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文】镇魂by 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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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如题,都市灵异故事温柔内敛美人攻VS暴躁精分……以及自以为攻的受。
容易逆cp警报,请关注文案。鸣谢萧璃妹子的封面!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强强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云澜,沈巍 ┃ 配角: ┃ 其它: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673146
2013年07月27日 08点07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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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打完结两字了~~[]
2013年07月27日 08点07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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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轮回晷 五
  “方才在楼道里是怎么回事?”吃人嘴软的大庆只好干咳一声,转开了话题,“你的‘明鉴’为什么突然示警?”
  “有东西跟着我们。”赵云澜说,“不过被我一照就跑了,大概也没什么恶意。”
  “也不是凶手?”
  “哪能,新死鬼跟大凶的东西我能分不出来吗?”赵云澜扛着郭长城溜溜达达地在楼道里乱转,“再说你也看见尸体旁边那个手印了吧?‘骨瘦如柴、指长如鞭’,到底是什么玩意我暂时说不好,反正肯定不是人……我操这货还是个实心的,死沉死沉的,我得着地方把他扔了。”
  说着,赵云澜找了个墙角,随手把郭长城扔下了。
  赵处表情漠然地打量了郭长城一会,看起来打算拔腿就走,让这家伙自生自灭,不过过了一会,他还是默不作声地一提裤脚蹲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在郭长城周围撒了一圈,然后又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在郭长城眉间抹了一滴血。
  那滴血好像在碰到郭长城的一瞬,就被皮肤吸了进去,顿时不见了踪影,立竿见影的,倒霉实习生那青白的脸色马上就跟着好看了几分。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赵云澜才抬手在郭长城脑袋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小声骂了一句:“废物点心,看你不爽很久了。”
  “别闹了,云澜,看你的表。”
  赵云澜一低头,正好看见他那块叫“明鉴”的手表表盘又红了,脚底下传来一声有点尖锐的猫叫,他顺着大庆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寿衣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随后老人转身就走,走两步就停下,好像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新死鬼?”大庆撒开四条小短腿追了上去,喵喵地抱怨说,“大白天出没?臭基佬你瞎吧?”
  “滚蛋,没看见她不能说话吗?没看见她还带着生人气吗?没看见她还用两条腿走路而不是飘在半空吗?死胖子你猫脑无恙吧?”
  转过一个尖锐的弯,老人不见了,两人面前是一条直通楼顶的楼梯。
  大庆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好大的一股怨气。”
  赵云澜弯腰抱起了它:“看来不是沈教授,是她把我们带进来的,跟着上去看看。”
  一人一猫小心地走了上去,那台阶踩在脚下软绵绵的,不像水泥做的,更像是某种活物,无数只从黑暗的影子中伸出来,抓向胆敢闯入他们领域的活物,却在接触到赵云澜裤脚的一瞬间就被狠狠地弹开。
  “每个学校每年都有自杀名额,只要死得人不超过这个数,问题就不大。”赵云澜说,“不过我听人说,龙城大学已经连续三年超标了。老校区都是老建筑,大多不高,能保证跳下来就一定能死的,也就只有这几座新建楼的,其他的还好,这楼却正在聚阴的地方,里面大拐角的设计弄出了好多手枪型大凶的房间和楼道,脏东西被吸进来就走不了,时间长了全给困在这里,怨气肯定很大。”
  他说完,楼梯也正好到了头,通往顶层的小门没开,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赵云澜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交通卡,伸进锁扣里轻轻一别,已经快要报废的小铁门就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赵云澜举着打火机,缓缓地走上楼顶。
  十八层的楼顶视野开阔,从这里能俯瞰下去,一边是龙城大学如同原始森林般的绿化,一边是城市中央主干道的车水马龙,人群息壤。
  一个女孩站在楼顶,背对着他。
  赵云澜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哎,那位同学……”
  谁知他才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个二五六,那女孩就突然翻过了栏杆,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纵身跳下去了!
  出于本能,赵云澜扑了上去,伸手去拉她,他反应不能说不快,但明明他已经拽住了女孩后背的衣服,手指却从她身上笔直地穿了过去,随后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就如同她只是个虚空中的幻影。
  黑猫像个移动的皮球一样颠颠地跑过来:“怎么了?是人不是?”
  “不是,她动作太快了,”赵云澜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我来不及分辨她究竟是不是……”
  赵云澜是个天生的阴阳眼,从小就习惯阴阳两界在他的眼睛里交叉,所以惊鸿一瞥的一眼,反而让他很难分辨对方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黑猫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赵云澜转过身去,发现跑来的仍然是那个女孩子,低着头慢慢地走上顶楼,女孩面孔模糊,看不见表情。
  这次赵云澜还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她脚下就突然加速,以去食堂抢饭一样的速度,从楼顶扑了出去。
  赵云澜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同样的事发生了,他的手再次穿过她的肩膀,女孩的影子在空中消散了。
  接下来,跳楼就像已经成了一个全新的时尚运动,面孔模糊的姑娘们一个个跟赶集似的,排着队地从四面八方往下跳。
  赵云澜每个都会伸手拉一下,可她们又每个都不是实体。没多长时间,他的脑门上就见了汗。
  大庆从一开始还跟着他上蹿下跳,可等第八个也跳下去了以后,它开始表情木然地蹲在一边,尾巴钟摆似的,在它身后不耐烦地左摇右晃:“别追了,我看这不是地缚灵就是以前跳楼自杀的人留下的残念。”
  赵云澜没顾上理它。
  爆发力他是有的,也算练过,殴打个把小流氓不在话下,可是显然,他的身体素质十分一般,长期生活不规律,锻炼也不足,才跑了几圈,他已经有点喘了。
 
2013年07月27日 12点07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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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叹了口气:“有一有二没有三,你都抓了八个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她不是人?”
“你知道这八个是一个人?你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这里没有我以外的第二个人?你知道下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和上一刻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跑出来的一瞬间你能分辨的出她是人还是假人?‘守则’第三条,‘不要想当然’,你就着猫粮一块吃了么?”赵云澜严厉地瞪了黑猫一眼。
嘴巴又臭又贱的黑猫立刻就遇强则弱了,它心虚地甩了甩尾巴,嘀嘀咕咕地说:“教训我……老猫都活了几千年了,你个小崽子居然敢摆领导架子教训……”
赵云澜:“再不闭嘴扣你猫粮。”
大庆识时务为俊猫,立刻改口:“喵——”
这时,第九号跳楼的人出来了,赵云澜在她露面的一瞬间就大喊了一声:“姑娘,等等!”
但对方充耳不闻,依然像离弦之箭一样向着大地母亲飞奔而去。
“他妈的。”赵云澜又抓空了一次,以光速忘记了他方才义正言辞的说教,暴躁地一巴掌抽在了冰冷的栏杆上。
“唔……”大庆凑了过来,两只前爪扒在大楼顶上的护栏上,仔仔细细地闻了一圈,“其实你说得有道理,虽然地缚灵有时候也会祥林嫂一样,没完没了地重复自己的死亡过程,但是他们一般死得不会这么赶时间。”
“那又是什么?”赵云澜问。
“是怨。”大庆用那张大饼一样的猫脸摆出了一副高难度的严肃表情,“自杀其实是种不折不扣的‘死于非命’。这样的魂魄死后不入轮回的可能性非常大,更有甚者,在跨过生与死、阴阳之间的鸿沟时,灵魂会变得不完整,因此徘徊人间,早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死,死也死得浑浑噩噩。”
赵云澜问:“怨气重的地方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能伤人么?我没听说过先例。”
黑猫顿了顿:“不能,我也没听说过。但是怨气由残缺的魂魄而起,会同类相食,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幻化出实体。所以我怀疑方才那个女孩,其实就是无数被吞噬的冤魂碎片凝成的‘怨’。”
“实体又能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怨气不同于戾气,攻击性没有那么强,能被它误导乃至伤害的人一般都是心里有鬼的,但它本身没有能力直接接触那女孩的身体,更别说是撕开她的肚子了,”黑猫说,“所以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这里没什么好查的。”
赵云澜迟疑了一下。
黑猫叹了口气:“你啊,该有节操的地方没下限,该变通的地方却死心眼,‘镇魂令’到如今已经流传了不知几千万年了,什么守则早就跟一纸空文没什么区别了,你对它那么执着做什么?”
“不,我还是觉得……”正说到这,赵云澜的话音陡然止住,他看见第十个女孩走上了楼顶。
一人一猫同时绷紧了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她对自己视而不见,慢慢地走到护栏边上,忽然如同前九个幻影一样,双手一撑,就从护栏上一跃而下。
赵云澜早在她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行动力强大地扑了过去,在她跳出去的一瞬间就凌空抱住了女孩的腰。
手里陡然一沉,赵云澜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这次,他抱住的是一个沉甸甸的真人。
黑猫吃了一惊,猛地蹿上栏杆,睁大了两只绿油油的眼睛。
赵云澜的动作尴尬,这位置让他有点使不上劲,单用两条胳膊的力气,抱个大点的孩子尚且觉得沉,别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人了。
他一条腿卡在护栏中间,整个上半身全都探了出去,女孩的吊在护栏以外,好像突然醒悟了过来,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赵云澜只好对着她的耳朵大喊了一声:“再乱动就掉下去了摔成柿饼了,你快给我老实点!”
