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郡主，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最近这郡主脾气乖戾暴躁，侍女欣欣将托盘中的事物一一取出，不敢再贸然开口，矗立一旁等她吩咐。 “滚，”浅笑阴沉着脸坐在床头，并不抬头看她，手里反复把玩着那几件东西，嘴角竟扯出一抹诡谲的笑。欣欣欲退出，浅笑复开口：“站住！若是王爷、王妃问起，只说我是睡下了，任何人不得来打扰，你可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阖上那两扇精致的桃木门，门庭外是月朗星疏，一片晴好，屋内的气氛却压仰得令人窒息。欣欣轻叹一口气，这郡主平日生性刁蛮，小性子使惯了，对待下人难免语恶，她心中也从没怨过，若不是当年郡主好心，在街边见她被人贩子打得体无完肤，当街叫卖，买下她回府，现如今也不知是怎样凄惨的景况。 王府这近几月来因郡主大婚之期将近，家中众人，无论主子奴才皆是热火朝天、紧锣密鼓的筹办着，本是一派喜气之象，哪想徒生变故，那金府公子竟在一月前，亲自登门辞婚谢罪，弄得王爷、王妃好不窝火，却又因与那金府几代世交互为依傍，况他家在朝廷亦有权势，也不便发作，只得依男方意思找个女方主动辞婚的理由作罢此事。 那郡主对金府公子之情自是人尽皆知，两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向来交好，在两家的安排下，早早订了亲，都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今出了这等丑闻，遭人非议耻笑，心中苦闷，兄弟姐妹远嫁的远嫁，年幼的年幼，满腹心事尽不得诉，一味憋在心间，禁锢房门，合家看着都是心疼不已，每日令人打理照顾起居，实则是监视防范之意，房内一应可能危及生命之虞之物尽皆撤之，就是防着她性子刚烈这一着。适才郡主命她取木梳一把，木碗一只，铜镜一玫，想来都是些女儿家寻常物，也没有特意禀报王爷、王妃便送了去。只是突然想起临行前郡主那一笑，心中一怵，怕是我多虑了，摇摇头，欣欣绕过九曲回廊，自往那佣人房去了。 屋内。 红烛摇曳，火苗在灯芯上跳跃来去，浅笑看着心烦，葱葱玉手探上灯前一把捻灭，十指不沾洋春水，那被烧灼过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道，闻着竟使人安心。 案前，月光倾泻，对镜贴花黄，铜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的人真的是自己嘛？怎么看着模糊，又觉得真切，看着欢喜，又觉得厌恶？ 长长的指甲在脸上来回摩挲着，稍一用力就出来五道血痕，一点都不痛，不痛，除了心口上痛过一回，死过一回，再也找不到疼痛的感觉，血嘀嗒嘀嗒的一点点洒落在案台上，浅笑摇摇晃晃的摸到床前，在枕下取出一段红绫，轻轻的打开来，那里面包裹着一些碎发，缠绕纠葛着也看不出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腾出一只手，把那事物厌恶的移到器具中，用那灯座子碾了碾，复又动手扯着自己的，许是心急，抓下一大把来，一并掼入，狠狠又跺了几下，才象是解恨似的牵了牵嘴角。 英云，论家世论财富我浅笑都不输任何名门旺族千金，况你心知我对你一片情深，日月可鉴，你竟为了一个小小书童负我在先，那贱奴才哪里及我半点，不就是生了一副媚主的嘴脸，便怂恿主子干起断袖这等不要脸的勾当来。 英云，既是你无情弃我，就别怪我浅笑无情，如今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我会用我的愤怒的血泪来诅咒你们永生永世，我要诅咒你们在永世里沉沦，我要你们相见不能相恋，相恋终是相怨，互相伤害，纠缠一生不得善果，永陷情伤…… 铜镜在桌棱上被撞成碎片，浅笑拾起最大最锋利的一片，抬起手腕，轻纱滑落，露出一段白璧无瑕的手臂，对着要害处，狠狠的割下去，大量的鲜血涌出，全部盛入木器中，伤口还不够大，血流得太缓，这样机械的一刀刀割下去，血流的速度果然加快了，身体变成一条河，在快速的流动着。 我不会输的，我不会输给那个男人，我用这个最古老的诅咒方式来诅咒你们，用我的血来祭奠我曾经最珍贵的爱情，无所不能的恶魔大人，请接受我的奉献，请接纳我的灵魂，哪怕万劫不复永坠深渊都不反悔…… “王爷、王妃不好了，浅笑郡主，她，她……”欣欣气急败坏奔自王爷府报信，因为惊吓过度，竟一时语噎，跌坐地上只是痛哭不止。 恩王爷、海王妃赶到郡主府邸时，已有仆人拥在门外指指点点，管家喝退众人，王妃上前一看一声惊呼，昏厥在王爷怀中。 房内，一片红光弥漫，一具干涸的残尸仰面躺在床上，诡异莫明的睁着圆滚滚的两眼狰狞的笑着，案前、床上都是血迹，碎玻璃片，怪异的法器，落发，红绫，一切看在眼中都是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浅笑，我儿！！”王爷只吐出这一句，抱着王妃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滑了下去。王府乱，哭声震天，流言四起。 金英云，诅咒你永生永世，永生永世不得真爱……

