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随心去万事休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随风转，此已非常身…… ☆　　　　　　　　☆　　　　　　　　☆沈浪： 我抱着飞飞，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提着气向前一个劲地飞奔，走，走……走……飞飞，我带你走，……不要怕，我们一起走，一起走…… ……一天一夜…… ……两天两夜…… 遇山爬山，遇水涉水，不曾停留，步子渐渐凌乱，身形渐渐踉跄，断断续续地，我低下头，看着飞飞，她好安静，真的好安静。 空中亮过一闪，灿烂的初夏，天说变就变，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泥泞的山路，脚下一滑，身形一晃，我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搂着怀中的佳人，不顾自已有多狼狈，看着那么熟悉的脸庞，再没有一丝的孤傲和戾气，有的只是无限的深情和眷恋，“沈大哥，我的生命不过是笑话一场，而你是我生命中惟一的真实和快乐，我怎么舍得…如—此—待—你？”这是飞飞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然后，她的手就松开了…… 往事扑面而来，一直蕴在心中的那口气突然散了，心里空荡荡的，是该面对现实了吗？现实？飞飞不在了，她真的走了？！那个总是气我、怨我甚至恨我的飞飞，真的撒手走了？一滴水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告诉自已，这是雨。下雨了？不，我在用整个身体帮她挡着，她怎么会淋到雨呢？可是，一滴、两滴…我慌慌的用手去拭，轻柔的拭去，不能叫她着凉啊，她那么瘦弱……“飞飞，飞飞……不要怕……飞飞……” 二叔三叔从雨中现身，“岳儿，你累了，……” “不！……你们走，走……走啊！别过来！……”声嘶力竭的，冲他们吼叫，始终不让靠近。 “这是泪吗？……是泪吧。长这么大，我只哭过两回，一次是灭门惨祸之后，一次是和熊猫儿争执，……这次，依旧是为了你，飞飞……” 低下头，一滴泪恰巧落在飞飞眼角处，像极了那天赌气不喝药挨骂后伤心睡去的样子，其实后来，我悄悄地去看过她，又悄悄地走了。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管怎样，我都会告诉她……告诉她，她想听的，我真正想说的……亲口告诉她……告诉她…… ……只是，现在想说却太迟了，飞飞再也听不到了……而她，在生命的最后告诉我，“沈大哥……我怎么舍得如此待你……” 这是什么感觉？胀得人难受？把空虚赶走，却填满了心痛？怔怔地抱紧飞飞，不撒手，不撒手，“飞飞，本来，我就不该撒手的，不该撒手的……” 空中又是一闪，炸亮了整个山谷。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们俩，周围，那么空寂…… ☆　　　　　　　　☆　　　　　　　　☆冷三： 雨更加滂沱，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 沈浪抱着飞飞，放声大哭，那么地不顾尊严，那么地放肆，丝毫不在意是否会被人听到。 "如果可以唤回，我宁愿不再冷静，就让我一次倾尽余生的泪，让此刻成为永恒，陪着你，伴着你，”“飞飞，飞飞，再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飞飞……" "我会带你走，我们……走……！" 他的泪水点点滴滴撒在白飞飞的脸上，她似乎也在哭泣，原先深爱的两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相视无言，惟有泪千行”，悲哀，是为彼此的错过。还是为天意的捉弄； 断肠，原来千百年都是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雨小了，渐停了，天空中又出现了亮丽的色彩。 我和冷三都以为沈浪不行了，撑不住了，却见他慢慢地又抱起白飞飞，一步步的继续前行，步履沉重却不曾停留。 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风雨前的沈浪已是双目空洞无光，偶而地一笑，必是在低头看飞飞之时，他以为……白飞飞还在他身边…… 风雨中的沈浪在看清白飞飞的辞世后，是那么撕心裂肺的嚎啕……让天地为之动容。 怎么忍心去看，风雨后的沈浪，成了什么样子…… 脚下的这条路，怎么有些熟悉？对，是通往崖底小屋，可是，那屋子不是让白飞飞亲手给烧了吗？ 就在我们费力思量的时候，不察觉沈浪越走越快，越来越急促，几乎是奔到崖边……直挺挺地跳了下去！我们都惊呆了，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地面消失。 

沈浪，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和白飞飞在一起吗？ 匆忙地，顺着长藤我们来到崖底，眼前的景象终于让人长吁了一口气。 沈浪蹲在溪边，怀里抱着白飞飞，极其仔细的擦拭她身上星星点点的泥浆，还似在喃喃自语。 ☆　　　　　　　　☆　　　　　　　　☆沈浪： 飞飞一向爱干净，她喜欢在溪边替我洗衣服，让我也一身清爽的，有了家的感觉。多好的回忆啊，“家”…… 那个家，已经毁了，是我伤害了她。飞飞看着和七七一起嘻闹的我，一字一顿的说”沈公子，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然后，有着温暖过去的小屋从此消失了，我和飞飞的交集，也随之，一点一滴的淡去，最后、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当初，我执意开口澄清一切，也许，家还在，飞飞还在。 而现在，飞飞她彻底地走了。 凝视着怀中的她，什么叫物是人非？什么叫万念俱灰？为何现在才明白其中滋味？ 突然有些嘲讽的，我想笑，笑自已的愚蠢，笑自已的无情……却发现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泪痕被风干后的感觉倒还在，心，又恢复成空空的…… ☆　　　　　　　　☆　　　　　　　　☆冷二： 远看着沈浪不再有其它表情，只是慢慢的拱土，搭木……他是想再建一座小屋！ 估计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事，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免得大家都着急。我急着先回快活城，留下冷三在这帮忙照看。 果然，堂屋里坐满了人，个个沉默不语，只有朱七七一个人在踱来踱去，不住的自言自语，看到我回来，她扑着上来拼命地晃我，“沈大哥呢？他在哪儿啊？”大家赶忙拉开七七，听我细述详情，看看两天两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从外面冲进一个人影，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静住了，七七高兴地就向前扑过去，“沈大哥，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沈浪避开她，径直走到朱爷面前，抱了抱拳，“朱爷，劳烦您借一样东西——九珠连环。” 我不禁叹了口气，“他还是想起来了，而且，来要了。” “不行，这是留给七七作嫁妆的！“朱爷一口拒绝，又缓了缓气，”况且，都三天了，来不及了。” “不，来得及，我封住了她的周身穴道，她还没有死，九珠连环还能救她。” “那七七怎么办？”快活王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石桌受不住的碎成粉屑。 “九珠连环的功力当年没起作用，这次要是万一有什么……”朱爷试图挽回局势，“你的内力……” 只见百灵心思轻巧，她惊讶地看着沈浪的面色，又细细打量他一身的泥渍、草灰还有水痕，忍不住地回头去看七七。 沈浪有些急了，压抑着低吼，“白飞飞她不能死，不能死。” 朱七七直直地向后退步，不住地摇头，“不，不。不给，不要给他！”急匆匆地奔向后室，小泥巴也紧跟而去，断断续续地还可以听见朱七七很大的哭声。 朱爷沉思不语，厅堂供着的佛像前青烟袅袅；快活王则恶狠狠地逼问沈浪，“你又把七七置于何地？我说过，谁敢让七七不开心，我就杀了谁，”他顿了顿，“除非你发誓会娶七七，否则，九珠连环，休想！” 朱爷闻言一震，转过身来，“快活王！朱家的事不用你插手！” “我也是为七七！”两老人均背对着沈浪，一切又陷入了沉寂。 我和冷大互使眼色，决定不言语，这，算是朱家的家务事吧。 眼睁睁地，沉香一寸寸地矮下去，正如白飞飞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消失。沈浪面色越来越暗，终于，他双膝及地，扑地跪倒在朱爷面前，“我只想她活过来，只要她活过来!朱爷，请成全！” 熊猫儿抢步上前却被百灵紧紧拽住。 又过了片刻，朱爷走到佛龛前，取出一个珠玉小盒，想了想，走到沈浪跟前，用手搀起他，问沈浪，“你可以发誓，一定会回来吗？” 沈浪点点头，伸手要去接小盒。朱爷揭开盒盖，指着七颗明晃晃的珠子说：“剩下的就要看白飞飞的命术了，你，好自为之吧。” 聪明如沈浪,见眼前之物正如传说中一般，很快明白该怎么做了，怀揣着小盒，一拱手，“谢了！”身形已在十丈开外，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我知道宋离一定会来，猫儿能拦住他两天已是尽了全力。 走出小屋，白衣上的血迹斑斑尚未来得及清洗。 “沈浪，你还不放过她？”宋离的语气平静得出乎意料，叫人一下无法应答。 “我是在救她。” “救她？”他的神色极其认真，“你当真救得了她？” 我愣住了，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连她一心求死都看不出来，你如何救她？”他额头青筋爆起，是在极力压制怒火，“我看错了她，也看错了你。沈浪，你不配！” 熊猫儿急忙出来打圆场，“受气包，别激动，你自已身上还有伤。能不能救活还得试试看，沈浪他的确在尽力。” 许久，宋离才又出声，“白飞飞要的，你给不了；沈浪，你是在折磨她！” 不知为什么，他眼中深深的悲哀竟那么熟悉；他，又当真了解飞飞？ 沉默间，宋离已走远，熊猫赶紧追了过去，但还不忘抡我一拳，“喂，七七该怎么办？你可得想好了。要是伤害了七七，我饶不了你。” ☆　　　　　　　　☆　　　　　　　　☆ 又是一个清晨，我和往常一样，我到集市上准备一天的食物。 人群中一抹洁白的身影轻盈飘过，我不觉一怔，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白影似乎发现了我，加快了步子，身形袅袅，衣裙翩翩，真的很像飞飞……但，飞飞尚未苏醒……她，究竟是谁？ 脚下用力，身形一转，我拦在她面前。她略一惊，旋即挥剑朝我劈砍，用的是幽冥剑法，招招凌厉，意在取人性命。轻风吹开了白纱，露出葱绿的头饰。飞飞？！我不由心头一动，难道……不，不会的，她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分散了心神，锋利的刀锋削下了我的半个衣袖，……当真毫不留情？ 剑，终于抵在她的颈前。揭开她的面纱吗？我犹豫着，手在颤抖，半年前的恐惧再度袭来，若当真是飞飞，我该如何面对……我们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沉默间，她自已撩开面纱，冷冷地看着我。 是——如意！那个忠心耿耿跟着飞飞的丫环。 她看到了我脸上的惊讶，我也看到了她脸上冰冷的仇恨。 “我早该杀了你，沈浪！否则宫主也不至于惨死！哼，我该叫你‘沈大侠’？你既有侠义心肠又为何独对宫主如此残忍？她为你背弃老夫人，离开幽灵宫，甚至甘愿远离江湖，你却一再地辜负她，伤害她，把宫主又逼了回来。你恨她恶毒冷酷，伤她心安理得，你可想过这一切何以至此？——都是拜你所赐！” 如意的冰冷仇恨像极了从前的飞飞，但，这一切真的都是我的错吗？ “如果没有遇到你，宫主她——不会死！” 是，如果不曾遇见我，飞飞她，至少还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如意泛红了双眼，“宫主……我替她不值！我要杀了你，沈浪！” “所以你就扮做她的模样？”我冷笑着上下打量她，“就凭你，想杀我？你们宫主都没做到。还是回去好好再练上十年吧，那时再来找我，我奉陪！” 如意几乎咬碎了银牙，“那是她……太傻了。沈浪，你等着，我一定会取你性命祭拜宫主！” 移开剑锋，我一掌拍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若是真救不了飞飞，我倒很乐意你这样做。 “宫主她……太傻了，我替她不值……”飞飞，连如意都替你抱不平，你当真……太傻了。这次我一定要你活下去，欠你的，我加倍偿还。 至于七七，快活城还有朱府，也许真如猫儿所说，要我自已去解开这个结。会痛苦、会遗憾，我知道，但我会去面对，不再逃避，因为这几乎付出了飞飞的性命为代价。 ☆　　　　　　　　☆　　　　　　　　☆ 第二章 惊梦初起泪满襟 ☆　　　　　　　　☆　　　　　　　　☆ 太阳升了又落，蜡烛燃了又灭，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飞飞依旧没有醒。 她很恬静的沉睡，秀丽的柳眉已然舒展开来，似乎睡的很香甜。 每晚，我都会梦到飞飞；惊梦初起时，襟前总是潮湿一片。 ☆　　　　　　　　☆　　　　　　　　☆梦 沈浪： 我梦到了飞飞，她孤零零地在一架木桥上，脚下一片火海，火光映照出她苍白的脸，一切显得那么诡异。我伸出手，用力地想拉她离开，可怎么也触不到她。她在想什么？双眸直视远方，执着、深情且眷恋。“飞飞，飞飞，看着我，来，把手伸过来，我带你走，带你走……”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心中的灼急已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而她，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无视我的存在，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方向。蓦地，她昂起头，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轻轻的……翩跹……像只美丽的白蝴蝶，扑向火里。