这时,赵云澜靠着的护栏突然发出一个断裂声,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被一个人的体重活生生地坠的,竟然松动了。
赵云澜似乎没注意到,仍在和女孩说着话:“别怕别怕,你再坚持一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喀嚓”一声,底下的钢条彻底断了。
赵云澜听见耳边传来奇怪的笑声——就像楼顶站满了人,他们漠然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马上要掉下去的自己,发出幸灾乐祸的“桀桀”的笑。
大庆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喵!”
千钧一发时,楼顶的小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以看不清的速度冲了上来,几乎同时,铁护栏彻底掉了下去。
赵云澜刹那间就飞快地把重心转移到后脚跟上,身体往后一仰,带着抱着的女孩飞快地转了个身,正好把人塞进冲过来的那位怀里。
随后,他自己就一脚踩空,空出来的手刚好紧紧地扒住了楼顶,就这样惊险地吊在了十八楼。
大庆这才看清,跑上来的人正是本该已经走了的沈巍。
沈巍立刻把跳楼未遂的女生往身后一推,跪下来抓住了赵云澜晃晃荡荡挂着身体的胳膊:“那只手,那只手也给我,快!”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对我这种坐不住屁的废柴来说,实在是一种非常矛盾的东西……肯定不能没有,没有了出差就要断更十天半月,有了几万字以后呢,一方面不发就不想写,写了就老惦记着要发,一方面每天看着自己的存稿在减少,那劲真比过去抠抠索索的地主老财花钱还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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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7月27日 12点07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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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轮回晷 六
赵云澜这个人,向来是穷大方惯了,沈巍一出声,他就立刻松开了手,连带着自己的小命一起交给了沈巍,好像他不是吊在十八层的大楼顶,随时能摔成个烂柿饼,而只是在爬一个不怎么陡峭的斜坡。
幸而沈巍只是看起来很斯文,手劲异常的大。
赵云澜的手腕被他攥得快没了知觉,手指都紫了,就这么给硬生生地给拖了上来,衬衫袖子蹭到了胳膊肘上,没留神小臂愣是给磨掉了一层油皮。
沈巍一把抱住他,两个人同时跌在地上。
赵云澜怕压到他,用手撑了一下,这一低头,发现手腕居然被沈巍给

青了,而沈巍抱住他的两条胳膊几乎要勒到他的骨头里,一瞬间让赵云澜有种错觉——就像那并不是人跌倒的时候本能地扶住什么东西,而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当然,沈巍并没有失态太久,在赵云澜轻轻地挣动了一下以后,立刻就放开了他,掩饰似的推了推眼镜腿。
赵云澜老于人情世故,又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从沈巍这笨拙的反应中,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暧昧的尴尬,好在他没打算在另一个人面前任凭这种尴尬发展。
赵云澜爬起来以后,装作没心没肺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包面巾纸,呲牙咧嘴地把胳膊上蹭的灰、血和碎沙子擦掉:“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一会我估计要给龙大当钟摆整点报时了。”
沈巍脸色还没缓过来,没顾上答话。
“还有那个小姑娘,你又是怎么回事?”赵云澜体贴地给他留了点时间调整心情,把炮火转移向旁边呆呆地瘫坐在地的女生,“失恋了?老师骂了?论文没过还是考试挂科了?你说说你们这群熊孩子,一天到晚好吃好喝,还闲得蛋疼地没事……”
女生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并且很快从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赵云澜:“……”
这时,沈巍突然开口,他说:“太危险了。”
赵云澜立刻接上:“就是,听见你们老师说的了么?太危险了知道不知道?行了,别哭了,先跟我下去再说,我得带你去校医院看看,这种情况一定得跟你们家长好好沟通沟通……”
沈巍站起来,先瞪了赵云澜一眼,然后沉下脸,转向轻生的女生,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只是严厉地看着她,愣是把嚎啕大哭的女孩子吓得最后不敢出声了,在那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
沈巍的样子让赵云澜想起了他去世多年的外公,那也是个老牌的高级知识分子,平时也是这样和和气气,好像总是在退让别人,绝不说粗话,也绝不大声呵斥别人,更别提动手,可是真生了气,只要脸色一沉,他们这些小辈的猴孩子们就一个个的全老实了。
“如果因为你,别人出了什么事,你以后是要昧着良心活,还是要昧着良心死?”沈巍声音沉沉地问。
女孩讷讷地说:“对……对不起……”
反倒是赵云澜有点尴尬地蹭了蹭鼻子:“那什么,我倒没什么,但是你得好好反省一下啊小姑娘,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父母,年纪轻轻的,多大的坎就过不去了?来,别哭了,快起来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他看了沈巍一眼,见沈巍没别的反应,就过去弯下腰,把站也站不稳的女孩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她走下顶楼,下了楼,又看见了被扔在那的郭长城,不过这回没等领导发话,大庆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一顿“天喵流星爪”糊在了郭长城的脸上。
女生跳楼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方才空无一人的楼道仿佛一下回到了人间,好多教职工探出头来问怎么了,郭长城就这样在大家好奇的围观下,伴随着一声非人的惨叫,悠悠转醒。
郭长城一脸血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家领导形容有些狼狈地扶着个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要多锻炼,做我们这行,动不动就低血糖可不行。”
众目睽睽下,郭长城没敢吱声,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心知肚明,于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赵云澜想了想,继续说:“这样吧,我这还有点事,你带着大庆,把死者的背景调查一下,一个人可以吗?”
他刻意咬了一下“人”这个字,大庆在一边得意洋洋地舔着爪子,贱贱地“喵”了一声,听得郭长城一哆嗦。
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郭长城惶恐地抬起头,用一脸打算喊救命的表情瞪着赵云澜,可是对方的接收器仿佛短路了,赵处好像一点也看不懂他的眼神,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头,然后看了大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沈巍的脸色依然是难看,一言不发,有人小声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沉默地摇摇头。
直到走出别人的视线,沈巍才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在锁骨中间的位置按了一下,薄薄的衬衫里似乎勾勒出了一个吊坠的形状。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跟上了赵云澜他们。
2013年07月27日 12点07分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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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晷。”不知过了多久,李茜才低低地开口,“家传的东西,放得发了黑,背面有一个圆盘,上面镶了好多鱼鳞形状的石头,黑色的,和乌晶石有点像,老人讲叫……”
“轮回盘。”赵云澜说。
李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
“日晷一天转一圈,日头就东升西落一次,周而复始,象征生生不息、轮回不止的意思。”赵云澜说到这里,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但也有种说法,认为轮回是个不断‘杀死’的过程,新陈交替,失去的永远失去,过去的再不重来,转过一刻,就只能回望不能倒回,而转过一轮,就连回头也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他没看见身后的沈巍陡然一颤。
“你用它做了什么?”赵云澜问。
李茜咬了咬嘴唇。
“好,那我换一种问法,你有没有用它做过坏事?”
李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我没有!”
赵云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没有!”李茜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弓起腰,侧身面对赵云澜,本能地做了一个防卫感十足的动作,“我怎么会用家传的东西做坏事!你胡说!你……咳咳……”
她情绪太激动,一下子被呛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沈巍皱了皱眉,走过去挡住赵云澜步步紧逼的视线,拍了拍李茜的背:“慢点说,不要急。”
然后他转过身,对赵云澜说:“这孩子刚刚受过刺激,赵警官不管问什么,能别太逼她吗?”
赵云澜蹭了蹭鼻子:“好吧,不相干的事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立刻滚蛋。”
他从兜里摸出死者的相片:“你最近见过这个同学吗?”
李茜粗粗地扫了一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手抓住了那张照片,仔细打量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我昨天好像看见一个人,长得跟她有点像……”
赵云澜脸色一正:“昨天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她身上穿着打扮么?”
“晚上。”李茜想了想,
“昨天晚上图书馆关门了,我才回来,应该是十点钟以后吧。我去学校外面买了一点东西,在门口好像看见过这么一个人……穿了什么不大记得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是迎新的T恤衫,我正好也有一件,才注意到她。”
赵云澜追问:“昨天穿那件衣服的人是不是很多?”
“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李茜说,“人……不算多吧,大部分同学都在新校区,老校区本来人就不是很多。”
“你也穿了吗?”
“我嫌它没洗过,所以不想贴身穿,套在自己的T恤的外面,后来天有点热,我就把它脱下来塞进包里了。”
“哦,”赵云澜想了想,“你看见她的时候,当时周围还有别人吗?”
“有啊,过路的挺多的,车也不少。”李茜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问,“怎么了?”
“不,我没有问你大学路上,我是指你们学校侧门口的那条小胡同,她是从那里走了对吗?当时那条小胡同里有别人吗?”
