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11
胭脂砚——
红颜
一、
萧瑟词人
据说裵浅当时买了两方端砚,一枚送给了苍颜佐,一枚送给了代墨兰。其实他跟苍颜佐是没有什么太深的纠葛,两人不过是互慕才名,两下里凑个去。他真正的冤家另有其人,那人即是代墨兰。裵浅一世布衣,在吴中十里的花柳繁华地,诗酒歌赋,舞衫歌衫。但他又极其谨慎,他不沉溺,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好像有点过了。
裵浅不过是风雅调情“萧瑟词人,往来游戏”,他极有度,也许是苍颜佐早看透这一点,在裵浅送给她那样一方风情万种的脂砚之后,她不过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也不经意地摇荡了一下而已,权作了风月知己,并不敢奢望托付一生。
裵浅送给代墨兰的砚比这苍颜佐的故事,自是暗淡了许多。但她是以砚喻人,明说砚,实则写眼前赠砚人,而且一开始便摊开了她想要的结局“百谷之品,天生妙质。伊以惠我,长居兰室。”。夙命的安排,注定终生误。
裵浅在吴中的名声并不算大,但是,却被人屡屡提及,缘由是因为他的两个红颜,一是苍颜佐,一是代墨兰。
裵浅与苍颜佐不过是闲花照月,看见的都是对方的影,可对于代墨兰来说,他却是她一生中唯一的命里真人。但裵浅却对代墨兰若即若离,几十年如一日只论兰竹、只论风花,避而不谈婚嫁。
名妓代墨兰宅第就在玩月桥旁,池馆清柳,花石幽阶,曲廊便房,幽迷不可出,一度为秦淮胜出,慕名求访者络绎不绝。
代墨兰居于此地时,正是当朝全盛时期,这十里秦淮,六朝风流处因她,而温文儒雅。
她亦是美人,无数少年郎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但她倾世风华不在貌,而在其心。青楼之兰,亦是兰,一样的孤高,一样标世。想来人生一世,轻贱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大多时候,是自己放弃自己。
因她的轻财重义,为人洒脱,常常惹祸。,甚至有一次还遭人寻衅,而主审此案者又恰是在当年遭代墨兰拒之门外的客人。此人心存羞辱,审问她时说:“人传代墨兰了不起,看来不过徒有虚名。”代墨兰身陷困境,却凛然,她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正因昔日徒有虚名,固有今日不名奇祸!”这话讥讽主事者公报私仇,主审官大怒,谁人说情都不肯放过代墨兰。
正在此时,裵浅登场了。
裵浅四处周旋,才使代墨兰脱此困境。
就是那时,代墨兰爱上他了。再强的女人也有脆弱的那一刻,她需要这样一个,有才情有名望的男人,护着她,依偎倾诉。
“从今以后,我就如那杨花,跟着你,随意绕天涯吧。”代墨兰心沸眼热地望着他。
那“风义”的裵浅却说:“脱人之厄因以为利,去厄者之者何如
?
”这句话摆明了说了他的态度“我只是救你而已,无它。你想多了。”他是才子,这样漂亮的借口,满肚子都是。后来为了躲避墨兰的痴缠,他竟搬去了姑苏,与墨兰只保持着书信的往来。
可这,也只是墨兰送三封,他只回一句。也是“天气不错”类似的句子,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
2012年11月10日 08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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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 11
二、如墨之兰
这一别,却再无归日了。这鸿雁在云鱼在水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十年。人间离合意难期。因为爱意清浅,姑苏与这秦淮河短短一段距离,也成了不可渡的悠悠天河。
其间,一富家少年郎对她迷恋不可自拔,曾指江水发誓,今生非她不娶,而墨兰只是淡然,她青青愫愫地对少年说:“你见过哪里有半百青楼人,还作人家新妇耳?”她已看淡,挥挥素手让他去吧,劝不走心中那个根深蒂固的人。所有的男人于她,只是哗哗而去的过客,如这年华似水。
自古都传青楼薄幸,代墨兰却为他相守一生到终老。裵浅七十寿辰之日,墨兰船载众歌女赶赴苏州为他祝寿,并声言风雨虎狼亦不可阻。她在裵浅家中,为他置酒为寿。四座填满,歌舞达旦,且燕饮累月。其盛况,达到了前所未有,成为吴地省事,倾动一时。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两人轻言调笑时,随口缔的一个约,而墨兰却用了一生的期待,花了一生的气力。今生此约得践,再无牵挂,所有的一切随着芬华不再,已变得模糊,变得不重要,而到了这人生的尽头,可不可以在我的耳边说那一句,我一生想要听的话?
此时的代墨兰已经五十七岁,青衫白发亦不过刹那间,人世有多少好时光可以如此蹉跎。
爱与不爱都保持如朱的姿态,墨兰几十年就这样硬撑过来了。可她这一次,却再也不能了,什么叫风扫海棠,什么叫花钿委地。年逾花甲的女人,还奢望什么爱情,年轻时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可以吗?
归后,她一病不起,强撑着起来,沐浴礼佛后含怨而去。是年五十七岁。她五十七岁,也只是荣华少减,风韵尤入故。唇膏面药,相泽不去手,发如云,悠然委地。
她为践此约,准备一生,她不允许自己老却,刹那容光,只为这最后一次登台。
墨兰,她更像个戏子。
手中握着的所有的光阴已变成流年,只为了这尘中那一句可轻描、可淡写的“知己红颜。”
2012年11月11日 03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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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 13
很不错,这一章写的约摸是最好的,很流畅,感情处理的很细腻很自然。
2012年11月12日 22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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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努力干巴爹
2012年11月15日 03点11分
level 7
三、春以为期
她一直都在写信给他,只盼他不要忘记这清淮河畔还有个女子在等待。她不但惦记她的玉郎,甚还做了香袋给他的嫡夫人,希望她在他的枕畔上稍施怜惜,将她迎过门来,玉成其事。墨兰低下一百个心,来曲就逢迎,卑微至极。
这三十多年来的信书往来,留下共八札。她的信她没有带走,也没有烧掉,她就这样留下来,让后人看,她要告诉千秋万代人,她代墨兰,就是爱裵浅,生生世世。
人到七十,世俗功名荣辱已成浮云,裵浅想起他与墨兰曾经的约。三十年了,却也不过弹指之间。他真想看看她了,于是他写信给她“春以为期,行云东来,无负然诺”。春日渐近,行云东来,我突然那么想你,你定要答应我,莫负此约。
他或许不知,春以为期,她代墨兰已等了一世。
不想这一回,已是永别,从此玩月桥边,秦淮河畔的桨声灯影、风月无边中不再见我墨兰。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奈何已是风烛尽头,君亦无奈更无语!
裵浅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代墨兰,他要的只不过是一种舞榭歌台、依约扬州的生活,让自己作短暂沉沦。而孤清如兰的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与她不亦辱设,况那墨兰心甘而情愿,他又何乐而不为。这朵花儿我不采,我只作栏外人,我只欣赏,可好。
惜那墨兰,十年心事十年灯,每每与裵浅会晤无期,只能对着他的书信,临纸凄咽!
此一生,为谁所累,为谁负,而,我又是谁的红颜?!
而裵浅,骑马再过吴中,见那道旁雨中花,还是否依旧依稀仿佛似那兰姬面上泪痕?有一种痛叫愧悔,照样可以叫人撕心裂肺!
红红记曲采春歌,我亦闻歌唤奈何。
谁唱江南断肠句,青衫白发影婆娑。
2012年11月16日 12点1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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