“飞飞！！……”我惊呆了，本能地要往下跳，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只能残忍地看着那片纯白消失在弥漫的血红中。晶莹闪烁着的，是停在空中的点点清泪，回荡着的，是我撕心裂肺的吼叫“飞飞！！飞飞！！……” 梦中惊起，看着榻上安睡着的飞飞，我一遍遍问自已，她会离开吗？会离开吗？ 飞飞，你能给我答案吗？ ☆　　　　　　　　☆　　　　　　　　☆ 飞飞： 好累，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这条路，难道没有尽头？ 娘说过，只要喝下孟波汤，就会把前尘往事都忘掉，无爱无恨地，好再世为人。 忘？我会忘了沈大哥吗？曾经以为这是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啊！ 阴森的黑，透心的寒，这是奈何桥吗？ 沈大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不，现在我反悔了，纵使再难舍弃，这样的苦，我一人扛；这样的地方，我、独自走前面的路。 扭过头，看不清身后的景象，沈大哥，你、还好吗？沈大哥，飞飞已去，你、保重啊！ ☆　　　　　　　　☆　　　　　　　　☆梦 飞飞： 不再黑暗，不再寒冷，这是哪儿？ 我好象回到了人间，好似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是沈大哥吗？他在我身边吗？ “一朝踏上黄泉路，岂容阴魂回世间？”奈何桥上凄厉的歌声，犹回荡在耳边。 不会的，不会的，他……岂会守着我？现在的白飞飞不过是一缕孤魂罢了，就连泪，也再无一滴。 如今的他，该是陪着……朱七七吧！ 而曾经，我日日夜夜的守着他……最后呢？落得个什么下场？！ 沈浪他一口喝下绝情茶，“从此后，我们恩断情绝！”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冷笑，冷笑，笑得连心都寒了。不，白飞飞，你不能哭，不能哭，不许哭！为了沈浪，不值得！ 有谁知道，那一整晚，我呆坐着，一场宿醉，瞒着娘，我第一次喝得忘了自已，不停地灌，不停的哭，“沈浪，沈浪！”我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沈浪……” 是我做错了？不，我没错！正邪两道各有各的活法，他从来没替我想过，没替我考虑过。后来，多了朱七七还有宋离……我们越走越远……我们都无力回头…… 爱和恨，构成了生活，失去了爱，又不能恨，我只能放开生命，让自已远走。 看到他疯狂地叫着我的名字，终于，我让他后悔了。但，我没有一丝喜悦。 我好遗憾，这一生，我们彼此错过，来生，我一定要找到你，绝不再失去你。黄泉路上，我等你。 只是，这一等，需要多少年？你迎面走来的时候，我还能认出你吗？ ☆　　　　　　　　☆　　　　　　　　☆ 沈浪： 我又看到了飞飞，我问她，是否怨我没有遵守诺言。她只是不停地掉泪，不停地掉泪。 我抱住她，她倒在我怀里。 我的手上都是血，她的身上插着那支箭。 “飞飞，飞飞，不要走，不要走！”拼命的，我嘶喊，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拉住她，不放她走，她推开我的手，说“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 ——我从梦中惊醒，再难入眠。 ☆　　　　　　　　☆　　　　　　　　☆梦 飞飞： 这是梦吗？是梦吧。 空气湿润清新，太阳刚刚从东方试探着射出长长短短的金光，明艳却不热烈，山谷里流动着半透明的雾。绵延的小溪边，我半蹲着，手浸在水里，轻轻的摇晃，溪水清洌透亮，一波波温柔的从手背上滑过，我喜欢这种感觉。待到玩够了，我取出身边的衣物，在水面缓缓漂荡，那是他的外袍，白色而修长，在水中起起伏伏的，好看极了。我轻轻的揉搓着，看着小小的水泡一串串的溢出，可爱极了。 长袍上留着他的味道，一点也不难闻，真的，是淡淡的……嗯……说不出来的……诱人的味道，细细地闻，叫人都要醉了…… 梦真好，宁愿永远都不醒来，日升日落，让我伴着你，沈大哥…… ☆　　　　　　　　☆　　　　　　　　☆ 沈浪： 再次来到这里，依旧是梦吗？不，这次一定是真的。 步出小屋，一眼就看到了飞飞，她蹲在小溪边，纤纤小手拔弄出水花，仰起头，开心的笑了。我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如此甜美的笑容了。

第三章 情缘已尽难再续 ☆　　　　　　　　☆　　　　　　　　☆沈浪： 飞飞她不愿看到我，这已在意料之中。 沉默片刻，我转身走向药庐，昨夜已备好的药经过整晚的文火煎熬，应该可以喝了吧。 端着药碗，我走进内屋，眼前的情形让我胸口一窒： 她，撑着桌角，勉强前行。 “飞飞，你要走……”颤抖着，我在等她的答案。 她始终不应答，只是低头沉默。 我拉起她的手，想往回走。她攸地转过头，直视着我，“你答应了朱爷什么？是娶朱七七吗？” “我……”我小心地想斟词酌句地说出来。 “哼，与其让你欠朱家一份情，不如欠我一条命。”她冷笑着，眉眼间满是悲怨，一如梦中所见。 她努力地，要甩开我的手。 不，不撒手，不撒手，飞飞，我不会再放手了。 “活下来？然后看着你和她双宿双栖？沈浪，你放过我吧！”不再是缠绵温情的声音，那么凄厉颤抖，泪珠滚滚而下，落在手背上，那么烫，那么烫…… 她转过身，想挣脱我，我、依旧不放手。她的双肩颤动得厉害，我伸出手，轻拍她的背，多么希望……会和从前一样……她哭着扑进我的怀里…… “飞飞……” 她似乎渐渐安静下来，幽幽地说，“我不要这条命，不要你欠他们，你、不明白。” 猝地，她紧皱双眉，脸宠扭曲得几近变形。“飞飞！”我急忙抱住她，才发现她的唇角已被咬破，鲜红的血和苍白的脸，叫人触目惊心，“飞飞，你……” 她翕动着双唇，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我凑过去侧耳仔细听，——“我，不要回来。” 刹那间，天地一片黑暗。心，沉至海底。 飞飞，面对重生，你却选择放弃？！是我伤你太深，还是你对这红尘太绝望？！ 你的苦痛你的悲哀，我都明白，就算所有人都不接受你，可是我要你！我要你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纵使我会活得很辛苦。飞飞，你明白吗？ ☆　　　　　　　　☆　　　　　　　　☆飞飞： 熊猫儿来了？哼，快活王真是一天也等不及啊！ 沈大哥已经把房门关上，他说，飞飞，你好好歇息。我知道，他是怕我烦心。 可惜，猫儿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就算沈大哥时时地打断，只言片语依旧可以听得明明白白。我沉下脸，将银针紧紧
捏
在手里，针尖刺破了手心，血流出来，却丝毫不觉得痛。 ☆　　　　　　　　☆　　　　　　　　☆沈浪： 送走了猫儿，我走进屋，没瞧见飞飞，里屋有些动静。 单凭如意一人之力，难以掀起巨浪；七大门派宗主被杀，又非同小可。难道…… 在外屋坐了片刻，觉得似乎有些头绪了，轻轻推开门，看到飞飞低着头，似在沉思。走上前，我坐在她身边，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说话，目光与飞飞抬头看我的眼神相触，那么冰冷，是我看错了吗？ “幽灵宫重现江湖，幽冥剑滥杀无数，你想说，是我干的。” “不，飞飞，你不会……你不可能……”她熟悉的冷绝的神色，让我吞吞吞吐吐，口不择言。 “不，我会！就为了快活城的顾虑仁义山庄的怀疑，我会重开杀戮，血洗江湖。哼，你认为，我没这个能耐？”她冷笑着轻拂衣袖，刹那间，密密麻麻的银针扑面而来，我微愣了片刻，拿起身边的铜镜，迫使暗器改变方向射入墙内，铜镜里我看到飞飞稍稍晃了一晃，跌坐在榻上，心中一惊，连忙冲上去，铜镜撞向地面。 “飞飞！”我努力扶住她，接过她全部的重量。她依旧很轻很轻。 她原先恍惚的眸子突然一亮，小手攀住我的肩，“你还是没躲过，”她有些得意的扬起嘴角。 早知这样，我就丝毫不躲了，心中暗自苦笑。肩头的伤并不深，飞飞的力道还未复原。她不再言语，只是喘息，跌坐在我怀里。 “飞飞，”我尽量平缓的一字一顿，“不是你干的，我明白。” 她摇摇头，“明白，却不是相信。要是你不明白呢，还会这么说吗？” 从她身上释出浓浓的悲哀，我无语，沉默。 “信任？沈浪，你我之间，从无此言。你的情，我的行，彼此一直都在怀疑。”她开始不停的冷笑，屋内，彻骨的寒。 我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心中一阵酸痛，飞飞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小屋内空无一人，我慌了神，飞飞她……不辞而别？不！她不会离开的！我发疯似的在山谷里团团转，四处艘寻。 终于，在小溪的尽头，我找到了飞飞。远远地就看到了她，我却愣在原处。 一袭白衣胜雪，一袭黑发如墨，美好得……一切如昔。而她，正蹒跚着向远处挪行。 早该想到的，聪明如她，每日的进进出出，岂会看不明白？这阵法，困不了她。 刹那间，梦中蓦然消失的飞飞和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那丝难言的悲哀，这样的离别，竟生生地扯疼了我的心。 “飞飞！”我冲到她面前，她受惊似的，别过脸去，不愿看我。 “飞飞，你还是要走？你……不听我解释？”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我说“解释”二字吧，她身形一僵，慢慢抬起头来。 “是有人想假手于幽灵宫兴风作浪，飞飞，不是……” “是，又能怎样？”她冰冷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你拿着什么？” 我低头一看，糟了，七七给的玉佩忘了收起，还垂在手边一晃一晃的呢，这可怎么解释？ “血色美玉，何其珍贵，朱七七的信物？” “不，不是，七七她缠着要我收下，……” “所以你就依她了。好让我瞧见，不要对你再痴心妄想，朱府的乘龙快婿！” “不，这、什么也不是，我什么也没答应，飞飞，你相信我……” 飞飞的面色渐渐变白， “你说要我把前尘往事都遗忘，那么不堪的爱情，叫我如何忘记？” “你说要我信任你，恩义、承诺摆在眼前，叫我如何相信？” “你说要守着我，是多久？一生一世吗？你和朱七七也这么说过吧。沈浪，你到底有几个一生几个一世？若是再遇见一个情深义重舍命相救的女子，还要一生一世吗？你又如何许诺？” 她冷笑着，一步步地向后退： “朱府对你有恩，你又有七七的信物，沈浪，你以为能摆脱得到吗？先说服你自已吧！我呢，欠一命还一命，咱们已经扯平了，你不用再担心还欠我什么、拿什么来还，我不要！” 怀里的铜镜跌落在水中，无人理会，无人拾起。 我直直地看着飞飞踉跄前行，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却说不出口。面对这个我爱过恨过却从不曾忘过的女子，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留住她？！ 此刻，我突然痛恨起那个玉佩，早知会这样，就不该答应七七收下的。横生枝节，越添越乱。 ☆　　　　　　　　☆　　　　　　　　☆沈浪： 飞飞，命债可以抵消，情债难以偿还，我欠你的……是道不尽的深情。 愿陪伴你走一生，只因为……我依旧很爱你。 飞飞，我依旧爱你——你相信吗？ 飞飞，我想回到从前——你愿意吗？ 飞飞，我不会再放手了——你明白吗？ ☆　　　　　　　　☆　　　　　　　　☆飞飞： “飞飞，我在集市上买到的，你看……”他又掏了那面铜镜，我以为 它落在水里，再无人捡起。 我没有说话，看着对面桌上热气腾腾的药。伤未痊愈，力不能持，走不远的，我还是得面对他。 他把药端了过来，弯下腰，轻声说：“飞飞，药还烫，会有些苦……” 不等他说完，我拿过药碗，是很烫，指尖微微的疼。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褐色的药汁，温和的沈浪，这一切让我有些恍惚。 该说的，终究是要说出来。心里有个声音拼命地喊，躲不掉的，躲不掉的。 “沈大哥，还记得吗，那一天，你亲手摔了药碗，说……自生自灭……悉听尊便。那一刻，我便彻底绝望。往事种种，我岂能让你回头。情缘未到，空留遗恨。……现在，我谁都不怨。只是上天作弄，让你我今生错识……” 手,只是略略一松。清脆的声音。水花四溅。 看着一地碎片,我努力地要把话说完,"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沈大哥,我、不该回来。" 昂起头,不想让泪水掉下来,却碰上了他的眼神,吃惊、落寞,似乎还有一丝的受伤。 双目对视，时间好象凝住了一般。终于,我看着他快步离开。 再也忍不住的,泪落下。 从此后,形同陌路,再无瓜葛,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想到亲手将惟一的希望斩断,我哭得更凶了。 ☆　　　　　　　　☆　　　　　　　　☆ 第四章 倾情相守恋无愁

