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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似乎快要暗下来了，拾级而上，登顶角楼，凭栏眺望，依稀还能看清琼楼玉宇，次第成棋。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待夜幕落尽，除了点点宫灯，便丝毫不得见了。然而那个时候，我也自将离去，能留着中间的时间，诚然已少的可怜。世间万物，物以稀为贵。我知唯有这一瞬，抬头望去，日月同辉相得益彰，没有谁过分地张扬，霸道地盘踞了整个天空，一东一西遥遥相望，不似生死不见，太决绝。）
可惜了，没有星星。

（从寿安过来，一路想着姑母的话，心中沉甸甸，仿佛揣了万两黄金。天暗，角楼人更稀落，本想来这儿清醒一番，却见楼上一人，暗夜里，看不太清。）
（走近，方认出。）容妃娘娘万福。
（恰巧听得她后话，又叹道。）既是不见星辰，那明儿个，可就见不着阳光了。可惜，臣妾还想着，明儿若是个晴日，就去御花园赏花呢。

（天灰蒙蒙的，毕竟还没彻底暗下来，以至心中尚存几分期冀，心想着待太阳完全瞧不见影了，兴许星光还能展露。猝不及防听着一声儿，忙不迭回头去看，原***哈家穆妃，想来道衍同之望成亲那会儿，她尚未入宫，定也赶了个大热闹，真是叫人羡慕。也因这份亲缘，待她更客气三分。）
穆妃来了，角楼风大又这个时辰了，没想着还能遇着你？@**哈之望

（她问话，我自然不敢隐瞒，只是我想问的，与她一处罢了。）刚打寿安那边儿过来，去瞧了一眼姑母……不，是柔太妃。
（姑母所言，醍醐灌顶，然灌得多了，便适得其反。就像自个儿现在这样，脑中一片混沌。到底不是久经深宫之人，她的话，还须回宫细细琢磨才行。）
太妃娘娘的话提点人，这会子想着，倒有些意乱心烦，索性来这儿静一静。不想这样晚了，还能遇到娘娘您。

太妃可好？
（下意识一句关切，一个不应被遗忘抹去的人。一朝荣宠，一朝伶仃。终究是先皇去的太早，却留下女眷众多，突然间失了方向。彼时要争的宠，阿谀奉承了，要斗的人，也做了一抔黄土。如今的她，总有一天会做了昔日的我，这般想来不免唏嘘，徒生伤感。）
是啊，这样晚了，好在等得值得，真是许久未曾登高，紫禁城的月亮，原来也分外得明。

（提及姑母，面上仍是愁云满布。）说实话，并不很好。听底下伺候的人说，打先皇去了之后，似乎就有些恍惚，身子也消沉不少。臣妾看了，也很是心疼。
（高处不胜寒。身处角楼之上，虽高，倒不觉寒，只是揣了一门心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好的月色，倒让臣妾想起，自家侄女婚宴那一日，月亮也是如此的亮、圆。

噢，柔太妃——是得多陪着说说话儿了。至于那俩小的，人团圆，月团圆，他俩呀，真是有缘分。我们道衍，不是我自吹自擂，那小子真挺优秀的，可是偶尔混起来，也不像话，还是得娶个能干的识大体的媳妇——才能松弛有度拴住了他。所以说，能娶着之望，真是道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攀亲带故，人之常情，四九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绕来绕去，多少都些关系，代代相承织就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且不说能派上多少用场，甭在背后捅个一刀子，赚点儿人情便也够了。）

臣妾见着姑母，倒想起自家额涅来。不能在双亲跟前儿尽孝，心里头总空落落的，缺了一块儿似的。
（两家结姻，可喜可贺，我与她，到底比旁人多了几分亲厚。）哪里的话，之望那孩子还不甚懂事，好歹在宫里学了几年规矩，能大大方方地见人。能嫁给白禅家大少，也是她的福气了。
（想往远处眺望，却是一团漆黑，看的很迷。）听说，还是悫妃娘娘与二位太妃一道，请皇上指的婚呢。怪道我说，当日婚宴，排场大的很，原来如此。

宫中学过规矩的，自然是不一样。比起外头那些寻常格格，懂的事儿多了去了。对了，他俩成亲也有些日子，不知之望的肚子有消息了没——
（入宫三年有余，宫外头好些事儿，都已不会再特意知会，只知小俩口成了亲，掐指一算，也有好些日子，按理说合该有个一儿半女了，只是府上也没传了喜讯进来，于我而言，终有体会少小离家老大回，该是如何感慨万千。）

（说起之望，这几年在宫中磨的，沉静了不少，回娘家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这样天大的喜事儿，您瞧，我竟忘记跟您说了——
（天逐渐阴沉下来，好在有相与的宫人提了宫灯，方才看清脚底的路。之望诞下子女，做姑姑的也真心为她高兴。）
之望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才入门就有了孕，臣妾大选入宫前，她才生下一对龙凤。一子一女，如今也凑成一个“好”字了。

这么快？
（听她这般说起，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自个儿刚入宫的时候，道衍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谁晓得几年的功夫，都已经做了阿玛。之望争气，龙凤双全，想来往后这一家四口，也是有得自在日子可过了。徐徐抬了下颌，仰望夜空。几人共赏同一轮月，而此时，徒留静默。）
只怕再过几年，府上人儿便都要认不得了。

是啊，方才还说她不懂事呢，如今却已为人母了，这日子过的可忒快了点儿。（岁月不饶人，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我与她，尚且皆是如花的年纪，却已经觉得乏味了。）
（谈及时间，难免伤感一阵，索性撇了不去说。还是孩子，惹人喜欢。）
只是不知这俩孩子长得如何，都说女儿随父，儿子随母，想来不论随谁，长的定不会差到哪儿去了。

是，再怎么说，还有几分像你同我。
（促狭一笑，不经意地将自个儿也夸赞了一番，一脉相承血缘至亲，总归能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想起他们来，不自觉又想起了颂针丫头，说起来也年纪不小，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却没个着落，生怕是夜长梦多。越往后越掉价，寻个好婆家都难了。）
哎，宫里头的事儿都顾不过，外面还有诸多操心。

咳，孩子的事儿，就让他们自个儿操心去罢，咱们呐，顾好自己就成了。（眼瞅着天愈发沉了，便道。）夜里凉气重，您穿的少，还是由臣妾陪娘娘回去罢。
（扶她往下走的工夫，还不忘道一句“娘娘仔细脚下”。角楼这地儿，上来容易，下去却难。台阶筑的高，又是个大晚上的，纵然有宫灯照着，也很是费力。）
（下了角楼，又道。）回去之后，您千万记着喝一碗祛寒的姜水才是。小病小灾的，才须好好儿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