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女神 李 南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研究所副研究员 【内容提要】 本文从比较神话学的角度对比分析了世界古代神话中诸多女神的形象，对于她们的由来、演变和作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世界神话的宏伟艺术殿堂中，有许多由女神组成的美丽动人的画廊。它们如同一面面镜子，折射出远古时期先民的生活情景、文化状况以及精神心态；同时，又以其“永久的魅力”，给世世代代的人们以心灵的启迪和审美的愉悦。 

例如，一般的传说都认为她大慈大悲，急人危难，亚述人却认为她威严勇猛，甚至暴戾恣睢。有时她爱情笃一，为救情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有时她又朝秦暮楚，放荡之极。印度的雪山神女更是一位集大成者，仅她的称号就有十几个。常见的有乌玛、帕尔瓦蒂、杜尔迦（难近母）、迦梨（时母）、乔丽、安比卡、楼陀罗尼等。当她的名称改变时，她的神性也随之变化。一般认为，这是印度各地许多女神的形象逐渐合流为雪山神女所致。这一过程约始于吠陀晚期，而乌玛大约是她原有的名字。有学者考证，乌玛之名源自阿玛（Amma ）[6]。阿玛为达罗毗荼人的大神母，在雅利安人入侵之前的印度河文明时期曾受到广泛崇拜。像乌玛一样，埃及的伊希思也几乎等同于古埃及的所有女神。伊希思的形象颇为复杂。为了寻找被害丈夫的尸骨，她曾历经千辛万苦，踏遍埃及的国土，其形象十分哀婉动人。但是，为了获得与众神之父赖神同样大的权力，她曾用魔法变出毒蛇，迫使赖神就范，其手段又相当狡猾毒辣。

就这样，这些带着原始社会母系氏族的遗风，汇集了以往各时代各地域诸女神特质的大神母，来到古代人民中间，在人类文明与文化的历史舞台上，演出了独特而又影响巨大的一幕幕悲喜剧。 二 曾经在人类文化史上显赫多时的大神母们，几乎都是司生殖和繁育的女神。她们的首要职责，无一例外，均是要保证大地五谷丰登，草木繁茂，硕果累累，使人们丰衣足食，子畜兴旺。这实际是代表了远古人民的美好愿望，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表达了他们的迫切需要。远古时代，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自然灾害频仍，人们时时感到饥寒的威胁，死亡的阴影。因此，祈望风调雨顺，大地丰产，子嗣繁衍。 这些女神，几乎都有男神为其丈夫或情侣。赫拉与宙斯，阿尔忒弥斯与希波吕托斯，阿佛洛狄忒与阿多尼斯，伊士塔尔与塔穆兹，伊希思与奥锡利斯，乌玛与湿婆……。其间，发生了多少生生死死、恩恩怨怨的爱情纠葛。然而，创造这些充满浪漫色彩的男女欢情故事，就我们祖先的初衷而言，恐怕并非为追求优美的诗情画意，而是为了解释四季交替、草木枯荣的原因；并实在认为这是大地丰饶、人畜繁衍之必需。

中国古代的神话，大约原本也同世界其他几大文明古国一样，丰富多彩，但保留在现存的史料当中，却零散简略，难成系统，这同我国儒家传统文化的影响不无关系。两千多年来，儒家学说在中国几乎一直处于至尊地位，至今仍然极大地影响左右着国民性的形成。儒家学派极力倡导一整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实用理论，对神话历来采取摒弃、篡改的态度。儒学鼻祖孔子一方面“敬鬼神而远之”，不语怪、力、乱、神；另一方面又以自己的机巧善辩，将不少神话人物的怪异神奇性去掉，使之转变为历史中的人物，为自己的政治需要服务。其结果，加速了神话历史化的过程。中国一向以儒学为正统，仅重视载于典籍者，于是传说中的大量神话逐渐散佚，令今人抱憾不已。至于其他学派的文人墨客对神话的影响，可借用一位洋汉学家的话来总结：“道家学派利用神话改头换面编成一系列劝戒性的小故事，结果弄得面目皆非；诗人们出于美学上的目的，又将神话任意组合，”[9] 这位学者的话不无道理。出于同样的原因，对西王母的神话，我们也就难知其详了。

各地在对女神的崇拜仪式中，常有一些荒谬甚或残忍的现象，用现代眼光来看几乎不可思议。例如，古巴比伦的妇女，无论富贵贫贱，一生中需有一次在靡丽塔（即伊士塔尔）的神殿里失身于外乡人，所得钱财供奉女神。无人将此视作淫荡之行，反而认为是神圣之举，她们的婚嫁绝无问题，倒是相貌丑陋者因需等待多时而心生烦恼。这种习俗普遍存在于古代西亚许多地方，乃至希腊。供奉的女神为伊士塔尔、阿斯塔特、阿佛洛狄忒等。这种宗教性卖淫意在取悦女神，求得赐福。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要从巫术中去探寻。按照“顺势巫术”模仿生效的原则，这些失身的妇女实际是女神的肉身代表，为了保证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女神需要不断地同其神灵的爱人结合，那些外乡的男人便成为其情人的代表。

