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敏的时间分布的很规律，在家、教室、学生会的三点一线中，没有分毫误差的运转起来。这种规律而激不起任何涟漪的生活，满足了他的惰性。 相信，如果那个文学社社长不出现的话，一切将在他的习惯性适应力下趋向更加美好。

男生起身，修长的手脚让他有强烈的压迫感，“不认识嘛？”尾音拖长，那种说不清是冷淡，不信，厌烦或厌恶的语言语气神态，让晟敏平静脸庞下的愤怒沸到最高点。 他怒而180度调转鞋跟向前离去，走了几步后，又突然折了回来。刻意地露出与内心的愤怒截然不同有礼得素不相识的微笑，“对不起，请问三中的校门在哪？还有后面那张纸是不是你刚刚被吹散的，我没有全部拣起来，真是、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得很呢！” “很”字加非强调性重音。 对晟敏来说不允许不战而败的战争。 虽是敌对校，但可笑的是两校夏季的男生制服竟一模一样，只有衣襟的校徽不同。因此他不认识他是可以理解的，幸好他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全市的学生都该认识他的地步。 发现是场误会，男孩的笑容竟开始灿烂得不可思议，让晟敏再燃的战火无处炮轰。“伸手不打笑脸”他无比痛恨将这句话发扬光大的文学家。 他爽快地表示送他到校门外的车站，但晟敏客气地回绝了，他刚刚看四害的眼神至今仍扎他的眼。简言之，余恨尤存。 在校门口，男孩略带愧疚地再度重申：“对不起，我实在是被那些高低年级的学生搞怕了…” “我理解。”想来以前他自己就挺惨的，三五不时就有不认识的电话骚扰，如果是为了留下深刻印象故意挑在三更半夜打来的，更惨。好梦正酣无端惊醒，还要饱受老妈一记颇有功力的“拔耳助长”。同是“衰哥”命运应该相差无几，他颇为同情。 临近校门，晟敏立定，表示可以不用送了，他有眼可以看，可以自个儿滚蛋。 在礼貌地互相道别，他再次道歉，他再次无关痛痒地接受。 马后炮这种东西他已经看得很腻了，学生会长和那只寄生虫都比他高杆。 脚跟训练有素地一旋，丢下一句：“我对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不感兴趣！” 同情归同情，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明的不行来暗的，白的不行也有黑的，早的不行慢点也成，口水弹攻击一样奏效。 旋身的最后一秒，话音刚落，晟敏满意地瞥见他青了一半的脸。 至此，他对三中再无好感，标准的一秆子打翻了一艘船。 学生会长吱吱唔唔地道出，没有足够分量将文学社长弄出学生会，那座*届*鸟*平杯（学生会长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鸟杯）就是他自己给学校赢回来的，所以也实在没法就这样把他轰出去（简言之，没他也不会有这个奖）。虽然他的行为智商不达标（甚至已达负分），但是脑子里还是有塞点料的…… 在语落后的十秒，是空气都缺氧的严重凝固状态。学生会长连咽口水都觉得是在挑战自己勇气的极限。在这个学校里学生会就是个被学生和校领导压榨的角色，学生会长更是首当其冲，别说尊严，连人格都已经被一脚践踏进猪圈里。尤其是在眼前这个气势利得可以切菜的副会长面前，他这个学生会长连个屁的余韵都不算。 此时的他，看见的是晟敏那如沐春风三味回首百昧笑之无比亲切的表情，立时全身如招十万伏特电击。 “我体谅您的难处，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也不好再追究。不过…身为学生会副会长，如果一再受到此类不可抗拒因素（脸皮厚得无坚不摧，像细菌一样顽强）的骚扰，那么我很难能按时完成份内的职务！”语毕，惊天动地“咚”一声巨响，一叠足有半尺厚的资料狠狠摔在学生会长震落至桌上的眼镜前。资料包括学生会长明的暗的推给他这个副会长的任务，够让他欲哭无泪的熬个三天了。 失去眼镜的学生会长从模糊的视线中，仍能感受到那离去的背影周身所散发出的浓烈暴力氛围。 555…好可怕哦…他要躲到桌子底下偷偷地哭了。 晟敏发誓他偶发的善心再难有出头之日！ 牙根咬得喀呲有声，旁边的女生仿佛喉咙就要撕裂的尖叫，一再刺激他青紫血管的太阳穴。 眼看本校的女生基本上已经是敌我不分，在对方主攻投入一球后再次发出散花鼓般的震耳掌声，他揉了揉微微扯疼的鼻梁。 神啊，圣母玛利亚啊，请庇佑你无知的羔羊，保佑他在这场球赛结束前理智的神经不要脆弱地断裂，他还不想在青春还未败落的年纪就因过失杀人而提早凋零…

　　他一定也不知道此刻站在他背后的他，此刻笑得很美好。　　他的迟钝，也让他喜欢。　　赵奎贤的笑容很灿烂，灿烂得带点邪气，那是一种诡异得美好无比的笑容。　　 学生会办公室，令人看到就反了胃的访客。 文学社长无比激动的戏剧性地撞开了学生会大门。 “晟敏，学校里到处有人说你跟一个三中的男生不清不楚，关系暧昧！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你只是想以此引起我的注意！其实我以前惹那么多的麻烦，也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看我们连用的方法都如此相似。”文学社长无比认真地眯着绿豆般的小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晟敏，“来，看着我的眼睛…” 在他的猪蹄快要碰上晟敏的下巴，猪嘴也同时凑了上来的千均之际，隐忍许久的晟敏终于将手中的书全部用力地、狠狠地砸在了那对他看了就想吐的眼睛上。 