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6
我怒马鲜衣,御河山为你;我白发依稀,迟暮里寻你。巍巍山河依旧在,岁月东流,故人
老矣,我俯身阶前,叩说别离。——题记
宫人来报噩耗时。他正在榻上。午后的阳光让阴森森的未央宫也减少了几许阴气,让人和
着被压抑的寂寞沉沉睡去。
报信的宫人浑身发抖,说话的声音也不甚利索:“报——!卫……卫皇后,自缢
了!!”
那么一瞬他想爬起来
捏
碎那个人的心脏或撕烂他的嘴,让他在地域里也不会这样聒噪。
但最终他只是冷眼看着瑟瑟不安的宫人,无数想法都汇聚成一句话:
“厚葬她吧。”
冷汗泠泠的太监出去了,并未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跨过玄关的同时他顺便带上了宫门,
失去阳光的庇佑未央宫又恢复成午夜的墓园。慑人的阴气不知刺激了老皇的哪根神经,刘
彻抓起御玺猛地朝挂在房梁上的玉璧扔出去。这还不够,他发狂似得扯断重重叠叠的珠
帘,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联想到葬礼上谁的泪珠落地。玉帛被一张接着一张撕裂,风铃叮
叮当当的响动像极了千年前那位绝世美女勾魂的笑声。
被毁掉的文件愈来愈多,最后只剩下一张留有苜蓿气息的素锦。老皇铮铮地死盯着它,半响倒在榻上失声痛哭。
“仲卿,朕的仲卿……”他近乎疯狂地呼唤,声音里带上了几丝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祈求。六十多岁的老人将素锦贴近胸口,像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哭泣。
再也看不到了,刘彻心想,最后能影映出自己模样的黑眸子也不见了。泪眼婆娑中他望向本应漆黑的屋顶,看得久了就隐约能看到朱红的漆。浸染在黑色里的暗红像干枯的血迹。也许是刘彻老眼昏花,他竟然觉得房梁上垂下来一条白绫!
他支起身子连连退后几步,又恐又怒地质问:是什么意思!是叫朕去死吗!?你们不要以为朕老了,朕不行了,朕身体好着呢!朕会早你一步杀了你,然后朕会踩着你的血迹登上未央!哈!到时整个长安都会被血海淹没。朕有什么不可以,朕是天子,是大汗的王,天下没有朕做不来的事!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朝见卫青,人已经快不行的大将军是被昂贵的草药吊着命。刘彻又满足又心疼又气愤地接受大将军的跪拜,想听听他的大将军在弥留之际到底还惦记着什么。
“臣请求……陛下善待太子……”卫青吃力地说完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要咳出自己的肺一样。他恳切地献出素锦一副,却未曾想到陛下在听完尾音的一刹那摔门而去。
太子太子太子!你心里只有太子殿下了吗?你光顾着提醒朕扶苏的下场,不就是在暗示朕暴虐的就像嬴政一样?
哈哈哈!刘彻捂着眼,任由眼泪汩汩滚出而自己却却止不住大笑。就让你那个造反的扶苏提着人头去见你吧!哼,就让你看看你满心挂念的侄子是怎样,怎样妄图篡了他父王的江山!
他真想一直笑下去,但他想找一个人共享这份“快乐”。他愉悦的呼喊:“传——”
但他止住了。
传谁呢?他想。唯一一个了解他的人十五年前已经下葬茂陵,最后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刚刚被自己逼死上吊自杀。那么,传谁呢?
他悲哀的发现已经没有人可以理解自己,自己也没有人可以全心全意地托付信任。这个世上除了踽踽独行的老皇就是四处埋伏的狼,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依靠的臂膀。
他号哭起来。低喃着“好孤独好孤独”。撕心裂肺的哭声被空荡荡的未央传得可怖慑人。被释放的寂寞争先恐后地往悲痛的心涌去。他不由自主的朝着黑暗下跪,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慢慢的,脱力地下滑。
他蜷缩在未央城里一寸冰冷的地板上,不停地低啜索求。朦胧中一方阳光从窗口透进,那是风的贡献。他支撑着身体爬过去紧紧贴着墙,上林苑中苜蓿的香味随风飘进,轻轻拂过他泪痕遍布的脸。
多年以前,也是有这样的一阵风在同样的情景以同样的方式亲吻他。在他执着地、不停地向前奔跑时,一双温柔的黑眸子总是紧紧地追随着他。
如今,卫家的辉煌已经随着十五年前那个人的逝世而渐渐败落,垂垂老矣的老皇也将在不久的将来与茂陵中的孤魂相伴成双。只期望当他与那个人再会时,那个人还能腾出手去抚慰,拥抱,亲吻这孤独的老皇。
-END-
PS:楼下还有一章后记,引用的句子什么的会在其中提到。
2014年02月14日 13点02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