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雪风声唳。芙蓉面，终难相见。

Part 1
他说要走的时候，我正在刷马。
“听说中原山美水美人美。”
“你要去么？”
“是啊，这里满目草原，我想去见见外面的天空。”
“多久回来？”
“不习惯的话半刻也不想多待，喜欢的话就多留段时间。”
“...随你。”
他大笑着转身去收拾行李，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堵得厉害。手不自觉地拽紧了马尾巴，要不是大乔通人性，早就一蹄子踹翻我了，哪里还能给我伤春悲秋的机会。大乔跟小乔是他给这两匹马取的名字，本来他还打算给取大花小花的，被我念叨了三天“俗不可耐”，以及马槽被刨坏了十三次，他才换成了大乔小乔，于是不俗了，变成了美人马。可是他好像忘了，这两匹马跟我们一样，都是公的。
我松开了大乔的尾巴，看到小乔异常兴奋，似乎知道要出远门。我重新给大乔刷了遍毛，看到了它同我一样的眼神。

Part 3
日子还是得过，隔壁二叔知道他走了，怕我一个人太寂寞，于是每天大清早地叫我起来去跟他放牛羊，他赶牛我赶羊。大乔看着一群比它矮一截的羊，高兴地驮着我绕着羊群狂奔一圈，于是羊群被吓得四处乱窜，于是二叔奔过来踹了我一屁股，因为我抽了大乔屁股。
其实我只是怕大乔难过，它对小乔的感情就像我对他的感情一样，都不能说。它说不了话，我说不出口。唯一能达成共鸣的就是咱两都不喜欢母的，我曾亲眼看到它在二叔家门口撒欢地来回跑，以刺激门里待产的母马。
他酿得一手好酒，特别是羊奶酒，酿出来只有奶香味没有羊骚味。他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足足三十坛羊奶酒，整整齐齐地码在我的大床下。我看着这些酒可真心疼阿，倒不是为他辛苦酿酒心疼，而是为隔壁二叔家的羊群心疼。
于是替他对羊奶头的良心谴责下，我给二叔送去了十坛羊奶酒，当然替他放羊也是免费的。

Part 4
想念和等待没有让我和大乔的生活变得伤感枯燥，我跟二叔在草原上叱咤风云，把赶牛羊赶出了指点江山的味道，特别是出圈进圈的时候。大乔再不敢随意狂奔了，在一边刨着地，刨着刨着可能觉得有点浪费草，于是再刨回来把草啃干净，继续刨。
不过我们还是能做点像样的事的，比如我每天都会在床尾画“正”字记录他离开的日子，大乔每天啃一小堆草存着，我看它着实累，还得注意着自己别一顺嘴就吃了，于是放完羊我会割一捆草让它驮回去，平常走得跟跑似的，草一放背上就跟我并头走了，从此我再也不用担心吃它健蹄的灰尘了。
等到我床尾画了第511个“正”字的时候，二叔跟我说他要去中原看看，顺便娶个中原的美姑娘回来，我笑他只能娶到老姑娘，于是又挨了一屁股踹。二叔走的那天我起得特别早，蹲在他家门口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把怀里的信拿了出来。
“二叔，你要是碰着他就把这信给他，要是没碰着扔了也没事。”
“成。那我走了啊。”
“保重。”
似是情景再现，不同的是上次他走时我是一幅狼狈样，这次二叔走时我穿着干净整齐，相同的是我一样一夜没睡，为了那信上的六个字——“大乔想小乔了。”

Part 6
他走了，带走了小乔。二叔走了，我没能照看好他的牲口。大乔走了，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仍然早起去放羊，夜晚一个人面对着辽阔的草原喝着他留下的羊奶酒。过年的时候我拿着火把提着刀子坐在羊圈边上，开了围栏挑了只羊当场宰杀了。我没有关上围栏，羊群惊恐地四处逃窜，逃离我。
我一个人烤着羊肉看着空空的羊圈，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要是在我身边，肯定要嘲笑我像娘们，我想我应该会嘲笑他以前半夜去二叔家偷偷挤羊奶吧，不过我认栽，毕竟我对他有那么不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不耻的感情。我连最后挑的这只羊都是公的，没给他增加更多的“罪孽”，虽然杀戮已是我的罪孽。
已经是第七个，没有他的新年。我开始慌张，我猜测着二叔有没有碰到他，猜测着他是不是已经留在中原不会回来了，猜测着，他是不是忘了大乔，还有我。

Part 7
等到大乔忌日的时候，我在它不远处又挖出了个大坑，把十九个空酒坛子封好后全埋了。晚上的时候我抱着最后一坛羊奶酒，在大乔边坐了一夜。仿佛又回到他离开前的那夜，我跟大乔在马圈等着天亮，大乔看着小乔啃完了它存着的干草然后呼呼大睡，我听着他的呼噜声数着天上的星星。
我抱着空酒坛子，躺下身，红着眼睛唱着他教过的歌。
“一只黑马呀，一匹白马呀，跑呀跑呀跑到荒地上。黑马亲白马的眼睛呀，白马开心地睡着啦......”

@暮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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