一宝蓝山上常年烟雾缭绕，入了秋雾气就更重了，正洙跟着前面的老管家一步一步的在陡峭的山路上前行着，那老管家健步如飞，一面不厌其烦的给正洙交待一些金家少爷的喜好禁忌，脾气禀性。“少爷自幼身体就弱，别看他长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的，这里，这里不好呢。”老人家拍了拍胸口的位置，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没有一点心虚气喘的迹象，正洙也不禁有点佩服起来，自己年纪轻轻反到已教汗珠湿了一片衣襟，。“先生想是乏了吧，行了这半日路，不如在此歇歇？这山里就是不便，我们是粗人想得不够周全，教先生委屈了。”“管家别这样说，倒教正洙过意不去了，正洙只是在想长年呆于此深山中，出行又多有不便，那金家少爷听闻正是风华正茂之龄，如何耐得住这样的寂寞呢？”正洙有些腼腆的笑，轻轻抬起衣袖拂了拂脸，倔犟的继续赶路。“这个嘛，少爷也是有他的顾忌，此事说来话长，就当是给先生摆摆家长，一路打发点时间吧。”老管家清了清喉咙，开始徐徐道来：“老爷家族子嗣一向稀少，偏偏当年夫人肚子就是不争气，家里也有几个妾侍，都象是不约而同的约定好了，几
年下
来家中都无有添丁，这可把太老爷太夫人急坏了，求佛祷告各种偏方都想尽了尝试尽了，只是无果。说来也巧，家里都快心灰意冷之时，夫人在40岁那年突得一子，待夫人诞子之时满屋红光冲天，都说是有好兆头，又见此子生得是面如冠玉，晶莹玲珑，阖家皆喜，自此宠爱异常，许是惹了天妒，少爷长到3岁那年突发恶疾，只是晕睡不醒，遍寻名医皆是一筹莫展，医书上亦无先例记载，一时只是无法，直把夫人急得要哭背了气，”“后来呢？”正洙忍不住追问。“后来，半月后少爷终于醒过来了，但是那种怪病却象妖孽附体般的跟随着少爷，少爷每次发病间隔时间都越来越短，清醒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来得少，在这段时间里少爷几次都差点夭折，老爷夫人心力交瘁，恨不得自己代替少爷受苦受累，哪想天无绝人之路，眼见少爷命在旦夕，突有一高人上门指点，说少爷一生命运多舛，注定孤寡，不如将之搁置深山，远离尘世，断了人情，方好修身养性，不然终是难逃一劫。所以老爷在这宝蓝山半山腰上建起一座庄园，取名宝蓝居，拨了几个可靠的仆人在此照顾少爷，一应生活所需每月由马队送至，老爷夫人想得周全，每次捎来的东西只有多的没有缺的，爱子之心切切。少爷自幼生长于此，似乎也适应了这山中气侯，一晃就是十五年过去了。” “那金少爷的病真如那高人所预测，没有再发过？”“此事说来蹊跷，少爷自入住此山中，果然病好了许多，心悸的毛病也不常犯了，但是日常的药缮滋养还是必须的，所以老爷每年都会请一两位大夫上山替少爷静养调理，只是…这深山僻野的，有几个甘于寂寞？这次请先生来也是为着这个，不过……”象是看出老人家的忧虑，正洙淡然的笑着，“嗯，正洙明白老先生的意思，正洙本来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幸学得有一点医术在身谋口饭吃，况老爷待我有知遇之恩，给的雇金也还算公道，我也正想趁着山上清幽寡静的生活多研究些医理呢，管家不须多虑。”“那就好，那就好，”老管家乐呵呵的继续带着路，突然行到一个转角，指着前面白云深处的一座庄园说，“到了，就是这里了。”正洙抬头，只见牌匾中龙飞凤舞只个大字“宝蓝居”，放眼四周，几幢简单的灰色建筑掩映在一片翠竹林中，庭院里花红柳绿，倒有许多是他也辨别不出的奇花异草，庄园虽然谈不上规模宏大，倒也小巧别致，碧湖假山，凉亭荷叶，加之这里清幽谧静，云雾缭绕，让人竟产生了到了蓬莱仙境的幻觉，正洙正自失神，已有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迎上前来。“这位是朴大夫吧，先生的客房已经安排好了，请随奴婢来。”手里的包袱已被侍女抢了去，正洙回头，不知道何时，管家已不见了踪影，只得移步跟了那侍女去。

二正洙进山四五日，管家一应安排妥当，并无亏待，却不并急于引荐他家主子，管家只道是少爷这几日多有不便，令正洙只管先自歇息安顿下来，管家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正洙寻思，自己是为金家少爷调理身子而来，若有不便，那恶疾当是要紧，哪有置自己安危于不顾将医生搁置着的道理。心下想着，嘴上不便多说，又见管家拨了两个药童与自己作帮手，趁这几日空闲，便日日在山间流连，采撷新鲜露水用作药引，顺道游历一番，这宝蓝山实在也是块福泽之地，植被宽广，树木林密，常常能在崖缝山涧意外觅得一些珍罕药草，每每如此正洙欣喜若狂，如获至宝般的将其一一记载下来，待到回家，再参照医书比对研究，调试新药，时日倒是过得很快。这日正洙正自房前研磨药粉，先前领他进屋的侍女近到身前：“先生，今日怎生自动起手来，舒荷，叶柳那两个死崽子到哪去了？”“小小姑娘，”正洙抬头，微淌着汗洙的脸庞一脸和煦的笑意，“这几日舒荷叶柳陪我在山间觅药采露，朝出夕归已是教那两个小孩吃了不少苦头，近日药也采集得差不多了，手头也没什么工作，见他们闷得慌，就叫他们自去玩去了。”