我对飞飞的承诺，同样，沧海桑田，不会更改。 这一次，我们彼此交换着诺言，用“不离不弃”的相许，对抗天意的 作弄；这一次，我们不相信宿命。 飞飞似乎要睡着了，这一夜的争执、哭泣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她的体力尚未复原。 "飞飞，”我试着摇醒她，“飞飞……”对上了她的凝眸，那里似乎有一丝的疑问。 她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 “飞飞……”我鼓励她把话说出来，我真的不想，不想我们之间再有隐瞒，再有伤害的纠缠。一年前，我这样讲，一年后，我还要这样说，只是更加渴切，经历了这次的失而复得，难以想象我有多珍惜眼前的幸福。 “你，是不是，也这样对朱七七？”她飞快的说完，努力地看着我的双眼，在搜索每一寸的闪躲、犹豫。 “就像这样？”我复又搂紧她，同样的直视到她眼底深处，“没有，除了那次、站着的……那次，很伤你的心，不过，再不会了。” 她笑着扬起嘴角，目光攸地离开，四处找寻别的目标。 这是……？我明白了，飞飞在吃醋！呵呵，没想到，真实状态下的飞飞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看着她又渐渐泛红的双颊，真是难以形容心中的满足。 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和心爱的人厮守。 “飞飞，”我拦截她游离的视线，“飞飞，该喝药啦。” 不出所料，她的小脸迅速垮了下来，“还要吃药啊……” “放心，不凉也不苦。”我走下床，提出角落里的一个小盒，揭开盖，里面是依旧热气腾腾的沸水，将药碗放入其中，，不一会儿就温热了。 “来，喝完药，养好身子，不然怎么陪我走一辈子啊，”我搅着药汁，心里始终盘旋着从前那个相似的一问一答——“飞飞福浅命薄……”——不，我不要这个回答，迅速地，我接上了下面的话，“我们不光要这一辈子，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在一起。” 飞飞甜甜的笑了，“沈大哥，只要有你陪着，多少次，飞飞都愿意。” 老天，你听到了吗？！我们不会分开，永远不会分开。 让飞飞靠在我胸怀，一手环过她，端着药汁一匙一匙、动作轻巧的喂她喝下，看着她慢慢地咽下汤药，我对自已说，快了，快了，眼看着我们就要走自已想走的路了。 ☆　　　　　　　　☆　　　　　　　　☆沈浪： 每天，我都陪着飞飞，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我恋上了她的芳香，总是偷偷地埋入她的颈窝中，深深地吸气。飞飞总是顿时羞红了脸，轻轻低下头，柔柔地低喃，“浪……” 我总是牵着她的小手，沿着小溪慢慢的踱步。飞飞很喜欢把水撒向空中，看着飘洒的水珠，倚着我的肩，咯咯地娇笑，“看……” 更多的时候，我拥她在怀中，脸庞与她相贴、倚偎着，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窗外的艳阳，看窗前的细雨，在时间的点滴流逝中感受什么叫做“地老天荒”。 ☆　　　　　　　　☆　　　　　　　　☆ ☆　　　　　　　　☆　　　　　　　　☆百灵： 一连十多天，沈大哥杳无消息。鬼面女的事毫无头绪。 大哥数次要往山谷冲，我几度拦一下。 其实，我并不喜欢白飞飞，尤其在劝慰伤心哭闹的七七后。 但，我无法怨恨她。 她的舍身挡剑，只在一瞬间，当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她是在本能的反应，这说明什么？ 也在那一天，素来冷静的沈大哥完全失去了控制，这还能说明什么？ 情路历来难测，眼见他们的深陷其中，旁人看得辛苦却又爱莫能助。现在，沈浪和白飞飞还好吗？七七她，还有希望吗？我很好奇，缠了大哥好久，终于，大哥答应带我同去。 鲜花、绿草、溪流、小木屋，像避世的桃源，好美。 放轻脚步，我欲走上前，却被大哥一把拉住，远远地，我看到了沈浪和白飞飞…… ☆　　　　　　　　☆　　　　　　　　☆飞飞：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沈大哥正在户外练剑，他开阖自如进退有序的样子，煞是好看，只是剑气急促，略显不稳，似是被什么催乱了。 我摸出身边的白绫带，随手一扬，直飘窗外。 “飞飞，”沈大哥握着白绫走了进来，俯下身，冲我皱皱眉头，“你呀，身体还没养好，怎么乱用内力，心口疼不疼？”

总觉得他把我当作一个孩子似的，深怕摔坏了、饿着了，不过，这种感觉真的蛮好，心里总是甜甜的。 轻拭他额头的汗滴，我想起了刚才的事，“沈大哥，都是我不好，拿不起幽冥剑，又没了幽灵宫，一点儿也帮不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塞进了怀里，“小傻瓜，没事；咱们说好的，你只管安心休息，剩下的，有我呢。”刚想抗议，他搂得更紧了，“不养好身体，怎么和我过一辈子，咱们以后还要有孩子呢。”孩子？！我一愣，旋即使劲地捶他，“你坏……”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飞飞，你不想？” 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拼命地摇头，接着又是拼命的点头。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好久没听到如此爽朗的笑声了。 我枕在他的臂弯中，鼻尖蹭着他的衣角，心中默念，“沈大哥，如果我们有未来，我答应你……会有我们的孩子。” 如果我们真的有未来……该多好！ ☆　　　　　　　　☆　　　　　　　　☆百灵： “猫儿，百灵，进来吧。” 看得我又羡慕又害羞的时候，被大哥拉进了小屋。 门口的路有些怪，不过，屋里面可就不一样了，很洁净很舒服，比我的那个家……哎，强多了。 沈大哥一人坐在外屋，那扇里屋的门紧闭着。 猫大哥似乎要说什么，又硬压了回去，只是闷闷的坐着，嗡声嗡气地问，“最近怎么样？”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出来打圆场，“沈大哥，白姑娘她，好多了吧？” “吱”的一声，门开了，白飞飞走了出来。 “飞飞！”沈大哥几乎是冲了过去，扶住摇摇晃晃的她，半抱着，把她放椅中。 白飞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百灵姑娘，多谢了。” 是谢我吗？为了那些药材？我不禁偷偷打量她，还是很纤细柔弱的样子，不过眉眼间明显漾着温暖，再看看沈大哥，同样溢满了柔情。 好幸福的一对！我无奈向现实投降。唉，七七，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呢。 气氛有些沉闷，难道还要我开口吗？ “大哥”我埋怨地看着他。 “沈兄，我和百灵……呃……会在三天后……成亲。”大哥好象很害羞的样子。不对吧，这种表情应该是我的啊。 “恭喜，恭喜，猫儿你总算有个家了。”沈大哥笑得很灿烂。 白飞飞斜倚着沈大哥，柔声说，“百灵姑娘，恭喜你。”一缕红云却飞上了她的脸，显得娇羞美丽。 怎么这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怪怪的？ “猫儿，我……”。 沈大哥的话被白飞飞打断，“沈大哥会带着厚礼前去，猫少侠请放心。”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寒暄数语后，我们离开了小屋。回途中，我再三问大哥，“你会向他们那样……对我吗？” 大哥始终不说话，我很失望。 不过想到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不必经历那样的波折，我还是感到很满足。 至于七七那儿，如何交待，怎么劝她，还真是个难题，大哥的不开心，想必也是源于此吧。 ☆　　　　　　　　☆　　　　　　　　☆飞飞： 沈大哥埋怨我不该答应熊猫，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可猫儿是他惟一认定的兄弟，如果不去，他一定会有遗憾，另外，快活城和仁义山庄还不知会猜测成什么样子。 沈浪，在一步步的卸下“侠”字的负担，我不能眼看着他把自已逼得太紧。 其实他有这份心意，飞飞已经很知足了。 “浪，”我晃着他的手臂，“在想两全的办法？没事的，我现在好多了，你放心，真的没事。”故意说得风轻云淡，一笔掠过。 我们都清楚，快活王不会轻易罢手； 我们都明白，平静的日子背后必有一场血腥； 我们都在等，那一天的到来； 虽然心照不宣，但我们都避口不提，只想面对眼前平静的生活。

