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写文而已，语言过激的地方，请无视
游戏之作，莫要较真

“夜神月，是你杀了
L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望着铁窗外那个故作伤心、遗憾离去的背影，我疯了一般捶打着铁门狂喊。

半个月前，在我的强力坚持下，
13
天规则的验证试验终于开始了。但我看不出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实验失败了。那个死刑犯死了，心脏麻痹。夜神月再一次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一定是他！可我找不出。
能一举推翻夜神月，把他定罪的最后机会，就这样没了……失去了
L
，我什么都做不了。绝望夺走了我所有的理智，实验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我扑上去掐住了夜神月的脖子。总部其他人慌忙上前扯开了我。
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看到了鄙夷，似乎在嘲讽我不自量力。没错，失去了
L
的我什么都不是，而造成如此现状的人，是你！我再次发疯地扑了上去。
结果便是我被关进了加护病房。夜神总一郎——夜神月的父亲，这个正义忠厚的警官，连他都以为我因为
L
的死精神失常了，更何况其他人！无不又可惜，又可怜。
门砰地一声关上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又中计了。
我再也做不了任何，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夜晚的寒凉无孔不入，我蜷缩在门角，抱紧双膝，瑟瑟发抖。其实，室内的温度被调得很舒适，让我遍体生寒的，是那汹涌而来，终于不可抵挡的悲伤、绝望。
那一天，我冲进了莱姆躲藏的暗室。渡已经倒地，气绝身亡。室内一片昏暗，只数十面屏幕上闪烁着“资料已删除”的警示字样。我看到他正奋笔疾书，一个纵身扑上去，想要抢过他手中的笔记。我是有多傻才会想到这样对付一个异世的死神！
我什么也没有抓到。他在我面前化成了沙砾。我的脑子轰地一声巨响，像是已经看到了
L
从椅子上跌下的模样，转身拔腿就朝总部的主大厅跑去。
大厅里也是一片昏暗，电路因为非自然力量的侵入变得一团乱糟。我看到
L
仰躺在地上，夜神月横出手臂，撑住了他的头。
像是有什么东西猛一下砸在了胸口，我双腿一软，扑地一声跪跌在地。就像突然间失去了五感，我摇摇晃晃地爬起，踉跄着冲过去推开了夜神月，一把抱住
L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眼底的黑影依旧，看上去就像是因为疲惫而睡着了一般。
他的身子还是热的，这让我一阵恍惚，突然产生要大声叫醒他的冲动。

“
L
，醒醒！时间到了，别睡了！”我以前从不敢在他睡觉时发出一点声响，因为他的睡眠时间是那么珍贵，我不愿有一丝一毫的打扰。可是现在，哪怕我竭尽了全力去吼叫，却仍嫌自己声音不够大。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那为什么他还不醒？
我摇晃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看到大颗大颗的水滴溅落在他脸上，然后才意识自己哭了。
身体里那个叫“绝望”的小子叫嚣着想要占领我的心脏，我猛吸一口气，把心脏压缩成小小的一团，硬生生把他挤了出去。
夜神月默默蹲在一旁，并没有大声叫骂着基拉，做着那场在我看来讽刺不堪的戏码。他脸上流淌着简单的遗憾和悲伤，如同厅中其他几人一样。其实，我多想在他眼里看到哪怕一丝的寂寥。这样，也许我就可以原谅。
但他没有。
我强自压抑着
L
的离去所带来的毁天灭地般的痛楚，亲自监督着
13
天规则的验证试验。我知道，这实验可能要失败了。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我都绝对不是夜神月的对手。可我勉力安慰着自己，兀自支撑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愿就此认输。
况且，我一定要找些事情来做。当脑子被其他繁复东西充塞的时候，我就想不起发生过
L
的死这回事了。好像他一直都在身边，下一刻就会舔着蛋糕推门而入一样。
我的心脏已经缩到极限，当被告知结果的那一刻，血管突地喷张，我感到那冰寒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然后夜神月不期然出现在眼前的脸，成了火星一点，烧得体内血液沸腾，欲燃欲爆。
我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恨到想要喝尽他的血，吃尽他的骨。
可是，我动不了他分毫，反被他制得死死的，逃不出锁绊。