赵云澜没有正面回答李茜的问题,他的刻意回避让李茜不安起来,她眼神飘到了一边,先点点头,后来又混乱地摇了摇头:“我……我记不清楚,好像……吧?她好像是从那走了,但是我没跟进去。那条小胡同是条死胡同,一般只有我们学校住在东边校区的人会从那抄近路走小门,平时比较清静……”
“你没有从那边走吗?”赵云澜打断她。
“啊?啊……我没有……”
“为什么,你不也住在东区吗?”赵云澜问。
“我……”李茜词穷,支吾了好一会,她才慌慌张张地说,“我绕路去买东西……”
“可你刚才不是说当时已经买完出来了么?”赵云澜再次打断她,语气开始变得严厉,“同学,警察叔叔也想当一个‘敬个礼、握握手’的好叔叔,一点也不愿意吓唬你,可你得配合调查,跟我说实话对吧?”
李茜再次紧张起来,双手攥住衣服的下摆:“……我说得是真的。”
“她名叫卢若梅,也龙城大学的研究生。你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告诉你,你的同学她死了,”赵云澜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紧紧地盯着李茜的表情,“而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也就是说,你说不定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李茜瞳孔骤缩,手里的杯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碎了。她恍如未觉,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无意中张开的手指细细地哆嗦着,嘴唇白得发青。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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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轮回晷 八
赵云澜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勾住膝盖,仰起头看着李茜:“这么激动?如果死者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原本又不认识她,现在为什么害怕?昨晚为什么绕路走?是什么东西让你宁可绕远,也不敢走那条小路?”
李茜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瘫坐下来,十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紧紧地捂住了脸。
赵云澜不由分说地拉下她一只手腕,用一种非常有压迫感的声音问:“逃避也没用,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李茜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剧烈的挣动把校医院的病床都碰得移动了一下位置,铁架床脚擦在地上,发出嘶哑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她歇斯底里地叫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们校区不大,”赵云澜压低了声音说,“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学校里吃早饭的时候还曾和她擦肩而过,或者你们碰巧用过同一间自习室,借过同一本书……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小胡同里,腹部被利器撕开,内脏被掏走了大半,至今下落不明,由于现场一截肠子的残骸上有牙印,所以我个人推断,她的内脏很可能被凶手吃了。那血流得……啧,满地都是,现在血迹还清不干净,而且你知道吗……”
李茜尖叫起来:“啊——”
赵云澜简直是心如铁石,丝毫也不为所动,一点放过她的意思也没有,自顾自地继续说:“她的肚子被剖开的时候,人还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肝脏、肾脏、胃……一个一个地被人拿走,她听着那咀嚼的声音,可被吃下去的是她自己的内脏,你能想象那种心情吗?”
李茜声音已经哑了,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团成了一团,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在这里值班的校医听见动静,也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赵云澜把自己的工作证递到他鼻子底下,顺便不由分说地伸手关上了门,把校医挡在了外面:“不好意思,警察问话,再给我五分钟,谢谢。”
赵云澜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了病房的门上,转身看着李茜,第三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影子。”李茜忽然开了口。
赵云澜面带微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凝重,他大步走过去,蹲在李茜旁边:“什么样的影子?”
“你们都小心点。”沈巍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了一下,从墙角拿起扫把,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到一边,然后他犹豫了一下,主动问,“我是不是应该回避?那位同学,不如我再去给你倒杯水吧?”
赵云澜摆摆手:“不,你在这正好,先别走,我今天出来没带女同事,单独问她话不合规定。”
说着,他把瘫软成一团的李茜扶了起来,又从旁边的小桌上拽过一包纸巾递给她:“是什么样的影子,你慢慢说。”
“她和我错身而过,我看见她身上的文化衫,发现是同学,尽管不认识,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说‘借过’,急匆匆地从我旁边走过,这时……”李茜抬起眼睛,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我低头的瞬间看见她的影子……她有不止有一个影子。”
沈巍轻轻地说:“不用的光源会造成很多影子,也许你……”
“不是那种,不是那样的!”李茜颤声打断他,“不是您说的那种影子,它在没有光的地方凭空产生的,比别的影子都要深得多,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它和人的动作并不是一致的!”
病房里一时静谧得吓人,李茜都快把她的骨头哆嗦散了,沈巍顿了顿,弯下腰,带点安抚意味地拍拍她的头:“同学,请你冷静一点。”
“我真的看见了,沈教授,我真的看见了,”李茜抓住了他的衣角,突然哭了起来,“我看见它一直跟着她,在她走进小巷子的刹那,突然、突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像一个真人那样。我吓死了,一路拼命地逃,拼命地跑……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幻觉您明白吗?可是你们非要问我,非要告诉我那个女孩……那个人她已经……”
她说到这里,大概是联想到赵云澜的描述,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沈巍,冲到墙角吐了。
沈巍有些责备地看了赵云澜一眼。
赵云澜蹭了蹭鼻子,点评说:“呃,别担心,她这反应其实不算剧烈,你没看见,早晨在现场,我们那边的一个菜鸟都快把自己给吐成海参了。”
沈巍的眼神转为无奈,摇摇头,出门找一直往里张望的校医要了一瓶矿泉水,给李茜漱口,又扶着她坐好。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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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轮回晷 十
沈巍带着从食堂打包来的饭菜走进校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了郭长城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想进去又不敢,而那只成了精的黑猫大庆则腆着肚子,熟视无睹地蹲在一边,舔着自己的乌黑油亮的毛。
“你不是……”沈巍说到这里,才略微有些尴尬地顿了顿,他方才的注意力显然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了,“不好意思,怎么称呼?”
郭长城让他吓了一跳,但随后就认出了沈教授。
面对沈巍的时候,郭长城的压力明显要小很多,在沈巍身上,他感觉不到赵云澜那种……再和蔼的态度也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大概这就是这种高级知识分子的魅力,郭长城羡慕地想,跟气场强的人在一起,他游刃有余不显弱气,跟自己这种大废柴教终身会员在一起,他也绝对不显得盛气凌人。
郭长城咩咩地说:“我姓郭。”
“哦,是小郭警官,”沈巍笑了笑,“在这干什么呢?”
郭长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领导给自己的任务能不能说给别人,他举棋不定,于是就低头去看大庆的脸色,可是那大庆是只长毛猫,一脸油光水滑的黑毛,郭长城没能从里面找到一点杂色。
大庆默默地用前爪捂住了脸——光天化日之下,人话不好好说,难道还要去请示一只猫?
它感到他们英明神武的领导对这位奇葩实习生下的结论,绝对是正确而且一针见血的。
幸好沈巍识趣,见他为难,立刻说:“你看,我这句话也没过脑子,随口一说,对不住,不是真的想瞎打听什么。”
郭长城羞愧地低下了头……尽管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羞愧。
“吃饭了吗?我买得比较多,不介意的话一起进来吃点吧?”沈巍说。
郭长城才要开口拒绝,肚子里就叫了一声——其实他从头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天水米未进了。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地在原地纠结时,沈巍已经成功地召唤了大庆:“来,咪咪,我买了牛奶,值班的医生估计也吃饭去了,咱们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眼看着他的主心骨——肥猫大庆已经被糖衣炮弹打趴下,屁颠屁颠地抛弃了自己,郭长城毫无办法,只好也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沈巍大概是怕他尴尬,尽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小郭警官看起来年纪不大,跟我的学生差不多,刚工作没多长时间吧?”
郭长城老老实实地交代:“今天第二天……”
沈巍笑了:“进入社会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极了……不过郭长城嘴上还是斟词酌句地说:“还行吧。”
沈巍带着一人一猫走在校医院狭长的楼道里,隐藏在眼镜片下的目光闪了闪,继而若无其事地说:“同事和……领导对你都还好吗?”
“赵处对我不错,哦,就是上午那个人。同事们……”郭长城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想起了老吴纸糊一样的脸,汪徵那像被砍了以后又缝上的头,终于有些牙疼地说,“也……也挺好的。”
“赵处。”沈巍低低地重复了一回,又问,“你们赵处平时忙不忙?”
郭长城抓耳挠腮地说:“大概……大概是忙的吧?我、我第一天来,真不知道。”
沈巍又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郭长城:“挺好的。”
沈巍看了看他:“你怎么有点怕他?”
郭长城吓了一跳:“那可是领导……”
沈巍失笑,知道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再折磨他,两人一起到了李茜休息的病房。
沈巍看起来像是惯于照顾别人的,麻利地摆好了饭菜,分好餐具,又找到微波炉,热了几袋牛奶,最后把一次性饭盒上面的盖子撕下来,倒上热牛奶推到大庆面前:“都吃饭吧,别愣着了。”
郭长城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食欲却依然不浓厚,上学那会他就不怎么在食堂吃饭,不是嫌饭不好吃,而是因为一旦人多了,就会有人过来拼桌,他就得不自在得食欲全飞,更不用说此时在病房里和两个陌生人一起吃饭了。
李茜更是食不甘味,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她好像都非常混乱,要不是校医说没事,沈巍几乎怀疑她嗑药了。
沈教授发现,只要自己一沉默下来,整个病房就只剩下黑猫大庆舔牛奶的声音,他只好没话找话地问李茜:“你说自己是本地人,家住得远吗?不远得话先回去休息几天吧,有事我去帮你和导师说。”
李茜手里的筷子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她轻轻地说:“家里……家里在办丧事,这两天来的亲戚有点多,住不开。”
沈巍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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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红后悔闭嘴太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如果监控拍不出来,说明它不想让人看见,除非是天眼开了——这女孩能看见那东西,大概是因为她动过轮回晷的缘故。”
赵云澜撑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轮回盘我是知道的,一般是刻着箴言的日晷,象征意义大于使用意义,这东西有什么特别?”