第五章 风波乍起临两难 ☆　　　　　　　　☆　　　　　　　　☆猫儿： 快活城内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的穿梭。 我看到了沈浪，一袭白衣的他在人群中永远都那么醒目。 他能来，我很高兴，连忙迎了上去。他也显得很高兴，十分灿烂的笑容，只是眼底藏着忧虑和不安；他总是将洒脱和慵懒的一面给世人看，只有我，能看到他背后的情绪，所以我是他惟一的兄弟；当然，还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白飞飞。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了生死，才会发现原先的猜不透放不开是多么的可笑。很多事，就这么淡然了，比如说，沈浪和白飞飞，还有朱七七。 一直以来，我很希望七七能得到幸福，也认为只有沈浪这样的侠客才能好好地照顾她，爱护她；而白飞飞，不过是一个邪恶的女人，我避尤不及。 沈浪所有的担心、焦虑、疑惧只会因为白飞飞，面对七七，他只是谦和的笑。 曾经以为，笑，就是快乐，白飞飞只能带来痛苦，而七七可以给他快乐。 我想错了。看过沈浪那样的失魂落魄、那样的开怀大笑后，才发现，真正能给他大喜大悲的，只有白飞飞。 小屋里的那个沈浪和一个月前形容槁枯的他相比，告示着白飞飞的重生、对他、是多大的恩赐！看到自已的兄弟生活得幸福，我无法再怨恨白飞飞。 但是七七，该怎么办？我还不知道如何能让她释然，但，她的痛苦定不会像白飞飞那样深，七七性格很开朗，这点让我有些安慰。 沈浪他在喜堂里不停地转悠，丝毫不理会我的走神。看得出他对这里的摆设很感兴趣，“猫儿，快活王这次请了很多人，你的大婚够热闹啊。” “义父说快活城好久没开心了，今儿算一次，等到你和七七……”我适时住口，自知失言。沈浪没什么反应，依旧把玩着手上的鸳鸯喜烛。 唉，人在曹营心在汉。能理解，白飞飞此刻功力净失，与寻常女子一般无二，幽灵宫又有众多仇家敌手……沈浪他表现得越平静，事情往往就越严重。莫非，他预知今晚…… “沈兄，难得今天大家都在，也该好好尽兴一番。”我环顾四周，快活王、色使、气使还有快活城几位高手一个不少，似乎还没什么动静，“来来来，待会儿在这儿就可以看到百灵了。”顺势地，我拍拍他的肩，冲他点点头，“别紧张了，兄弟，只耽搁你一会儿，没事儿的。” 何况你那迷魂阵和霹雳弹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红衣红裙的百灵出来了，啧，第一次见她打扮得这么像女人，别说，还真不错。 七七？呵，今天的七七也分外漂亮，正笑嘻嘻地朝这儿瞧…… 沈浪啊沈浪，七七这一关、看你如何过得吧…… ☆　　　　　　　　☆　　　　　　　　☆沈浪： 如猫儿所说，快活城内高手俱在，丝毫不觉异样。除了先前被灭的七掌门，江湖上稍有名气的帮派之主皆应邀前来，喜庆的气氛充斥了每个角落。 纵观人群，我找到了宋离。 他碰上了我的视线，却将头一偏，避了过去。 我原是嫉妒他的，嫉妒他和飞飞的相处，嫉妒他对飞飞的关爱； 我本该感激他的，感激他对飞飞的照顾，感激他无言的付出； ………我们欠他的，同样是一份深情。 ☆　　　　　　　　☆　　　　　　　　☆宋离： 沈浪，他来了。 没有和朱府、仁义山庄的人在一起，他独自站在人群里静静地观望。 他在想什么？ 听说飞飞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他怎么能撇下飞飞一个人跑来快活城呢？他不知道这样做飞飞会很危险吗？ 主公很赏识他——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据说很少有人能够看清他的心思。 飞飞了解他。 可他，同样了解飞飞吗？ 他们之间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样子？竟然要用生死来衡量？如此的沉重，是我不敢奢求的。 沈浪，他爱飞飞吗？他真的会给幸福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甘愿……走开。 ☆　　　　　　　　☆　　　　　　　　☆朱七七： 百灵陪了我许久，她是怕我伤心。 其实，哭过了就好多了，沈大哥他不是我的，一直都不是，我明白。 他说会放我在心上，可是只有白飞飞能引起他的情绪，我看到的总是他一贯的微笑。我也想看他为我着急，可每次都闯出祸端，惹得一大家子都生气着急，实在失败透了。

他说过认定了就是一生一世，可白飞飞帮他挡箭时，我看到的……是他们的生生世世。 我想，换了我可做不到，太快了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我还没看清呢。 沈大哥还夸我说的对呢，情感不是东西可以随便赠还，可他自个儿的全给了白飞飞，一点也没要得回。 哼，说得好听，就是做不到。——一点儿也没错。 我不哭了，爹说眼睛肿着会很难看的；二爹告诉我，今天沈大哥也会来。 ☆　　　　　　　　☆　　　　　　　　☆朱七七： 昨晚上，爹和二爹说话，我全听见了。 二爹拍着桌子说一定要沈大哥回来，还要他……娶我。 爹说，白飞飞能用命去代沈浪，他又岂能回头。 我知道，用生命承诺的东西，最重；它已经压了爹一辈子，可爹还是不后悔——这我都明白。 二爹很生气，一个劲地摇头。本来我想说，就算沈大哥不回头，他把我当做妹妹，常来看我，我也会很开心的。但二爹的样子实在很凶，我没敢开口，偷偷溜回去睡觉了。 也许是他们争得太厉害了，那些话一直在脑子里荡来荡去，搞得我现在还晕晕的。 高台下我看到了沈大哥，咦，他怎么不上来坐？ 沈大哥………我拼命地张望，他看到了我，冲我点点头。很兴奋地我要往下冲，却被小泥巴拉住了，“小姐，时辰快到啦………” ☆　　　　　　　　☆　　　　　　　　☆猫 儿： 一长串的礼式终于进行了大半，真把我和百灵累得够呛，接下去便要我们给长辈一一奉茶。 台下已经开始大宴宾客，好不热闹。 我瞟瞟沈浪，他正端坐桌前，一口口地抿酒，很是沉静。 “沈浪，你可是我快活城的佳婿，”义父笑着拍拍桌子，朗声说道，“既有婚约在身，你打算何时迎娶七七啊？” 我想了好久，这次总算猜到了他老人家的心思——原来，义父打的正是如此主意。 如果说白飞飞是沈浪的“情”结，那个婚约便是沈浪的“义”结； ——情与义，两难之中如何选择，一直都纠缠着他，难以放手。 义父一下子点中沈浪的“命门”，固然是为了七七，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诏告天下，众目之中，丝毫不留他退步的余地，实在是逼迫着沈浪。 欢闹之际忽现此景，百灵着急地直冲我使眼色，我却爱莫能助。 沈浪侧头一笑，拱拱手，“王爷……” 他话还未出口，只听“唉哟”一声——正是台上的七七发出的。 大家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到她身上，七七红着脸一个劲地嘀咕，“这什么破椅子啊，可摔死我了。” 人群中有些哄笑。 “王爷，沈某此情已定，恐怕难以……” “唉呀，酒里有毒！”不知谁嚷了一声，台下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又是哗然…… “百灵！”看到她神色不对，我抢步上前，她皱着眉慢慢地蹲下，“好疼……” ☆　　　　　　　　☆　　　　　　　　☆沈浪： 在座的所有人都未能幸免——酒水里果然被人下了毒。 这一招，王怜花曾经用过；而如今，又是谁？ 快活城内乱作一团，有武功护身的纷纷就地打坐逼毒，丝毫没有功夫的被送到“神仙居”救治，比如百灵和七七。 好在不是什么剧毒，仅一柱香的功夫就有人恢复了气力，偌大的喜堂内议论纷纷。 “冰绫散？这是鬼面女常用的毒。” “幽灵宫不是早被快活城灭了吗？” “听说幽灵宫主也死了。” “还有，听说……” ……不错，幽灵宫主的确已经死了。“白飞飞”不再代表任何其它的什么。飞飞只是她自已，一个即将淡出江湖的平凡女子……顾不得再听下去，我起身赶往“神仙居”。 情况比我想得严重。 熊猫儿和快活王仍在帮百灵、七七疗毒，周围的一群人已经急得似热锅蚂蚁。 我插不上手，只是一边站着，目光不由自主的移至厅堂一角。 红艳的喜球被抛在地上，孤零零的很是落寞。俯身拾起它，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气，缭绕在四周，若有若无，该是她们的脂粉味吧。 猫儿的大婚变成这样，实在可恼，却也不难预料。 快活城的一举一动，不论喜与悲，总能掀起一番风雨。 江湖，这逃不掉的江湖。 ……既有能耐在快活城得手，为何仅用“冰绫散”？