小小瘪瘪嘴，抱怨着：“先生就是太好说话，才被他们欺负，先生又要采药又要配药又是煎药，哪里清闲来着，一应活计全是自个儿独揽，倒是便宜了那两个小泼皮。”正洙冲着小小一笑，来了这几日倒是和她最熟，说话也随意，“多谢谢小小姑娘关心了，倒是小小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嘛？”“哎，看我糊涂的，”小小顿足，“管家叫我来请先生，说是要去少爷那呢。”金家少爷住的别院也不过比别间宽敞几间，结构式样与其它并无二致，离正洙落脚的客房竟是毗邻，管家领正洙进到偏厅，早有一个公子模样的人，伏在榻上自与那服侍的男童推推搡搡。“咳，少爷，这位便是新来的朴大夫，老爷吩咐过了，今后便由这位朴大夫替少爷开方调理身子，少爷……”“知道了，知道了，”英云也不抬头，手里兀自拽着那娈童的手，眉眼尽是一派风流旖旎之色，正洙见了将头伏得更低，脸上已是通红，想不到这金家公子长得仪表堂堂竟有这等嗜好。当下，对于这份差事有了几分悔意。“叫什么名字？”“朴正洙。”“嗯，我不喜欢吃药，能免则免，其它的看着办就是了。”说毕便不再理他二人，由那男童搀扶着回了里间。正洙与管家退下，身后传来一阵嬉笑之声，明明是个男子凭是尖声尖气的娇笑连连，听着直叫人起鸡皮疙瘩。管家摇摇头，又吩咐正洙几句自去了，对般这景象竟似见怪不怪，正洙寻思看那金少爷模样，虽说看似身强力壮，不似抱病在身的样子，但他日学医理亦对面相之学有所研究，见他眉心隐有黑气，面色晦沉，如今又是这般纵欲，只怕不是久命之人。拿人钱财总是要替人办事的，正洙也顾不得这许多，一面想着，一面自去准备今晚药浴的药材。

三到了晚间，是英云沐浴的时刻，将热水注入特制的大型木桶中，混入之前文火熬制的药汤，再向其中撒上一些特殊药材，一切安排妥当，正洙对那小童唤舒荷者将药浴之时应如何揉
捏
穴位，有哪几样避讳，时刻长短拿捏等等如此这般叮咛一番，便留他在房内侍侯。正洙估摸着待那金家少爷洗浴完成至少需要半个时辰，届时自己再过去给他理脉是了，反正别院离客房也不远，正洙便回到房间，简单整理了一下药箱。今日白天所见所闻，正洙仍是心存芥蒂，按理他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寄人篱下，照顾病人的事情理因由他亲力亲为才是，但一想到金家少爷是那样一个有断袖之癖之人，心下又多了一份顾虑。正自发着神，门外一阵急急的拍门声，正洙开了门，舒荷站在外面只是满脸狼籍，正洙拉他，他悻悻的甩开正洙手，嗡声嗡气的说：“先生还是别打发小的们去触霉头了，这事本就应是先生份内之事，却鬼使神差落到小的头上，小的也是按先生吩咐在做，哪想少爷发了火，怪小的侍候得不好，小的自幼出生草野粗鄙惯了，做不来这等精细差事，还请无生可怜介小的，别再为难小的了，小的平日若是有待先生不周的地方，小的在这里给先生陪罪，只请先生见谅。”这一番冷嘲热讽直说得正洙面上阵阵发热，偏他句句在理，正洙无以反驳，又见舒荷脸上浮肿，身体裸露的地方也有道道淤痕，想是挨了拳脚，心下已觉愧疚，转身回房拿出药箱递了一盒消炎镇痛的药膏与他，又安抚他几句自往金家少爷别院去了。正洙推门而入，不免心怀惴惴，复又想到舒荷所负之伤，虽与他是不相关的人，事情却也间接因他而起，正自拿不定主意，刚一进门……“不是叫你滚了嘛？你还敢……”英云正在气头上，将一勺水向来人泼出，才发现进来的是新来的大夫叫朴正洙的人。“你来干什么？”也不向他道歉，只是这样冰冷冷的一句从嘴里蹦出来。正洙不语，走到他身后，也不管自己身上已是湿透，从随身的药袋里抽出几管银针便要往他身上扎。英云大惊，一把握住正洙的手，“你干什么？”“没什么，只是给少爷做做针灸刺激穴位，活血之后便于药材发挥效用。”正洙与他目光对峙，最终敌不过他手上的力气，被他狠狠掼到地上，英云震怒： “天杀的，我看你是要我的命！”“我是个大夫，只会救人命，不会害人。”正洙也是个倔强之人，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无惧的回视着他，充满挑衅意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敢这样公然的顶撞他，英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下午见他之时知他是个郎中不屑细看，如今看来，在他那副孱弱的身骨下，竟生着那样倔强的眉眼，如果单是从玩物的角度来品味，应该算是个上等货色，清妍素雅，艳而不妖，亦嗔亦喜自有一番媚态僚人，英云看得入神，正洙这里察觉出他的异样，急忙转身往门外走。英云出浴，也顾不上身上未着寸缕，一把将他擒住。“金少爷，请你放手！我，我并非是你同道中人！”知他意喻何为，英云也并不以为忤，眼前之人这般挣扎反抗反倒激起他征服的欲望。死死的将他控制在身下，英云霸道的吻上他的唇，一番辗转缠绵，“你，你尽敢咬我！”舔着自己被咬破的嘴角，英云有些恼怒，一拳挥到正洙脸上，身下那人如何吃得住这一记，头歪向一边，泪珠滚滚而下，倏觉身上一阵冰凉，衣物已为那头暴虐的猛兽撕裂除尽，压在身上的重量，游移的罪恶的手，暴风雨般疯狂落下的吻和噬咬，被人这样凌辱，正洙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每一次狠狠的攻掠，都将他的神智抽离一分，身体上的痛疼比起羞辱已经算不得什么，口中有浓重的血腥味道，力量悬殊的对抗已经无济于事，正洙痛苦的闭上双眼，除了恨，没有别的。 “这是对你倔强的惩罚，吃点苦头你才会长记心！”随着这一声怒吼而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同时到达天堂和地狱的两个人，注定一生要为命运捉弄。

