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你应该是我的上司”
“但是我现在成了你的阶下囚”
“我很佩服你。”
“我很瞧不起自己，我失败了。”

"你好，希望你坦白从宽，你犯罪的动机很有可能减轻你的刑法，如果你不抗争的话判死缓的几率很大。"
黝黑的审讯室，一个中年警官，以及一个身穿囚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抬起头，盯着警官，眼中神色让人看不懂。
“人的交际不应该是互相介绍开始吗？”
警官眼睛跳了跳，不过随后按下了心中的不悦。
“赵洋，阳县刑警大队中队长。”
“胡京，平民罪犯。”
标准的迷人笑容，仿佛此刻不是猫与老鼠，而是普通人的交际。
“本来你应该是我的上司”
警官微微闭眼，似乎有什么遗憾。
“但是我现在成了你的阶下囚”
胡京神色从容，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我很佩服你。”
“我很瞧不起自己，我失败了。”
此刻，这位罪犯眼神中才有一丝黯然。
“抽烟么。”
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红河。
胡京摇了摇头。
“来杯茶吧，我喜欢喝茶。”

2007年
阳县人民医院。
一身军装的胡京站在病房门外，背靠着墙角，看着手中化验单，眼睛发红。
左肾功能残存3.7，右肾残存功能6.5，肌肝860，尿酸440，微球蛋白16.39，血糖两个十..
他记得医生的话。
必须尽早做透析，不然会进一步恶化。
病房里住的是他的父亲，单亲家庭，还有一个十九岁辍学打工的妹妹。
在他十五岁，妹妹十一岁的时候，母亲一次车祸中丧生，肇事司机逃之夭夭，家里全靠父亲一个人支撑，三亩地，巴掌大的小鱼塘。
养活了她跟尚且年幼的妹妹。
从那时候起他就奋发图强，四年后以五百六十一分的成绩考进了中国刑事警察学院，高昂的开销也就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肩膀上，自己的妹妹不得不辍学去县里大酒店当服务员。
自那以后他就发誓，等将来自己毕业能自主，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家人。
可是现在，一纸化验单，犹若黄莲。
家里现在极为贫困，就算自己接受上级安排工作，当上阳县刑警大队二中队队长也无济于事，那一点工资，能有什么用。
一次透析五百，一周两到三次。
光是透析一月花费就要五千。
妹妹一月的工资才一千五。
如果加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
更何况当下根本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家里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余钱。

他擦干眼泪，将手中化验单撕个粉碎扔进垃圾桶，打开了门走进了进去。
父亲躺在床上，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代表坚信岁月的皱纹，面色因为病情而青白。
妹妹胡月在一旁削着有一点烂的苹果。
“京仔呀...”
老人仿佛用尽了力气。
“嗯，爸。”
语气轻柔，却带着模糊的伤感。
“仔呀，医院住着不舒服，爸要回家，地里南瓜苗要施肥。”
愧意？或者是对于现实的怨恨以及不干？
吴京声音有点哽咽。
“嗯..”
头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头抵着墙，无声的哭泣。
办离院手续的时候，医生告诉他，父亲的症状很严重，尿毒症会引发长年积劳成疾的并发症，必须尽早透析，不然病情会更严重。

中午，从自家小鱼塘里弄了两条鲫鱼，买了点肉，在自家土灶做了一卓还算丰盛的饭菜。
“来，把这鱼塘给爸喂了，医生说鱼好，蛋白质高脂肪低，对病情有好处。”
胡月端着鱼塘，进了房。
“唉，月月啊，爸自己来，嗯...鱼塘好，让你哥多吃点...”
房内的低语，胡京却是再次红了眼。
“究竟你要做到什么地步...为什么..明明躺在床上连行动都无法做到...爸！！！”
只能在心中呐喊...这个连字都不识的父亲培养出了一等本科生，到现在还在逞强，也许不识逞强，而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奉献，毫无保留。
他捂住嘴，让自己不能哭出声。

