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花成雪，与卿结盟。]

【前情提要：阮惠出门游玩，路遇一凶悍的纨绔少年，少年射雁相赠，并夺走阮惠的发簪。】

【暮云收尽，阮惠迟归。粗粗听罢华山事，不曾多等，径自提步而来。甫一入庭，恰见侍从双手奉雁而立，无声招人上前，无心一箭双雁，抬手将没雁银簇拨至眼前，不由一怔。低声问过细处，面色一寒，道】娘子见不惯血，先送去浊醪。

【自归府以后，就推说身子不适躲在漱石苑，此事料想隐瞒不得，却也不知该如何跟兄长提起。只得先遣小童报与他知道。父亲离家赴任后自己一直跟着兄长住在京都宅邸，凡事都听由兄长做主，若教他知道我竟带了那对雁回来，可不得气坏了他？心知惹出祸事，赶在兄长召唤以前，先翻出几本《女诫》《女训》之类的册子来，乖乖在灯下抄着。眼睛时不时望望窗外，既盼他来，又怕他来，写了千余字后，手酸了，不知不觉在心里将那大胆狂徒咒骂一顿。却说那支箭上分明刻有怀宣二字，不知是何缘故。】

【叩门再入，待衣摆扫槛而过，面上已是如常神色。房内小烛融融，衬得阿惠柔色尽现。踱步桌前，见案上薄宣整齐，所誊不外乎《女则》《女诫》一流。恼意愈发无踪，握住皓腕，指腹轻揉，为人缓去酸软，如闲谈问道】今日受惊了？又不是在家中，不必再誊这些。

【扣门声起，蓦地一惊，赶紧多写了几个字。听那脚步渐渐踱过来，越发不敢抬头，心里七上八下。不妨手腕为他握住，揉按之下酸疼稍渐。待听得他说话才敢回身看他，脸上满是惊愕——原以为他定是怒不可遏，多半一顿斥责是逃不掉的，谁知他竟是如此。心中愧意更重，先打发了侍女去倒茶，待那侍女退下后才小声回道】
嗯，吓着了。阿兄一定也吓着了。
【搁下湖笔，复又垂首】
阿惠再愚钝，也知道给阿兄乃至阮家惹了好大的麻烦。可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还有一事，我说出来，你，你可别恼。
【一向对他知无不言，因此情知此事荒唐，也不敢不说实话。一只手藏在背后拽着帕子】
我，我的那枚玉簪，就是母亲去年给我的那支白玉飞鸟簪，也被那个人拿了去。

【含笑回视，玉镯滑至掌侧，温良如玉，恰如君子相亲，并无狎昵。可……世间君子少有。安抚道】万事皆有兄长在，不要紧。
【应声待她慢吐后语，果真绾发玉簪飞鸟无影。沉吟须臾，和缓问道】可需替你讨回来？
【簪雁二物，别有他意，而阿惠谈吐之间，却有古怪。不必疾言厉色斥问，更无需草率做主讨簪，只循循善诱】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

【得此一言，稍稍宽心。既然阿兄说了不要紧，那应该就不用太担心。略作沉吟，娓娓道来】
能要的回来固然是好，可我连他身份名姓一概不知，怎样才能讨回呢？即便找到了他，若他推说不知，又当如何？两下闹起来反倒更难收拾。好在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姓。
【此话大有息事宁人之意。那人蛮横嚣张，恐阿兄真当去讨要玉簪，忙又劝道】
阿兄有所不知，那人可不是寻常子弟，行事乖张狠戾，手下还养着一班悍奴，轻易惹他不得。玉簪丢了事小，阿兄若有一点半点的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听得后一问，面上一红，目光低垂，不敢与他相视】
我……
【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我亲口告诉自家兄长，自己被个男子搂抱拥吻，大肆轻薄……实在说不出来。但兄长问话，不敢不答。苦苦思索着措辞，终于想出一句，别过视线说道】
你且去问随行侍女，一问便知。

【原知二人密语，岂料名姓未通，也幸而未通，可免日后牵挂。就此松腕，目光一望空空鸦色，笑道】兄长是那般莽撞的人？至于玉簪不必知会家中，过些时日，兄长替你添上一支。
【抬手去扶她鬓侧，袖垂遮半面，掩人瞧清此时目色。理罢碎发，缓声慰道】即是如此，此事休要再提。

【阿兄就此松手，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先前手腕被他握住，是绝计不敢挣脱的，总觉得自己所思所想，好像都在他掌控之中。思忖一番，摇了摇头】
阿兄不会鲁莽行事，我是想要阿兄多多留意。倘若哪天不当心遇到这个“怀宣”，远远避开也就是了。
【自幼对阿兄深信不疑，但凡他说的，肯定是为我好，自己只要听从就好。向前一步，低头任他理鬓，言语间极是亲昵】
嗯，母亲年事已高，可不能给她再添烦恼。
【轻拉他衣袖含笑央求】
只一样，你方才进来一声不响的，可吓坏了我，作为补偿，你得选支成色一样好的给我。
【又踟蹰道】
我自然不会再提，只是府上知晓此事的不下十人，得要他们也不再提起才好。不知阿兄打算如何处置那支箭和双雁？

