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我出生在一个纷乱的时代。国家长年处于战祸之中，再加上天灾，人们长期忍受着饥饿的折磨，许多家庭甚至将没有生产能力的老人和孩子煮着吃了。 所幸的是，我并没有遭到这种被亲生爹妈拿来做成佳肴的待遇。 我只是被遗弃而已。真是幸运得很。 对于五岁时的记忆，我早已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母亲将正在生病的虚弱的我放在树林里，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大概是怕我被别人捡到，变成他人的美餐，才特意背着我走了几里山路，丢到人烟稀少的树林里吧。她真是一个好母亲。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树林里待了多久，两日或三日？记不得了，只知道在我快撑不下去时，我遇到我的师父。 当时师父还很年轻很年轻，衣着像个少年侠客。 他走到我面前，喂我喝药，并给我食物，然后问我：你愿意跟着我吗？ 我使劲点头。 他笑：好，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阿花。 他皱皱眉：阿花？怎么像狗的名字？ 我说：我娘说的，名字取贱些好养活。 他又笑了：不行不行，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怎能叫个狗名字？就算你无所谓，我面子上也过不去。 我看着他。 他沉思片刻：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悠然”，好不好？ 我当时没有任何选择，况且，“悠然”这个名字听上去也不坏。 我跟随师父到处漂泊，日子过得还是很苦，但总算饿不死了。 大约两个月后，师父又收养了忘言。 忘言原本也不叫“忘言”，好像是叫“小狗儿”什么的，总之是个比“阿花”更像狗名字的名字。他比我不幸多了，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他就要变成别人的腹中餐。 师父以两斤白米和一包肉干，换来了忘言。 忘言刚见到师父时，张大嘴巴傻了半晌，吐出一句：大姐姐，你好漂亮啊。 师父差点笑岔气：你这小色狼……我是男的。 当时忘言看上去比我大一些，但因为拜师有先后之别，他还是要尊称我为“师姐”。后来长大了，大抵是觉得吃亏，便直呼我为“悠然”。 有了我和忘言，师父说不再收徒了，但没想到又遇到了未已。 未已本是富商之女，后来被强盗杀了双亲，劫了家财，她拼了命跑出来，遇到了我们。 师父将她的双亲安葬，又为他们报了仇，见未已年幼，索性又收了她。 本来我不知道师父给我们取的名字究竟有什么意义，后来读了书，才渐渐懂得——“悠然”和“忘言”取自陶渊明《饮酒》中的名句；而“未已”则来自《诗经》中的《蒹葭》一诗。 我想，师父一定很喜欢诗词。 师父本是江湖中人，收养我们仨后就隐居起来，将他的一身绝活分别授予我们。 他教忘言使用暗器，教未已如何用毒。至于我，师父说：悠然不需要学杀人的技艺，倘遇到危险，能逃跑保命就行了。 于是，我学了轻功。 对于这一点，我是颇不满的，认为师父偏心眼，将厉害的本领教给忘言和未已，却只教我这种窝囊的本事。但学了两年后，发现自己能轻易跃上屋顶去晒太阳，一纵身就能摘到高大树木上结的美味野果，便也觉得轻功这玩意儿挺不错。 我们三个一天天长大。忘言成了一个俊逸的少年，而未已也出落成美丽少女，我则不在“俊”或“美”的范围内。 换言之，我是美男子的徒弟，是另一位美男和一位美女的师姐，但我自己并不美。 这一点，偶尔会让我觉得沮丧。

一 师父决定将我们三个放出去见见世面，到江湖中去历练一下。 师父说：现在的世道比起十几年前好了许多，你们各自有拿手本领，如若能在江湖中闯出些名气，倒也不枉我收你们为徒。 我们都很兴奋。 师父说：在你们临行前，我打算送你们一点儿东西。 我们都以为是盘缠，师父却从里屋拿出三柄剑。 忘言说：师父，我们都不会用剑，佩着剑反倒不自在。 师父说：江湖就是江湖，如果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哪里还算是江湖中人？！会不会用没关系，反正一定得带着。 说着，师父将剑搁上桌上。 那三柄剑的确很像样，只看剑鞘就觉得够威风。我们将剑拿在手里，果真有一种身为豪侠的感觉。 但！当我们抽出剑时，都傻眼了——剑身竟然是用木头削成的。 我们看向师父。 师父说：正如你们所说，你们三个都不会用剑，如果给你们真剑，只怕你们误伤他人或自己，所以我就把原来的剑身拔了，装上木剑。反正你们佩剑也只是装装样子，不会碍事的。 我猛然发觉，在师父俊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秀逗的心。 未已问：那盘缠呢？ 师父说：盘缠得靠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问：师父，我们去闯江湖，还需不需要回来？ 师父说：要回来。万一你们一进江湖就玩疯了，不做正经事，虚度光阴怎么办？我给你们定下半年之期，半年之后，你们要带着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回来。注意，一定要结交在江湖中有声望的人。 于是，我们带着威风凛凛的木剑
下山
了。