……“冰绫散”，岂不明示乃幽灵宫所为？ ……幽灵宫，剑头便直指飞飞…… 快活王、朱府、仁义山庄又该如何作想？…… 不觉拧紧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人，究竟用意何在？ “扑”的一声，猫儿和快活王同时撤掌，百灵和七七瘫坐榻中，地面上几滩鲜红的血。 猫儿紧紧抱着百灵，不住地安慰她，目光忿忿地朝我这儿瞟。 七七看到我，用力地想挤出个笑容，“沈大哥，”我走上前，静静地看着她，“七七，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她伸出手，想抓住我，“沈大哥，我会不会死啊？”轻轻绕过她身边，我拍拍她的脑袋，温和的笑，“怎么会呢？别瞎想。”她周围果然有那股香味。 蓦地感到身后一阵寒意，回转头，只看到快活王依旧地闭目静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周身罩着一股阴冷之气，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 “七七，好好休息，”我仍然微笑，将目光投至窗外。人群正渐渐散去。 “王爷，朱爷，沈某先行告辞。“拱拱手，我走向门外。 只听得快活王一声闷哼，还有七七的大叫，“沈大哥，别走啊，我还没好呢。” “七七，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快步离开神仙居，快活城内人已稀疏无几。 “旋风儿，快！！” 我担心——飞飞出事了。 ☆　　　　　　　　☆　　　　　　　　☆沈浪： 崖底静幽幽的，小屋里没有一点灯光。 拍开门板，冲进内室，“飞飞！” 无人应答，只听“嗖嗖”数声，身形一转，几缕寒光贴身擦过，窗外一黑影迅速向远处疾行。 无心追敌，我点亮灯，发现飞飞歪倒在屋角，手中已空无一物，身后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银针和柳叶镖，一番凶险恶斗呈在眼前，看得我心惊肉跳，连忙把她扶至桌前坐下。 “沈大哥，我没事。银针用完了，”她微张着双眸，显得精疲力竭，小手紧紧抓着我，指尖在轻轻发颤，“否则我………”话还没说完，她面色突变，鲜血自口中喷出，手一松，人向前仆倒。 “飞飞，飞飞！”我探上她的脉搏，紊乱无序，除了损耗元气外必是受了伤，细看之下，她的鬓角处有冷汗涔涔冒出。可是查遍了周身，却找不到伤痕，“飞飞，你到底伤哪儿了，快说啊！” 她微微抬起手臂，向身后指，“我………挨了………一掌。” ☆　　　　　　　　☆　　　　　　　　☆沈浪： 轻轻将她扶着躺下，擦拭她嘴角的血迹，我长吁一口气，心中丝毫未放轻松……… 伤她之人手法怪异，只是将一股寒气凝在其体内，扰乱了血脉的运息，似乎并无取她性命之意。在运功向飞飞灌输真气以通畅脉络、化解寒淤外，炉上还煎熬着上好的安神补血的药材。 仔细检查了整间屋子，未见异样。柳叶镖上也未淬毒，我猜不透如此偷袭究竟意欲何为？又是否与快活城有关？ 快活王周身的阴冷之气始终叫我难以释怀。 漫漫一宿，飞飞一直睡得很安稳，天快亮时，我去药庐端药。 “飞飞，”走进房间就看到她欲撑着坐起，我放下药碗，让她倚靠在胸怀，看着她的脸，依旧苍白。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我再探她的脉息，“还是没有力气？来，喝完药接着躺下歇息………”她的脉动微弱，似是伤得愈发严重………我蹙紧双眉，感觉相当不对劲……… “沈大哥，快活城出事了？”她抓住我的手，神色有些黯然。 她似乎有些颤抖，我想抱紧她，她迟疑了一下，蜷缩在我怀里，“‘冰绫散’毒倒了所有人，不过没有大碍，只是………”我顿了顿，才又说出口，“百灵和七七伤得稍重，但有猫儿逼毒………” 飞飞的目光有些迷离，“坠烟寒？” 她颤抖得厉害，我搂得更紧，“飞飞，我知道、我相信，和你没关系………” “香气怡人，杀于无形。果然，好狠………”她摇摇头，极凄迷的一笑，“沈大哥，你衣袖上………也好香………”鲜血从她嘴角溢出，白衣上迅速地腥红一片。 “飞飞，飞飞！”我慌了神，急忙点住她的周身大穴，血，依旧止不住的流。 衣袖？香气？坠烟寒？ 撕裂的长袍被抛至窗外，我端着药碗的手仿佛已不是自已的………“飞飞，快！”

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碗摔在地上，粉碎，我死死地搂着她，“飞飞，飞飞，你不要说了………别说了………” 她倒在我怀里，一动不动，许久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想，我快要疯了……… “沈………”听见她一声低喃，我赶紧让她平躺下，直直地凝视她。 “我………没事………”她虚弱地一笑，不顾我的阻拦，执意要把话说完，“‘坠烟寒’只是针对女子，一旦毒性游走于脉络间，便是无药可救。一天天的吐血，直至………血竭而亡。百灵她们便是中了这坠烟香，好在制住了穴道，暂时………还死不了；它已失传数十年，不知………” “飞飞，解药呢？解药呢？！”我是疯了，都干了些什么？带回了坠烟香，还打通了她的筋脉………不！我不信！飞飞她是宫主，怎么会没有办法？有，一定有！ “我都说了，毒性散发，无药可救。”她露出了倦极的微笑，“沈大哥，我这个宫主………竟会死在自家门下………可笑吧………” 谁？！谁干的？！为什么？！ 我无力咆哮，只能看着她淡淡的微笑，心如刀绞。 她攥着我的手说，“没事的，没事的，我还活着………” 我的泪，滴落在她的脸庞，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无、药、可、医！！！……… “九珠连环！”心头止不住的震颤，我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抖索着从怀中掏出珠玉小盒。这剩下的最后一颗，真是飞飞救命的药。 “沈大哥，”她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百灵和七七怎么办？这………本来就是朱家的东西。” 手悬在半空，心，也停在了半空中。 九珠连环………不可以用……… 要是七七………那飞飞岂不……… 到底该怎么办？ 转过身，我只想一场嚎啕。 ☆　　　　　　　　☆　　　　　　　　☆ ☆　　　　　　　　☆　　　　　　　　☆沈浪： 屋内堆满了补血的药材，药庐内整天烟气腾腾……… 我寄希望于最原始的方式挽留飞飞的生命。 闲暇的时候，我就坐在床边，好让她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飞飞真的累了，就连她睡着的时候，眉头都紧紧的皱着，我知道，一定很痛……… 不知何时快活城会取回珠丸，不知何时飞飞会突然远走，真的远走……… 面对预知的别离，我前所未有的坦然。 这样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我们都在共同度过，纵使真的无法挽留………碧落黄泉………也要一起远走………我们、早已承诺过。 日子看似平静地依旧往下过。 ☆　　　　　　　　☆　　　　　　　　☆沈浪： 听说峭壁上容易生长一种叫做“佛前灯”的小花，可以清毒化瘀。 轻轻关上门，我攀上峭壁，一寸寸细细地找寻。远远地，还能看见小木屋，飞飞正在其中沉睡。 一道白影掠过，稳稳地落在崖边平地上。鬼面女！ “如意！”揣着满把的“佛前灯”，我站在她对面，试图用身形挡住她的视线，不想让她察觉宫主还活在世上，不想让飞飞再卷入红尘争斗中。 她似乎并不在意崖下的风景，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是救朱七七吗？沈浪，你倒是够多情！”她笑得阴冷，“只怕、你没这个能耐！很久以前‘坠烟寒’就绝迹江湖了，根本没有解药留下，”她略略一顿，“那是老夫人最后一次用它，可惜功亏一篑，”她眼底有些透亮，“沈浪，你不会是那个幸运的人，朱七七她………只能去死。” “这样报仇，是为了你家宫主？”我没有她想象的暴怒，同样冷冷地看着她。 “哼，叫你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报复。沈浪，你留着慢慢享受吧。”她一步步、极缓慢的离开，欣赏着嗜血的快感，走远了，还留下不尽的冷笑。 ☆　　　　　　　　☆　　　　　　　　☆飞飞： 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大哥坐在身边。 “飞飞，”他试着扶我倚在胸怀，“来，喝点粥，你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想拒绝，可看到他忧心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 好咸！这家粥铺是怎么做生意的？！ “好吃吗？”他很是期待的看着我。我摇摇头。 “不会啊？”他也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沉默，“飞飞………我把盐当作糖放了。” 忽然间，我想笑，沈大哥………你、亲自下厨房呐……… 眼眶却湿湿的。 “我去换一碗，”他欲起身，我抓住他的手，“不用了………” 那一瞬，我们都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握起我的手，在他面颊上摩挲着，“飞飞，多吃些糖就不会觉得药太苦了。” ……… 命运、无情、将人抛？ 不，真的不想离开，只要能留下，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 平常人家的幸福，平淡的相守，为什么对于我们………总是那么难、那么远？

第六章 生死相许痛别离 ☆　　　　　　　　☆　　　　　　　　☆沈浪： 无时无刻，我都守着小屋。从没有如此长久地呆在同一个地方。这儿不同，它是我的家。 喝完了汤药，飞飞却不肯躺下，从枕边抽出一条白绢，上面是她娟秀的笔迹。 整整一条白绢，写得密密麻麻。她无力地靠着我，"沈大哥，幽冥心法或许对‘坠烟寒’有用，过去娘曾用它解过奇毒。猫少侠可以试试看。” “飞飞，这是幽灵宫独门心法，如此交出去………"我倒有些犹豫。 “幽灵宫已经没了，幽灵宫主也不在了，还要它做什么，拿去救人吧。”她说得很是淡然，“沈大哥，我真的………只有你了。”她看着我，一如从前那般期冀。 “飞飞，”我笑着牵住她的手，把自已的手覆在她手上，再双手合拢，她的小手就完完全全被裹在我的掌心里，“飞飞，知道这叫什么吗？” 她羞红了脸，摇摇头，模样娇俏极了。 凑在她耳边，我一字一顿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飞飞，我们是要携手到老的。” 她睁大眼睛盯着我，晶亮的泪珠几欲落下，学着我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沈大哥………”泪终于滴在我手背上，已有了泣音，“我恐怕………陪不了你了………。” “傻丫头！”轻轻拭去珠泪，心酸地拥她入怀，我作笃定状，“你会没事的，咱们不光有这辈子，还要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要陪着我，可不许反悔。” 良久，她轻轻点了点头，羞赧的一笑，说不出的娇柔可爱。 “来，”伸手拦腰将她抱起，走出小屋，我们坐在草地上，我往常一样，看天边无尽的景色。 ☆　　　　　　　　☆　　　　　　　　☆飞飞： 风暖草香，十分怡人。 月亮已经低悬空中，空气不再灸热逼人，屋角的小花仿佛回过神似的，娇娇滴滴，开得颇为灿烂。花香和着药香，很是独特。 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十分陶醉的样子。 倚在他怀中，看着他的面容，心中万千滋味。 纵使有了“九珠连环”又能怎样，从前的人和事不会如此简单的放过我们。 眼前的折磨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罢了，更大的创伤必定还在后头……… 无意识的吹拔着花瓣，却见她片片飘落。 如玉娇颜，生能几时，短暂一瞬而已。 ……… 眼前的这条路，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　　　　　　　　☆　　　　　　　　☆沈浪： 蝉鸣不断。生生不息。 冥想了数日，思绪愈发的清晰。 数十年前的旧事，虽非亲眼所见，倒也能大略猜出几分。 “坠烟寒”大行其道时，王云梦险被白静所害，是柴玉关把她给救了。几次三番后，“坠烟寒”才销声匿迹，不再为人所知……… 是谁，让它复现江湖？ 王夫人，你易容术纵然高妙,神情却总也改不了。如意会对小屋视而不见？会为快活王的陈事闪现一丝温情？——报仇？是为了王怜花吧。 快活王，你岂会不识“坠烟寒”？怎会不知它的厉害？是为了七七吗？一心要置飞飞于死地？你，还是不放过她？ 那晚的事，究竟真相如何已不再重要。 快活城内百灵和七七定会性命无忧，如何留住最后一颗“九珠连环”以救飞飞，才是我最关心的。 绝境中复现生机，让我恍如隔世。 ……… 忠与义，爱与恨，江湖之中多纷杂。我和飞飞都已倦了。 天下之大，可有一片安静的地方供我们容身？ ☆　　　　　　　　☆　　　　　　　　☆飞飞： “飞飞，在想什么？”他轻拍我的脸。 歪着头，我反问，”你在想什么？——你先说。” “那我可说罗………”他认真地眨巴眼睛，“飞飞，我们是该教孩子先骑马呢，还是射箭？” “你………”我羞红了双颊，“不和你说了。”把头埋进他颈窝里，一动不动。 “飞飞，是你让我说的啊………”他还很无辜。 一股腥甜涌上咽头，努力地，把它压了回去。 “飞飞，等服了珠丸，咱们立刻就走，不再回来………”他紧紧地环住我的腰，似在表明他的坚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你说好不好？” 我很想点头，可是，来不及了，血、一下子喷了出来，终究没抑得住。