“其实下午的时候你一提起老日晷我就想到它了,”祝红弯腰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旧式线装的账簿,“这是我从地府那头借来的,你有空可以仔细看看。传言它的底托是用三生石的碎片打的,后面的鳞片是忘川里的一种黑鱼,长三尺三寸,腹侧鱼鳍坚硬如晶石,只向一边生。”
赵云澜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祝红翻开那本老账簿:“据说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两分阴阳的时候,以黄泉路和忘川水为界限,后来因为生灵越来越多,不便管理,方才立下鬼门关的规矩,在鬼门关立下之前,幽冥便有了这四种圣器,后来四圣器全都因为种种缘由流落人间,轮回晷是其中之一。”
祝红修长的手指从书页间滑过,赵云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轮回晷”三个字下面,是以小楷标注的“借寿”两个字。
“借寿?”赵云澜眉头一皱,立刻想起李茜身后跟着的那个异常的新魂,“我让你查的李茜呢?她身边的人有没有新死没过头七的?”
“有,李茜的奶奶,八月底去世的。”
赵云澜身体往后一仰,慢吞吞地点了根烟:“那应该没错了,难怪老
太太
的魂魄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敢情是被三生石隔着生魂呢,我说那小姑娘怎么满嘴瞎话呢,跟老人借寿,亏她……”
“轮回晷代表朝升夕落,忘川里的黑鱼鱼鳞也只往一边生,所以只有年长者向年轻人借寿,不可能反过来,赵处,其实是你误会人家了吧?”祝红说着,凭空一伸手,一张写了字的宣纸纸条就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她手心里,上面写着李茜的名字,随后小字标注了生辰八字,再之后是两行模糊不清的字,看不见具体写了什么,只能勉强看出涂改的字迹。
祝红说:“地府帮我查过了,李茜的生卒年份确实被人为修改过,阳寿不是改长,而是缩短。”
赵云澜有些意外地一挑眉。
“轮回晷,轮回晷,三生石上转三遍,你半生来我半世,不求同生求同死。”祝红说,“意思就是,如果有了轮回圣器,就可以用自己剩下的一半寿命换回已经死了的人,从此与他同生共死。两年前,李茜的奶奶寿数到头,应该是那时候,这小姑娘用自己的一半寿命换回了她。”
赵云澜一言不发地听着。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查了她的一些相关背景,这个李茜虽说是本市人,但是一直没有生活在这里,以前跟她奶奶住在外地,我打电话给李茜原户口所在地的村干部,那边告诉我,李茜小时候是她奶奶带大的,父母大概是在外面工作忙吧,一直也没怎么回去过,她还有个弟弟,当时那个年代,正好是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父母为了超生,所以……你明白的吧?”
赵云澜“嗯”了一声,祝红就继续说:“村干部说,两年前老太太突发性脑梗,别人都以为她要不行了,结果不知怎么的,她又奇迹一样的好了,不过还是有点后遗症,后来她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过去说的老年痴呆,我估计是脑梗造成的神经细胞损伤引起的,一开始她是忘事,后来越来越严重,人都认不好了,智力也严重退化,而半年以后李茜也正好考上了本市的研究生,她的父母这才不得不把老娘和孩子一起接走。”
“也就是说‘以命换命’这件事,应该是李茜的奶奶大病时发生的。”赵云澜弹了弹烟灰,“她那时候住在老家,在老家找到了祖传的老物件,这也说得通——可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她干嘛要对我满嘴瞎话?”
“或许有隐情,”祝红把椅子转过来,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用那双竖瞳看着赵云澜,冷血动物那叫人觉得吓人的眼睛长在她身上,不知怎么的,反而让人看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温柔意味来,她说,“你想,要是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你那么爱他,宁可用半辈子换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没了,那是什么滋味?”
赵云澜表情漠然地皱皱眉,似乎心里还在犹疑。
听着这种催人泪下的故事,他非但一点也不觉得感动,还在那里扒着缝地研究,仿佛不扒出点猫腻来就不罢休,祝红简直分不清他们俩谁才是冷血动物了,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云澜耸耸肩:“好吧,祝女士,你给指教指教。”
“李茜经常在网上买一些东西,我查过她的购买记录,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年人保健用品,她的零用钱不多,大部分是家教和给导师做散活挣来的,别的小女孩臭美都美不过来,她居然很少给自己填东西,我觉得,就冲这点,她就是个好孩子,如果核实了和本案无关,有些事,她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你也适可而止,何必逼人太甚呢?”
赵云澜:“物质不说明问题,有时候恰恰是没感情了,才会用物质补足……”
他这句话在祝红一脸“你无情你冷血”的无声控诉中没了声音。
“行吧,”赵云澜说,“假设像你说的,她分了一半的寿命给老太太,为什么现在老太太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
“这种情况有可能是出了意外,比如老太太阳寿未尽就去了。”祝红说,“林静在那头给我传了昨天走失的魂魄名单,我查了,里面确实没有她,她在外面晃荡,很可能那边也还不知道。老太太的魂魄被轮回晷连着活人,说不定就是这么躲过阴差的。”
赵云澜想了想:“唔……”
祝红问:“怎么?”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李茜和卢若梅乍一看身材非常像,发型也差不多,陌生人从背后一看,几乎分不出来,而且那天又恰巧穿了一样的衣服,而卢若梅正好死在和李茜相见后——你想,李茜用过轮回晷,身上肯定沾染了幽冥圣物的味道,要是真的能躲开阴差,说不定越狱的……”
“你是说饿死鬼的目标可能本来是李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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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轮回晷 十三
可是郭长城不敢回头,小时候因为跟在老人家身边长大,被灌输过不少封建迷信思想,其中就有那脍炙人口的一条——走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能回头,否则会把肩膀上的两盏灯吹灭,鬼怪都会来害。
然而尽管郭长城拼命克制着,方才在病房里看见的那一幕却又总是在他脑子里盘旋。他越是想,就越是有种紧迫的恐惧感,总是觉得“那个东西”也许就要追上来了,它看起来可不管别人肩上有灯没灯,那孕妇一样的肚子,那螳螂大刀一样的上肢……郭长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这样脆弱的脑袋,人家一刀切五个也不费劲。
继而,他丰富的联想能力又回放起了那横陈在小巷子里的尸体——郭长城没有见到真正的现场,只看了照片,那年轻的女孩,被剖开的肚子……就是一个画面已经足够让他做三四个月的噩梦了。
回头……不回头……回头……
回不回头这个问题,已经快要把郭长城折磨死了,他的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冷汗。
郭长城抬手擦了一把,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不一会,他就追上了背着一个人的沈巍。
在这种情况下,郭长城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沈巍,依照本能,他快要扑上去抱住沈巍的大腿喊“救命”了。
郭长城从来不是那种能直面冲突的性格,逃避对于他而言,就像猫吃鱼狗吃肉,简直是根植于基因里的。
现在,他的基因告诉他,沈巍和黑猫中间的位置才最安全,断后的位置说起来很帅,可他已经快要给吓疯了。
而就在这时,沈巍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李茜大概是恍惚有些意识,但是又没有完全清醒,在他肩膀上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沈巍只好停下来,调整一下背上女孩的位置。
郭长城却不知为什么,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停下来了,他不单没有抢到前面,反而保持着向前看的姿势,在不扭头的情况下侧过身,僵硬地侧过身,眼睛往身后的方向斜了一眼,靠住走廊的墙壁。
这是某种为前面的人警戒的、保护性的姿势。
“我是个警察。”郭长城想起了这件被遗忘了好久的事。
“我是个警察,我是个警察,我是个警察……”接下来,郭长城就像个复读机一样,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念叨着,他就能获得某种荣誉感和勇气一样。
可惜“我是个警察”这五个字显然没能构成一个咒语,除了浪费唾沫,屁用也没有,他还是快要吓疯了。
一边这样念叨着,郭长城一边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有点模糊,他后知后觉地抬手一摸,就迎上了沈巍惊愕的目光。
郭长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起来。
郭长城觉得自己理解沈巍的惊愕,一个小时之前,沈教授还是个正常的大学老师,一个小时之后,他却已经亲身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件——会砍人的黑影也就算了,现场竟然还有一只会说话的猫,以及一个被当场吓哭了的警察!
其实郭长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不过他随即就意外地发现,哭比任何表情都更有助于发泄情绪减少恐惧,至少是比“我是个警察”那句话管用多了,于是他深吸口气,愈发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肝肠寸断地抽噎着说:“快、快跑,我、我断后!我、我会保护你们的……”
沈巍:“……”
他目睹了这样多的怪现状,大约是已经麻木了。
保持着这样诡异的队形,转眼黑猫就蹿到了楼梯口,撒丫子往一楼冲去,两个男人带着个昏迷的姑娘快速跟上,沈巍手里一直拿着郭长城的手机当手电用,跑动中,屏幕的光无意中在墙角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郭长城就爆发出一阵非人的惨叫。
哭哭啼啼地还不耽误嚎叫,可见小郭警官虽然是个死宅,可肺活量竟然还不错。
沈巍定睛一看,只见墙角趴着一个孩子……不,也许该说是个胎儿,很瘦小,比普通刚生下来的小婴儿还瘦小得多,大概是个不足月,它顶着稀疏的胎毛,脑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挤坏的皮球,露出扭曲碎裂的头骨和脑子,那五官歪着,嘴张着,嘴里没有一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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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像医学院的标本一样安安静静地趴在角落里,用空洞变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叫什么叫!”大庆中气十足地呵斥,“这里是医院,阴气重,这样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别跟个乡巴佬一样没见过世面,愚蠢的人类。”
沈巍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那是什么?”