终于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学生会了。 他笔直走出学生会大门，斜睨了一眼努力想让自己消失在门边恨不能立刻隐形的学生会长。 “校园猥亵未遂，至少口头警告处分，全校通报批评。”晟敏长吐一口气，仿若长久来累积的郁闷焦躁归类垃圾的东西也一并清出。 “永别了，学生会长。” 两旁枝干两旁嶙曲的凤凰树，盖满树冠的鲜红花簇，都让晟敏觉得美丽动人。 然后，不用抬头，他也知道前方引起的骚动——是个像凤凰花一样招摇的人呢！ 他是不常在人前笑的，似颇有自知之明其杀伤力。 他还记得他似乎只有睡着才会温和的眼，浅色的似乎很好摸的发，会让女生嫉妒的长睫毛，好看的手指，好看的鼻，好看的嘴唇，他还记得他连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晟敏发现自己的观察力和记忆力真的都很好。 “忙完了？那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不顾周边的追随者，好看得目中没有其他人的男孩只对眼前的人说出了让周遭排山倒海的温温询问。 稍稍停顿了下脚步，晟敏一语不发地径自向前走，而赵奎贤若无其事地尾随其后，穿过一栋办公楼，二栋实验室，学生用排球场，羽毛球场，凉亭，花圃…… 三中男生清爽的浅蓝色夏季运动服，就这样在某个午后，无比醒目地晃过大半个一中校园，直至晟敏的教室。 不理睬女生们看到教室外守侯的赵奎贤及紧随而来飙泪的众女惊讶得上窜下跳，晟敏迅速收拾好书包，扔上肩，步出教室。 “好了？”赵奎贤体贴无比地问。 两人并肩离去，至少旁人看到是如此，没有人会在最具爆炸性的绯闻爆发时还去揣测两个主角截然不同的表情。 “我并没有答应你昨天的事。” “不是默认了吗？你那时也没拒绝。”男孩狡黠的反驳。 “你认为我会为这种无聊没有建设性意义的单方面决定和你争执吗？”简直浪费口水。 场景回放： “明天我来接你放学，如果你答应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回放结束。 “我征求过你的同意。”意即是他自己吃了哑巴亏，他可不是没给它机会。 是他小看了他痞子的程度，竟然勇到穿着三中的校服跟他晃过了大半一中的校舍。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绿灯亮，晟敏跨出脚。 “我只是想…送你回家。”赵奎贤无辜地说，委屈十足。 他的长脚配合着他的脚步，保持着并肩行走，这给晟敏一种错觉，仿佛、仿佛就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愚蠢。”晟敏忍不住说道。他特异的眼光及奇异的思考逻辑连他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只是看着他，然后缓缓回头仰望着开满路旁的凤凰树上的凤凰花，“我认识一个人，虽然好强固执又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有点小邪恶，但他其实很善良，又很笨，还害怕寂寞，老是想把重要的东西紧紧守护在自己身边。因为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少之又少，所以他的灵魂愈发坚定锐利，美丽得闪闪发光。纯洁坦率又坚强让他的眼睛有一种穿透力，第一次看见就震慑了我。” “等我发现时，我已经拉着一个说不上认识不认识的男孩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校园里狂奔了。”赵奎贤的表情也是一脸复杂的无奈，“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毁了。” “我难以理解。”晟敏的感觉好象刚刚听到外星人入侵地球之类的。 “我也难以理解。”赵奎贤也觉得现在的状况是鸡跟鸭，“但是，我知道有一种灵魂相系，当它回过神来时已是难以抗拒，莫名的有一种得不到的饥渴……” 他的眼睛很深、很黑，像无底的渊泽。晟敏记得自己只在甫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身上看过这种眼睛，纯真的，无辜的，还未定型的邪恶的，无知的……因为仍是一片洁白，所以更容易吸引光火中的飞蛾。 这种眼睛本身便是一种魔性。 他才发现，他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 “如果我是你的，那么，有一天你会不会是我的呢……” 晟敏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旖旎缱绻的一幕，不自主的一时间全身血液倒流。 晟敏完全相信此刻自己的脸，已被偷窥似的犯罪感折腾得如满地落下的凤凰花一样的鲜红。 “所以，你的驽钝，你的粗神经，你薄薄的脸皮，我也喜欢。”男孩的笑容清朗得一如夏日薄蓝的天空。 越是喜欢，越是一种全身无法抗拒。 所谓的命运，往往只是一两只无法克制，扑向同一个光火的飞蛾，化作浴火的凤凰，在几乎开满了整个天地的凤凰花间绵长，而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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