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加州牛肉面里的明太鱼 从公司出来，已经入夜。达明开了车来接我吃东西。我说吃加州牛肉面吧。 达明是家人给我介绍的男朋友，有很好的家世，很好的工作，很好的修养，很好的样子，一切都好的让我无可挑剔，无从拒绝。我承认也很喜欢他，但不是爱。 我的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叫思哲。他出现在我初恋的那个季节，即使现在已经远在美国，也没有人能替代他。当然，达明并不知道这些。 加州牛肉面店里，我点了两碗牛肉面，一盘明太鱼。 达明说：“你一向怕辣，就不要吃这里的明太鱼。小姐，有手撕狗肉吗？换掉明太鱼。” “不！”我坚持着“没有明太鱼我吃不下面。” 看着我被辣得龇牙咧嘴全无淑女样子，达明果断地撤掉明太鱼的盘子“你总是不听话，看看被辣成什么样子了，一会又该流眼泪了。当着这么些人，多不好。” 我的眼泪就在他的话语起落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达明立刻拿了面纸，遮掩我红红的双眼：“好了，好了，我们不吃这个了。”结过帐，达明带我去吃比萨。看我左叉右刀的优雅，达明说：“哑哑，这才是属于你的生活。你不要再去那个大排挡一样的肉面店了，那不卫生，也不适合你。” 和思哲的恋爱开始于大学时代，他是校乐队的吉他手，偶尔客串弹钢琴的时候就一定是为我的独舞做伴奏。不止一次地，我刻薄的挑剔他的按键力度有问题，他总是陪了笑脸辩解道：“我是拉牛肉面的嘛，又不是做大饼的。”并摆出一副极为夸张的弹吉他的架势来。 第一次约会，他象地下党一样眼望别处压低了声音问我：“哑哑，我饿了，你要不要一起溜出去吃东西？”见我一脸茫然，他迅速地拉了我，消失在演练场的嘈杂里。之前我写过一篇关于明太鱼美味的文章，他读了断定我根本没吃过正宗的，就带了我去吃加州牛肉面店里的明太鱼。然而因为辣酱太多，我只吃了一口就辣得流了眼泪。思哲一面责备着自己的粗心，一边放了鱼丝在自己的碗里。把那些红色涮得干干净净的，才拿给我吃。慢慢的他的碗里就红彤彤的，他竟眉头也不皱一下，呼噜呼噜地吃了去。渐渐开始喜欢上了那里，常常是下了课，彼此对望，“鱼鱼？”“面面！”然后飞奔而来。两碗牛肉面，一盘明太鱼，他涮给我吃。 整整一个寒假，我都在电话里和思哲回忆着一起吃面的日子。每提起一次，他就许诺带我去吃一次。当我兴奋地告诉思哲我可以一个月不吃食堂的时候，我们开学了。返校的第一顿晚饭当然是吃牛肉面，这次思哲还很成人的喝了点啤酒。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思哲面露忐忑：“鱼鱼，你就这么喜欢面面吗？” “当然啊，”我一面大嚼着香而不辣的明太鱼，一面含糊地应着“真的很好吃嘛。” “那——你确定要拿这个做你的主食了吗？” “是啊，怎么？你舍不得啊？”我挑衅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会吃腻。” “才不会呢，吃一辈子也不会腻的。这个就是好吃嘛。” 酒足饭饱后，思哲带我走小路回学校。在最黑暗的那一段，他突然的拉了我的手，轻轻的我就很不费劲地跌到了他的怀抱里。 “我，我想面面是喜欢上了鱼鱼！”带着少许啤酒味道的思哲的呼吸暖在我的脸庞上，是微醉的感觉“鱼鱼，你喜欢上面面了吗？” 我把头一低再低地垂在他的胸前，用很细很细的声音探问着：“我会一辈子都有不辣的明太鱼吃吗？” 思哲要出国留学了，选国家的时候，他果断地说：“去美国加州吧。我可以到那边学做加州牛肉面和阉制明太鱼，一定不放辣的，一定更好吃。” 思哲到加州的第一天打回电话说：“亲爱的，我们
上当了
。加州根本没有我们吃的这种牛肉面，更别提什么明太鱼了。你还是等着我回去再学吧。” 既然没有了想要的东西，我们就开始后悔和抱怨这该死的选择。美国的白天是中国的夜晚，因着八个小时的时差，我和思哲总是连接不上。我们只好把预定的一天一个电话改成一周一次，却还是常常因了变故而遇不到。ICQ上我们相互留言，他总是在问“有去吃面面和鱼鱼吗？”我说“有。”他就再问“有替我叫了一碗吗？”我说“有。”他接着问“有替我涮给自己吃吗？”我就哭了。 思哲离开的第三年，家里开始催促我的婚姻大事，他们都不认为成了留美博士的思哲还会雅兴陪我吃什么牛肉面和明太鱼。在现实面前，达明才是他们最看好的白马。 可是吃了那么那么多的牛肉面和明太鱼，我早已中了太深的毒。想了又想，我可以没有达明，但我不能不吃面面和鱼鱼。 达明很受伤害的看着我：“在你心里，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廉价的食品吗？” “达明，习惯有的时候是毒药，没得改变的。” “如果我肯为你去尝试接受它们呢？” “别勉强自己。”当思哲也在留言里规劝我要换换口味的时候，我不再相信还有人会和我一样的喜欢面面和鱼鱼。 加州牛肉面店里，依旧两碗牛肉面，一盘明太鱼。 把鱼丝一根根浸入汤水，涮的没了颜色再放进口中，还是有一点点微辣。 想起思哲曾经这样一点一点弄给我吃，不知道最后留给他的面里该是怎样的辣。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在吃牛肉面的时候，为我涮掉明太鱼上的辣酱。 很多很多的眼泪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