“没生下来就被打胎的小鬼。”大庆一爪子抓向墙角的小鬼,婴儿发出猫咪一样的哭声,而后倏地不见了,“别磨蹭,饿死鬼快追上来了!”
大庆的前世大约不是猫,是只乌鸦,它话音没落,郭长城和沈巍就同时闻到了那股含着腐烂气息的腥臭味,速度立刻快了一个档。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二层住院部,跑到了一楼,而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下一下的脚步声。
“那又是什么!”郭长城带着哭腔问,难为他这时候脑子竟然异常的清楚,“饿死鬼不是像影子一样吗?怎么会有这么超重的脚步?!”
“我他妈都说过了,这是医院!生死轮回,藏污纳垢,什么东西都有!”大庆冲他大吼大叫,“还有,你歧视胖子吗?超重怎么了!我们胖子不偷不抢不耍流氓,超重挺好的!”
沈巍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今天晚上第几次无言以对了,他简直不能想象赵云澜平时带着这些员工,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氛围里干“正经工作”的。
背着个人,沈巍却并没有显出疲态,甚至连气息也不乱,眼看着黑猫又要炸毛,他只好像个面对问题儿童的耐心老师那样,不慌不忙地开口说:“好了你们俩别吵,咪咪,出口在什么地方?”
“别用那个傻名字叫我,凡人!”大庆持续炸毛。
“……神猫,”沈巍从善如流地改口,“咱们好像已经绕着楼道跑了奔跑了一圈了,请问你有什么高见吗?”
大庆急刹车,沈巍差点一脚从它身上踩过去,猛地往旁边错了一步,险险地停住了脚步。
郭长城像只死狗一样地靠在墙上,不住地倒气,间或打几个哭嗝。
大庆伸着耳朵,侧过它那张扁平的脸,在手机的一点微光下,一对猫眼发着幽幽的光。
过了一会,它平静地转过头来说:“我们遇上鬼打墙了。”
沉重的脚步声这一次从他们前面走了过来,模模糊糊的影子打在墙上,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却是几十只人形的影子,它们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尖叫,互相撕咬,彼此黏连……
每一天,都有生命在这里不甘地终结,它们游离于此,逡巡不去,对生者满怀嫉妒,贪婪着那些活人身上的气息,却不能靠近。
总归是人鬼殊途。
那样怨恨、那样绝望……
“跑!”大庆觉得这是它整个晚上喊得最多的一句话,给它一把发令枪,它都快可以去主持运动会了。
三人一猫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个小小的储物间里,最后一个进来的郭长城玩命地把门关上,整个人贴在铁锈味浓重的小门上,用身体顶住,直到落锁,他才有时间吸溜了一下哭出来的鼻涕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方才有只手已经抓到他脖子,那阴冷的触感似乎还在。
沈巍把李茜放在一边,立刻赶过来,帮郭长城七手八脚地搬来各种东西,把储物间的门堵上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小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用力地撞了一下,郭长城被那一声巨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撞门只持续了两三下,而后静默了片刻,开始传来尖锐的指甲挠铁门的声音。
靠着门正往地上滑的郭长城一激灵,背后触电一般蹿了出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后他哭丧着脸转向沈巍:“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呢,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让我看一眼我那花不着的工资啊?”
沈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不太好,可他实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郭长城了。
郭长城抽噎了一下,又问:“沈教授,您有啥未竟的心愿吗?”
沈巍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但他竟然还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郭长城的话,然后点了点头:“有。”
“有一个人,我和他萍水相逢,什么关系也没有,在他心里,我只是个说过两句话的陌生人。”沈巍在指甲挠门的背景音下轻柔地说,“可我还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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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轮回晷 十四
这个男人大概有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手腕上戴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乍一看,是个很正常的人类。
下了车,此人就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手机,调到摄像模式,镜头对准自己的脸,以背后的医院为背景,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平平板板地自拍,念台词如下:“20XX年9月1日,21点23分,在东城区宝塔东路龙城第二医院执行特殊任务,执行人林静,完毕。”
一辆黑色SUV在他身后急刹车,赵云澜粗鲁地扯下安全带,从车里蹿了出来:“把你脑袋里的水控控,抓紧时间跟我走!”
都火烧眉毛了还自拍——赵云澜火冒三丈地想,这他妈混的,手底下统共管着这么几个货,除了非人类就是脑残。
整个医院都笼罩着一层黑气,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可所有从宝塔东路匆匆路过的行人都仿佛对此视而不见。
赵云澜轮番拨了两次郭长城和沈巍的电话,全都是不在服务区,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粗鲁地一脚踹开医院的大门。
一团黑雾猛地向这不速之客扑过来,赵云澜脚步几乎没停,敏捷地一矮身,从裤腿里抽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匕首,脚尖点了一下地,利索地错开半步,起手刀落,就把黑影给劈成了两瓣。
更多的黑影从医院里往外冲,跟在赵云澜身后的林静摸出一把枪,一边嘴里转轱辘似的念经,一边一枪一个,绝不漏网。
“新来的那小废物别是八字有点问题吧?”赵云澜看着把整个楼道都堵得严严实实的黑影,感觉自己进了个让头发塞满的下水道,“去学校他招怨魂,到医院又招小鬼,把他往封神演义里一插,整个就是一招魂幡。”
林静:“……色/即/是/空——回头我给他做场法事……”
赵云澜对老部下毫不客气:“色你个头,要么说人话,要么给我闭嘴!”
林静淡定地接上下半句:“……空即是色。”
赵云澜:“日你二舅老爷!”
林静沉默了片刻,殷殷劝说:“领导,勿犯嗔心、勿逞色/欲。”
他一定就是因为这些人才对上班产生深刻的厌恶情绪的!
赵云澜深吸一口气,叼住小匕首,从兜里摸出一张黄纸符,抬手往上一递,摸出打火机一点,符纸立刻就像干柴碰上了烈火,“呼啦”一下,着了个不可收拾,一团黑影没来得及撤退,就被火苗卷了进去,吞噬了死灵的火焰顿时蹿起三尺来高,无数退避不暇的小鬼被火舌舔了进来,整个楼道里就好像飞出了一条火龙,一路以瓦斯爆炸的霸气烧了过去,咆哮着冲开一切碍事的路障。
林静:“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赵云澜面有菜色:“真是够了。”
半分钟后,楼道尽头剩了一个豆大的火苗,仿佛刚才冲天的火光只是一场烟花一样的幻觉。
赵云澜才大步走过去,弯腰借了这一点微末的火,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冲林静一摆手,率先推开楼道尽头的门,继续往里走去。
而躲在储物间里的三人不知道他们的救援已经近在咫尺了,外面那鬼东西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急促,郭长城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他的神经再次在看不见的地方绷成了一根线,几乎时刻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沈巍只好忽略他,不耻下问地低头问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庆显然是一只见过大世面的猫,淡定冷静地回道:“放心吧,再坚持一会,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赵处估计就听明白了,等他来救我们。”
沈巍:“什么?他一个人?这安全吗?他怎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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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轮回晷 十六
有那么几秒,赵云澜觉得沈巍脸上的表情都是恍惚的——但是没人能责怪他,比起郭长城,文质彬彬的沈教授才是在给人阐述什么叫沉着冷静。
短暂的恍惚过后,沈巍垂下眼皮,把某人的咸猪手从自己的腰上扒拉了下去,推了一下眼镜:“没事,谢谢。”
郭长城从来没有在见到一个人的时候这样激动过,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他伸长了脖子发出了自己的呐喊:“赵处,救命!”
他的倒霉样实在是太喜感了,赵云澜目光在小小储物间一扫,确定目前为止没有伤亡,顿时放松了,百忙之中还不着四六地来了句戏腔:“尔等有甚冤屈,速速报来,可有状纸?拿来与本官细看——哪!”
郭长城直接趴下,以身糊地了。
沈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遮住了翘起来的嘴角。
刚被打倒的饿死鬼就像个自动复活器,再次爬了起来,沈巍猛抬头,只见它挥动着镰刀一样的大爪子,从背后扑向了赵云澜。
“小心!”