五小小走到外面，心中百感交集，见先生那番冷淡言行已是将念想断了三分，行至花园处，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小小拿绢子揾了揾眼角，一路分花拂柳要去探个究竟。园子里，舒荷坐在地上撒泼儿一个劲的干嚎着，那秦小可，叉着腰站在面前一脸鄙夷，嘴里喝斥着：“你个小杂种，凭你也跟爷斗？你不看看你爷是谁，告诉你，你爷我看不上这破珠子，爷就是看不上的东西，也不叫你这小杂种捡了去，你说你捡就捡了，我刚问你怎么尽是一派胡言耍赖？要不是爷我眼尖看你藏在袖子里，竟教你给蒙过去了！”舒荷本也是个鬼灵精，自己不过是捡了秦小可流苏上一颗珠子，见好看就藏了，想他跟在少爷身边也不缺这些劳什子东西，偏还小心眼要来盘问，舒荷欲打马虎带过，哪想还是被他抓个现行，又见有小小在场，只觉一番羞辱，颜面顿无，趁那秦小可不注意，一个打滚，翻到他脚边，张嘴就是一口咬上去。“啊哟，你个兔崽子，你不想活了是吧！”秦小可腿上吃痛，本就尖锐的嗓子更加拔高了几分，退后一步摆脱掉舒荷的纠缠，脚一蹬把他踢出几米远，那舒荷虽然长到15、6岁，却是个小孩子脾气，见在他手下讨不了好，抱着脸面，跑到拱桥上，一面骂骂咧咧，一面跑远了。秦小可还要去追，小小一把拉住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何苦总是为难他？”小小哪里知道，秦小可出于嫉妒之心必要折他锐气，那舒荷年岁越长，模样也越发齐整，唇红齿白，柳眉凤眼，生就一副风流模样，好几次少爷无意中提起，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总是防着他，视为后患，在少爷面前也一味撺掇着，教这小子近不得身，他不奢望那个人对自己有真感情，但纵是他手中玩物，也定不能与人分享！恼她多管闲事，秦小可把袖子一甩，嗤笑一声：“小小最近也是越发的没规没矩了，没事老是往那郎中住处跑，莫非是动了春心？”小小知这秦小可素来丈着得少爷宠幸，跋扈专横惯了，也不和他计较，只淡淡的说：“别把气头往我身上出，我没惹你，没事我去厨房帮李妈忙去了。”说罢要走。“等等！差点把正事忘了，我问你，那朴大夫病可好了？我们家请他来是白吃白喝来的？哪有正摆着病人不管，自己却一味装病的道理？”“是不是真病，你自己去问问好了，我又不是他侍女与我何干？况且少爷这病老爷
太太
向来是心疼的，老爷太太因为避忌也不得在此多有照顾，全指望着我们这些下人指着主子平日疼惜的情面上多照料打理，为的就是保少爷无病无灾，安平一生，若是真有人体恤少爷身子，不若那般一味痴缠不休少爷这病断不会这么反复的。”“苏小小，你！”秦小可恼羞成怒，却又不便发作，眉梢一吊，笑得暧昧：“如今少爷身子微恙，正等着朴大夫呢，就劳烦姐姐去通报一声吧，姐姐已为那朴大夫挡驾多次，这次姐姐莫再为难小可了，少爷的事可是咱们做下人的头等大事呢，姐姐别总是帮着外人，忘了自己本份，是吧？”“我的本份我自是不会忘了，至于那朴大夫他意愿如何，我可不能强求。”“姐姐这话……”“你自回去，我去通报就是了。”“多谢小小姐姐！”打发走了那秦小可，小小又折回先生客房，正洙知是他来了，面朝里躺着并不看她。“先生，带小小离开这里吧。”

六这几日，宝蓝居阖宅上下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宁生，为那金家少爷突然昏厥，旧病复发之事，一应奴仆侍女，或有哭天抢地的，或有嚼舌根子添油加醋的，一夜间谣言四起，有愈演愈烈之势，这金家别院倒似突然多出几十家人口来，何曾这样喧嚣浮躁过。金家老爷、夫人自得急报，也顾不得忌讳连夜赶至，唤来大夫，见正洙愁眉不展，叹息连连的样子，心中已是冷了三分，近日种种迹象，想来都是征兆——金夫人那日去庙中为子祈福，解签之语上写着一句批语：“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此签意为劝人心胸开阔，清心寡欲，再是不痛不痒的一道签，偏偏用在祈福求健康上，却是最最险恶；家中伺堂上供奉的祖先灵牌无故跌落，一分为二，谓之大凶；找了术士占卜，话语之中玄机深重，说是东边天紫星陨落，祖脉崩裂等等等等——当年得高人点拨，要其子断人情远事非，虽得幸保他长到二十岁，到如今，见英云这番迹象，不免惊心，怕是气数将尽，难逃一劫，老两口想至此处，不免各自唏嘘。