当我一个人坐在房里，周围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一般。我再也不能刻意地遗忘，他在我面前离开的模样。
那么平和，那么慈祥的感觉。他没有一丝不甘，像是坦然走向一早就知道的结局，那么从容不迫。
我曾经指天为誓，向他保证夜神月就是基拉没错！可是他说，他也这么想，但是没有证据，就仅属推测，无法定罪。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夜神月会不顾一切地想法杀了他！可是他说，他现在所做的，也是在把基拉逼向死路，这一点上两人其实并没有分别。
我又不停地劝说，要他顾惜自己的生命！可是他说，一辈子能遇上一件愿意拼出性命去做的事，也算是幸运。
我无言以对。他怎么能这样淡定！
可是后来……后来他明明也说了，会好好活着的。他这么说了的，为什么……为什么失言？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我的嗓子已经喑哑，发不出泣声。

第一次，我是在东大的林荫道上找到他的。他当时背对着阳光，蜷腿蹲坐在长椅上，正在翻看一本破旧的小册子。
我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他身侧，声调一扬：“嘿，
L
！”
他的眼睛离小册子十分之近，让我不禁怀疑他是否有近视眼。他双手各出两指，夹着小册子的上边角放低到鼻子的位置，露出两只黑影深重的眼，十分有礼貌地点头回了句：“你好。”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这样一来，我反倒无话可说。呆呆地坐在一边等了半个多小时，他还是那个姿势，旁若无人地看着那本小册子。我渐渐有些耐不住，不禁伸长脖子想看那册子上写了什么。
他觉察到我的异动，翻过小册子来正对着我，仍旧礼貌非常地说：“要看吗？”
那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日文英文都有，还有几个拉丁文，和一些实在看不懂的符号。就看懂的那部分来说，像是十分常见的猜谜游戏，旁边还画了一个九宫格，左上角打了个
叉。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客气地问他借了纸和笔，在一边描画起来。
那是我自己排的月和
L
的交锋行动图。两条主线，各有交叉点。当然，就现在来说，进行了连图里的一半都不到。我也不过是无计可施，拿来探探风。
他比我想的要谨慎得多了。之前叫句“
L
”，只是存了挑逗的心思，却把事情折腾麻烦了。
算了，反正一早就是拼着被他怀疑，然后各种试探，最后证明我对他都是好意这样的心思来的，现在这样也不算太坏。
画好之后，我把纸和笔一起还给他，说：“画着玩儿的，你觉得好看不？”
他皱着眉头，表情认真地看了一分多钟，摇摇头说：“不太好看。”一问一答，毫不含糊。
没办法，我只得起身离开。
他是不会叫住我的，所以只能等下次再过来找他了。我哀叹一声，觉得自己甚为失败。算了，主动的一方吃亏难免，就不计较了吧。