六 我沿途打听得知问花派总坛设在金陵。 金陵太大，太繁华，而且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江湖客都在这里游荡，我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继续打探问花派的具体所在地。 五天过去，我一无所获。难道问花派不在金陵？是我找错了地方？难道是天要灭我，要我死在未已手下？！ 颓然地喝下两杯酒，我顿时只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很明显，酒里被人动过手脚。 我就这么招人恨，人人都争先恐后地给我下毒？！ 我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醒来时已不在客栈，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而我的包袱就放在枕边。 我起身，细细打量屋子——宽敞、明亮，家俱很简单，整体上非常素雅。 有人进来，我赶快倒下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感觉到这人就在床边站着。 声音响起来：别装啦，蒙汗药的药效已经过了！ 没想到竟然瞒不过，我只得坐起来。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袭白衣，手摇折扇。 我问：你是谁？！ 他浅笑：真稀奇，你到处打听我们门派的事，竟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一惊：你是问花派的人？ 他在茶桌旁坐下：应该说，我是问花派的掌门人。你刚到金陵时就被我们的门人盯上了，一连五天，你四处打听问花派，我们也分不清你到底是敌是友，只能用蒙汗药把你“请”来。 这个人是问花派的……掌门？！ 我欣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穆天神医！ 他一听“穆天”，怔了怔：你找他做什么？ 我说：我身中奇毒，除了穆神医无人能救。 说着，我将包袱里的“凌宵剑”取出来：穆神医见了此物，定会救我。 年轻掌门接过剑，细看两遍：这是……凌宵剑？！你是“玉面妖狐”什么人？ 我说：我是他的徒弟，我叫悠然。 年轻掌门摇摇头：悠然姑娘，你来晚了，穆天半个月前已经病逝。 晴天霹雳。 我惊呼：病逝？！这怎么可能？！穆天是神医啊！！ 年轻掌门苦笑：你可听过“能医者难自医”这句话？实不相瞒，在下穆泉，穆天正是家父。 我跌坐在椅子上。完了，世上唯一一个能救我命的人都死了，看来我亦命不久矣。 只听穆泉说：江湖上虽有传言说我爹是神医，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事实上，我爹只是个厨子，只不过他善于烹调药膳，以饮食之术治病罢了。 我哭笑不得。 穆泉说：我爹临终之前特别嘱咐，若是有人拿“凌宵剑”来问花派寻求帮助，本派不得拒绝。悠然姑娘，我爹虽已过世，但问花派里人才济济，上至王侯贵族，下至三教九流，四处都有我们的门人，一定有办法解去你身上的毒。 我有气无力：我想我是活到头了…… 话还没说完，穆泉忽然用“凌宵剑”在我手指上划一下，等我回过神，左手的姆指上已经多了一道血口子。 我跳起来：你要干嘛？！ 穆泉笑盈盈地将剑上的血滴在一个干净的茶碗里：悠然姑娘别怕，我只是想验一下你的血，看看你中毒多深了而已。我若是要害你，必不会刺你的手指。 这时，一个少女推门进来：泉，你在这里，我还四处找你呢。 这少女的衣着和穆泉一样，一身雪白，一双灵动的眼睛，藏不住的机灵劲儿。 穆泉说：悠然姑娘，这位是本派的越副掌门。 越副掌门抱拳道：鄙姓越，单名月。 越月真是个美女。如果说未已的美是一种容貌的姣美，越月就是那种江湖儿女特有的美，一种豪爽磊落之美。 越月凑到穆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穆泉怒道：当真？！太过份了！他以为问花派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我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穆泉说：悠然姑娘请先休息一下，我要和月儿去处理一些琐事，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总要给你想到办法。 说完，他和越月一道走了。 没过两天，穆泉弄来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让我喝下，害得我上吐下泻，折腾得没个人形。 我叫苦：穆掌门，你若是看我不顺眼，一刀捅死我便是，何必这样折磨人？我还以为你让我喝的是能解毒的救命药，没想到竟是泻药啊…… 穆泉笑：谁说泻药不能解毒？尊师好本事，把你体内的毒全部压在你的肠胃里，不让毒素渗入血液，你现在只需要多喝几碗泻药，将毒尽数排出即可。 我难以置以：就这样？！ 他说：是啊。世间的事，原本就很简单。令师之所以没想到这个办法，就是因为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角。 真想不到，原来只要把毒压入肠胃，再配上泻药就可以解毒。这个世界真是幽默。 穆泉说：悠然姑娘，你体内之毒已解，我希望你能以你卓绝的轻功帮我一个忙，咱们联手为民除害。 我问：除什么害？ 穆泉说：捉拿“怪盗一枝菊”。