【箭上精篆依稀可辨，但二字由她念出，难免不悦。但经此事，她如惊弓之鸟，决计不可露出分毫，只无奈戏道】此人举止倨傲不驯，必有几分身份，以后不可再提这二字，唤名无姓，有失敬远，多生事端。再者，若传至爹娘耳中，问起何人，看你如何辩解。
【封口之事无需她道，已然心有计较，只是不必她知。颔首为应，问及此事，一并答道】这些你且放心。
【避重就轻，续道】双雁既坠于华山，稍后便着人同穴埋于山上一处就是。

【愣了一愣，才晓得自己说错了，登时脸颊绯红。偷偷去瞧他神色，果见阿兄眼中隐隐透出几分不悦，心头一急，忙拉他袖子摇撼两下，软语求道】
原是我说错了，往后再不提起，阿兄可别和爹娘说，千万别。我再不敢了……
【想那双大雁，同生同死也总好过生死相隔，否则千山暮雪，形影相吊，又叫它如何排遣呢？当然这话万不敢说给兄长听，当下只是连连点头，唯唯称是。半天又低头磨出一句】
我做下这等荒唐事，若换作爹娘，定要大怒，阿兄难道就一点都不恼我？还是说，你心里恼我，却不跟我说。

【葱指纤纤牵住衣袂一角，尽是娇声软语。任她摇袖，稍稍缓和神色】自小到大，哪一次不是替你遮掩的？只怕你自己说漏嘴。
【观她欲说还休，静静相候，良久听罢，琢道】事已至此，你既知荒唐，日后万不可再为，自然也就作罢。那些于此事无用，恼来作甚？

【鉴貌辨色，猜想此劫已过，松了口气，多亏兄长一向舍不得呵斥责罚我，这次也不例外。颇有几分得色地翘起嘴角】
说漏了也不怕，有阿兄帮我遮掩呢。
【这才抬眸看他，兄长说话，自己总无可辩驳，换做他人，定要找出千般歪理反驳。比起父母，兄长的话更能听的进去。静默片刻方道】
你若恼我，我心里或许会好过些。到底是我行为不检，没事出去惹是生非。你如今仕途正顺，父亲母亲对你寄予厚望，万不能因为我，坏了大好前程。
遇荒唐人做荒唐事，我以后少出门就是了。

【闻言失笑，自然就此揭过。轻拍肩头以作安抚，眉目平和】无妄之祸，本就与你无关，无需自乱。至于仕途之事，于此无瓜葛，莫要担心，兄长无碍。遇君子当行君子，遇小人自当小人。出门游玩依旧随你，别闷坏了自己就好。

【兄长还是一贯的温和态度，对我依旧宽容怜惜。若在两年前，定会扑入他怀中撒娇撒痴，如今年岁渐长，不好再像以前那样亲昵，只有心中对他的亲近和信赖从未改变。轻轻点头】
我记着了。
【听兄长说起君子小人，脑海里不禁浮现起那人一双极黑亮的眸子，还有他戏谑放肆的笑容。那人固然不是君子，但看他此后所为，也绝不能说他是小人。惊觉自己居然想起那狂徒，大是羞赧，慌忙收敛心神，伸手倒茶，又双手奉茶给兄长】
我哪懂得分辨什么君子小人。好在孔夫子都说了惟女子小人难养，可见就算路遇小人，我也能和他旗鼓相当，绝不会教他欺负了去。
【明眸流转，忽然记起一事，把茶盅往他手里一塞，往箱笼里寻出样物事来摊给他看】
冬日写字容易手冷，阿兄书房里多半也会用上手炉，我给你做了个锦袱，把它套在手炉上，又暖和又不烫手。
【选的花案是简单的翠竹叶纹样，拆了做做了拆的折腾了好几日，才算做出比较像样的来】

【说到不知名姓，如电光石火般陡然记起一事，我家车马也不是寻常人家的样式，恐怕照那人的本事，只消稍稍查问，便可探的一清二楚。他若无意也就罢了，否则岂不是后患无穷？但兄长要我宽心，我也不好再惹提此事他烦恼，于是说道】
阿兄的意思阿惠省得。这些天我就不出去了，左右冬日已近，也无甚好景可赏，我又是最怕冷的。
【见他手持锦袱，又大有珍惜之意，不枉自己费这许多功夫，当即心中一乐，将那烦恼事丢开了去，偏首莞尔笑道】
此话当真？我晓得我做的粗糙，比不得那些娘子做的精致活计，只好赶着先送与你，免得到了明日，咱们阮大人得了别家娘子赠送的荷包扇套，就嫌弃起阿惠的手艺来。
【玩笑归玩笑，也懂见好就收。然平心而论，我也不喜欢平日那几家闺中好友总跟我探听兄长的事，他若真当收了她们的东西，我多半要生气。遂敛了嘻笑之色相告】
阿兄惜我护我，阿惠岂有不知。但凡你所赠之物，我也同样珍惜。

【簪雁事大抵从长，不愿她为外人所扰。不阻出门，以免人一时敷衍，若私自出府再生枝节。见她意味坚决，稍稍放心。虚指卷册，无可奈何道】这便来打趣兄长？方才都白抄了。
【将物什纳入怀中，再不多言，笑道】嗯，兄长知晓。

【方才一杯，此间又一杯，五味微杂，唯化心头叹息压下。应声道好，与人说笑安抚，一膳罢，嘱咐好生安置云云，归浊醪】

【唤侍女上前伺候，今日嘱咐小厨房送上的都是阿兄喜欢的几样菜色，两人用过晚膳，将阿兄所说一一地听了，各自安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