第二次是在五天后。他眼底的黑影更重了，正坐在路边的甜品屋，喝着香气飘飘的咖啡。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那条感觉掉了色的蓝牛仔裤。他坐在最里面靠墙角的位置，一双散了鞋带的球鞋懒懒卧在桌底，他仍旧蜷腿坐着。桌上除了那杯咖啡，还摞着四个空了的布丁盒，和一边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
他右手两指夹着勺柄，专心致志地吃着。他对面的位子空着，我也不多说，径自走过去坐下。
“下午好。”他嘴里含着蛋糕，呜呜哝哝地说了句，算是打招呼。
“想吃什么随便点吧。”他小啜了口咖啡，似乎被烫了舌尖，又丢进几块方糖。
我也没打算客气，招来服务生按自己的喜好点了。服务生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之前点的东西，可以再来一份吗？”服务生点头，他又说了声：“谢谢，麻烦了。”真是礼貌得让人不好意思。
然而那句话之后，他就再没开口。我一边吃着慕斯，一边斜眼瞄他。最后不得不自己开口：“呐，龙崎……”
“您知道的事情可真多啊！”他突然反常地打断我，一双黑眼直勾勾地看过来。
“你……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叫方怡，你叫我小怡就可以了。”我忙不迭地回道。一边想：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个，是什么意思？类比他对月……不行，这没有可比性。那他是想探听我的消息来源吗？会认为我和基拉有关吗？可是如果我跟基拉有关，这样接近他是为了什么呢？取得信任，进入调查总部吗？可是，哪有想取得信任的人一上来就引得对方怀疑的道理？还是说，反其道而行……
停停停！彻底乱了！我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实话实说就好，反正我的确没什么歹意，让他试探清楚了，反而更好继续交往下去。怕就怕他没兴趣，我乱什么！
“方怡？”他微微诧异，“听上去不像是日本人的名字。”
“嗯，我是中国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我抬胸点头，第一次觉得说明自己的国籍是件这么让人自豪的事。
他脸上恢复了平静，微有一点笑意：“方小姐日语说得不错呢。”
“哪里……”我笑笑，居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挠了挠脑勺。
“不介意的话，能问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吗？”他语气平常，似普通聊天一般，却着实让我好大一番为难。
问得真直接……就不怕我骗他？虽然我不想。对了！如果我说假话，他肯定有后招来辨别，然后就可以知道我图谋非善了。如果为了获取信任而说了真话，那倒会是很不错的信息资源。嗯，应该是这样……
呸呸！我又站错立场了！现在该想的问题是怎么回答，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吧！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家伙！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然后开始认真地烦恼起来。
真实情况肯定是不能说的，至少不能现在说。说假的吧，凭我自然骗不过他。像我现在想了这么多，脸上的破绽肯定不少。如果被他判定了性质属恶，那就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不得接近了。这才是真正苦恼的地方。
唉，跟头脑发达的人打交道，果真是伤脑筋。我明明比较喜欢笨蛋，怎么就上了这条贼船呢！
“嗯……呃……”我犹豫了许久，他也不催促。
“我不想骗你，也骗不住，但实际情况我确实不能说，也许之后可以告诉你，但现在……现在的确不合适。”踌躇再三，还是实话实说了吧。这样，总归我内心坦然，脸上的表情会比较可信。
他轻“嗯”了一声：“冒犯了。”然后低下头来继续吃蛋糕。叉子戳进了草莓，流出淡红的汁液来。
我心中一震，不禁暗暗叫苦：他该不会以为我乾坤大挪移，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吧！我
KAO
！真有**的冲动！跟这人说话怎么能这么费劲儿呢！给点儿反应会死啊！呸呸！收回那个字！所以我才不喜欢冰山啊！
心里有气发不出，只好对着可怜的事物发泄。好好的一杯冰淇淋，硬被我搅成了五颜六色的一堆烂泥。他目光扫过来，脸上露出好可惜的表情。
我立时有些心软。缓了口气，慢慢说来：“龙崎，我是知道你的事。不太多，可也不算少。对你的对手来说，是无比宝贵的资料。可是，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害你的心。你可以继续怀疑，然后想办法来验证，我无所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判断出是非。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告诉你……”
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突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了。该死！我明明是想跟他一起进总部，然后……但是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他歪了脑袋，微微诧异地看着我嗫嗫嚅嚅，开口道：“我没有怀疑方小姐啊！”