正洙对那金英云虽是心中积怨难消，治病救人却是他职责所在，该做的也都做了，能想的法子也都试尽了，却是对这病症一点头绪也无，所有药石一到这金英云身上如泥牛入海，功效尽散，此病来得着实刚猛，眼见古人医书亦无前例参考佐证，正洙只得按着自己的法子缓上一缓，每日以针炙顺其血脉，再以药剂蒸浴化其寒毒，虽仍是昏迷不醒，却暂保了一口气息胸中游走，这样无日无夜照料了七日，正洙始得空回至客房歇息，在床榻上刚躺了不到半刻钟，为门外一阵急促敲打之声惊醒，起身开了门房，见那老管家面色惨白，两边额际涔涔沁出豆大汗滴，如此健硕行走山中之人，不是事态紧急，何至慌乱如斯。“先生，先生不好了…少爷他…他…”管家喘息不止，一句话却不得连贯而出，正洙是何等慧心之人，见这番光景，已知是金家少爷病危在即，当下忙挽了药箱往别院奔去。金家少爷寝室房外，一应奴仆侍女站了一大堆，远远见正洙和管家来了，收起喁喁私语，纷纷让道，顿然缄默无声。正洙情急奔至房中，床塌前，见那金家少爷面色有异，眉心一点黑气散开，端端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再搭脉搏，紊乱异常，正洙叹息，知他天命已到，如今只是回天乏力，转过身来，见那金家少爷贴身侍女名唤飘飘者在门外探头向里张望，眉眼间倒是真情实意的关切，正洙问她：“通知老爷、夫人了没有？” “刚已去禀告过了，不敢让老爷、夫人太担心，只说，只说是少爷这里…有了些变化…”见正洙半晌不语，亦不似往日有施些急救之法，飘飘眉心一皱，隐有泪光闪现，终于下定决心，惴惴开口：“先生，少爷不会有事的吧？”见此光景，正洙思忖，不想这金英云如此恶劣之脾气禀性，却有人真心相待，可见人间真情实是弄人……复想到那小小姑娘，自那日说要跟自己离开，为他冷言拒绝后，许是自觉羞愧，一直避而不见自己，后来始觉蹊跷，偶听几个侍女闲聊，才知其已至那日起失踪数日，怕是已经私逃了出去。不消片刻，金老人、金夫人赶至，正洙迎上，只是摇头，淡然说了一句：“请两位节哀，准备后事吧……”

七斜阳暮照，紫炉生烟，三月伊始，这山中桃花仍是含苞，一枝枝一簇簇似是贵族千金待字闺阁，颔首含眉，饶是如此，百花之中仍是傲骨铮铮；举目而眺，苍翠槐柏，碧草连天，远山相交，雾蔼沉沉，但闻鸟语花香，又见亭楼别院，不真切意沉沉，似云中漫步，又若梦游奇幻仙境，风撩纱曼丝丝作响，水绕小渠叮咚有声……这一派世外桃源旖旎风光教人好不留流忘返，深陷沉沦。正洙斜依着亭柱，靠在亭阁一角，因为一时半会没别事打发，也没个人说话解乏，只管怔怔的望着远处云海茫茫，苍穹变幻出神，细长眉梢微微上扬压制着缱绻而来的倦意，浓密睫毛象一张毡毯在苍白的面色上乏力的翕动着，这样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竟忘了身前药炉子上新煎制的药满溢而出，渐渐汇成一道线蜿蜒流向脚边……正洙惊呼，跳起身来，也顾不上烫，伸手去取那药炉，不碰到好，一碰似触电一般几乎拿不住砸了药罐子，甩开药罐，细长五指已是隐隐泛红，忙凑到面前嘟着嘴呼呼的吹着气，不曾察觉到在他身前那大核桃木椅上逆着光的宽厚肩膀微抖了抖。所幸药未煎糊，不然一番心力又是白费，正洙取了药碗，参了满满一盅药，并不急着送上去，从身边系着的锦囊中掏出一块甘糖拿手帕托着，那甘糖乃是他亲自涉险到蜂窝取的新鲜蜜汁和着山上的野山菊熬制提练而成，其味香甜，镇住药味却不影响药性，正洙到是个称职的大夫，万事都会病人想全，知那人最怕药苦，喝药的时候有这样一块东西倒也容易下咽，只是不知为了弄那蜜汁吃了多少苦，被野蜂蛰过多少次。与他同室而居隔背而眠，这个人又几曾关心过他呢，不过是消遣玩物，打发时日，有钱人公子玩的龌龊游戏，你以为一切胜券在握，但不到最后又怎知是鹿死谁手……心下思忖着，面上却不露声色，正洙端了药走到亭阁前方，那人正自打着盹，因为换了新药的关系，病势有所扭转，气色亦有渐长，体乏的毛病却似乎变得严重了，所谓有得必有失，当日得遇高人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怎能有过多奢求。正洙待要唤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天气晴好，拉了他出来晒太阳顺便透透气，现在算来已有几个时辰，天气已转阴，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咳，你该喝药了，”用食指搓了搓他的肩角，并无反映。正洙蹙着眉又靠近了一些，日光随着下落的轨道角度有了新的变幻，此刻柔柔软软斜照在他肩头，打出一圈耀眼光晕，这么近的看他似乎还是第一次，每次和他接触都在崩紧的神经战中渡过，满心念想都是如何自保，如何维持自己做为男人的尊严，拼死拼活的防备着，心力交瘁，对于他这样一个登途浪荡子的为人禀性向来痛恨之极，何曾有这样安然相处的片刻，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面貌无疑是俊朗帅气的，细小的绒毛因为日照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泽，在微风中盈盈浮动，甚是可爱，正洙禁不住伸手去碰触，万般往事在脑海中浮动，这真的是那个曾经无情的伤害过他的人嘛？是那个淫乱不羁厚颜无耻的浪荡公子？是他发过一百次毒咒要不择手段去抱复的仇人？！