赵云澜一侧身转了半圈,夹杂着寒风的大镰刀爪从他面前落了下去,另一只随即而至,赵云澜小臂交叉撑在头顶,短刀一架,随后一把攥住了饿死鬼的“手腕”,他的动作迅捷而有力,透着一股精心训练出来的精确和利落。
他没来得及散去笑意的眼睛和饿死鬼对上,脸上的酒窝还在,笑容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发寒。
饿死鬼身后响起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撞钟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能顺着人的骨头直抵灵魂,郭长城脑袋“嗡”一声,眼前直晃金花,而被绑起来仍然挣扎不休的李茜直直地打了个挺,顿时不动了。
饿死鬼就像让人当头打了一枪,它仰起头,高声惨叫起来,一团一团的黑影从它身上落下来。
等赵云澜松开了手,那东西已经变成了一人大小,骨瘦如柴,大腹便便,虚弱得像个一捻就碎的影子。
赵云澜这才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冷冷的流光从瓶口闪过,饿死鬼猛地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跑,身后的林静堵住门口,双手合十,麻利地结了个金刚手印,这时,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了某种不动如山的气势,饿死鬼一头撞在储物间的门口,又狠狠地被弹了回来。
赵云澜已经拔下了软木塞,把玻璃瓶口对准了饿死鬼。
饿死鬼的大秃头瞬间给扭曲成了蒙克的《呐喊》,以一种可以入画的歇斯底里和极度惊恐,被活生生地吸进了瓶子。
透明的玻璃瓶黑了,赵云澜拧紧了软木塞,把这条件极端恶劣的简易监狱拿到耳边,用力晃了两下,这才心情愉快地对身后的林静说:“收工。”
本来已经昏睡过去的大庆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奄奄一息地说:“你们又暴力执法,我都被震醒了……”
赵云澜把猫拎起来,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大庆继续气如游丝地抱怨:“怎么才来?”
“东南二环堵车。”赵云澜拍了拍它的脑袋,“辛苦了,回头给你发奖金,睡你的吧。”
大庆的眼睛慢慢地合上,呓语似的唠叨了一句:“我……我想吃干煸小黄鱼干……”
赵云澜:“……”
郭长城呆呆地看着他:“这就……就完了?”
赵云澜闻言,先是脸色不耐烦地一沉,而后又飞快地扭曲出一个微笑,在险些演砸了地装出的好脾气后,又恢复了他演技一流的一贯水准说:“还差一点。”
他说着,越过郭长城,拉过沈巍的胳膊肘:“真没受伤?实在对不起,把你卷进来,我得带你去检查一下。”
沈巍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他:“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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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轮回晷 十九
“我小的时候,她早晨叫我起床,给我梳辫子,送我去上学,我爱困,每天就趁着她替我梳头发的时候,靠在她怀里再打个盹,等梳完了,她就在我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一下,说‘醒盹啦,小懒鬼儿’,然后她拉我去上学,一路走,一路给我讲故事,从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一直讲到猪八戒吃西瓜,整个隋唐演义都在她脑子里,说得比收音机里的评书还好。父母都不疼我,有人问我最喜欢谁,我总是说,最喜欢奶奶。”
李茜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径自说着。
赵云澜终于还是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夹在手指中间摆弄着,没说话,郭长城却愣愣地问:“那后来就……不喜欢了么?”
李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我记得你也说过,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你的奶奶,可是你家没有轮回晷,所以你真的很幸运。”
郭长城呆呆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开始吃力地试图为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寻找一些理由:“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个累赘,带给你的负担太大了,生活太……”
李茜的眼圈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可她的眼神却麻木冰冷,有某种说不出的残酷,有些不像人,却又只能是人。她打断郭长城:“别用那么愚蠢的理由侮辱我。”
郭长城的脸涨红了。
“她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人,每天都会在你耳边絮絮叨叨,记不住昨天发生的事,一句话要颠三倒四地说无数遍,到后来,她大小便开始不能自理,每次尿了裤子,都只会看着人傻笑。她吃饭会掉一地一身的饭粒,仅仅是坐在那里,也会流口水,连时间也不会看,她不管你在忙什么,永远只会跌跌撞撞地跟在你身后,口齿不清地说些别人谁也听不懂的话,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我每天看着她,心里会想,这就是我用后半生换来的啊。”
李茜说到这里,嘴角神经质地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冰冷又突兀的笑容,郭长城觉得心里像是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想要的奶奶再也回不来了,我付出昂贵代价换来的,只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李茜的脸狠狠地扭曲了一下,随后她嘴里吐出了刻薄的话,“怪物。”
李茜抬起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郭长城的脸:“我恨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每天看见她,都有立刻杀了她的冲动,带着这种冲动,我要用听起来耐心又温柔的声音问她想不想吃什么东西,要不要上厕所,累不累,冷不冷,然后看她对着我傻笑。”
郭长城放在膝盖上的手细细地颤抖着。
“轮回晷骗了我,你知道吗?世界上根本没有能死而复生的东西,那个人不是我奶奶,她以前唯恐我受一点委屈,小时候村里没有风扇,她一宿不睡觉给我打扇子,怎么会变成一个怪物?怎么会变成那样一个只会伤害我的怪物!”李茜短促尖锐地笑了一声,“你什么都不明白,就别来批判我!她活着的时候纠缠不休,死了以后也对我纠缠不休!我……”
“她不会再对你纠缠不休了。”郭长城忽然打断她,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说话,“她消失了,那时候饿死鬼要吃你,你又不知被什么鬼东西俯身,她为了保护你,被饿死鬼杀了,我们都看见了,她又死了一次,只有你不知道。”
李茜愣住了。
郭长城低下头,心里异常难过,难过得他都要哭出来了,可他不知道这是为了谁,最后他低声地说:“反正你就算看见了,也还是认为她是要害你吧?其实……没有的。”
“她没有纠缠你,没有怪你,也没有想害你。”
李茜呆若木鸡。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已经基本清楚了,蓄意谋杀这件事不归我们管。”赵云澜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郭长城的肩膀,“走吧,不用把她送回去了,在这关她一宿,明天叫祝红联系负责本市刑事案件的同事,该领走领走,该调查调查。沈教授那边我明早再打电话告诉他……嗯,大人还有什么事?”
斩魂使绕过小桌,走到李茜面前。
他的气息让李茜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不用怕,我不管活人事,”斩魂使说,“只是事关圣物,我须得多嘴问一句——你提到的老家的轮回晷,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我家。”李茜低声说,“父母租了个小房子给我们住,他们平时不来的。”
斩魂使:“地址?”
“南城大街101号3单元207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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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山河锥 三
明明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赵云澜都感觉得到沈巍对他的那种压抑的“好感”,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自己有所表现和暗示,沈巍就好像被女妖看上的唐僧一样,眼观鼻鼻观口地开始四大皆空了。
赵云澜从来没见过沈巍这种人——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抢,无论碰见什么人、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连句恶言也不吐,简直像个圣贤书堆熏出来的古代君子,浑身流淌着与时代不符的古旧和我行我素。
赵云澜多少有点吃不准他是怎么个意思。
本来,小区外面有一家高档会所,提供西餐,赵云澜是想把人往那带的,两个人谈情说爱,最适合吃西餐,因为西餐的啰嗦玩意很多,吃起来可以没完没了。但是一来沈巍一定不会去的,二来一想起那些凉得凉、腻得腻要熟不熟的番邦菜,赵云澜就十分反胃。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不能让他跑了。赵云澜带着这样的想法,装出一派漫不经心的放松姿态,把沈巍带到了他已经点了些东西的小饭店,又叫了一碗混沌和几碟招牌小菜,热腾腾地凑满了一张桌。
这个点钟,饭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空荡荡的,就他们俩,沈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已经先开始拘谨了。
赵云澜跟他闲聊了几句,而后又提到了李茜:“她自己承认了谋杀祖母的犯罪事实,现在正走公诉程序,她爸现在不认她,她妈据说在庭外哭晕过去两次了,也不知道都早干什么去了,具体怎么量刑,我也说不大好,看她的律师能给争取到什么程度吧,不过她认罪态度良好、还是自首,合议庭大概也会考虑减刑。”
沈巍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是我没教好。”
赵云澜早饿得前心帖后背,正在狼吞虎咽,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鼓着腮帮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嘴顾不上说话,却用眼神很好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巍低下头,食不甘味地喝了口汤:“过去学生出事了,当老师的是要连坐的,传道授业解惑,就教出这么一个……”
后面的话大概是不大好听,沈巍顿了顿,皱起眉,没说出口。
听这话说得,多像放屁啊,都是猴年马月的封建余毒了?赵云澜心里是这么想的。
当然,他面对沈巍的时候,总是想让自己显得文明一点,于是把这句话跟炒饭一起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沈巍虽然千方百计地躲着他,但是真坐在一起,却并不显得不耐烦,反而看起来心情会更好一些,而且他非常细心,总是在照顾别人。在赵云澜无意识地第三次伸筷子夹向同一盘小菜,菜盘子就被推到了他面前,不但这样,沈巍还顺手拎过了热茶壶,给两个人都倒上了热水。
赵云澜赶紧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烫,别碰。”沈巍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他的杯子,“你吃东西太快,这样对肠胃不好。”
赵云澜忙擦了擦嘴,做斯文秀气状:“哦,今天晚上还没吃,现在有点饿了,其实我平时也很细嚼慢咽的。”
沈巍笑了,赵云澜正想趁着气氛好再推进一下,可是这时,小饭馆的桌子忽然晃悠了一下,桌边的一个空碗掉了下去,赵云澜反应敏捷地一伸手抄在手里,头顶的灯泡轻轻地晃悠着。
沈巍:“地震了?”
