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没有接.电话铃宁死不屈地持续响了下去.我躺在床上,透过窗子数外面的星星,感觉心房一阵阵的抽痛.大约半小时后,电话铃声停了.宿舍要关门了,她一定得回去.我推开窗子,窗台离地面有三十米高,任何人掉下去之后都会粉身碎骨.夜风很长,很凉.楼下的什么地方传来很有名的歌<此情可待>. 两天后我一脸风尘地回到了学校,身上蹦子皆无.临走前我把我妈给的两百块钱又悄悄塞给了我妹妹.幸亏火车上有水,要不大概下不了车.我晕头转向地冲到了系办公室,听着劈头盖脸的批评履行完补假手续.考虑到确实事出有因,学校未做追究,只是警告我不可再犯. 我从系里出来时已经饿得快要虚脱了.我冲进小卖部,依仗往日的信誉赊出了一瓶啤酒和一个面包,就坐在操场上开始吃.这时已经将近中午,低年级的学生们下课到食堂,看见我时窃窃私语.我低下头,我的衣服还算干净整齐,他们不至于把我当成要饭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忽然我被人揪着领子提了起来.回头一看,是老大跟老三.他们一脸惊喜之色:回来了?快去专教看看吧.系花已经替你画了好几天图了. 我跨进专教时教室里一片寂静,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都在聚精会神地埋头苦干,系花也在.不久之后有个男生抬头看到了我,吃了一惊,然后快步走到一名女学生桌前,悄悄地说了句什么.那名女生随即走到系花身边,趴在她耳朵边说话.系花抬起了头,要是走在街上我绝对认不出她.不到两周的时间她变得憔悴不堪,楚楚可怜.教室里其他人全都知趣地互相扯一扯衣袖退了出去.我走上前,无限爱怜地看着系花本来鲜艳娇嫩,现在却长了一溜水泡的干裂嘴唇.系花怔怔地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电话里你骗我的是不是? 那一刻就是铁石人也会软下心来.我再也没有任何勇气对系花撒谎.于是我只有不说话,我低下头去,慢慢翻看着系花替我完成的图纸. 电话里你骗我的是不是?系花又问了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声音象纸一样薄.一刹那间我微微弯地的身躯一震.我感到心如刀绞.可是在我刚开始追她时就注定了必须伤害她一次,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我们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圈里.于是我硬起心肠,声音沙哑地说:没有骗你. 哦.系花的声音空洞.我抬起头,她呆了半晌之后默默地走向房门,脚步飘忽.我紧紧地抓住桌子,否则我会冲上去牢牢地一把抱住她的. 系花终于走出了专教.门还在来回摆动时外面就传来了物体堕地声.我冲出去,几个守在外面的女生正搀着缩成一团,无声抽泣的系花.她们全都以仇恨和蔑视的目光看着我.最后她们把系花搀走了.我失魂落魄地在走廊上转来转去,不成调子地低声呼喝与狂笑,并且悲哀地发现我爱她爱得居然如此深刻.我觉得脸颊有点冷,伸手一摸,居然是一滴泪. 后来我出去给广告公司打电话,我饿了,我要吃饭,而学校里大概没有一个人肯管我饭了.不管我是痞子还是败类,我都得活. 在其后的几天里操场成了我的饭桌.我总是在中午和晚上独个儿买一瓶啤酒和一只面包坐下就吃.操场上飘来张楚的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觉得我确实可耻,何止可耻,简直是无耻之极.象我这样的早该拉出去成批枪毙了.几天来老是有个似曾相识的低年级女生在我不远处停下,看上半天再走.于是在极度的空虚与无依无靠之中我开始象一个真正的流氓一样无法无天地勾引她.不久我就成功了,两天之后又觉得没意思,于是把她踹了.后来又换了一个,又踹了.我不知道这种留不下任何记忆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六月。天气热了起来,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有一天正当我照例无聊地在操场上喝酒时,系花她们寝室的一个女生出现在我面前,严肃地对我说:她有话要和你说。 寝室里只有系花一个人,我在她对面坐下,惊奇地发现她脸上的美丽之中夹杂了少许茫然和心碎。我垂下头,她开口了。她说她在墨尔本有个叔叔,老两口无儿无女,想叫她去澳洲读书定居。大概七月分就要走。 这件事应该用不着和我商量。我说。其实我在一片茫然和悲痛之中觉得自己死了算了。
2005年07月10日 08点0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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