为何此刻，在他面前的他看起来这般无助没有依靠，甚至有一些浅浅忧伤溢满眼角眉梢，因为病魔纠缠一生而显得如此落落寡欢的唇线，一遍遍摩挲着，教人心痛的怜惜……正洙心中心辕意马，风吹铜铃，似黄粱一梦将他惊醒。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抽回手，待要逃离，腰上突然受力，向着金英云的方向直扑过去，未及惊呼，已满满倒入那人怀中，扑面而来是浓郁的药香以及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紧紧的拥抱，身体上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和浑厚有力的心跳声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想要挣脱一时偏挣不过他蛮力，这样僵持着，正洙满脸通红，左手渐渐垂下，滑至腰间…突见寒光一闪，高举的手臂被英云死死箍住，象一出皮影剧，在日光下，投影着两个人扭打着的身影，正洙最终不敌英云天生蛮力，锋利匕首被扔至一旁，英云箝住正洙下颌，满脸鄙夷之色：“又是玩这样的把戏，你到底累不累，难道又想在我胸口刺上一刀？刚刚还在人家身上上下其手，难道你不是想我这样对你？”

“你…住口！”正洙亦为自己刚才所为羞愧不已，如今跨坐在英云身上如此这般尴尬的姿态更是让他备感屈辱，奋然反抗起来，少不得也是白花费一番力气。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倔强的人呐，自从上次正洙以奇药救了英云，就被英云的父母视若活菩萨般千恩万谢，本来以正洙之意欲就此辞去这份差事，云游天下，过那逍遥自在的生活，怎奈金家老爷夫人爱子心切，怕正洙这一去再无人能救英云，苦苦哀求正洙数日，又托人去了正洙老家置地购房，安顿好正洙姑父姑母，以免正洙挂念，正洙本也是个心软之人，亦向来有情有义，不忍教这一对老人伤心，便暂时答应留了下来，当下安排到英云别院居住，一方面好随时照顾英云的病情起伏，一方面也吩咐家中上上下下一应主子奴仆以上宾以礼善待正洙，正洙所提之要求物事，但凡出口，任何人不得违逆。对于他的美色，英云自是垂涎不已，安排在他身边，正洙是万般不情愿，英云心中却有诸多盘算，只是顾虑到有金家老人为其撑腰，英云也不好太妄意胡为，这人看着生得软弱，脾气却倔强如牛，几次试探终是不得其手，上一次还几乎让他以匕首刺之，惊得英云一身冷汗，自此两人相处一室，到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时日，只是英云自小娇生惯养加之生性风流，想要的东西还未有不得手的。因而对正洙总是觊觎的。此时得了机会如何肯轻易放弃，趁正洙体力不支，喘息不止，迅速向前吻住他的唇瓣，急不可待的享受他的战力品。倏然英云将正洙用力向旁边一掼，一手捂着嘴角眉心微皱，指缝间已是有鲜血渗出，一面咒咒骂骂，“居然咬我，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正洙得机逃脱，哪里还顾这许多，满地狼籍几乎将他磕倒，趔趔趄趄的逃出亭阁，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奔跑，胃中一阵翻涌，不知不觉奔自宝蓝居大门，心中想着就此离开也罢，这样胆战心惊与狼相伴的日子，他早就应该当机立断……跨出大门，刚行了几步，脚下一沉，跌坐于地，想起当日彷徨在“药”与“毒”，生与死，救与不救之间，也是这般矛盾挣扎的心理，最终却选择了这样一条曲折的道路，一直以为是自己睚眦必报太过狠毒，现在想来这都是他的宿命，一切都是天定的，逃不掉也不能逃啊。正洙复又想起当日情形。那日，金英云脉息已乱，黑气散尽，已是命崩之兆，眼见金宅大乱，以老爷夫人为首几十号人鬼哭狼嚎，正洙惘然，一时间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悲。行到庭廊处，正自盘算今后何去何从，遥见前方有一衣衫褴褛之道士缓缓行来，不由费解这深山之中本就人烟罕至，这道士如何得至，恍然间那道士却突现正洙面前，正洙心惊，那距离少说也在几百米开外，这道士竟能一蹴而就，若非高人那是如何，当下整衣肃容，深施一礼，“仙师特来此地，不知所为何事？”那道士满面虬须，看着其貌不扬，未有一点仙风道古，但见他腰间别着葫芦，右手握拂尘，面上似笑非笑，只是端端打量着正洙。半晌复开口：“就是你了，当年蒙你一番恩情，今日我是来还债的，命中冤家呀~”正洙错愕，不及细问，那道士已自怀中中取出一包物事，摊开递与正洙，不过是几株枯草，道士知他心中疑惑，不徐不许唱道：“此草名为浅笑，正是这后山产物，施主只需记得，少一分是药，多一分是毒，多多少少牵牵拌拌自惦量…勿一错再错，切记切记。”“这个……”正洙思忖这道士话中有话，对其所指似懂非懂，一时怔在当地，待要再细问，那人却已早已离去，山中雾重未见人影，轻吟小调却依然清晰响起在耳畔： 去来来，事事非非假假真真来去去，昏昏噩噩情情爱爱千千岁，纠纠缠缠前缘破万万年，自有祥物来克咒