震动很快平息了,赵云澜刚要说话,忽然,他心口处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半夜做梦,从高处掉下来一瞬间惊醒的那种悸动,让他胸口一空。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澜心里就是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可能炒饭有些凉,也可能是粥太烫,反正他冷热酸甜混在一起吃了之后,反而加重了脆弱的肠胃负担,在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过去后,方才已经不闹腾了的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针扎似的,赵云澜一激灵。
“怎么了?”沈巍问。
“唔……”赵云澜弓下了肩,胳膊肘撑在桌子上。
沈巍扶住他的肩膀:“哪里疼?是胃不舒服吗?”
然而即使身体不适,赵云澜也敬业地没忘了顺杆爬,他抓住沈巍的手腕,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背,不轻也不重,正介于挑逗和无意之间,带了一点鼻音说:“有一点,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面对此情此景,沈巍简直不知要说他什么好,只好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那我去给你盛碗热汤。”
赵云澜有些摸不准沈巍到底是害羞还是拒绝,于是他像个正人君子一样微笑着端坐在那,可惜,这个装模作样的微笑没能保持多久,片刻后,报应就来了,他胃里的绞痛升级,赵云澜这才终于忍不住弯下了腰,额上开始冒冷汗。
当然,这也没耽误他偷偷冲服务员招招手,趁机把账结了。
沈巍要了一碗热馄饨汤端过来,赵云澜只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碗,就摆摆手,实在喝不下去了,这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沈巍看了看他的脸色:“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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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下一下的打更声越来越近,一个平平板板的男声拖着悠长的尾音,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传进赵云澜的耳朵。
那人吊丧一样地说:“阴差开路,生魂退避——”
随后是三声“哒哒哒”的梆子声。
赵云澜一天都没拉开的窗帘自动地向两边分开,露出结了冰花的窗户,从缝隙里透出一点幽幽的白光,静静地停在窗外。
赵云澜坐起来,拢了拢衣襟,扬声说:“请进。”
窗户上的锁“嘎达”一下,而后缓缓地拉开,一股寒风夹杂着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赵云澜□在外面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提着白纸灯笼的黑影就飘在十六楼的他家窗外。
那“人”也是个纸糊的,真人高矮,白墙灰刷过的一张脸,抬起头来是一双画出来的呆板的眼睛,一张血盆大口咧到了腮帮子上,足能与光明路4号的老吴来次选美。
赵云澜从床头柜最下面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陶瓷的小盆,又从旁边取出纸钱和香,把香插/进小盆口上的凹槽里,两样都点着了,这才矜持地冲对方点头致意:“不成敬意——阴差大人走这一趟,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纸人的血盆大口僵硬的牵动了一下,作为收受贿赂的感激。
人间的高人大多眼高于顶,从不把地府里的差人放在眼里,谁也不如这位镇魂令主上道,哪怕忘了天大的正经事,他也不会忘了“这点小意思”。
纸人冲他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地说:“上次饿鬼出逃,阎罗震怒,下令彻查三界,将生魂、死者、待罪之魂等一一查访核实,并登记在册,与生死簿合二为一,形成一物。小人受十殿阎王驱使,特与令主送上一本。”
纸人说完,双手捧起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交给了赵云澜。
那东西就像一个普通的商务本,封面触感像是软牛皮,拿在手里却异常的轻,似乎只是几张纸的重量。
赵云澜掂量了一下,用指腹细细地捻了捻,随即闻了闻纸页间的气味:“扶桑纸,海龙墨附的生死薄与功德录,再贴一道追魂符,是不是?”
纸人阴差不慌不忙地说:“令主好眼力,想来不必小人告知此物可做什么用途。”
“请神符附上人姓名八字,”赵云澜说,“或者用搜神符裹上一根头发,能追查这人的生前身后事。”
他说着,随手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里面忽然掉出一张薄纸:“嗯?通缉令?”
那是一张空白的宣纸,在赵云澜的手碰到的一瞬间,上面忽然翻腾起黑雾,而后黑雾中露出一个人的脸,只见那人类似人形,脑袋很大,没有头发,驼背缩脖,满头肉瘤,正是被斩魂使一刀砍了的那个东西。
赵云澜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问:“这是什么?”
阴差说:“此物似人非人,名为幽畜,能口吐人言,但性情暴烈凶残,以食人饮魂为乐,畏光畏火,令主若见了,且需多加小心,杀之即可。”
幽畜……
阴差林林总总地说了一串,却只字未提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本质是什么东西,又是因为什么要被格杀,不知为什么,赵云澜觉得“似人非人”这种说法特别的微妙。
他眼神一转,非常自然地把幽畜通缉令夹进黑皮的笔记本里,在瓷盆里又添了一把纸钱,笑眯眯地说:“有劳。”
纸人阴差冲他鞠躬致意,瓷盆里的火苗一下蹿起老高,瞬间把纸钱烧成了灰,阴差袖子一卷,把纸灰干干净净地卷走了,心满意足地说:“小人告退。”
白纸灯笼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纸人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临走还十分有礼地替他锁好窗户、拉上窗帘。
斩魂使、四圣、幽畜……以及背后的“主人”,赵云澜仰面躺在床上,被子已经凉了,他一时睡不着,把从沈巍那吃瘪的小事丢在了一边,心里前因后果地闪过很多念头,夜色渐浓,而他思虑渐深,赵云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赵云澜半宿没睡着,后半夜觉得难受,又起来吃了一回药,他长期生活不规律,并且生冷不忌,时间长了,就有了慢性胃炎和轻微溃疡,隔三差五的,总要来折腾他一番。
所以早晨七点多门铃响起的时候,刚迷迷糊糊睡着没一会的赵云澜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狂犬的状态。
狂犬,顾名思义就是六亲不认,逮谁咬谁,赵云澜艰难地下了床,关节脆响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躺得久了,一身酸痛,在慢吞吞移动的过程中,赵云澜心里已经把门外的人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的十大酷刑了一番。
然而当他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手里拎着几个大袋子的沈巍。
赵云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迅速地把要吃人一样的表情收回去,换上一个以“喜迎新春”为主题的,可惜脑子不大清楚,灵活的表情也跟着慢了半拍,生生卡在“吃人”和“新春”之间,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巧妙地契合了“年兽”这个主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V,三章,可能会稍晚,大概下午更新吧~感谢诸位支持正版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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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红递给他吃的,却没看他,眼睛瞟着赵云澜那边——不知道赵云澜说了什么,一圈人全都笑了起来,大概那个人不管在哪里,都是所有人瞩目的中心。
“谢……”
  “不用谢。”祝红打断他,垂下眼,目光往旁边扫了一下,交头接耳地问他,“哎,那男的是谁?”
郭长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沈巍:“那是龙城大学的一个教授,上次的案子多亏了他帮忙,赵处不在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对付了饿死鬼,不过赵处说他不会记得那段事。”
  祝红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嘀嘀咕咕地说:“他都已经是教授了?看起来真年轻……不过教授应该年纪都不小了吧?他该结婚有小孩了吧?”
郭长城纳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怎么知道?”
祝红斜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了赵云澜身上,只见沈巍才刚拿起一个鸡块,赵云澜就立刻撕开酱盒子递到了他手边,那目光,隔着老远,都看出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跟早晨那个跳着脚又骂人又摔门的狗脾气领导简直不是一个人。
“唔,好吧,那看来就是还没有家室。”祝红观察了片刻,得出了这个结论,“鬼见愁虽然臭不要脸,但是从来不对有妇之夫和有妇之夫下手……哎呀妈呀,狗眼都瞎了。”
  祝红和郭长城一同围观到,赵云澜那热线一样的电话又响了,他一手举着杯饮料,一手拎着自己的电话,而后一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沈巍手上一根薯条。
两口吃进去,还看着人家舔舔嘴唇,弄得沈巍十分不自然地缩了缩空了的手指。
郭长城脸上呆呆的表情终于慢慢演化成了震惊。
在特殊调查处全体工作人员被他们的领导抛弃了三个半小时——赵云澜以“想听听沈教授给学生讲清溪村”的名义,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换了座位——他们的飞机终于落地了,到了距离目的地最近的一个有机场的城市。
刚出机场,所有人还没有真正感觉到这种高海拔的地方特有的冷冽时,门口停得一排越野车上就下来了一个裹着裘皮大衣、狗熊一般的中年胖子,胖子手里举着“赵处”的牌子,正伸着脖子四下张望。
赵云澜带着两拨人,直接走了过去,胖子看着他,表情先是迟疑,然后变成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热忱地迎了上来:“赵处!肯定是您对不对?我一看这精气神就知道您是领导。”
“哎,什么领导。”赵云澜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跟他握了握,“这地方乍一来真找不着北啊,亏得有朗哥您,我们这一路心里都有底。”
胖子朗哥抓住他的手上下猛摇一通:“哪里,谢元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帮忙派个车安排一下,我说那能行吗?我跟谢哥可是拜把子的交情,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朋自远方来——我得亲自来接啊!”
赵云澜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吗?您跟谢四哥还有这交情?”
  朗哥说:“可不嘛,有一次喝多了拜的。”
赵云澜伸手一指他,板起脸:“这是你不对,谢四哥的把兄弟跟我自己的把兄弟有什么区别,老哥哥刚才还叫我什么?见外了不是?”
