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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鲑王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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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又到了腌菜的季节。 初冬的冷雨,把满街的落叶敲打成一地斑斓,当凄迷的朔风,吹肿了那些红通通的手指一串串碧绿碧绿的雪里蕻,就走进了冬天的童话。 那是逝去岁月的复活,那是春天的生命涅磐,那是俗世与梦幻的交融,交织成冬日里一把绿色的火焰。 晾在阳台上的雪里蕻,那青春的、年迈的叶脉,穿越了几多风雨,经历了逝水年华,仍顽强地散发着刺鼻的辛味。--过不了多久,这些枯萎的叶子,就会被剁成碎片,缠绵着过去和未来,封存进坛坛瓮瓮里,酝酿着、等待着又一轮奉献。 江南的寻常人家,腌咸菜是每年的功课。在暗淡的灯光下,一只只竹匾,特别大而圆。风干后的雪里蕻,开始在刚磨过的刀刃下,欢乐地舞动,发出有节奏的声韵,这是春节之前最盛大的节日,雪里蕻的节日。虽然这节日的气氛有些单调有些沉闷,但它的生机、它的气息,将延伸到来年,延伸到每一个风干的日子里。 手有免不了起泡,刀锋越来越迟钝,直待到冻裂的双手把菜末和盐粒搓得出汗。这真是一个沉重的节日。但当翠涩的雪菜变成一坛坛可口的清鲜时,这沉重就化成轻盈的儿歌。 这是寒冬的馈赠,这是穷困的象征,这是母亲用赤忱的爱情,点燃在冬天里的温暖的火把。 又到冬天。不知何年起,雪里蕻的节日取消了。似乎告别了一位年年相遇的故友,心头不免有些惆然。 又过了不知几年,终于忍不住又惦念起久违了的雪里蕻。竹匾小了,但圆圆的,仍写着冬天的梦幻;刀法生疏了,但仍凝结着夏日的期待。在缄默中,我与雪里蕻的节日又重逢了。 于是,一年一度,腌雪里蕻,又成了我的功课。在这沉甸甸的节日里,我放飞了往日的回忆,那逝去了的温馨的大地,又重新现出迷醉的金光。 然后,将是漫长的或者短暂的冬天。 在雪花飘飞的冬天里,在冬天以后的长长的日子里,腌透了的失去辛辣的雪里蕻,是金黄色的,带着特别可人的微微的酸味。在吃腻了众多的荤腥和油腻之后,亮着诱惑的雪里蕻,昔日糊口度日的雪里蕻,居然成了现代人青睐的美味。它使现代人钝化了的味觉又恢复了鲜活和敏感,它的纯粹和本真,使餐桌上一切繁杂的、噜苏的、矫情的、虚张声势的、徒有其名的种种佳肴,时鲜海鲜,都相形见绌。它那清纯的风味,犹如来自遥远大山的清泉,汩汩地快乐地流进我们的心田。是的,同样的雪里蕻腌菜,今昔有着不同的含义。过去,它代表节俭和贫穷;如今,它标志着人们在味觉审美上的轮回,成为一种美丽的至味。这被盐浸渍过的鲜美的雪里蕻,对过于甜腻过于物欲化了的现代生活方式,是丌种无声的解构;我们稀释了的生命张力,将在它的触发下重新聚集,它对花花绿绿的现代美食的冲击,将启示和引导人们步入一个全新的“后美食时代”。 雪里蕻,这是心灵的驿站。在喧嚣的市声中,在新村封闭的阳台和防盗门后面,人们渴望恬静,渴望与大自然亲近,渴望故园,渴望沟通的潜意识,在对雪里蕻的偏爱和重新发现里,得到了释放。人们对简单、平淡、质朴、本色的追求,将给自己的心灵以镇痛和抚慰。 我感受着雪里蕻传递的信息。 那无言的雪里蕻,弥散着春天原野上的气息,那是一片有着高远深邃的蓝天和吟唱着绿色的沃土……
2008年03月05日 03点0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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