这下轮到我诧异了。我结结巴巴道：“这，这……”
他咧开嘴，露出了几颗白牙：“一个把心思都摆在脸上的人，基拉是不会用的……而且，方小姐的背景家世也很明确，没什么可疑的……啊，抱歉，希望您原谅……我只是真的很好奇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这么说，你是真的单纯地在问我，没有其他意思了？”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胶着，跟不上他的思路呢！他是怎么得出来我没有嫌疑这个结论的呢？不管了，反正这个结论也是早晚的，因为事实如此！
“不是询问，是请教。”他十分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看样子对这个消息来源很是在意。是觉得对自己的安全有威胁，还是觉得跟基拉有关，有迹可循呢？不管哪一种，恐怕都要叫他失望了。
我一手撑住下巴，脸露不快：“这么说来，全是我自己多想了，还真是自讨苦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回避，显得有些失望，但也转而不再提。
之后的对话倒也愉快，我放宽了心，不再去胡乱瞎想，跟他随意聊起来。
他说话简洁明了，经常让我跟不上脚步。不过但凡我面露疑惑茫然，他也愿意很耐心地再说一遍，尽量说得容易具体些，有时候，还会拿出随身带的纸笔描画一番。
说到纸笔，他不禁提起我之前那幅乱七八糟的画。问起来，说是有好些不通的地方，但也有可取之处，对于两方人物心思的把握，大体方向上还是比较准确的。他没有说那两班人物跟月和
L
的相似，我在纸上也没有标出，全是类比。但我猜，他心里应该有数。
我嘿嘿笑着，说我水平也就这样，或许还不如呢。
他说，想测试一下也不难。就笔下连挥，在纸上描画起来。一会儿，他把本子推过来。
我一看，是之前在他小册子上看见的谜题，九宫格已经完成了，除了左上角的那个叉，还有几个字母和数字，散布在其他位置。
我抬头看他眼露鼓励之色，接过笔来。说实话，这感觉不太好，有点儿鲁班门前弄大斧的感觉。要是错了，虽然无所谓丢人，可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笔尖发颤，我背心有些潮湿。一时间也来不及去想他让我解答谜题的含义所在，一门心思只想赶快解了这题，继续跟他聊天。或者，听他揭晓答案也行。
拨开云雾，山水微露。我犹豫着在这一页的最下面写出了答案：
L
……
O
……
V
……
E
……
Love
？我心里一惊，忙抬眼看他，见他笑意满满看着我专心解题，顿时脸上一阵火烧，赶紧埋下脸来。
不对！不可能！这是我反应过来之后想到的第一句话。
猛吸几口气，平复下来，细细想。又是试探？如果真是，那我可要生气又伤心了！巧合？我解错了？这个比较靠谱。于是，我又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推演过程。没有啊！这下头大了……

有些气馁地想交卷，然后等着他解答。刚把笔放下，就听他缓缓说到：“给个提示……我的名字。”
我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笔来重新推算。结果吓了我一跳！
L.Lawliet
？
L.Lawliet
！
他疯了吗？他想干嘛？我的下意识反应是撕了这张纸，但生生顿住，脑中迅速转过许多念头。
这谜题的结果不是我推算出来的，应该说是靠排除验证出来的。因为我知道他的名字，不管真名假名，我都拿来试了一番。所以，他是想看我知不知道他的真名？可我若是不知道，然后真的自己推出来了呢，他不就……况且，我推不出，不代表别人也推不出，他这样……不对不对！这是建立在我会对他不利的基础上！不管他怎么想，我自己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他不会因此遭遇危险！但绝对要提醒他，不能再随便拿出去给人看，太不谨慎了！这……这怎么想，也不像是
L
会做的事啊！这么冒险，又……又没一点好处！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由得，又把谜题看了一通。看过四五遍，心下暗惊。这家伙……真是可怕！这里面到底设了多少个陷阱啊！又是循环圈，又是死胡同的，它不过是个九宫格！我真想拿砖自拍！
想这谜底不能见光于世，忙拿笔涂黑了。看来看去，仍觉不妥，很想直接撕了甚至烧了，可他还坐在我对面。对了！
L
！我心底一声惊呼，该死！忘了最先考虑的该是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吧。
他是怎么想的？拿这样的题目来让我解……
想了许久，仍不得解，只好讷讷道：“我……我解不出来。你，你把本子收好。”说着，把本子连笔合上，交到他手中。
他微微一笑，把东西随手收入口袋，轻轻说了声：“谢谢。”
这句“谢谢”明显跟以往不同，真有点发自肺腑的味道。
我微微一愣，随即在脑中一想，顿时醒悟。“嘭”地一声站起，指着他大吼道：“你这个神经病！”