不用抬头，我已看到了，他衣角上溅得星星点点………恍若桃花………凄艳、无力。 宿命？宿命？宿命……… ☆　　　　　　　　☆　　　　　　　　☆沈浪： 旋风儿带着那尺白绢还有我的信去了快活城。 有了幽冥心法，快活王又有何借口将“九珠连环”取走？ 半日后，旋风儿回到小屋，马背上并无他物，只是一件蓝衫，上面血迹点点。 猫儿是真的火了，他会相信我们吗？ ☆　　　　　　　　☆　　　　　　　　☆沈浪： 眼看着飞飞吐血得越发厉害，昏迷得越来越久，我对自已的判断几乎失去了信心。 我也曾试图凝聚气力将“坠烟寒”逼出她体内，奈何飞飞身体原先尚未康复，根本禁不起如此的折腾，眼下只能依靠药草慢慢地抑制毒素扩散，一罐又一罐的汤药几近替代了食物，维持着她的生命，飞飞——越发的瘦削。 十天！已经十天了，快活城毫无消息。 飞飞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　　　　　　　　☆　　　　　　　　☆猫儿： 再度站在屋前，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幽冥心法的确救了百灵，起先义父并不同意，不过后来同样的也救了七七。我是该谢谢她吗？ 不，每个人都认为根本就是幽灵宫下的手，这和白飞飞脱不了干系，我对她，怎能谈个谢字？ 沈浪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沈兄，百灵和七七没事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七七，她可是天天在念叨你啊，”我尽力的不动声色，却看到他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十分怪异。 “飞飞她………”沈浪的视线锁在里屋的方向。门关着，一派神秘。 说不出为什么，怒火在心里蹭蹭地往上窜，“你还是护着她？到现在还护着她？她把咱们害得不够惨吗？………” “不关飞飞的事！你听清楚，不是她干的！”他出奇的激动，却把头深深埋下。 “看着我！”我用力扳开他的肩，“你就这么被她哄着？就这么相信她？” “飞飞没骗我，”他直愣愣地盯着我，声音越来越小，“否则她何以至此………同样中了‘坠烟寒’，她是真的………无药可医。是我害了她。” 我有些不屑，“她有幽冥心法，怎么不能救？” “我打通她的筋脉，毒性已游走全身………你说！怎么救？”喃喃自语的像无助的孩子，这是我熟悉的赏金猎人——沈浪吗？ “你不是还有‘九珠连环’吗？”我提醒他，不至于把这个也忘了吧？ “七七和百灵当真没事了？”看到我肯定的点头，他长吁一气，“猫儿，替我问候七七。不送了。” 呵，我就这么被逐了出来？ 沈浪的只言片语听得我一头雾水，白飞飞怎么会……… 事情的前因后果、虚虚实实，还真得好好想清楚。 唉，这晌午的太阳可真毒啊！热死我了。 ☆　　　　　　　　☆　　　　　　　　☆ ☆　　　　　　　　☆　　　　　　　　☆沈浪： “飞飞，”我小心地扶她坐在怀中，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沈大哥，”她的眸子依然清澈，“我好累……只想躺着。” 心中一阵酸疼，捧起她的脸庞，“飞飞，很快就没事了。” 打开珠玉小盒，救命的珠丸呈在眼前。“九珠”原是蜿蜒地点缀在这条飞龙身上，最后一颗便是龙的眼睛，也是最为夺目的一颗，透亮的火红在日光照射下叫人有些眩然。它有个凄艳的名字“落泪红”。 飞飞紧紧地盯着它，露出谜一样的表情。 正要取出，飞飞却拽住了我的袖，轻声问道，“沈大哥，你知道它为什么有这个名字？” 武林逸事我知道的不少，但是这个却从不曾听说过。 “它、需用至亲的颈血作药引，两种红色混在一起，恍若、悲极时的朱泪，点点滴滴和血生……” 不管有多困难，我都会救她……飞飞叹息的语气，令人不解。 顾不上再说什么，剑依旧锋利。这次，它要饮上我的血…… ☆　　　　　　　　☆　　　　　　　　☆沈浪： 果然，色泽诡异，这就是“落泪红”？ 飞飞拼命按着我的伤口，双手不停地颤抖，“你怎么………” 咬着牙，我摸向珠丸。 孰料，手刚触及，便眼看它化作一片粉尘，湮没在血泊中，了无踪迹。

如被雷击般，脑中一片空白——这，竟是颗假的！ 飞飞扭过头，面对这一幕，没有惊愕，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久，她淡淡一笑，泪水却纷纷落下，和着血，在白衣上晕出深浅不一的红渍，“你、何苦如此拼命………何苦………” “转了这一圈，终究还是改不了的………” 这就是命？ 宿命？！ ☆　　　　　　　　☆　　　　　　　　☆沈浪： 我渐渐地清醒，不会是朱爷，只有………快活王！ 快活王，你够狠毒！ 看似一步之遥，实则仍距千里； 既有心藏之，又何能轻取？ 时不我待，惟今之计………你我之间到底免不了一场争斗。 飞飞紧闭双眸，再无力言语；我掖好她的被角，心中愧疚万分。 一错之下不容再错。飞飞需要照顾，我又怎能轻易走开；此时，去与留，究竟如何取舍？ 站起身，衣角被人轻轻牵住，握紧她的小手，“飞飞，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她指尖微微动了动，触碰着我的掌心，“飞飞………咱们不会分开，说好的，要一起走………你等着我回来。” “别走，”飞飞低喃出声，“不义、不为，你、如何开口？” 只是这一句，僵住了我欲迈出的步子。 九珠连环，朱爷当面亲赠，我从未离身；如今前去质问，怎么说？ 一将置朱爷于薄义，二将自已纳作无为——“不义、不为”………又怎能开口？ ——原来这些早已被人料到。 知我如已，飞飞………明白我的犹豫。她平静不语，我枯坐床前。 太阳落下，黑暗蔓延。屋内、只有沉寂。 ☆　　　　　　　　☆　　　　　　　　☆沈浪： 草药的拔毒作用有限，只能暂用一时，“落泪红”是非要不可。 我的名声算不了什么；朱爷，我一直很敬重的长辈，也要受拖累吗？欠朱家的，已经太多；就用我的命吧，只要能换回飞飞的，我毫不犹豫……… 纵使再晴朗的白天，夜晚还是飘了小雨； 天气无常，一如世事； 飞飞，我不改初衷，只要你活下来，只想你活下来……… 爱你，不忍你离开；奈何桥上，我代你行。 ☆　　　　　　　　☆　　　　　　　　☆飞飞： 今夜没有月亮，黑夜里我知道沈大哥正站在窗边。 淅淅沥沥的，竟是落雨了。 今天的一切………并不出人意料………快活王，终于把我们逼上了绝境。 我们的骄傲，容不得去求他。 这一生惟一的爱恋，已经走到了尽头； 数月的相伴，如此幸福，已让我不虚此生； 知道即将离去，心中还是有万般不舍……… 这一走，实在是………不得已……… 沈大哥，飞飞不改初衷。红尘里，我恋你；奈何桥上，我等你。 ☆　　　　　　　　☆　　　　　　　　☆ ☆　　　　　　　　☆　　　　　　　　☆飞飞： 幽灵宫内一片凄清，所有的地方都留着烟熏火燎的印迹。 一场大火，幽灵宫从此消失。盛极一时，徙留余踪，一如烟花。 娘说过，女人璀璨之后必是落寞。想不到，幽灵宫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 今天，就是来祭拜娘的。 娘，她葬在哪？我不知道。 娘死后，我常常想起她，已不再怨她了，娘的一世活得更苦更累，她有的只是仇恨，而我、现在有了他——沈浪。 沈大哥让我坐在一旁休息，他忙碌地四处找寻。 这里的一切都有是那么熟悉，………江湖夜雨十年灯………我在这儿又岂止十年？ 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个拐口，那里、就是那里，他喝下绝情茶，头也不回地远走……… “飞飞，”沈大哥已站在面前，“这儿没有，咱们………”他注意到我呆呆望着的地方，一声叹息，把我搂进怀里，“咱们还是在一起了；飞飞，没人能分开咱们。” 闻着他的气息，我闭上眼睛。 多想就这么陪着你，看日出日落………沈大哥。 ☆　　　　　　　　☆　　　　　　　　☆飞飞： 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一无所获。 不知如意环翠将娘葬在了哪，不知她们现在是否还活着？ 娘练功的石室是幽灵宫的禁地，她从不允许人进入，包括我。 如今，石室外的机关都已损坏，摸着厚重的石门，娘，您在吗？女儿来看您了………

