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伤着吧？”管理员关心地打量他，“唉，给外边的人来打球，钱是赚到一点了，你们当学生的，可就危险喽，我一定向学校反映。” “我没事，叔叔，幸亏你来得及时。”小艾收拾完毕，将双肩书包背上后背，转身要走。 “等等，这个也是你的吧？”管理员叫住他，递来那本马威翻看过的笔记。 “谢谢你，叔叔，再见！”小艾急着去追欣欣，懒得将笔记本放进后背上的书包，随手插进裤带里，撒腿跑出体育馆。

欣欣应该回到家了，可能已经睡午觉，但愿能梦见我。小艾跑出校门，不见欣欣，也没发现马威埋伏，感觉肚子饿了，直接跑向他的超市“食堂”。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把书包拿去寄存，走进超市，食品公司和饮料公司的品尝促销刚刚开始。 顺利吃到两个面包一只蛋糕，又喝了两杯即溶咖啡，小艾突然害怕起来：怎么跟课堂上梦的一模一样？想到身上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五块钱，更加心惊胆战。他很久没梦见老和尚了，今天再次梦见，并不是十分在意。近段时间，他刚刚想明白，和善的老和尚和凶恶的老和尚是同一个人。搬香炉时，自己心怀怨恨，把老和尚想象成凶神恶煞，老和尚记不起自己是老眼昏花，后来想起来了，才到岩洞里把自己救出来。而老和尚坐化，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为什么做了这些逼真的梦，只能说是凑巧加凑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然而，眼下又在做梦境里发生的事，实在匪夷所思。

再吃一只蛋糕或者再喝一杯咖啡，花掉几块钱，不就跟梦境不一样了吗？真笨！ 小艾自己骂自己，他打算破坏“梦境”，可是，食品公司和饮料公司一点不配合，他走回促销现场，人家收工结束了。他又想花钱。买什么呢？脑子里首先闪过小包装的洗发水，朝日用品专柜走几步，马上想起洗发水与梦境有关，在日用品专柜很可能会碰上小偷。 咦，是欣欣！ 小艾正打算往其他专柜去，一眼看见朝思暮想的欣欣走进日用品专柜，什么梦境也不管了，大步流星跟了进去。专柜里相当大，人不是很多，不过，要在林立的柜台丛中找人，得费一番工夫。经过洗发水柜台前，当真发现了小偷，而这个小偷不是别人，正是欣欣。小艾痛心不已，他宁可遇上老和尚，宁可一切跟梦境相同。 要不要举报欣欣呢？

每当碰上坏人坏事，无论校内校外，小艾毫不犹豫揭发检举。今天，他犹豫了。欣欣不单单是他的同学，还是他的朋友。上高中近两年来，同学也好、老师也好，都视他为“怪胎”、“另类”，不是欺负，就是避之唯恐不急。唯独欣欣把他当朋友看待，尽管经常生他的气，但从没有嫌弃过他。举报自己唯一的朋友，实在让他太为难了。可是，他亲眼看见欣欣把几包洗发水放进了口袋，跟梦里的老和尚一样在偷东西。 我去给她付款不就得了吗？小艾矛盾半天，想起老和尚，也想出了让欣欣不当小偷的办法。欣欣离开日用品专柜了，她已回家换下了校服。上身穿一件露脐的小可爱，下身是七分牛仔裤，脚踏一双粉红色的跑鞋，像个顽皮的天使，一蹦一跳，在来往人群中穿梭。小艾想叫住她，看见她拐进了一间小茶座，话到嘴边没叫出来。

是梦境里那间茶座，只是老和尚换成了欣欣，接下来发生什么？她要我请客吗？ 小艾联想到梦境，起先有点害怕，回忆起老和尚要他请客，又变兴奋。也许这个梦境是预兆来的，注定今天要请欣欣吃快餐。这么一解释，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猜你忘记带钱了？”小艾进了茶座，坐到欣欣对面。 欣欣看见他也不奇怪：“胡说，你才没带钱呢！天天来超市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结束了，你来早一点，我带你去！”小艾咧嘴笑。他对欣欣什么都不隐瞒，他的许多事情欣欣并不想知道，他也会主动说起，唯独近来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好不容易才憋住不提。他察觉到欣欣对他有点讨厌了，如果再说一些常人认为是胡思乱想的事，欣欣肯定会不再搭理他。

服务员，帮我要一个快餐。” 欣欣点的饭居然跟老和尚一样，不过，少了龙井茶。小艾不再理会梦境，心里盘算，如何才能帮欣欣买单，尤其是那几包洗发水？他感觉是否有幸请客不重要了，欣欣的名声才是头等大事，在他心目中，欣欣是完美无缺的。 “你白吃白喝过了，特意来看我吃饭呀？”欣欣似乎想让他离开。 小艾又咧嘴笑：“我特意来帮你买单，包括你的洗发水。”