但是，神灵生命只能暂时附于某一红发人身上。因为，人这种媒介本身是脆弱的，极易玷污、衰朽，须不断更换，才能使神灵生命永葆青春强健。于是，年复一年，可怜的红发者便一批批惨遭杀害。弗雷泽认为，人祭之源，盖同此理。再来看看印度的情况。雪山神女实际也是一位死而复生之神。她的前身萨蒂本是生主陀刹之女，因自己的父亲举行祭祀却不请自己的丈夫湿婆，感到羞辱难当，遂自焚而死。据往世书载，湿婆失掉爱妻，悲痛欲绝。他看到萨蒂的尸体在火中焚烧，便将尸首扛在肩上，恸哭着走遍各地。大梵天及诸神见此情景都惶然不知所措，唯有毗湿奴飞快地操起弓箭，将萨蒂的肢体断开，使其落在不同的地方，命人祭拜。这个故事同伊希思与奥锡利斯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点在于，埃及的死而复活之神是男性，而印度的则是女神。不过，他们都具有植物神和丰产神的神格，是否有同源传播的关系，笔者没有深入研究，不敢妄下结论。但作为丰产神，其发生、发展、演变的过程及所发生的巨大影响，在他们之间有相似之处。对此进行深入探讨，从中找出某些规律性的东西，将会促进民俗神话的研究和发展。

女神的故事脱离原始形态后，在长期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文学色彩愈益浓厚。时至今日，人们在欣赏这些故事时，仍能获得极大的审美愉悦。 爱情是人类感情中最崇高神圣、美好动人的情愫。爱与死几乎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不少女神，都经历了那种出生入死、死而复生的爱情历程。雪山神女和湿婆，伊士塔尔与塔穆兹，伊希思与奥锡利斯……读来令人回肠荡气。其中，伊士塔尔与塔穆兹的故事尤为优美动人。 青春俊美的塔穆兹是爱神伊士塔尔的第一个恋人。他俩情深意笃，心心相印。阴险的冥后，嫉恨在心，使塔穆兹受伤而死。哀恸欲绝的伊士塔尔不辞千难万险，决心找回心爱的情侣。她来到阴森可怖的黑暗王宫，高叫着打门，虽被放行，但每过一重门，身上的衣饰便被掠去一件。七重门过后，她已被剥得一丝不挂。接着，在冥后严厉的盯视下，她也变成一具死尸。自从失去爱神后，人间一片肃杀，万物衰谢，濒临灭绝。迫于主神的压力，冥后才使伊士塔尔苏醒，并赠与她“生命水”。伊士塔尔将“生命水”洒遍恋人尸骸。塔穆兹醒来，抚弦弄琴，唱出一曲情切意美的歌。

…… 爱人！你要知道世间万事，有假有真， 但是我相信你爱情纯挚，如山之高，如海之深 来吧！我们双双携手，飞度重门， 飞到绿荫, 飞过白银之路， 飞到幽雅的园林， 把我们温馨甜美的旧梦重温。引自丰华瞻编译《世界神话传说选》，49—50页，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年。 据有的传说记载，一曲未终，死神又追上前来，将塔穆兹的一丝幽魂带回冥府，伊士塔尔大恸。就这样，一忽儿电闪雷鸣，风狂雨暴；一忽儿小桥流水，杨柳轻风。情节、气氛、感情跌宕起伏，险峻之美、哀恸之美以及和悦的秀美接连转换，使欣赏者在审美感受和审美趣味上也随之转换，得到更大的美感享受。这些女神的形象还从传说故事中走出，进入文艺创作的领域，给世人留下许多宝贵的文化遗产。荷马的两大史诗和古代印度两大史诗皆从这里获得养分，为后世留下难以模拟的艺术珍品。古希腊的剧作家们从这里吸取素材，创作出那么多的悲剧和喜剧，其哲理的探索、人物的刻画、情节的安排、辞藻的美妙，历时两千五百余年仍然堪称楷模。绘画、雕塑等艺术创作使得这些女神的形象更为深入人心。在艺术作品中，忠实的妻子、温柔的母亲伊希思为婴儿贺鲁斯哺乳的形象极为端庄圣洁，与圣母玛丽亚同圣婴耶稣在一起的形象十分相似；有些无知的基督徒甚至将二者混同，对伊希思的形象加以膜拜。在印度，乌玛婀娜的身姿挺立在各地的庙宇中，人们对她顶礼膜拜，至今不乏狂热的信徒。端庄的阿尔忒弥斯，高贵的赫拉，绝美的阿佛洛狄忒，人们在她们栩栩如生的雕像前流连忘返，内心涌动起多少美的联想。希腊罗马女神的形象，对于西方人的民族性格、民族文化心理的形成，恐怕也不无影响。欧美各国对女性的尊崇与礼遇，除了对于圣母的宗教狂热，以及中世纪骑士精神、骑士文学的影响（年轻骑士对于心目中的一位年轻女士的精神恋爱，乃是他整个生命的主流，是骑士礼仪的最高表现），那代表着人类的母亲、人类的孕育者，代表着美的集大成者——希腊罗马诸位女神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女神，这美好的名称，将永载于人类文化史的卷首。

说实话，这是一篇毫无新意的文章，学术含量比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