☆　　　　　　　　☆　　　　　　　　☆沈浪： 费了很大气力才将石门震开，室内竟是如此的冰冻，与夏季的炎热仿佛相隔两重天。 长长的外袍已经将飞飞裹了个严实，她单薄的身子怎能经受这透骨的寒。我努力地将体温传给她，她浅浅的笑，双臂紧紧地环住我。 石屋内别有洞天。 外屋并无甚特别，里屋的门缝处正一缕缕地散着白烟。 硕大的冰床上雾气袅袅，这里的温度已非常人能够忍受。 白静该是在此处练成的“阴阳煞”吧，难怪这儿看着眼熟。仁义山庄的千年寒可解“阴阳煞”原是事出有因的。 “环翠！”飞飞惊呼出声。 巨冰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手中似是捧着一方木盒。 “嗖嗖嗖”银针划破空气，自身后袭来。 抱着飞飞急速转身，剑指向来人。 “宫主！”如意倒身便拜。不等飞飞问话，我点住了她们的穴道。 屋外旧静谧，并无他人。 ☆　　　　　　　　☆　　　　　　　　☆沈浪： 找着了白老夫人的灵牌等物，一番祭拜之后，方才一叙各自的境遇。 原来幽灵宫着火的那天，如意滞留江北、不在宫中；而环翠，估计是慌不择路闯进了石屋。她二人这才逃过一劫。 如意，一直守着幽灵宫，希望有人会回来；她并没有提之前与我的交手。 环翠，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脉息正常，是似死犹生。 “沈大哥，环翠还有救吗？”飞飞显得忧心忡忡，“这儿实在太冷了。” 恨不能将她揉入怀中，我呵着气给她取暖，不避讳如意的存在。 “浪，”飞飞埋首羞喃，“有人在………”。她必是又红了双颊。 这样的相守，若是可天长地久，人生便再无奢求。 ☆　　　　　　　　☆　　　　　　　　☆沈浪： 环翠被移至草垛上，覆着她的冰片正一块块的掉落，她在苏醒之中。 “想必是冰寒之极，冻住了她的脉息流动，以至被困数月而性命无忧。放心，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个活生生的小丫头。”揉搓着飞飞冰冻的双手，一股奇异的念头在脑中滋生。 这么做，是否可以延长飞飞的生命？但，实在是太冒险了，她的身体禁不起如此的折腾呐。 “在想什么？”她拉拉我的袖角，“我也可以进冰床中，好好躺着。” 心思被她洞悉，并不惊异，只是，“飞飞，这太危险了，不许你去。” 她扬起面庞，目光中净是倔强，“至少你可以每天看着我，我可以这样陪着你，也好过………灰飞烟灭，只能等来生相遇。” 心弦一下子被触动。 不，我要你活下去，我们不会辜负今生。 “飞飞，我去找‘落泪红’。” 她身形一僵，看着我，满是惊讶，“你………” 从颈上褪下家传的玉佩，温热的，按在她手心，“本来是想成亲时再给你的………飞飞，记着要等我回来………你要把它、亲手交给我，我再帮你戴上，………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的纤纤手指扣紧了玉佩也抓疼了我的掌心，“你要记得我在这儿等你。” 汲取她清馨的香气，我点点头，“我时时刻刻放你在心里。” “你说过，我们不会死，对不对？” 她的眼神感染了我，“飞飞，我们都会好好地活着，永远都在一起。” 她依偎着，不再说话。我亦不想言语。 ☆　　　　　　　　☆　　　　　　　　☆沈浪： “飞飞，”我低下头看着她，努力把已刻入心底的容颜再描上一遍。 “沈大哥，”飞飞一样的目不转睛，“保重。” 轻轻地，我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等我来接你。” “嗯。”她笑得很甜。真美。 ☆　　　　　　　　☆　　　　　　　　☆飞飞： 他说，“等我来接你。” 我笑了，好让他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 沈大哥，沉睡冰中，我不怕。不管是生是死，我都等你来接我。 记着我们的约定，永远都要在一起………生生世世。 ☆　　　　　　　　☆　　　　　　　　☆沈浪： 点上了她的睡穴，我走向冰床。 雾气缭绕，飞飞素白的衣裙隐匿其中，仿佛已与这一切融为一体。 她平静的面容，一如在小屋时那样；隐隐上挑的唇角，似在微笑，让她更像沉睡凡间的仙子。 原以为曾经历了“死别”，已是人生最大的打击，再没有什么比它更残忍。而如今，“生离”竟是同样的沉重，同样的叫人不堪。 我，一步一回头。 将心的一半留在了这里，用另一半去应付日后的凶险； ——当它们契合重逢时，便是你我悄然归隐之际。 屋外，如意环翠分立两旁。 “好好地守着宫主。三个月内，不管发生了什么，不要听也不要信。我一定会回来。” “沈公子………” “嗯，还是想报仇？为了幽灵宫？”并未停下脚步，我向外走。 “不，只要你对宫主好，我们什么仇都可以放下。”她俩几乎异口同声，“沈公子………千万别再辜负了宫主。” 飞飞能有这样的丫环，实是一件幸事。 “小心行事，”洞口处依稀透着光，我加快步伐，将声音抛向后方，“我一定会回来………”

一仰头，还是看到七七的笑，，只是、少了灿烂，多了份期盼。 我感慨，七七终究是长大了。 看着他俩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还没来得喘气，只听“啪！”的一声，惊得百灵不轻，也着实吓了我一跳。 “沈浪！你忘了是怎么救的白飞飞！这样对七七，我饶不了你！！”义父满面怒容，十分骇人。 远处的身影似有些停顿——但愿，这只是我的错觉。 ☆　　　　　　　　☆　　　　　　　　☆百灵： 只能用温水轻轻地擦拭，我怕伤了她的皮肤。 柔婉谧然，只有她，丝毫未变，一如小屋中见到的那样，唇角含着淡淡的笑。 她还活着么？她的梦里是否有着沈浪？ 看得出，她很幸福。 我不知道自已做得对不对。 但，既然是大哥决定了的事情，我只能相信到底。 与其让三个人同受痛苦，不如、不如存得两个人的幸福。 ☆　　　　　　　　☆　　　　　　　　☆七七： 集市上人山人海，各种各样的杂耍看得我眼花缭乱，刚才的不快一下子全都跑光了。 “沈大哥，”我拽拽他的衣袖，“这个好不好看？” “嗯，”他扫视了一下，点点头，“不错。” 还来不及欣喜，我看到、他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 我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其实，最里面的那个、翠玉的发饰才是我真正喜欢的。但我不知道，看惯了白飞飞的翠叶，你是否认为，我也配、带上相似的它？ 对街的楼台里传出歌声，还有琴音附和。 “都说灵犀一点通，却为何劳燕分飞各西东……” 唱得很缓很悠长，不觉中，半空已开始落雨。 聚集的人群变得稀松起来。难得的，我看到沈大哥的失神。 “早知情梦终成空，不若当初不相逢……” 一唱一叹，叫人觉得真的好惨。咦，他在看什么？ 不好！凭空里掠过几道银光，听见身后有人嘶叫。心里忽地一紧，完了，我们被人暗算了。 ☆　　　　　　　　☆　　　　　　　　☆七七： 雨噼里啪啦打了下来，夹着刀剑的撞击声。 我睁不开眼，也不敢睁开眼，只能傻傻地站着，手里攥紧了那件玉饰。 “七七，快走。”沈大哥的喊声断断续续。他在保护我。心中涌过惊喜，他还是愿意保护我的。 我想循着声向他走去，却被人狠狠推开，声音焦燥粗暴，“走！走啊！！” ☆　　　　　　　　☆　　　　　　　　☆七七： 乌云罩住了整个天空，雨、越下越大，似在宣泄着什么。 庙檐下，我们在躲雨。方才的激战损耗了沈大哥的气力，他正闭目养息。 我摊开手掌，拨弄着莹亮的碧绿，不经意的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我把手藏向身后，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没有怜惜，没有愤怒。真的，没有一丝表情。 不配么？我当真不配么？它，只有白飞飞能受得起么？！！ 突然地，我感到忿恨。无比讨厌手里的东西。 扬起头，我“恶狠狠”的看着他，当着他的面，用力一掷，玉饰被远远地扔到雨中、陷进泥里。 我不配？！它才不配！！ 他转过头，看向雨雾，目光投向远处、似是无边的远处。 为了那个玉佩？还是因为白飞飞？！ 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清的难受。 这样的并肩而立，曾是我最渴求最欣喜的。为什么，此时的沉默无语，反倒成了种折磨？ 不，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改变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我走上前，“沈大哥，你、还在乎我吗？”他一愣，微点头。我狂喜，“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终于，他将目光收回，转过身直视向我，很久，都不作回答。看着他眼中的沉寂，我心里各式各样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没来由的低下头，直视地面。 “七七，你长大了。”我听着，踢动脚下的石子。“有些事情……”不等他说完，我用尽全身力气叫了出来，“沈大哥！” “七七，我会放你在心里。”说完这句话，他提起剑，消失在雨里。 一切清描淡写，似是再平常不过。只留下我一人愣在原地，那句话在心里反复翻腾、翻腾。 ………… 为什么，同样的一句话，只是经历了时间，再次说出来的时候，意思却已经变了——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为什么？！ 想哭的情绪压在心口，任是眨巴眼睛，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一跺脚，算了！！总有一天，我会找你问清楚的！！！☆　　　　　　　　☆　　　　　　　　☆沈浪： 我想，我还是伤害了她。七七，终 究还是个孩子。 这一次，注定了，我会伤害许多人，朱爷、七七、冷叔、甚至，猫儿。 我不想骗他们，我也不想骗自已。 飞飞说得对，恩义承诺摆在眼前，我如何能轻易摆脱？ 这些日子，最牵绊我的便是怎样才能最小的辜负这一切，好让我最大程度地安心离开。 ——如此的开头，会有怎样的结局，我不知道。 但不管如何，这条我自已选的路，一定会走到底。一定。 ☆　　　　　　　　☆　　　　　　　　☆ ☆　　　　　　　　☆　　　　　　　　☆猫儿： 夜半时分，百灵突然把我推醒。她一脸惊慌的样子，实在吓了我一跳。“大哥，你听……”她压低声音，示意我不要作声。 原来只是些断断续续的琴音，我打了个呵欠，这有什么奇怪的，不定是哪个待女的消遣而已。 “你仔细听……”百灵的手竟有些发抖。 “琴有悲声，这早就听出来了……”我的话还没说完，琴声攸地变了—— 似是被人用簪子一下子从头拨到尾，由低到高，一闪儿响过，听得人不由地心乱、神慌。 声音渐渐从小到大，愈发清晰愈发响亮，一遍遍的轮番划过，就好象把人的心一番番的揪起来、放下去，又揪起来、放下去，再揪再放、再揪再放…… 心神越来越恍惚，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恍惚，越来越不安…… 百灵的眼里已逼出了泪光，“大哥……” 我使劲力气地向外吼，“谁？！别弹了！” 无人应答。琴声渐息。 我安慰百灵，“睡吧，没事了，没事了。”她张皇地摇头，又侧耳细听，再次攥紧我的手，“还有、还有……，你听……”我想跳出去逮住这个人来算帐，百灵死死地抓紧我不放，“我怕……” …… 一夜未眠，一夜噩梦。 ☆　　　　　　　　☆　　　　　　　　☆猫儿： 原来昨晚上没睡好的不止是我猫儿，在义父那儿，还看到了朱爷和七七。 想来这件事，远比我预料的要复杂。 那琴音一听便知，非是善良之辈；能同时惊扰三处庄院又不露痕迹的，亦绝非等闲之辈。 看来，是有人寻衅上门了。 ☆　　　　　　　　☆　　　　　　　　☆猫儿： “义父他认为，不是怜云山庄便是幽灵宫。”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看到沈浪一丝的反常。他斟茶的手法连续流畅，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沈兄，你以为呢？”我暗自憋劲的想逼他。 “王云梦有这个能耐吗？幽灵宫还有谁？”他把话反扔给我，低头继续喝茶，仿佛干热的天气吸去了他所有的水分似的，总也喝不够。 “没查清楚之前，谁也说不准。”我故意顿了顿，“快活王已派了两路人马分别去怜云山庄和幽灵宫，探看虚实。” “他还不放过幽灵宫？！”沈浪终于抬头，拿正眼瞧我，“一把火烧得还不够吗？！” ——哼，兄弟一场，你说点实话好不好？——我有些气急，心里暗自发狠。……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我使劲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他瞅了瞅我。认真的眼神里，终于让我找着了一瞬的不安。 你把所有的担子一个人抗，未免太苦着了自已。 如果我猜中了你的心思，希望这次，我是在帮你。 ☆　　　　　　　　☆　　　　　　　　☆沈浪： 若如猫儿所说，那操琴者与集市上的弹唱女可是同一个人？ 算上之前的假借幽灵宫连杀七掌门、猫儿大婚日偷袭飞飞，……隐隐约约地，我能感觉到藏在整件事情背后的人就要出现了。 是王夫人？ 是快活王？ 抑或，是他们俩？ ☆　　　　　　　　☆　　　　　　　　☆百灵： “七七，”看到她冒冒失失地闯进屋里，我连忙把湿帕掂在身后，“七七，出什么事了，看你慌的。” 她嘴撅得老高，脸都快苦成一团了，没等我说完，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明就里，只得坐在一旁，听她发泄。 “百灵，沈大哥他，他不要我了。”七七说得断断续续，“他说过要照顾我，要娶我的。” 我不禁苦笑。又是关于那纸婚约。

