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11
第一章 无泪
今晚又是月圆之夜,是我离开盘古墓回去看无泪的日子。前两天不破叔叔告诉我,永恒心锁再次迅速衰竭,无泪恐怕过不了下一个月圆。
天快要黑了,一天之中盘古圣地最安静的时刻就是黄昏,连风声都没有。我封好盘古墓门,动身前往无泪的住所。
穿过长老们聚居的月牙湖畔,远远的就望见那座围着冰蓝色栅栏的小屋。通常这个时刻,不破叔叔和无泪兄妹俩应该在院子里照顾那些血神鸟。因为传说血神生前杀戮太重,从来只敢在日月交汇的时候放出元神。我曾经很好奇,为什么在没有仇恨没有眼泪的盘古圣地会有这么血腥的生灵。箭头叔叔说过,八百多年前血神都是不破叔叔战场上的旧部,被超度后元神跟着他们兄妹来到了盘古。
灵魂已经成了不能言语的飞鸟,每天只有黄昏能够出现,想来他们应该算是这永恒国度里唯一不幸的生灵了。
今天无泪正在院子里吹她的银笛。她的一头银白色长发安安静静地吹在颈边,表情竟是安然和幸福的。自从我能记事以来,无泪的样子从没有变过――除了那一头在上次月圆之夜突然长出的白发。而在一夜之间变得白发如雪的无泪并没有轰然老去,反而越发显得美丽。我轻轻推开栅栏门,受惊的血神扑棱着翅膀飞散开来,很快就将要随着黑夜的来临而隐去。
“天涯,你来了?”她抬起头微笑。
“是啊,不破叔叔说,你终于有空给我占卜啦。”我调皮的笑笑,极力忍住要落泪的感觉。他们兄妹最疼我,父母已经不在,现在就连无泪也即将要离开。
无泪却好像很开心地,燃上蜡烛,拿出那个装彩石的铁蓝色手绣锦袋。我抽出的是一块绿松石,上面的纹路隐隐约约好像我不认识的什么文字。
“你抽的这块绿松石叫重生。重生代表毁灭和改变,所有的一切重头再来。你很有可能过不了这一关。”无泪神色凝重地解释我手上这颗石头。我好奇地问:“石头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字啊?盘古的文字从来不是这样的阿!”
无泪笑道:“什么都让你知道,那还要占卜师干什么呢。”
这时听见“吱”的一声,栅栏又被推开。不破叔叔抱着一个很奇怪的棕色坛子进来。坛子两端细中间粗,还用红纸封着口。
“小鬼,你今天有口福,这坛酒已经八百多年了,以前打算留着给无泪嫁人用的。”不破叔叔一进来就伸手揉我的头。
2012年08月30日 07点08分
2
level 11
第二章 不破
我抱起那个奇怪的坛子左看右看,觉得新鲜得很。
“这不是族里的酒吧?坛子这么怪。还有啊,为什么婚礼要用到几百年的酒啊?”盘古的酒从来只有重大典礼之前才会酿,用的是月牙湖的水。我从没见过酒,因为听说从开天辟地以来,盘古只有过两次重大典礼,一次是将臣之乱后新族长继任,另一次是我父母的婚礼。
不破叔叔倚在门口淡淡笑了:“盘古的岁月是静止不动的。千万年都是一样。所以时间在这里变得不再重要。八百多年前我和无泪都还是会老会死的人类,活不过百岁。几十年,几年,甚至几天都很珍贵。一坛埋在地底下留给女孩子出嫁的酒最多埋藏二三十年。可以说用了生命五分之一的时间来等待这坛酒开封。”
“哥……”无泪的眼睛忽然湿了。她欲言又止,转身进屋拿杯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酒,也是第一次尝到。八百多年对于盘古族人只是弹指间,而无泪却只有最后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他们兄妹表情幸福地举杯,一直到血神的身影完全从黑夜里隐去,不破叔叔才起身送我出门。
到栅栏外面我示意不必再送。不破叔叔还是那样微笑说:“陪我散散步。”
我知道他有话要跟我说,甚至可以清楚的猜到他想说什么。我们一直走到了湖畔,破例难得的沉默着。
这是个沉默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一成不变。时间没有意义,生命没有终结,当然也就不可能存在繁衍。这就是盘古圣地,传说中的永恒国度。这里没有眼泪没有仇恨,没有年代更替只有日复一日的安宁平静。盘古族人不老不死不生育后代,只有魔星的出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异数。数不清多少个千万年,族里只诞生过两个魔星,一个是尼诺,在将臣之乱中牺牲了。另一个就是我。魔星有着紫色的双眼,能量无穷。我们一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做盘古墓的守墓者。我们和任何族人一样,都有不死的永生。除非被打得灰飞烟灭,我们不可能结束生命。
在湖边站定,不破叔叔看着我说:“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请你一定要做到。”
“你想让我去找在劫长老,对吗?”我问。他是想我去找心锁的主人,他也想把自己永生的生命能量注入永恒心锁,像真悟大哥那样。
出人意料地,不破叔叔摇摇头。“天涯,我想你看到了,无泪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她很开心。以前有太多的理由让她不得不活着,终于到了可以解脱的一天,我怎么会亲自再次给她戴上永生的枷锁?”
