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7
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羊衣 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掰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两个小孩子,一个爱撒谎一个爱掩饰。他们都缺一枚小指。他们牵手时,中间隔着汪洋。他们争执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两两向忘两不向欠。 这似乎很圆满,但他们主动请缨要把海枯石烂改成至死方休。理由是并不想被牵扯到天上人间的窈窕里。 他们说“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 我觉得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不希望他们常跳出来打个头破血流。 他们初遇时还都不会跳探戈。可能为了什么可能不为了什么,两人走到了一起。从阴霾的香港走来,肩膀却没有被打湿。两个男人怀揣着一张地图上路。从此昼夜约好同时放慢脚步。走到山水都枯竭走到星云都腐烂走到大气都缺失,旅途上看到的还是只有彼此。他的脚后跟是水肿的新大陆,他的后脑勺成了孤寡的外太空。原来世界上只剩下你我,该是多么怪诞。理想焦距在尺寸间把他们吃得死死的。难以忍受的狭隘扔了困顿的,美其名曰,各行其是。 即使背脊相抵,影子依旧可以相亲相爱。哪一块骨骼最温暖,总能一击即中。 困顿的在一家酒吧门口拉客。操着生硬的国语,舌头懒得打弯。酒吧内,狭隘的与两眼浊黄的男人跳着探戈,一支接一支,困顿的把烟掐灭了一支接一支。酒吧的玻璃很厚,仿佛是一曲忘川。而自己正拼命地摇一只进水的渡船划向灰白的岸。咫尺天涯,挥汗如雨。橹却干巴巴的,像枯瘦的肩胛骨;他三番五次地提醒自己,这是个梦,无须立地成佛。然而非梦。想这醍醐灌顶,原来却是个灭顶之灾。现实的追光照得四下惨白,他看见自己惶惑的脸。 忘川忘川,望不穿。 花开在夜里。 家安在脚底。 狭隘的有很精致的面孔,很放荡的眼神。他与白人相携坐上车子开向旅馆,困顿的觉得布宜诺斯艾利在荡秋千,一个腾空就被流放到月球背面,阴影开成一朵低三下四的花。没有萼片,只有枝节气傲。困顿的并没有看见狭隘的嘴角有细细的皎洁,以至于总怀疑自己所托非人,一见面忍不住就血气翻涌。他与狭隘的肉搏了一场,恶狠狠地表示要划清界限。划清了界限,才能把从头开始讲得那么含混。不坦白能把授受念叨成援交,但下场是非得找个逼仄的房子不让影子显得萧条,关了电源不让自己看到自己的孑然。困顿的蜗居在一处偏僻,没有断电之虞也勉强可以跳上一段探戈。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路,惊蛰一过,轰然倒塌的庞然假借一场名义,在爱的名义下。 “我们都很吝啬,生怕谁多表现出一份爱就得多折十次的戟。” 狭隘的一直抱怨一直耍赖一直变相地爱着困顿的。 困顿的一直压抑一直退让一直隐忍地爱着狭隘的。 他们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他们比任何人都看的不确切。 狭隘的偷了客人的一只金表给困顿的作为回香港的路费。 困顿的当面不屑地扔了背过身拾起来擦干净放回衣兜里。 他们比任何人都缁铢较量,他们比任何人都口是心非。 狭隘的被拿住打得半死折返来向困顿的求助。 困顿的口里倔强心里酸楚地把狭隘的接回家。 他们比任何人都依赖彼此,他们比任何人都敌视彼此。 “我之所以能看到未来,是因为你负着未来向我走来。” 伊瓦苏瀑布就站在彼此的额头上,像登峰造极的莲。某种仰望,是需要同步抬头的。 让指间开裂成天堑,刷拉拉地掠过时间的轻浮。疯狂的世界停顿下来了,鸡鸣狗吠便是核心。把千年攥在手里,分明听见呼呼的风声。那是他的鼻息,那是他的耳语。 他只沉溺他掌心的千沟万壑,画地为牢依然不离不弃。 他只恋爱他眼中的万顷碧波,兴风作浪也是他的自戕。 “喂喂,你的被子还没有叠好。” “等我们把这只探戈跳完。” 厨房里,卧室里,把探戈跳得浑然忘我,全世界直播也无妨。 Happy together,我们一起来倒计时。 故事还没有讲完,我的听众纷纷离席以示不满。因为没有一个人肯说,请编个故事骗骗我吧。大家都没心没肺。我们都不得意,他们也甭想。要么玉石俱焚,要么殊途同归,请君选一。
2008年01月06日 11点0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