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以为时间久了会变淡 可每当母亲的唠叨将我包围的时候 我就越加思念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瞬息交往的她，能够令我感受到自己一口口扎实的呼吸，而与之生活了二十年之久的母亲，对我却如此陌生，总是在拷问我各种为什么。
我鼓起勇气与她通话，告诉她我高考失利。她的态度轻松地说，明年可以看她的。而现实是，再隔一年，她的号码变成了空号。

我想起曾经承诺，“我很快会再过来”，当高考不再是羁绊的时候，母亲却实实在在成为禁锢我的地狱。
与过去哭闹不止不同，现在的她已经改变了斗争策略，通常是非常冷静地在我的床沿上坐下。“我和你爸爸离婚呀，我们商量好了。”我抬抬下巴暗示她说下去，“你也打了应该懂的，他帮我当傻子，其实在外面一直有人，他和那个女的还在联系，这些年，要不是为了你呀...”
我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明明可以感觉她的痛苦，却起不了同情心。“妈，不早了去休息吧。”

她每次都少不了一副失望的样子，怔怔坐一会儿才起身出去，一直到下一次，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再来一遍。
我和父亲都在等待她一纸离婚协议书的宣判，但她忽然爱上了出走。开始是清晨提着菜篮子出门，到附近公园瞎转悠，晃到天黑才挎着空篮子回家，后来就显然经过精密的布署，去更远的地方，郊区和邻近的城市，在那儿留宿一两夜，在回到家准备晚餐。两种生活顺利衔接，似乎中间从未有过断裂。

母亲渐渐变了，不再唠叨，甚至话也越来越少。我和父亲的生存环境有所改善，实际上反而被囚禁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母亲不外出的时候就静静一个人呆在阳台上，有时是父亲要抽烟，有时是我要打手机，只要我们踏上她的领地，她就转身出来，躲到别的角落。我很奇怪，她这样的人是怎么说服自己爱上独处的。
我的母亲，我不止一次想要丢下她一走了之，我已经丧失了耐性。但我真的很懒，懒得去主动改变某种状态，懒得没有什么行动力。我给自己找借口，她会不会想不开从阳台上纵身一跃，或出走返家后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呢？所以我不能走。当然，其实家里还有父亲在，但母亲也说了，他外面一直有人，对他而言婚姻已无约束力，他不会对母亲负责的。

母亲在家的夜，安静到令人窒息。父亲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们母子各占一个卧室，三个人在三个空间里想着各自的心事。我的心里堵着石头，呼吸变得沉重费力。我翻出手机上女孩的照片，那是我回西安后，她彩信发过来的。相片上的她化着不算淡的妆，比我记忆中药成熟许多——甚至相对那短暂的记忆来说，根本是两个人。

第三章
怎么都没有人

天亮了，闹钟已经响了两遍。我能感受到母亲就站在我床边。于是猛然清醒了过来，低头找鞋，又一溜烟冲到浴室洗澡。我害怕跟母亲照面，害怕与她目光相交。
洗完出来，他们已经坐在饭桌上了，父亲阴沉着脸一直埋头吃菜，我也只好把脸伸进碗里。母亲给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大概还想找到一丝往常生活的节奏，我扒拉着碗里的东西，也没有要伸出筷子再去添点别的的意思。

母亲平静地说，她等会就走了，自己出去待几天，我和父亲都没有接话茬问她去哪里，问了也是白问，她不会告诉我们的——告诉了，我们大概也不会劝阻不会去找。我看着她把行李装好，然后决绝地走过客厅。我正好约了帽子，于是也尾随着出去。父亲站在我们身后，把着门说了句“早点回来”，也不知道是说给我还是说给母亲听的。
我夹着滑板，跨两格跳三格的，等不及母亲提着行李箱慢吞吞的步子，就经过她身边径直冲下楼。出了楼道就开始滑起来。母亲在我后面跟着，距离保持的敲到好处，不太可能产生交谈的机会又不会甩下她太远。我在马路边帮她拦了辆出租车，她抿着嘴坐了进去，带着歉意朝我招招手，隔着玻璃要对我讲话，但刚开口车便开走了。
母亲最近出走越来频繁，似乎对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上了瘾，对此我们谁都束手无策。尽管有时候我也会起恶念，希望不再听见母亲的唠叨，不再有克格勃的眼睛时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在家或不在家都不会改变我是个有母亲的人。

天气很好，风虽然有点冷但还称得上惬意。我在老地方下车，帽子他们已经在那里玩起来了。一般情况下，小颖都会在车站上等我，然后挽着惹我的胳膊去加入大家。不过今天她没来，女孩子闹肚子疼。她还想叫我也别来，两个人找个情调好的地方喝咖啡，我没答应。有时候，我不得不对自己说，她对我而言，太浅了。
我也没什么心思玩，坐在旁边路沿上吸烟看他们滑。应该说，母亲出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事情本身不足以扰乱**常的心境，可她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事先打招呼的。这让我感觉很坏，仿佛被限制住了，无论手头正在进行着多么重要的事，都不过是在等她回来。
看了吧留言的都只有3CM

帽子滑过我身边的时候，做了个要我也动起来的手势，我轻轻摆摆手。玩滑板的时候我们总是很少说话，专注地自己玩自己的，即使停下来交流，也是三言两语关于技术上的事，点到为止。我喜欢这样的方式，它提供了人和人另一种相处的可能，不会距离过近亦不刻意疏远，是在令人烦闷的各种日常细节之外，悄悄告诉你那都不重要的姿态。
休息时，帽子在我身边坐下。我给他讲了两个昨晚在微博上看到的笑话。他放肆地大笑，把滑板扔到对面花坛里，这个动作使我感到很豪迈。