十一盏茶的功夫可以做些什么呢？正洙依在庭廊上就着舒服的姿态翻看医书，日光和煦，云卷云舒，昨夜下了一场新雨，再过半旬便是小暑，想着自己至此已有半年时光，都道是天上一日，世间千年，这山中的时日，也好似细水长流。正洙和英云。还是初见时的样子。没有过多交集，也不需要太多交待。正洙好静，英云浮躁，正洙喜欢一个人在山间游游走走，屡有所获，英云偶尔会突然失踪，不知所向。正洙是自由的，迂回在山中还是会找到回来的路。英云是被羁拌的，即便躲起来，也逃不出这一座“殇城”的桎梏。正洙去过什么地方，看到过什么风景，英云如盲人摸象，无从下手。英云那徒有其表的胸腔，除了药汁不知道还有没有心肺，正洙从来好奇。呷了一口茶，新撷的叶子，浮在磁杯中有淡淡的清绿，沉沉浮浮煞合人意。一盏茶的时光，原来不够他想出任何答案。那么，正洙咪起双眼，迎着刺目的光茫，兵临城下那一天，大限来临之前尽管感恩戴德吧。不远处，一番喧哗。正洙摇头，见那三个人玩得正欢，左手边空坝子上晒着要做药的薄荷叶子，本是要两小儿端出来晒着防着屋里潮湿生了霉，却被英云逮住陪他在池塘边打水漂玩儿，果然是纨绔子弟，连虚渡时日都这般心安理得。从来有条不紊的生活面对这样好整以暇的姿态，一向都视对方为不可理喻。“先生，”舒荷扔下塘边的两人儿，跑到正洙身边，一脸涎笑：“先生脚踝子还疼不，小的给先生揉揉。”说罢也不等正洙反映，操起正洙右脚放自己膝盖上，架势十足的开始捣拾。倒真是个鬼灵精，平时不见你心疼你先生了，命你做事兔子精似的逃得飞快，这会子英云在眼前倒来捡这现成便宜。正洙也不多语，任由他揉搓着。不经意瞥了英云一眼，见他也似乎在向自己这边张望，忙别过头。“我叫办的事可曾办了？”“诶？”舒荷先是一愣，但随即抱怨不迭，“送是送过去了，可是先生，那人……”“做人要懂得分寸拿捏，该自己的份内自己记着，别的也别多想多管，但凡做恶的自有下场……”看正洙若有所思的样子，舒荷听着这话后半句没由来，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不是，先生自上次去山中采药，不慎跌了山谷，想是神偌，虽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倒没动着筋骨，回来后便在少爷屋里将养着，这份暖昧看在下人眼里，只是心照不宣。说起来那秦小可，平日为人最是张扬跋扈，仗着得宠，向不积德，唯有一人，尚有点自知不敢造次，便是眼前这位朴先生，先生一向和气，况有老爷夫人撑腰，秦小可即便再是猖厥也不至在先生面前放肆。如今去了势，有点眼力见儿的下人纷纷对正洙明投暗靠，倒戈无数。赶着前几日，兴许是春季里的花粉过敏症发作，那秦小可脸上出了一麻疹子，奇痒无比，一番抓挠越发不可收拾。自己又不好丢下脸面来找先生寻药，倒是先生心肠子软，翻了两盒软膏半夜叫舒荷给送了去。舒荷当是不乐意。一路骂骂咧咧。见着面也没给秦小可好脸色看，端端搬出正洙来一番冷嘲热讽说得秦小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当日胸中那一口恶气总算是逮着机会尽数奉还，舒荷这小儿心里好不舒坦。这是题外话。正洙见英云走了过来，叫舒荷收了那一簸箕薄荷叶子，自己也跟在后面要走。从英云面前绕过，一把被他抓了手。“你去哪？”“弄药去。”“好。”“嗯。”两个都是言简意赅，当着面儿怎生也热络不起来，再熟悉拿手的不过是那床弟之欢。正洙觉得愤懑，甩了手，一手扶了舒荷忍了脚痛自去了。叶柳杵在英云身后，一时也不知是该如何，只等吩咐。英云挥挥手，有气无力：“你也去吧，”“等等，”复又想起什么，“把飘飘找来。”

将那面纱一扯，一张脸千疮百孔，处处流脓，看着端端的心惊。英云倒抽一口凉气，吓得急往后退。飘飘上前护住主子，抬腿便给了秦小可一脚。“你这狗奴才，自作孽还要污陷于人，不知你是惹了什么怪病，胆敢靠近少爷，我看你是没轻没重惯了，这会子自寻死路。”英云卡白了一张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照平时，那秦小可得宠，从无一人敢对他如此颐指气使，现如今连个丫头都骑到他头上来了。小可还要上前，却被管家舒荷几个制住。奢望英云念着旧情，口中只是干嚎：“少爷，少爷要替小的做主，少爷，少爷…….”正洙贮立一旁，早已置身事，此刻只是饶有兴味看着英云作何反映。“飘飘，”英云徐徐开口，面上并无过多表情。“奴婢在。”“去帐房那取几锭银子，打发了
下山
去。”“是。”飘飘转身离开。众人也跟着散了。院子里，秦小可匍在地上呆若木鸡，半晌又开始呼天抢地：“少爷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错怪了朴先生，这病都是小的自己得的，不怪先生，少爷，少爷……”英云体乏，早由管家掺扶着离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门外拍得当当作响。舒荷叶柳两个望了先生一眼。先生在案前自调着药方。充耳不闻。自己也不好做声。“先生，小可知错了，请先生在主子前替小可求个请吧，小可愿给先生做牛做马，小可以后再不敢无事生非了……”过了许久，门外象是来了几个人，喝斥打骂，最后生拉硬扯，结束了这场闹剧。干干净净。正洙推门而出。也不知是不是替小可求情去了。屋内叶柳舒荷两个窍窍私语。“先生这一招可真毒啊，秦小可这次算是永不翻身了。”