欣欣一怔，脸红了：“你、你居然跟踪我，干吗不叫人来抓我，你、你不是喜欢吗？”声音哽咽，眼泪也流下来了。 小艾各种书籍、杂志、报刊，无所不读，知道一些人有“偷窃癖”，偷窃不是因为没钱，只是为了喜欢。以为委婉点破，欣欣会接受他去买单，谁知欣欣不领情，还哭了，弄得他束手无策。 “去呀，叫人来抓我呀？”欣欣负气掏出一排洗发水，扔到茶几上。

小艾平时能说会道的嘴巴，话也不会讲了，低头盯着那排洗发水数数，整整十包！ “呯！”一声枪响，跟着屋顶的吊灯落下，又是“呯”地一声巨响，茶座尖叫四起。 “通通趴下！”一个魁梧的光头男人冲进来，开了一枪，勒住一个女服务员的脖子做挡箭牌。两名胸挂证件的便衣警察追来，在茶座门外停住了脚。茶座里一个男人想冲出去，没跑到门边，光头手臂一扬，就是一枪。男人应声栽倒，门外的两名警察也就地趴下。 “不想活的站起来！”光头大喊一声，手枪指向缩在柜台里的男服务员，“你去把门锁上，快点，不然老子打死你！”

茶座大门锁上了，刺耳的警笛声还是传进来。透过玻璃门，能看见许多穿制服的警察聚集在外边。 “阳雄军，你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争取从宽处理！阳雄军……”警方通过超市音响反复喊话。 “去你妈的，老子杀了四个人，还有什么好从宽的？有本事进来呀，老子再打死几个！”光头比梦里的老和尚凶悍多了，不，比那个文身男人还要凶神恶煞。

“你也钻进来。” 小艾听到枪响灯落，吓得屁滚尿流，迅速钻到狭窄的卡座底下，看见欣欣缩在卡座上靠墙的一角，想叫她也钻进来。 “下面好脏。”欣欣看来不但有“偷窃癖”还有“洁癖”，害怕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就是不肯下来。 “那你躲到茶几下。”小艾说得很小声。

欣欣还没回答，光头叫了起来：“他妈的，臭娘们，尿到老子身上来了！”被勒脖子的女服务员小便失禁，淋到光头腿上。光头一巴掌将服务员打跌，寻找新的挡箭牌。茶座里十几个人全部趴在地上，只有欣欣坐在卡座里。 “小丫头挺俊的。”光头扯欣欣的头发，把她拉离卡座。 “救命呀！”欣欣又哭又喊，被光头勒住脖子，拼命挣扎，双脚凌空乱踢。 “他妈的，再动再喊，老子把你扒光了！”光头威吓两声，欣欣总算老实了。

怎么办？怎么办？小艾在卡座底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出去救欣欣，别说打不过，恐怕没得打，先吃光头一枪。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进来，就算进来了，欣欣是挡箭牌，难说不先遭毒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梦境里不是这样的呀？不知不觉又把发生的事跟梦境挂钩。什么东西在肚皮上凉飕飕的？啊，笔记本？从香炉掏出来的，老和尚在梦里提到过，还差点打人。说什么谁的名字写在上边，马上死掉，可能吗？唉，身上没带笔，要不可以试试看。

小艾为笔发愁，马上看到地上有一支笔，垂手可及。是放在茶几上方便顾客提意见的，刚才忙乱钻进卡座底时碰掉了。 “杨雄军。” 小艾记得警方喊话叫过的名字，飞快写到笔记本上，完了，小心翼翼支起身，抬头看站在茶座中央的光头和欣欣。 “小丫头，陪哥哥玩一玩，好不好？”光头在调戏欣欣，用手枪去撩她的胸脯。 “不、不！放开我，求求你了……”欣欣想挣扎又不敢，只好哭泣。 切，怎么还不死呀？老和尚是个老骗子，骗到别人梦里去。小艾见光头毫无反应，又气又急。心里大骂老和尚，想把笔记本撕烂解恨，却发现写上去的名字竟然消失了？他大吃一惊，有点相信了。也许写错名字才没灵验，可是，这三个字同音的太多了，可以有千百种组合，该死的光头，到底是阳雄军还是杨雄君，或者阳熊军、杨雄均、阳熊君……

“放开我，呜……”欣欣被扯开了小可爱，不停地哀求哭泣，又不敢大声喊。 小艾为找三个字组合名字，迟疑不决，搞得满头大汗。眼看欣欣的七分裤就被拉下了，咬牙写了最先想到的“阳雄军”。突然，三个字发光了，像三盏彩灯同时点亮，一闪一跳，炫耀夺目。小艾吓一大跳，扔掉笔记本，脑袋一仰，重重地撞在卡座底，发出一声震响。 “谁在下面，滚出来！”光头听到响动，停止解欣欣的裤带，手枪警惕地指向小艾所在的卡座。 “我、我偏不出来，你、你放开她……”小艾看见笔记本上的三个字仍在一闪一闪的发光，心里念叨：加油、加油、快死、快死……