第九章 但求情深缘也深 ☆　　　　　　　　☆　　　　　　　　☆梦——飞飞： 晴朗的夜，月悬在风里，空气中弥漫着清香，水波抖动出星星点点的莹亮，睡莲轻摇着头，鸣蝉在懒懒地吟唱。 流光飞舞，一切只像场梦。 “飞飞，咱们就象这样，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他轻语。 斜倚在他的肩头，我浅浅的笑。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熨贴着掌心，淡淡的体温传来，很是踏实的感觉。 如此过一生，如此平和安宁、波澜不惊的过一生，没有了江湖，没有了纷扰。天下之大，只有你和我，……这样的日子，我怎会不愿意，怎能不答应？ 可是，还有个地方……那儿、牵着你的心神，绊着你的挂念………有你总也放不下的人…… 我不想你后悔，不要你勉强， 浪迹天涯、比翼双飞，我求的、是你的无悔，是你全心全意的坦诚以待，倾心相随…… 发丝轻扬在风里，如思绪，百转千回。 沈大哥，你明白吗，我不要你后悔…… 萤虫低掠，晶亮夜空。 “我一直想有个家，”他淡淡的气息拂面而过，熟悉的醉人，痒痒得叫人欲罢不能，“江湖虽大，交友再广，却终究没有属于自已的地方，”不由地，我看向他的双眼，“飞飞，给我一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有些许释然流过心头。 他们做得不够精彩，还是被他发现了…… 又有更多的担忧浮上心头， 被人欺骗的滋味，终究不好受。他…… “飞飞，记得要等我，咱们一起回家。嗯，答应我，”复又深陷他的怀抱，沉溺在他眼底深处。 熟悉的笑意，还跳动着几些顽皮，没有沉思，没有烦恼，没有掩饰，没有隐藏，流露出的只是期盼、孩子般的期盼，“飞飞，答应我。” “家，”我轻声默念，含羞低头，“我等你，等你回来。” 月亮，明澈依旧，笑意盈盈。 我们的这丝红线，该是它轻轻牵上的吧。 如果可以，我想请它闭上眼睛， 且听风吟云唱，旦古不变。 ☆　　　　　　　　☆　　　　　　　　☆猫儿： 伤得这么重，亏他还笑得出来。 烛火燃着，人却睡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才不信他也会有这番模样。 “兄弟，醒醒啦！”不耐再傻等下去，一巴掌，我拍在他肩上。 他弹了足有三丈高，“猫儿！”，疼得呲牙咧嘴。 “少来！梦见谁了，笑……”适时打住，我又说漏嘴了。满脸歉意的盯着他。——我真不是故意的，别总是瞪着我呀。 “你怎么……”明明是伤在手臂……我满心疑惑。 一条寸长的伤疤赫然在眼前，还隐有血丝。侧颈处，分外惊心。 不用问，世上没人能这样伤得了他，除了……白飞飞！ 气氛一下子沉闷得逼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呀！——在心底，我抑制不住的狂吼。 ——我可以帮你，义父那儿，朱爷那儿，甚至七七那儿，我都可以帮你！！兄弟一场，我不想看到你总是这样，一个人咬着牙扛下所有的沉重，背负所有的沉痛。如果要有背叛，要有歉疚，那就分我一半，至少，我来陪你撑住这一切，好过你一人苦苦的熬啊！ “明晚，就是月半，”他玩味地看向窗外，恢复了昔日的沉静。 月圆赏灯夜，便是逼婚时——同样的，我看向他，意味深长。 一切，到了明夜，该收场了吧。 是留是走，是死是生，都该有个了断。 ——她快醒了，我该如何向你开口？ “‘落泪红’需以颈血作引，”他的声音很是苦涩，“我却救不了她。” 缘由？这就是缘由吗？ “同生亦同死，两相不复弃，”声音微有上扬，“不复弃。” 刹那间，我有股冲动，不曾作想地脱口而出，“一个人走？不再回来？！” 门外有杯碟应声落地，碎裂声、黑夜里分外惊心。 ☆　　　　　　　　☆　　　　　　　　☆猫儿： “七七！”门开了，我们都愣在原地。 “汤撒了，”七七努力地要挤出笑容，“我来……收拾……” 一地残片，如何收拾？我暗自叫疼，“快吩咐下人……” “七七！”百灵赶了过来，很远就开始叫嚷，“当心手！”她看着我们，略是点头，拥着七七要往外走。我稍稍松了口气。

烛火摇曳，寂然不语。无心无情，替人垂泪。 “我把你还给她！”七七忽地大叫，一步步向门坎退去，涨红了脸，却不再有泪光。 ”沈浪，你欠我的！永远都欠我的！！！——欠我的！！！” 看着她消失在门外。回音散在风间，不住地复鸣。 我苦笑，今世相欠的，何止你一人？ 飞飞的深情，猫儿的仗义，宋离的仁念，任是哪一个，我都还不清，今世今生，总也还不清、还不清。 ☆　　　　　　　　☆　　　　　　　　☆百灵： 已是初秋，天却还是那么阴晴不定的样子。 午后炸雷，一场急雨将空气洗得分外清新。 此刻，夕阳正映红了天边，似血的瑰丽。 扶住摇椅，我慢慢坐下，长长地松了口气。日渐臃肿的身形叫我难受极了，几乎推拖了所有出门的机会，倒也”因祸得福“，剩余的所有时间全都用来照顾她——省却了大哥的后顾之忧。 微湿的棉巾软软地贴在手里，清淡的馨香，叫人没来由的觉着心安。 为什么，总觉得她的安静，这种沉谧，似在表明一份无愁、无忧，有成竹在胸的气势，也许，这就是“幽灵宫主”生来的一份定然吧。 好羡慕，这份安然入定。 屋外，是明显的燥热。 大哥已经愁眉不展一整天了，长长短短的不住叹气。 “沈浪已经知道她……”适应了外屋的环境，我看向大哥，小心的探问。 我知道此刻的大哥，一定烦透了。 “他总会猜到的，”大哥攥紧了拳头，“有你照顾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他自已，和夜琴人拼斗受了伤，”五指缓慢舒展，再度握紧，“今晚，吉凶难料……你知道义父的脾气……” “七七差阿音去了川南，连夜，走得很急，“想起七七，再想到她满脸泪水的样子，心中的酸痛一点一点地开始堆积。 花落无言，物是人非，徒叹息，是无心。枉费她一片情意。 取出柜中的袖珍玉盒，我交到大哥手里，”早就备齐了，收好啊。” 沙漏里，流沙细细的逝去，恍若当初，那一寸寸矮下的沉香。 掐指算来，已数月有余。药力尽失中，白飞飞、真的不能再等了。 今晚，该是尘埃落定了吧。 “我先走了，你要多留意，”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哥定定神，看了看我，向门外走去。 忽地站起身，“大哥！”嗓音是连自已也惊异的颤抖，雾气迷蒙上双眼。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搂紧我的肩，又指指头顶的天，”老天爷都在看着呢，不会那么绝情的。” ☆　　　　　　　　☆　　　　　　　　☆百灵： 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我和她。看她仍未苏醒，我走向窗边，倚望天空。 月夜降临，一片纯白，似是落了雪。 ……月圆了，人呢？也能团圆吗？ 白飞飞，其实，我并不喜欢她，相比之下，倒是更乐意接近七七。 七七活泼开朗，生活得单纯无瑕。若说她像株红梅，白飞飞就是朵雪莲，柔婉坚强，生活得隐忍沉痛。 一直不懂，她们之中，究竟哪一个更叫人怜惜。 从来只是偏袒七七，我希望身边的一切都是快乐的，多些欢笑少点泪水，多点坦诚少些算计。可是，到后来我才明白，生活并不总是如想象中的美好，一些不屑的东西，有时候却是必须的，只是为了能活着，一步步的活下去。 ——大哥总说我变了，变了许多。 是更懂事了吧。我想笑他，却看到了他一脸正经的模样。 我好想说，大哥，你也变了，变了许多。 试想从前，我们会这样庇护着白飞飞，偷瞒着快活城么？ 半年来，每个人、包括七七，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年少的率性，曾经的轻狂，已随着时间愈走愈远。 看沈浪和白飞飞， 再聪明的人，沾上了情字，也要伤痕累累。 那份生死相随的执着，仿佛经历了几世的轮回。 叫人泪眼朦胧，纵有再硬的心肠也化成千丝柔，——愿结起散落的姻缘线，为他们、挽个同心圆。 …… 腹中有轻微的踢痛，准是小家伙又在淘气了。 抚着自已圆鼓鼓的肚子，似是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小猫儿，乖，爹和娘都很疼你，乖乖……” ☆　　　　　　　　☆　　　　　　　　☆飞飞： 一股温暖包裹在周围，不再是沁骨的寒，平添了几分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