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摊文】大脸菊苣传说 The legend of a guy with a huge face - 瓦奥吧

level 14

结月ゆかり楼主

瓦奥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版面一半红色的买卖贴，帖里面预备着白菜，可以随时售出。新人，傍午傍晚有了闲，每每花几百元钱，买一条塞，——这是一年多前的事，现在每条要涨到上千，——靠等级喊话，快快地买了付钱；倘肯多花一千，便可以买一条好东西，或者小耳放，做下酒菜了，如果出到五六千，那就能买一台台机，但这些顾客，多是穷学生，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大少们，才点进出壕物的帖子里，要求先款，慢慢地付钱。我从十六岁起，便在瓦奥当傻逼，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大少们，就在开战时做点事罢。外面的穷学生，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货物价格下滑，看过后面几页有白菜没有，又亲看将白菜预订，然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吧务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大羊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大少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门打杂的无聊事情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晃在瓦奥里，专管我的闲事。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大羊是一副呆萌孔，大少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巨澄空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巨澄空是倒腾白菜而价格爽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红润脸色。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不要鸽子，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巨，别人便从大少们口耳相传的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菊苣。空菊苣一到场，所有人便都看着他傻笑，有的叫道，“空菊苣，你又扰乱市场了！”他不回答，对大少说，“收两张碟，要一副d7000。”便排出一把钞票。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倒了人家的东西了！”空菊苣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拖了大少的货，吊着打。”空菊苣便板了板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不发货不能算倒……倒爷！……熟人菊苣的事，能算倒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迟刻上等”，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敬仰起来：吧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空菊苣原来也买过全新，但终于没有坚持，又不会攒钱；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放期货了。幸而作得一手好死，便给人家卖卖白菜，换一桌好菜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出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白菜，一齐失踪。如是几次，收他白菜的人也变少了。空菊苣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诓骗的事。但他在我们吧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赖账；虽然间或没有闲钱，暂时记在帐上，但不出两月，定然发货，从帐上拭去了他的名字。
　　空菊苣收过几十棵白菜，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空菊苣，你当真倒货么？”空菊苣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几万块钱也捞不到呢？”空菊苣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冬马大法好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不再追问：吧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看戏，大羊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大羊见了空菊苣，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好奇。空菊苣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说太多，便只好向新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倒过货吗么？”我略略摇一摇头。他说，“没倒过货，……我便教你一教。菊苣的苣字，怎样写的？”我想，倒白菜的人考我，我有必要回答么？便回过脸去，不再作答。空菊苣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倒罢？……我倒给你，记着！这些手法应该记着。将来做菊苣的时候，赚钱要用。”我暗想我和大羊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大羊也从不将白菜上账；又害怕，又不耐烦地答他道，“让你教，不就是买便宜的开高价卖出去？”空菊苣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摇头说，“天真天真！……倒货有百样倒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空菊苣刚用白菜换了钱，想再倒一笔，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一些新人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空菊苣。他便给他们白菜吃，一人一棵。新人吃完白菜，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菊苣。空菊苣着了慌，伸开双臂把箱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白菜，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空菊苣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大羊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账本，忽然说，“空菊苣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个小两千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大少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没了信誉了。”大羊说，“哦！”“他总仍旧是倒。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倒到大少身上去了。大少的东西，倒得了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开贴问，后来是吊打，打了大半夜，却仍没有结果。”“后来呢？”“后来打退了吧。”“打退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去别的地方倒了。”大羊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大少，我正关了浏览器。忽然间听得一个提示音，“叮咚。”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开qq一看，那空菊苣便在对话框里留言。他语气酷而炫，已经不成样子；挂一个vip挂件，下面写着联系方式；见了我，又说道，“来一棵白菜，鸽子的话就不能好好玩耍了。”大羊也凑过来，一面说，“空菊苣么？你还欠千八百块呢！”空菊苣理直气壮地仰面答道，“这……总有一天会还的。这一回是现钱，白菜要好。”大羊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空菊苣，你又倒了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胡说！”“胡说？要是不倒，怎么会退吧？”空菊苣怒声说道，“骗的，骗，骗！……”他的眼色，很像不满大羊，不要再小看他。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大羊都跪了。我拿了白菜，发出去。他便发来八百块钱到我支付宝里，见他没发够钱，原来他便是没有闲钱了。不一会，他收好白菜，便又在旁人的呼喊中，大摇大摆地消失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空菊苣。到了年关，大羊取下账本说，“空菊苣还欠千八百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空菊苣还欠千八百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空菊苣的确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