呯！”光头一枪打在卡座前的茶几上：“他妈的，老子数三声，再不滚出来，老子请你吃子弹！一……” 小艾被枪声震荡，差点尿裤子，扫了一眼地下的笔记本，心里极度失望。看来，这个笔记本不过是会发光的玩具而已，老和尚是货真价实的骗子。光头喊到“二”，他垂头丧气地从卡座底下爬出，口中叫道：“你、你放开她，我、我给你当人质。”硬头着皮充好汉，底气不足，站直身又差点瘫倒。 “三！”光头冷笑打量他，“晚了，臭小子，你也想英雄救美人，下辈子吧？”说完举枪向他瞄准。 “不要啊！”欣欣这一声哭喊，赶走了小艾内心的恐惧。

呯！”枪响了，小艾应声而倒，身上却没感觉疼痛。他奇怪地坐起，发现光头仰面躺在地上，手枪掉在一边，刚才那枪大概射偏了。 “哦哦……”光头像给人勒住脖子，满脸充血，显然窒息了。喉咙“哦哦”响了几声，眼睛翻白，双腿一阵抽搐过后，颓然绷直，再也没有动静。 哈哈，真的应验了！小艾欣喜若狂，跳起奔向欣欣，一脚踢飞地上的手枪，又扯开光头勒在欣欣脖子上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欣欣像是吓傻了，瞪大眼睛看了小艾半晌，“哇”地扑到他怀里大哭。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小艾口中反复这句话，搂着欣欣不放。这一瞬间，他终于体会到了当英雄的快感，激动得眼泪哗哗直流。警察冲进来时，他才恋恋不舍地跟欣欣分开，擦了一把眼泪，握着欣欣的手，往茶座门外走。 “他、他是怎么死的？”欣欣走出门外，渐渐恢复正常，羞涩地整理衣服和头发。

不知道，可能突然发病？”小艾不想跟欣欣讲笔记本，走了几步，大叫一声，放开欣欣的手，扭身又跑进茶座。 “你干什么呀？”欣欣莫名其妙。 小艾当英雄高兴得昏头了，居然忘记那本救命的笔记本。心急火燎地从卡座下摸出，不顾上面沾满灰尘，放到嘴上亲了一口，才插进裤带，用衣服盖好。转头要走，看见茶几上那排洗发水，随手拿上。 “你、你跑回去拿这个呀？哼……”欣欣站在门外等他，笑脸迎接，见他手上拿着洗发水，笑脸转化成黑脸，拂袖而去。

“想告辞没那么容易！”包厢门开了，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直愣愣飞了出来，面朝下跌在地毯上，跟着，一根点燃的火柴丢出，门又关上。火柴从空中落下，掉到地下的那人身上。“呼”一下，那人身上熊熊燃起大火。 “猛子，哪能空手来呢，怎么不带几条好烟过来，一箱啤酒也好嘛？” “猛子，晚上带哥几个去练歌房泡妞得了？” “猛子，大哥大什么时候安排你来给我当小弟？” 大哥大指林克，这伙人的大哥是林宗武。猛子来林宗武的住处，最烦这伙人纠缠不清。但他惹不起，这不是一个歹徒，是七个，况且每一个都够他喝一壶的。记得他头一次来到这里，出去直接进了医院，因为鼻子挨了一拳，血流不止。往后，每一次进来，他都会带上一点礼物，对谁都是点头哈腰、强颜作笑，再分别拍拍马屁、派送几顶高帽。久而久之，心里再讨厌，也应付自如了。

“几位大哥，今天我不带东西来，也不请客，今天，特意来给大家透个信，马上就要有活干了！”猛子说完这几句话，一伙人个个露出笑脸，有的还高兴得大出怪声。 笼子里的野兽，放它出去遛遛，你给它食物，它也不会要了。猛子已经准确拿
捏
这伙歹徒的心思。每个月猛子有固定工资，他们没有，不是林克刻薄，是林宗武在他哥哥面前充好汉，坚持无功不受禄。闲着的时候，管他们吃喝抽住可以了，一分钱不要，林克私下塞给他，他也与八兄弟平分，绝不多拿，以显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那七个把弟倒也从来没跟猛子抱怨过，只是喜欢占点小便宜。不过，每逢有事可做，完事后，林克的打赏相当可观，林宗武也毫不客气，给多少拿多少。唯独小庙那件事过后，林宗武自知办砸了，把送款的猛子连人带钞票一起扔出门。那件事过去一个多月了，期间无事可做，不难想象这伙人已憋得发慌，所以，猛子今天敢于空手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