下午有寒流过境。大部分人都提前离开了，我不想回家，靠在广场的长椅上沉默，只有帽子不知疲倦地在花坛边跳上跳下。或许他有察觉我的异常，不放心，但他不会问。广场已经没什么人，连鸽子都被饲养员收走了。我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向帽子提议一起去喝杯酒。
他有点惊讶，不过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有熟悉的酒吧，熟悉的老板，熟悉的酒，对喝酒的理解与我以为的在大排档点上一瓶啤酒截然不同。这是我过去所不知道的帽子。

是的，我和帽子相识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我是个行动缓慢的人，这种无能遗传自我的父亲。他有外遇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对方迟迟等不到他离婚的消息，早已心灰意冷。而在母亲这头，他挽回的方式又显得如此无力，一味等待头上的大刀落闸，却不敢大声说一句“我确实移情别恋了，我是陈世美，负心汉”。
我也是父亲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多年来请帽子喝第一杯酒；才会没有勇气去问爱过的厦门女孩关于她的一切。我不会对小颖说分手，也没有问母亲这次去哪里。我痛恨把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切放到别人手中，但又别无他法。

帽子说，为了谢谢我请的酒，决定趁酒劲做一件过去没有勇气做的事。
我们走出酒吧，站在拐角处的路灯下，商店已尽数关门，整条街黑漆漆的。
他和的有点多，开始跟我讲起他自己的故事：他在火车上邂逅一个女孩，一见钟情，聊得投机，四小时的旅途就让他们确定了关系，难舍难分。但女孩在国外念大学，那次是来西安走亲戚的，如果没有遇见帽子，这可能就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西安。伺候，女孩每次回国，哥哥就寸步不离的全程护送。女孩曾天真地说，有一天无论她来西安还是他去国外都好，两人能在一起就成。“但我没那么优秀，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帽子说，“她为我做过的一切，我一件也做不到。”他对这段感情的未来很悲观的，因为他先对自己示弱了。但他今天真的很高兴，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女孩，自己一直在西安等她到来。

时间已经晚得离谱，我试图制止他酒后的冲动行为，但是帽子已经拨过去了。女孩的情绪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与他合拍，她说自己写paper熬夜了，必须去睡了，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回过的计划。帽子追问，圣诞假期呢？女孩说，这次家人会一起去看她，他们全家在国外过。“你过去说的话都不算了吗？”他激动地质问她，但语调几乎是哀求，对方三言两语的做了解释，电话里就传出嘟嘟声。
帽子的酒还没醒，他沮丧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就要哭出来了。“她那么爱我的，她那么......”他的样子变的很蠢，而自己却浑然不觉，与白天在滑板上的那个潇洒的自由来去的青年判若两人。

送帽子上了出租车，往回走的路上，我接到小颖的电话。她草草问了我一句“今天玩得怎么样，为什么那么晚还在外面”，就开始津津乐道起刚刚入手的三款指甲油。我发誓，她从淘便宜货种获得的乐趣，远多于我可以给她的。拐进楼道的时候，信号不好，我假装“喂”了几声，顺势关了电话。
我打开门，客厅里的大灯熄了，可父亲还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呢。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他平时总是很早休息的。
“还没睡？”
“下午躺了一会儿，这会儿反而睡不着了。”他回头看看我，又重新将目光转向电视机，“你妈平时出门从来不关照一声，今天好像又改变风格了。”
我没接他的话茬，放下滑板进了房间。

我情不自禁的想起母亲，她现在在哪儿呢？她从和父亲关系最紧张的那段时间我开始玩起了彻夜不归，最初几次我和父亲也出去找过她，生怕她遭遇不测。父亲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小车，带着我在城市附近的公路上游荡。又一次回来晚了，还在黑暗中撞到小区的树。
这种寻找当然只是象征性的，做给别人看，做给冥冥之中约束我们的道德看，不会有任何结果，总是以母亲自己想通了，返回家中作为结束。后来相同的游戏玩的次数太多，大家都疲了，或者说，她忽来忽去的风格让我们的生活达到了一种新的动态平衡，又习惯了，就没人真心当回事了。

他们吵得最凶的那个阶段，我就关起房门，把电脑游戏音量调到最大。有时呻吟过去大了，妨碍了他们口舌战的发挥，父亲还会探进头，叫我关小点。
其实外界声音的大小，怎能干扰人内心的坚持呢？至少着点动静妨碍不了我四年厦门女孩的执念，这种令人沉醉的纯粹的四年，把周围一切声响都吸收掉了。
自那次邂逅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之久，我惊讶于这段感情的力量，是因为得不到才叫人念念不忘吗？还是因为结局没有交代，是我底意难平呢？

我和的没帽子那么多，但酒劲这时也慢慢上来了。我想，那么多年过去，我真的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路边有一个帽子那么嚎啕大哭的人，一进贵族狗蠢了，无论结局是什么，我决定去找找她。
我跟父亲撒了个小谎，说学校的社会实践项目组织去厦门考察，母亲回来记得告诉我一声，他点点头，充满歉意的讲一沓钞票递到我面前，这正式我所希望的。
（第三章结束，还有一章就end了！！！！）

第四章
高崎机场里人不多，我背着包踩板滑了一段便被工作人员拦下来禁止，我只好用胳膊加着往前走。出口处有人向我问路，我看看他，抱歉地摇摇头，不知道他是基于哪一点会得出我对这个城市很熟悉这样的结论的。
我在网上预订了五年前的那家经济型酒店，到前台登记时还让服务员特地安排了308房。与五年前相比这里显然重新装修过，边间成了大床房。
我找到她的号码，打过去，回复依然是空号。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这样断了----早就断了。

已和本部小说的原创作者成为好丽友！！！！！！
今天好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