八师父见到我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号脉。 师父说：穆天果然是神医，悠然，你的毒已经全解了！ 我说：穆天一个月前已经病逝，给我解毒的是他的儿子穆泉。 师父一听穆天去世的消息，顿时伤怀：可惜了，一代神医啊…… 我没勇气告诉师父穆天其实是个厨子。 师父独自呢喃：穆天的儿子？据我所知，穆天只有一个女儿，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了……他儿子叫穆泉？泉…… 师父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了……穆天那个女儿真是个鬼丫头！ 我茫然。 师父说：你看看“泉”字是怎么写的——“白”“水”为“泉”，穆泉的真名应该叫“穆白水”，穆白水正是穆天的女儿呢！ 我恍然大悟：我就觉得她的行事作风和一般男子不同，不曾料她竟是女儿身！ 师父说：在江湖中行走，为了掩人耳目或行事方便，通常会给自己起个化名，女扮男装更是常事。悠然，你倒是要给我说说，这个“穆泉”是怎么给你疗毒的？ 我把穆泉“泻药解毒”和“挖坑捕菊”的事告诉师父。 师父听得大笑：以最简便的方法解决问题，倒也是个极聪明的办法。 我说：师父，穆掌门还提起一个人。 师父说：哦？她提起谁？ 我看着他：东篱山庄的大小姐。 师父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穆天这个大嘴巴，居然把这事告诉他女儿…… 我说：东篱山庄就是郑南山的家，郑南山以前跟我说，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可惜不到二十岁就死了—— 师父接过话茬：是我害死她的。 我不忍：师父，我并不想打探什么，您不必告诉我。 师父苦笑：悠然，我看到郑南山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东篱山庄的人，我也说不上这是什么道理，兴许是我和东篱山庄的纠缠太深，命运又让你和他相遇，继续这场痴缠。 我说：没什么痴缠不痴缠的，师父把事情想得太严重。 师父无奈：这是命。 过了几天，忘言带着未已回来了。 未已执拗着不肯向师父下跪，师父踢出两个小石子打向她的双膝，她膝盖一软，跪下后还想站起来，被忘言按住肩膀。 我难过——从前那个乖巧的小师妹，现在正以恶毒的眼神瞪着我。 师父喝道：未已，你为什么要暗害悠然？！你险些毒死她！！ 未已说：她现在不是还活着吗？我若是真毒死了她，倒还好了！！ 师父大怒：混帐！你、你竟然没有半分悔意…… 未已不服：我为什么要后悔？！从小到大，她都装成师父的好徒弟，我们的好师姐，实际上，根本就是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她表面待我好，处处谦让于我，但她明知道我喜欢师哥，却还在夜里和师哥私会！时间若能倒回，我还要毒杀她！！ 忘言大喝：你胡说什么？！什么私会？！ 未已说：你以为我没看见吗？！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又怎么会下毒杀她？！ 那天晚上？我疑惑，哪天晚上？她给我下毒的那晚吗？ 只听忘言说：未已，你误会了，那天晚上是悠然劝我要好好对你，让我不要伤害你，她还斥责我不该硬生生地拒绝你。 未已别过脸：你当然向着她！ 师父说：未已，你的本事是我传授的，如今你用我教你的本事做下这种残害同门天理不容的事，我是不能饶恕你的。你们三个小的时候，我就一直教导你们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现在，你也应该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了。 言罢，师父举起右手。 以师父的内力，这一掌劈下去，未已就活不成了。 我连忙趋前一步：师父，您要三思！ 师父看着我：她要杀你啊！ 我说：但我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师父，未已年纪尚轻，难免一时糊涂，总不能不给她改过的机会吧？忘言，你也说句话呀！ 忘言说：师父，看在悠然的面子上，饶未已一次吧。 师父说：……罢了，既然你们俩都给她求情，我就留她一条命。不过，未已，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与你师徒情绝于此，你往后不要再说我是你的师父，我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徒弟！你走吧。 我没想到师父要逐未已出师门：师父，未已一个姑娘家，您要她去哪儿啊？！ 未已冷冷地说：不劳你费心，我已经决定嫁给乔云，将来我就是武林盟主的儿媳，有的是地方去！ 乔云就是上次未已带回来的盟主公子。 我劝她：那位乔公子虽是盟主公子，但我看他心高气傲，自以为是，并不是个可托付终生的人。婚姻是大事，你不要因一时之气葬送自己。 未已看了忘言一眼，顿一顿：至少，他会好好照顾我！ 师父说：悠然，她已经不是你的师妹，她爱怎么样我们管不了，也毋需操那份闲心。 我只得由着未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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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虽，稀饭：））））））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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