“被告人胡京，犯下故意杀人罪，绑架五起，两次杀害被绑架人，制作贩卖冰毒以及运输海洛因超过40千克，涉黑以暴力、胁迫恐吓他人获得钱财，参与洗钱，走私，按照中国人民刑法规定，判处被告人胡京死刑，剥夺终生政治权利并赔偿死者家属924万元人民币...”
“我们不要赔款！我们只要他死！！”
法堂在被害人家属的愤怒情绪宣泄下，变成了一场闹剧，愤怒的被害人家属甚至冲上去对胡京拳脚相加，被一方的警察拉开。
被押下法堂的时候，他朝着赵洋轻轻的蠕动了嘴唇。
“谢谢”
声若细蚊。
青肿的嘴角没有妨碍他扬起温和自然的笑容。
“赵队，这人真是个疯子，你缉拿了他他还感谢你....要是真的觉得后悔，当初为什么还要干出那种天理难容的事！”
赵洋看着穿着囚服年轻人的背影，眼神像是在遥望，轻轻摇了摇头。
“罪恶的滋生，有很多方面，他的罪恶，是在这个社会体制中滋生出来的。”
年轻的女警一脸不解，看着赵洋。。。

那一天，吃完午饭，胡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兜里皱皱巴巴的纸币掏了出来。
三百八十四块..
连做一次透析都不够。
想了许久，他出了门，买了一条黄鹤楼...
敲开了自己大舅的门。
胡京的大舅杨文华是阳县小有名气的富商，但是稍微知道点的人都知道杨文华以前是干什么的，都说他的钱不干净，无论家里在怎么贫困，父亲胡民强也从来没有从他那里借过半个子儿，宁肯啃着五毛钱一个的硬馒头就这凉水下咽也没有低过头。
虽然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胡民强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中国公民，哪怕跟罪犯扯上半点关系他也一千万个不乐意。
杨文华的老婆周雨也就是胡京的舅妈开门看到一身军装的胡京有点惊讶，倒也不是不认识，只是没有想到胡京会登门拜访，还拿着条烟。
“哎呀，小京，他爸！小京来了，来来，快进来坐，哎哟瞧这小壮伙子，穿上军装多英气，来就来嘛，还买啥东西呀，等着，舅妈出去买点水果回来，你先进去跟你舅聊聊。”
杨文华听到吴京来了，也是出来，让他坐在沙发上。
“小京啊，不错，有出息了，你爹没白疼你，瞧这小伙子，多给咱长脸，不像我家那个吃白饭的，唉”
胡京尴尬的笑了笑，递上了手中的香烟。
杨文华倒也不拒，笑着收下了，一条二十块钱一包的黄鹤楼对他来说不是好烟，他平时甚至不抽六十块以下的香烟，但是这是两家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冰雪消融的迹象，也是后辈的心意。

火钳刘翔，二楼专治各种吹牛逼
　　　　　　　　　　　　　　　　　　　　　　　　　　　　　　　　　　　　　　　　　 身后空无一人，　　　　　　　　　　　　　　怎敢轻易倒下！
　　　

或许是看到胡京脸上的难看，杨文华脸色也正了正。
“小京，你是不是有啥事儿？”
胡京挠了挠脖子，嘴唇蠕动，半天嘴里才蹦出了三个字。
“尿毒症。”
杨文华一怔。
“什么！你尿毒症？”
“不是，我爸..”
语气哽咽，眼圈又有些红。
杨文华低头不语。
“你是来借钱的吧。”
胡京点了点头，十几年来两家人第一次对话谈的是钱.....

深夜，胡京坐在床上，劣质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只是盯着泛黄的墙面，床上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五万块钱。
“这病是个花钱的病，先给你拿五万....用完了再来找我..”
五万块能用多久？
他记得杨文华拿钱毫不犹豫的样子。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还不知道，而且以后绝对还要继续再借。
长期下来不是什么好办法。
第二天，带着父亲胡民强去医院做了一次透析，看着血液从罐子里面流出，以及父亲苍白的脸庞，他沉默了。
必须找到一个高薪工作，最起码一个月的工资也要够做一月的透析。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要么是工资太低，要么太高的人家不用他。
当自己亮出自己的学历时候，面试人员会说。
“我们是请人来管理的，不是请人来破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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