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华中科技大学瑜山国学社 作者：王丁
古龙笔下有无数的剑客，唯有西门吹雪才可以算得上是剑神，《易传》曰：圣而不可知者谓神。因此所谓的“神”，必须首先是“圣”。
之所以以西门吹雪引入今天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认为在所有的武侠小说中，唯有西门吹雪不是侠，而是儒；他通过自己的“诚”而上通天道，可谓是剑客中的，古今所有小说中的，唯一的圣人。侠出于墨家，“摩顶放踵，兼爱天下”，金庸笔下以及古龙笔下绝大部分的侠，无不如是。而西门吹雪出自儒家，“诚于人，诚于剑”，《中庸》曰：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在决战之前，西门吹雪跟叶孤城有一段对话，西门吹雪问：“你学剑？”叶孤城答道：“我就是剑。”叶孤城的这种境界，不可谓不高，他隐居白云山庄，一心参悟剑道，然而这是世俗之剑，而非天道之剑。普通剑客，最高境界无非是人剑合一，这种境界的逻辑其实就是我是我，剑是剑。这是一种世俗的境界，就如同我是我，人是人，依然有主客之二分，所以西门吹雪看得出来，叶孤城的剑中有垢，这种垢就是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他会以一己之私执着于他物，就如同他的努力无非就是让自己和剑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东西合二为一，最后并不是剑变成了人，而是人变成了剑，剑本是凶器，人若变成了剑，便会成为一个人形的凶器。所以叶孤城是无情的，天下之凶物无不孤独，叶孤城的孤独，不过是物的孤独。
同样，叶孤城也问了西门吹雪同一个问题，西门吹雪答道：“我诚于人，故诚于剑”。这种回答之高明，不下于《论语》中孔夫子回答之高明。剑并不是出世的，而是入世的，剑本来是一件凶器，以剑学剑，最多就是人剑合一。而以人学剑，将剑道用于人事，才是人之剑。一切境界，离了人事，只是自私自利，只是独善其身，而非能兼济天下。一切剑术，离了人事，也不过是顾影自怜的杀人之术，而非是天道之用。西门吹雪深谙这一点，是故他也有朋友，也会娶妻生子，他知道顺应天道，知道不可以因为执于外物，而让人不可以成为真正的人。尽管客观来说，在决战之时，西门吹雪是不可能战胜叶孤城的，因为他那时心有所系，他牵挂的他的妻子和朋友，而叶孤城的死，是因为一种幻灭而后对西门吹雪境界的折服后的心甘情愿。叶孤城聪明绝顶，不可能不会从西门吹雪的只言片语中，悟出剑道之最高，在天道，天道之用，在人事，离人事而独学剑，无异于缘木求鱼。所以叶孤城的死，是心甘情愿的。
西门吹雪决战之后，剑术日进，因为继续“诚于人”，方能领悟到“民胞物与”，“参天地而化万物”。故能在《剑神一笑》中，抛妻弃子，远赴大漠，如此境界，可谓“剑神”。世人执于所有，不知天地万物，时时生灭，万物一心，皆源自天道。爱己者非是爱己，而是爱一个执着；爱妻子朋友，非是爱妻子朋友，而是爱一个执着。唯有以至诚以发挥本心，方是无所不爱，无有可执。西门吹雪以此而上通天道，故一招一式，无不是日月潜息，四时更替，百物生生，人伦日用。可杀人者，非人也，天也，以人杀人，非人杀之，乃是禽兽杀之，是故天地之至诚，方可以杀人。
西门吹雪之境界，可谓是剑道的最高境界，同样也是儒家的最高境界，圣人的境界。这种境界，《中庸》中有详细的说明。
那么要达到这样一种至善境界，必须要有一种前提，这种前提就是人性，儒家所谓“人之初，性本善”的人性。自古以来，对此争论一直不断。西方自教父哲学时期之后，更是一口咬定人性本恶，今世叔本华，尼采之流，更是以人之欲望冲动为本体，其说何陋！

人之性就其境界生活层面讲，确实是至善；其于生存之面讲，确实是无善无不善，然“天地之大德”曰生，此无善无不善之性，难道不是天地之大德使之可以生之表现吗？故总而言之，人性确实是善的。人性之善，来源于天地大德，来自于人的生活生面超脱的内在依据，来自于人是万物之灵，来自于人是宇宙的立法者。
从生存的层面来看，他几乎不会生存，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活，他才可以发挥至善的本心，诚于人，诚于天，最终通契天道。
发乎至善的本心，实是一种“功夫修养”，我一直强调“功夫修养”是一种特殊的认识论，它没有主客二分，没有用知识分析的外在手段去进行概念和逻辑上的思辨，而是看当下，看本心，进行一种实践，这也是中国哲学的特质，中国哲学的高明之处。
至此，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人性本善，生存有善有不善，此皆大德之善，无须再赘述。学者需深明生存于生活之差别，以平正之心，理性之用，来看待中国之圣贤。否则虽高举XX主义之大旗，实则迷信也矣。天道之境界，非是一种神秘，而是一种生活的审美。学人若能体悟《中庸》与《周易》之大道，当可知吾人之心之发用过程，与天地生成，四时万物，皆是一体，当可知“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而儒家亦有民主之思想，如《礼运》所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今之学者安可不正视之？ （选作本文时有删节）

吹雪被捧得太高了，一个冷对世人的家伙，必须把妻儿抛弃才有勇气一战的武士，或许武在他一生中至高无上，可是等他死去，还能留下什么，或许让一个作者虚构一个这样的人物，会比用一辈子练功到死，会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