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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远处了望松赞林寺,它落座于山顶,土黄的底座和壁面,屋顶却是连片成堆的绚丽亮紫,横空出世,犹如天堂里的云。 松赞林寺就像一个神造奇迹,悬于半空,悬在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在云南迪庆,藏身于连篇累牍的大山深处,远离尘嚣,却名扬四方——因为那部名为《消失的地平线》的书,香格里拉,成 为多少人梦萦魂绕的“世外桃源”。 在香格里拉一隅,松赞林寺犹如一片祥云凝盖整个山顶。它是藏传佛教格鲁教派的著名寺庙,被称小布达拉宫。我在午后的日光里走进寺门——那种稀淡的高原日光,若有若无,弥漫出梦幻情境。门后两侧立着两排转经筒,我学虔诚藏民用手抚动,金属转筒无声而旋,就像某种生命卸却欲望重累,从容穿越悠长光阴。通往山顶寺庙主殿的台阶,有一百四十七级,犹如天梯陡立。台阶两边,无数屋舍沿坡而上,层层叠叠,是出家僧侣修行的精舍,以漫山遍野一气呵成的气势,簇拥着山顶主殿。 攀上山顶已气喘吁吁——所有外来游客都一样,他们在山顶广场上大口吐纳,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处,无言歇脚。我坐在广场边沿石阶上,抬首望天,低头看地,感觉天广地阔,感觉离天近了,距地远了,感觉自己坐在一片紫色云彩旁边,坐在半空里;眯细眼睛沉默打量面前寺庙,一座主殿,两侧各携一座附殿,浑成一体,仿佛神话里的某种奇迹,凭空而来。我怕它会蓦然消失——一如传说里美丽的神奇世界,就坐着不动,不敢碰它。我相信所有的神奇和美丽其实都质地脆弱。我为眼前土黄与紫色组合而成的奇迹着迷——两种质朴的色彩,单纯得甚至有些粗糙,在这片纯净天地和细雨般的高原日光里,它们的组合不可思议。我无法解读,就沉迷于它的神秘,不想自拨…… 我后来从侧门小心步入主殿,照藏民规矩左脚先跨过门槛。能够容纳千余僧众的讲经堂,光线暗淡,佛灯摇曳,映出成排粗大的立柱和悬垂的经幡——它们被光阴摩挲,摩挲出一种浑和的暗红,宛如老者饱经风霜的面容,为夜晚的油灯映照,陈旧而安详。高大得须仰视的塑像,那些曾经活着的活佛们,他们的故事造就了艺术,他们的神情和姿态以艺术的方式凝定不同,他们的传奇流转不息,被僧侣和导游传布,被信徒和游人带向四面八方。在松赞林寺,我走进宗教故事的密林,遇见传说里的那只灵鸟,神奇的藏獒,席地而坐的活佛,他的身边站着一棵迎风摇摆的树,他的微笑晶亮如夜空大星,那个蓦然顿悟的男子弯腰穿过草径,朝他走去——那个人是否就是我?我的脚下是否也有一条草径,通向活佛? 大殿一侧,搭有一间简陋棚屋。屋旁搁着一只大木桶,桶上摞着数只碗,桶边挂着一柄铜勺——安静的铜勺,自己发亮。我仿佛无意间走进一户寻常藏家,置身于他们朴素的厨间。一个藏家小孩转身发现我,有些羞怯地看着我。我朝他笑笑,他略一迟疑,回身舀一碗酥油茶双手端上。我慌忙说声“谢谢”,接过来,一饮而尽——我正需要一杯茶!“扎西德勒!”(吉祥如意),我现用一句刚学的藏语,同时看见棚屋里几位藏民和喇嘛对面而坐,全都侧头望着我们,一齐微笑。他们手里都捧着一碗酥油茶,茶香汇入大殿里的佛光烛影。在松赞林寺,宗教和世俗交融得亲密无间。 我步出大殿,站在山顶广场。午后三点光景,高原日光正灼,我的视界蓦然放开:翡翠似的香格里拉,大海一般铺展,蓝天一样旷达,牛羊散布,飞鸟翔空,一条路穿过奶子河蜿蜒而来,路上佛塔相接,经幡飘飘——路的尽头矗立着紫色的松赞林寺。 我和这条路一起来到松赞林寺。灰白的水泥大道,它的前身肯定也是一条草径:柔软的草径,野香芬芳,风飘行其间——前头坐着一位活佛。
2005年09月22日 10点0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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