我面目涨红，被他气得不轻。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竟然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来。他难道没有想过，万一我是……万一，只是万分之一，可也不是没可能，他怎么能这么轻率，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本来气他试探怀疑，此刻却恨不得自己真是那边一方，好让他吃个大亏，长长记性！
可是，想归想，我终于开始后怕……难道他每次遇到像我这样的人，都用这个方法吗？这个笨蛋！
我的思绪其实已经全然乱了，不成逻辑。我冷静下来自然能想到，
L
不是那种会不考虑后果就擅自冒险的人。可当时，的确是怒火攻心，兼之想到后来他……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过去扇他几个耳光。
他有些受惊般地看着我又重重坐下，面色依旧不善，也没有开口踢铁板。一时间，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立时散去，店里仍各人干各事。
过了许久，他终于略带歉意地问道：“您没事吧？”
我转过头去，直视着他的脸，不由得又有些心软，先骂一声自己没出息，然后平复一下呼吸，回答道：“那道题你没给别人看过吧，烧了吧，怎么样都行，赶紧处理了吧。”
他微微一笑：“谢谢关心，我知道的。”
这种事，本来不用我啰嗦，可是……鬼知道我中了什么邪，会操心这样鸡毛蒜皮的扫尾工作！
又各自沉默坐了半晌，我忽地站起身道：“我走了！”
“请等一下……”他也随之站起，叫住了我。
“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你自己保重！我，我……有机会再见吧！”我心里乱七八糟，一时也理不顺，想到哪儿便随口说了出来。
“您之前说来是想告诉我什么？”他走过来，挡在我身前，也挡住了来自别处的视线。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重新提起，眼睛扫过桌上残迹，底气不足地回道：“我想，我想告诉你……糖吃多了会蛀牙的！”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赶紧落跑，飞一般冲出了店门。
事后，他告诉我，我当时的脸色可真是有趣精彩得很，直可惜没能拍照留个纪念。

我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想念他，想马上见到他。
当天晚上，我就逃了出来，过程顺利得令我不敢相信。但我也无心去想太多，一刻不停地冲到了城外的一座公共教堂前。
L
的墓，在那儿……
我喘着粗气一下子扑倒在墓石前。四下里一片黑暗，只有疏落的星光。触手之处，尽是绝情的冰凉。
碑上什么也没有，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事。说起来，多么了不起啊！世界顶级的三大神探，都是他一个人。可又是多么讽刺！在他离开之后，什么痕迹都留不下，都不能留下。
夜神总一郎带着总部里的其他成员来向他鞠躬道别的时候，说了什么感激了不起之类的话，也说了“会抓到基拉”这样的誓言。我私心里是很喜欢这个人的，可他心目中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落日将他颀长的身影稳稳投射在墓碑上，那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
可当时的我终于忍住没有发作，现在却已经不用了。
我上前拿脸贴住墓碑，似乎这样能离他近一些，似乎这样就能听到他并没有停止的心跳。
“
L
，你说我该怎么做？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我好恨啊，恨不得拉他一起下地狱！不，他那种人连地狱都不肯收！他是孤魂野鬼，是没人收纳的可怜虫，要在世间受尽折磨才够！”我咬牙切齿，嘶哑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如同鬼魅一般，阴气森然。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看到我这样……但我能怎么做？我第一次从心底厌恶自己的无能！我只能看着，不能阻止，也没办法阻止……”我的声音柔软下来，带着彷徨无措，想从那虚无中寻得一丝安慰和依赖。
夜风阵阵，吹散了迷惘之音，却没能带来答案。
我伏在碑底的石座上，声音朦朦胧胧，似低呜，似梦语。
“
L
，你在那边冷不冷？有东西吃吗？够不够甜？灵魂不需要睡觉的话，黑眼圈还在吗？”
“
L
，那边也有白天和黑夜吗？有没有人陪你说话？渡在你身边吗？真好……”
我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这是我在
L
离开后第一个无梦的夜晚。果然，真的是要在他身边才能心安。