“别瞎说，秦小可那混球的话你也信，那说起来那药还是你送的呢，难道你也是帮凶？”“打死你个烂嚼舌根的，你别跑！”――――――――――――――――――――――――――――――――――――――――――“小小，”正洙站在阁楼顶上。迎着风举着一块手帕子，那是当日在山崖边捡到的，在腐烂的尸体旁边，看到这一方手巾，即便是化了灰，又怎会不认得。掌心里抠得死死的，一颗珠子，是谋害你的人的罪证。所以你一直在呼唤我，是要告诉我这些嘛？跌落山谷的时候我以为我快要死了，却让我看到这么惊心的画面。对不起，没有来赴约，对不起，让你孤独的呆着那么冷的地方，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是为你建一座不象样的冢。对不起，我已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朴正洙，这样狠毒的我，不值得谁来爱啊……风很大，手巾一个失手迎风而去，正洙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来。

累得瘫倒在大树底下，胸膛巨烈起伏着，汗湿了全身又被蒸发了去，留下白色的细小颗泣。工具七零八落散乱了一地，鞋在不远处的田埂边呲着嘴儿喘气，原先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避不过这场灾难，此刻恹恹的伏着身子，在残阳下如此衰败，还真象是一场战争的残骇。

喜欢的东西，总是以破坏的方式来深刻他的存在。英云，你可知道有多少被破坏过的东西还能完好如初的回归呢，即便回归又还有多少时日来够我们修补？阳光从叶影交斜间遗漏下来，斑驳的光点打在身上，汗珠闪着小小的光茫。聒噪的蝉鸣声还没有停竭的意思，远处呼唤的声音却清晰可辨，是晚缮时间了呢。下人们一定找主子找晕了头。

正洙和英云相视而笑，笑意在英云唇边不断加深，略显苍白却骨骼匀称的手掌戳到了他的面颊上，原来刚才只顾着玩，沾了一脸的泥浆子。赤着的脚灵活的移动着，攀爬上他厚实的脚背，那是属于正洙的领地，就这样开始为所欲为。而英云只是习惯性的闭起了双目养神。热。胸口也闷。还有多少时间，正洙不是不懂盘算。只是不想也不愿。不想也不愿。

安静的枕着他的肩。闭目。妄图和他保持一样的心跳频繁。握着手，突然脉博紊乱，心抽得紧痛，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一惊一乍草木皆兵。手上的力道不由加大了，他微微痉孪着的手指关节表示KANG YI，打扰到你的梦了嘛？对不起，如果在梦里会少这么多苦难，也许你自己也希望以这样安宁的方式结束吧。

小舟在湖心泛着，湖光潋滟，残雨笼晴。双浆荡出的水迹被拖得老长，带着池中那一汪翠绿夏荷摇曳生姿。下山的时候，阻饶颇多，管家是一味陈府迷信，正洙少不得费上诸多口舌，信誓旦旦一再保证不会有任何安危，终是自家那娇惯的主子在上，管家执拗不过，才老大不情愿，叫了轿夫把他们两个送下山，并要正洙答应明早晌午之前一定要返回，不可担搁了太久。既得应允，英云自然是如鱼得水，如鸟归林，一路上处处有逸闻，遭遭是新奇。路过一家摊子，英云捡了一串铜铃儿，小小的两个铃铛箍在一环银圈子里，放在耳边轻轻摇晃，有脆生生的声响回荡，明明是小孩子的物事，却偏青睐有加的样子。买了来。揣进胸怀，也不知要付钱的道理，店主在后面心急火燎的吆喝以为遇了耍无赖的，正洙哭笑不得，拿出几文铜钱。追了上去。一路下来，“买”了许多东西。都是简简单单，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当是自己家里“拿”过来，下一秒就又淡忘了。正洙忙着替他收拾残局，到处打着哈哈，付钱赔礼。逛灯会，猜哑谜，正洙倒是十有八九了然于胸，偏英云平日是个不好温书向学的，看他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正洙拉了英云要去泛龙舟。夜幕低垂，星空满布，船身有节奏的轻摇轻晃，案桌子上摆了瓜果凉茶，正洙和英云相对而坐，这渔夫倒生意做得周全，知道半夜来赏月听曲的公子哥们都是细皮嫩肉养尊处优惯了，用心多点了一柱颤香驱蚊，却讹诈了正洙一倍的银钱。对岸，有戏子搭台献唱，余音凫凫，逐波而来。但见那花旦一副好身段，水袖连连抛洒围了那踯躅不定的小生，幽幽怨怨开了嗓。也不知演的是哪出唱的是哪段。断断续续听得一句：“浮萍尚有相聚日，人岂全无见面时。”手上一热。却是英云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再放开时，手上多了一串事物。正是英云最初选的那串铃儿。“我要这个做何？”正洙佯装镇定。心下却对这第一份礼物小有感怀。“戴在身上。我要找你的时候，听着声响，比较容易。”“我还跑了不成。”夜色正酽。正洙给英云细细描述自己小时候听来的各类奇闻逸事，鬼怪神话，也不知是应了景还是合了时辰。这一番相谈，甚为投契。好象是初相遇，又仿若是旧相识。如果时光倒流。让一切清白的清白。朴正洙和金英云。湖心初遇。继而，死生相契。这样的场景是不是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