朗哥是个上道的,只愣了一秒,立刻就坡下驴,哈哈一笑:“呸,可不是嘛,你看我这张嘴——这敢情好,将来我得到处跟人说,龙城来的领导是我兄弟,这多有面子!走,先带你们安顿下来,再给你们接风!可不能跟老哥客气,客气就是看不起你老哥我!”
两人你来我往,基本没有别人插话的份。
  沈巍带着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祝红一边跟着,一边小声地对手机上的大庆说:“得,我算明白宋部长是怎么变成他姐夫的了。”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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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山河锥 ...
  沈巍他们莫名其妙地被赵云澜拉着,遭到了朗哥大鱼大肉的一通招待,又被安排到了当地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三辆越野车就齐刷刷地停在了酒店门口,后备箱一开,只见里面御寒的衣服、野外装备、高热量食品、药品工具等等,一应俱全,都是没拆包装的新东西,几乎够赞助起一个专业科考队了。
  赵云澜看起来相当坦然,一点也不觉得受之有愧,让林静给司机们一人发了一条中华,又跟前来送行的朗哥好一通亲亲热热的扯闲淡。
朗哥热情洋溢,虽然头天晚上被赵云澜用一斤三两的白酒给灌趴下了,但看起来被灌得乐在其中,并且早晨依然精神矍铄——除了脸肿得有点像猪头。
  他伸出熊掌,狂拍赵云澜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说:“好老弟,这就走了,我招待不周,实在没让你们吃好喝好,我们小地方啊,你千万要理解,别见怪。”
赵云澜一瞪眼:“你看,又见外了不是?我们千里迢迢地特地来叨扰,都还理所当然没客气半句呢,你先来劲了。朗哥,将来你要是来龙城,我非砸锅卖铁,豁出在二环上堵一宿的车,也全程陪同,到时候给谢四哥打电话,咱哥仨再好好喝一顿。”
跟朗哥惜别完,赵云澜回头低声问沈巍:“盘山道不好开,小孩们技术不行,我也不放心,这样,你带着他们跟我们一起走,我开一辆,林静开一辆,祝红开一辆,把学生们打散,到了清溪村再集合,你说好吧?”
就是收了钱的导游,都没有这样尽心尽力的,沈巍要是再当着别人的面反对,就显得实在有点不识好歹了。
但是无功不受禄,沈巍没有他那样厚的脸皮,直到坐上了车,都显得十分过意不去:“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实在太麻烦你了,而且跟那位郎先生原本也不认识,还让他破费这么多,你看回去以后是不是我们要寄点东西给他……”
赵云澜大爷似的一摆手:“没事,这你不用管,谁也不会白承谁的情,都记在我账上呢。跟我你就更不用客气了。”
  沈巍:“……”
正好前面红灯,赵云澜踩下刹车,偏过头来对他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沈巍的脸一下就浮起一层薄薄的红,而后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后座上的两个学生,发现他们全都兴奋地往窗外看,才似乎略略松了口气。
赵云澜心里忽然一动,觉得自己可以再试探着更进一步,于是他一抬手把沈巍窝住了一个角的衬衫领子拽了出来,轻轻拉平,弯起来的食指关节有意无意地从沈巍的耳朵下面轻轻蹭过,声音十分自然地降低了一些,在沈巍猝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安全撤退。
  “领子没弄好。”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平视前方,正襟危坐地说。
这回沈巍的耳朵都红了。
红灯过去,赵云澜重新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嘴角可疑地翘了起来。
  沈巍把头扭向了窗外,看起来就好像在害羞,可他背对的赵云澜没能看见,沈巍转过去的脸上红晕慢慢退净了,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似乎总是在皱眉,眉间几乎已经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纹路。每到这时,那张温和斯文的脸上就会显出某种说不出的冷厉,看起来既孤独又遥远。
开车上盘山道是个体力活,又颠簸又晕,六七个小时过去,后座上的两个学生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沈巍没敢合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有时候得留神着司机,起码不能让他犯困,尤其这位司机头天晚上喝了那么多的酒。
越往前走,道路就越窄,拐弯也就越多,车轮旁边不到一米多的地方就是悬崖,连个护栏都没有,一不留神就能直接冲下去。
好在朗哥支援的车是真不错,而且赵云澜这个人看起来有点不着调,开车却意外的稳当。
随着他们慢慢进入山里,气温也越来越低,连开着空调的车里都能感觉到。
  路边也开始有厚厚的积雪。再往前,路面上人迹越发稀罕,开始有冰和被车辙推开的积雪。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跟得很近的三辆车同时放慢了速度,车距开始拉得越来越大。
  然后赵云澜缓慢降档,小心地刹住车。
后面的车在他开始减速的时候就也跟着慢慢地停了下来。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53
level 10
29、山河锥 ...
  山间方才停滞的大风忽然之间活了过来,刹那就凛冽起来,将地上的雪周起来老高,刮到人脸上,就像一把一把的小刀子。
  顷刻间就把赵云澜高瘦的背影卷了进去,天地变色,手电光虚弱得如同萤火。
二十分钟之后,他还没有回来,沈巍终于坐不住了。
  “别乱动,也别下车。”他对学生说,“递给我个手电筒,我出去看看他,马上就回来。”
“教授,”女班长叫住他,担心地问,“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沈巍顿了顿,黯淡的光线下,他的一切都仿佛隐蔽在了薄薄的镜片下面,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过了一会,他用自己那种固有的、轻缓柔和的声音说:“不会,在我眼皮底下,他能出什么事?”
  说完,他就裹紧衣服,推开车门,大步走了下去。
女班长愣了半晌,没头没脑地对旁边的小眼镜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前面的路段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不能走了。”
  小眼镜:“……我知道。”
两个学生面面相觑了片刻,在这样一个恐怖的时刻,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某些……嗯,不该知道的事。
沙哑的鸟鸣声在耳边响起,沈巍用力抹了一下已经被风雪糊上的镜片,抬头望去,发现那几乎无边无际的雪地上,竟然站着一只鸟。
  它似乎是只乌鸦,又比普通的乌鸦大出很多,纤长的尾羽拖在身后,血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并不怕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巍。
沈巍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大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而后仰头鸣叫,长啼后,又闭上眼睛,默默地低下头,鸟喙几乎点在地上,就好像在为什么东西默哀。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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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山河锥 ...
  汪徵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如果她是个人,说不定能去学个声乐,也去参加个XX好声音之类。然而大概是已经成了鬼,声音也跟着过期变质了,搭配她那种特有的、轻轻的语气,每次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后脊梁骨一冷,怪瘆得慌的。
她未经提前通知,这么乍一出声,就把所有人都给吓得出不来声了。
  沈巍带的四个学生一下子全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汪徵由于行动不便,躲闪不及,只好淡定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赵云澜把拿着手电筒的手在身上摩擦了一下,感觉手心热了一点:“你们先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就艺高人胆大地推门走了进去,沈巍连犹豫都没有,立刻跟了上去。
地面已经给冻住了,人踩在上面,感觉脚下坑坑洼洼的,赵云澜放慢了脚步,绕着小院走了一圈,而黑猫的眼睛就像是两盏小灯笼,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光,突然,它一蹬腿,从赵云澜怀里挣扎着蹿了出去,两步跑到一个角落,抬起胖爪,冲着一个隆起来的小鼓包一通乱刨。
赵云澜忙蹲下,捏住它的后颈,拎起了肥猫,毫不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大庆的前爪,然后就着手电光,伸手拨了拨已经被大庆刨开了些的土。
  他先是看见了一层象牙白色的东西,赵云澜想了想,又从行李里摸出了一把小铲子,在周围连铲再砸,又艰难地往下挖了一点……直到他看清了略微扁平的前额和半个空洞的眼眶,赵云澜才意识到,他挖出了半个骷髅。
一直沉默地看着他挖坑的沈巍转动目光,从小院里的每一个凸起上扫过,忽然有一种让人发冷的想法——他们俩眼下恐怕是正踩在一大片人骨上。
  沈巍回头,看了院子门口正瑟瑟发抖、却还伸着脖子往里张望的学生们一眼,弯腰按住赵云澜的胳膊,轻轻地说:“先埋上,别声张。”
赵云澜用挖出来的土把头骨重新盖上,这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招呼学生们和自己的下属们进来。
  “没事,下面有点几个破瓦碎片,走路小心点,别崴脚,快赶紧进屋吧,进去以后把帐篷支好,注意保暖。”赵云澜收起了小铲子,哆哆嗦嗦地点了根烟,然后站在一边,等着其他人一个个快步钻进屋子。
汪徵却始终走在最后。她停在赵云澜面前站定,用只有小范围内的人才能听清楚的音量说:“你看见了吧?其实下面不止有一层。”
赵云澜顿时感觉有点头皮发麻,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声骂了一句:“我操,没见过已经大通铺了还又给加一层上下铺的,这也太拥挤了,要是咱们也跟着挤一脚,人家不会向物业投诉我们吧?投诉我也没办法,车开不上来,没别的地方了,让这帮细皮嫩肉的学生们在外面露营一宿,非出人命不可。”
  
2013年07月27日 13点07分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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