但总有些人，喜欢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击碎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温存。
城外边郊，人迹罕至的教堂，清冷墓地，那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恍如晴日惊雷。一步一步，踩踏在微染霜露的石板路上，由远及近，回音叠叠。
我猛地睁开眼，借着微露的晨曦，看清了来人的身影。
天色灰白如尘，我裹了裹身上那层匆忙之中不及多带的单衣，撑着石基缓缓站起。寒风入体，我不禁一个哆嗦，第一次有了入冬的知觉。我怔怔地抬起手来，对着掌心呵气。白雾缭绕，迷蒙了我的视线，但掌心中如丝线般蔓延开去的温度，却使得我心中一颤。
感官，恢复了……来自外界的冷和暖，我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来不及为这种改变去表达任何欢喜之情，我抬眼望见夜神月渐渐靠近的身影，不禁后退一步。
他来这里做什么？目光四下一扫，晨雾渐消，苍茫一片，没有人声。
一个人来的，没有叫上模木先生他们一起……不想他们知道我的去处。
没有看到死神，但硫克应该在他身边。
他现在拥有两本笔记的所有权，莱姆死后留下的那本，总部里正在研究的那本——也是他最开始捡到的那本。再加上弥海砂所有的正在使用的那本，一共三本。换句话说，他手上握着生杀大权，那么……他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半个月前，他没有下手杀我。昨天实验落败，他仍没有下手杀我。今天，自然也不会。或者说，如果他打定了要杀我的心思，就不会在这里出现，还不带任何目击证人来徒惹嫌疑。那么，他是想来说些什么吗？可是对我，有什么话可说？
心中的惊喜一闪而过。我拿手掌贴住两边的太阳穴，微凉的皮肤下是突突的脉动。我愣愣地想，终于又能思考了……不仅如此，洞察力、敏锐度，也在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我侧身扶住墓碑，暗暗自责：早知道，就该早点儿来看你，也不会闹得这么狼狈了。

可是，抬起头看到来人的时候，我终于不无沮丧地想起，哪怕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也没什么了不起，我还是……
一阵毫无预兆的风狠狠吹开我的衣领，攻池掠地般肆无忌惮地闯入。我一个战栗，特别想就地蹲下。环抱双膝，蜷缩的姿势能最有效地减少体内为数不多的热量的散失。但，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矮下身来，唯独那被我憎恶仇恨的人……在他面前，是怎么样也不可以的。
我上前两步，与他冷冷对视。
“滚！”尽管寒气使我的牙齿不停打战，我还是成功地咬准了这个字的发音，“不准你再靠近这里一步！你不配！”
他原本静静站着，此时轻笑一声，双臂抱胸，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个样子，看着倒是比那天正常多了！”
“承蒙关照。”我硬邦邦地回顶了一句。
他笑了几声，一边伸手拍去衣上沾染的露水，一边浑不在意地说道：“总部那边你不用回去了，模木先生他们也不会派人来找你。”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也没有很意外，面无表情地回道：“多谢相告。”
“那，就这样了。”他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不再多言，转身往回走。
他孤身一人来这儿，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原本我自己就可以猜度到的事吗？还以为他看到我这个模样会大肆嘲讽一番，却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去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也一直很想问。
“夜神月，你是怎么想的？”我突然出声叫住他。

