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不能够知道,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几乎没有办法,而他慢慢的离开她,他的唇角还有笑意,狭长的丹风眼,秀长而明亮,烟花还在无穷无尽的绽放,焰火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大篷大篷烟花的盛开在上海的夜空,仿佛千万道璀璨琉璃割裂光滑的黑缎夜幕,那样绚烂,那样美丽,照亮他们两个,彼此的容颜。
“我这辈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辈子我一定会等着你,我等着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点遇见你。”
偶尔他醒来,剧烈的疼痛令他满头大汗,可是见到她还是微笑:“你走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愿意让她看见,于是总是点头,默默走开。
他一直让她走开,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哪怕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他却一直让她走开。
她一天天捱下去,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痛苦,都如此珍贵。
最后一次她去医院看他,他的精神实在不错,很难得的下床走动了一会儿。
他已经很瘦很瘦,体重剧减,虚弱的依靠营养液维持,已经有好几天没能下床了。
但今天他精神出奇的好,在病房里走动了一会儿,又打开窗子透气。
佳期陪他站在窗前,他看窗外太阳很好,暖暖的,仿佛春天已经来了。
他说:“真快,上海今年的春天,仿佛来得特别早。”
她说:“是啊,花又要开了。”
他微笑:“还是冬天呢,正月都还没有过完,等到再过一个月,才是真正的春天了。”
上海的春天会比北京早。
时光在这里,总是特别的匆忙。
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的匆忙。
他说:“你今天走吧,我给和平打电话,让他去机场接你。”
她说:“我明天再走。”
他说:“你昨天就说了,今天走,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她说:“我明天走。”
他说:“一定哦。”
她说:“一定。”
他微笑伸出手来:“拉勾。”
这样小孩子气的动作,有很多年没有做过了。她微笑着伸出手来与他拉勾,他的手很凉,因为体重急剧下降,所以瘦得指骨分明。
她的尾指终于勾住他的尾指,轻轻的摇了一摇。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见。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他想让她安心的走,她就安心的走。
他让她安心,她也要让他安心。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天晚上在医院里,她站在病房门前,从两三寸阔的缝隙里望进去,窄窄如电影的取景,他整个人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一定坐在那里很久了,因为他嘴里含的那枝烟积了很长的一截烟灰,也没有掉落下来。她几乎不敢动,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茶几上放着她那只保温桶,鹅黄色的桶身,上头还画着两只绒绒的小鸭子,在落地灯橙色的光线下,温暖如两只小绒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直起身来,只是掐熄了烟头,重新拿了一枝烟,划火柴点燃。
一点小小的火苗,照着他的脸,幽蓝的一晃,又被他吹熄了。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触摸那保温桶外壳上画的两只小鸭子,动作很轻,仿佛那是两只真正的小鸭,指尖顺着那小绒球的轮廓摸索着,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来,自顾自微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深斜飞入鬓,唇线抿起,弧度柔和。
她将头抵在门侧,忽然落泪。
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我没有等到你。”
其实他一直在那里,他始终都在那里,只要她回头,她就能够看见的。
他一直在等她。
过了这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早在那一刻起,她遇见他。
他的字迹飞扬流畅:“佳期,终于等到你回家。”
他说:“我这辈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辈子我一定会等着你,我等着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点遇见你。”
她却不能说,她其实已经遇见他,在他等着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爱上他。
这么多年,她花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才学会结束,才学会重新开始爱上一个人。
可是他却不能在那里,他却没有时间给她。
在最后的时候,他以为她爱的并不是他,所以,他安心的离开。
就这样,她让他安心的离开自己。
当我终于爱上你,我却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因为怕你觉得来不及,怕你觉得对不起。
怕你会对我内疚,怕你会觉得不安心。
你一直等着我,而我,会用这一生来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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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她再不会允许自己落泪,因为有一个人,他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