“怎么想的……”他轻笑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想知道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波无澜，如同一滩死水：“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停下脚步。我继续道：“为什么不把我的名字写到笔记上去？我的死，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可以想出一万个理由来使自己完美地逃脱嫌疑。甚至，用意外死亡的话，连基拉都不会被牵连上。相反，我的存在，对你建立新世界可不会有什么好处，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妨碍你……”
“真是愚蠢的问题呢，方怡小姐，”他仍旧笑着，仿佛我是一个永不过时的笑话，“如果你想死的话，尽管去做……”
“如果我就是一心求死呢？”我踏前一步，紧盯着他。
“那，你该感谢我让你如愿。”他坦然对上我的视线，嘴角勾起轻狂的微笑，语气平淡地谈论着人的生死。
我敛眼，收回目光中的紧迫，轻飘飘地说道：“夜神月，真不像你的风格。”
“什么？”他果然微感诧异，皱了眉头问道。
“对任意一个细小隐患都绝不手下留情的人，为什么会容忍我——这个一定不打算放过你，而且随时都可能阻碍你计划的人的存在？还不惜用了没有时限的威胁……”
我看到他哈哈笑出声来，好似刚刚听闻了本世纪最为滑稽荒唐的可笑事。他微抬下巴，眼中的不屑如幕般压下：“你太高看自己了！对我来说，你连隐患都算不上……”
那样不可一世的语气，每次听都让我有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
“笨的人不算过错，不知道自己笨的人才真正无可救药！”
呵，也算是我自找的，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了。但，我所认识知道的夜神月，还是会做出杀了我以永绝后患这样的选择。所以，他的原因，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如此自负的笃信。

我承认自己的愚蠢。但不在于开口问了这个问题，而在于竟奢望从他那里得到
正确的
答案。
“那么夜神月，”我看到他收了笑意，漫不经心地听着，“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会看着你死，我会活着看到你死的那一天。”
“在我建立新世界，成为新世界的神之后。”他勾了勾嘴角，懒懒在后面加上一句。
然后接着说道：“那么，方怡小姐，就用你那双还算漂亮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吧……也替
L
看看清楚。”
我感到有钩子在我心上划过，翻起热辣辣的痛感。
我想他一定看到了我脸上出现裂痕的表情，因为他又露出了鄙夷。他摇摇头，目光扫过
L
无字的墓碑，言语间有些叹慨：“
L
……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不过……看女人的眼光，却是让人不敢恭维！”
说完，便再次转身，彻底地在我眼前消失。
这一次，我没有出声叫住他。

仇恨，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当翻过疯狂，它是比爱更能让人冷静的东西。尽管我从来都不喜欢，可我清楚它已经在了。在我失去
L
的那一刻，它就深深地潜在我心底了。但愿，我不会有只靠着它来支撑的一天。
有人跟我说过，因为心里装了太多的爱，所以就再容不下半分恨。我说不是的，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失去。有多少分爱，就会转化成多少分恨，甚至更多。
夜神月……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想恨他。怨恨是多么辛苦的事啊。但如果不去怨恨，这心上一大块一大块的空白缺口，要靠什么来填补？
L
，我不软弱，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愈合。
手心抚过被打磨得很是光滑的碑面，我这么跟他说，然后有些恋恋不舍。我不能一直呆在这儿，我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晨雾散去，天已经大亮。微弱的日光穿透了云层，投射下来，照在灰白的石碑上，染了一点淡淡的金色。
我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很是啰嗦，婆婆妈妈。一直到第十七个“我要走了”说出口时，我才终于挪动了脚步。而一旦踏出，就再也没有勇气回望。我一口气跑出了墓园，跑上了入城的公路，一直跑到我喘不上气了为止。
曾听人说，如果身体跑得太快，灵魂会追不上它的脚步。那么，
L
，是你跑得太快了吗？所以灵魂才会脱离了身体？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也没关系，让我的灵魂在墓地边上守着你吧。而我的身体，我这副带着眼睛的身体，要去看它想要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