他橙色的瞳孔在月光里像天空一样荒凉。我第一次听人说,永生是枷锁。永恒国度,是太多人梦想但到不了的地方。而我们身在其中竟然有人把永生当作枷锁,想要摆脱。
“那……”
“无泪离开后,不再需要我的陪伴,拜托你,也帮我解脱。”他平静地说。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请求,就是要我把他打得灰飞烟灭??
“天涯,你是天佑和小玲的女儿,也是这里唯一能够帮我的人。如果我也能够离开,我会很开心,像无泪那样开心。帮帮我。”
“……”
“傻孩子,不要哭,”不破叔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褐色封面的小本交到我手上,“这是你妈妈走之前留给你的第四本手记,也是最后一本。我也算没有负他们所托,看着你成年,学会手记上的所有,成为驱魔龙族第四十一代传人。”
我接过第四本手记,仍然久久地抚摸着上面封印着的马家灵符,不舍得解开。想象着妈妈的手指在上面画出封印灵符的情景。我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只能从他们留给我的所有东西里,感受他们存在过的气息。
不破叔叔摸摸我的头,走了。
我站在原地。原来已经成年的我,终于开始承受我必须承受的一切,包括我的命运,我的选择。
2012年08月30日 07点08分
4
level 11
第三章 小玲手记
“天涯,等你看到这第四本手记的时候,相信应该已经成年了。学会了我马小玲所有的本事。今天还是老规矩,你解除了手记的封印以后12个小时,笔记本就会自燃。所以在十二个小时以内要记住我所说的一切!不是妈妈不想给你留个纪念,你应该明白在这里,你跟我学到的一切都只能是秘密。还有啊,不要怪妈妈?嗦,没事不要放神龙出来玩,不要让那些老头子们发现伏魔棒,听到了吗?
今天没有什么要你学的,只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们,关于这里的事情。学过的本事可以忘记,但今天我所说的一个字都不能忘,明白吗?
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们生来不是盘古族人。你出生以前,我们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复杂,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接触。但最重要的是,在那个世界里,每个家族都有他自己的姓氏。我姓马,驱魔龙族马家的传人,至于我们家是干什么的,稍后解释给你听。还有你的爸爸。这里的每个人肯定都会跟你说,你父亲是盘古族的战神天佑。没错,但是他姓况,叫况天佑。而你,你叫况天涯。记住了,不要忘记!
对了,你肯定还等着我解释我们家是干什么的。从秦朝开始,我们马家就在追杀一只僵尸,将臣。对了,就是现在关在盘古墓里的将臣。不过这个使命已经过期,不需要你这个四十一代传人继续执行。记住我的话,今天的将臣,不能肯定会不会是你的朋友,但绝对不可能再是你的敌人。现在不要问我为什么,问了我也没法回答你。何况在这里,很多东西都没有为什么。不要问,不要想。
我说将臣是僵尸,其实不对。这是我们先祖留下来的误会,没有办法,叫顺口了。相信在第一本手记里就跟你说过什么叫僵尸。希望你不要忘了怎么根据眼睛颜色来分级别。盘古族人是僵尸的祖先,但僵尸不是盘古。因为他们要吸血为生,特别低级的还没有智能。之所以有僵尸,全都拜将臣下去我们的世界咬人所赐。不过他有他的原因,这个暂且不谈。
跟你说这些就是要你清楚,马家是对付僵尸的,而盘古是僵尸的祖先。所以我们马家人是唯一可以消灭盘古的人!对,除了他们自己,只有我们马家人可以消灭盘古族人!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许你放神龙,不许你把伏魔棒带出盘古墓,要销毁我的手记了吧!
你的本领,只用于保护自己。在这个世界,不要相信任何人。
还有,这里是永恒国度,没有仇恨和死亡。但是要相对地去看这个世界。这里没有爱、恶、憎、欲等一切情感,就像死水一样平静,直到永远。其实人真的很矛盾,有缺陷的时候很想要完美,有了完美的时候,又会觉得索然无味。生命短暂,所以到处寻求永生;有了永生,却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只是更大的枷锁。
妈妈和爸爸明天就要去执行任务了。自从我们打败将臣,阻止灭世之后移居盘古圣地,就知道保护这里的责任要由我们两个外人来承担。也许我们会回不来。
天涯,这条项链留给你,让你可以看见爸爸妈妈的样子。你也想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对吧?
哦对了,还有,以后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到下面的世界,有人请你帮他捉鬼,不要跟他谈兴趣,谈钱!我马小玲,估计是没机会再赚钱了……”
2012年08月30日 07点08分
5
level 11
我点点头。
他转过脸看着我,跟不破叔叔一样橙色的瞳孔闪着温和而深邃的光亮:“有没有试过,问问你自己的心,究竟是不是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恐惧?”
我突然呆住。无言以对。
“如果我说的就是你想的,不需要问为什么。每一个人,在大多数时候都看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当在即将失去,或者已经得到的时候才真正清醒过来。没有人能左右你的决定。在你问我之前,回去先问清楚自己。”他平淡的说。
“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楚自己?”
将臣笑了:“眼睛长在前面,所以不回头的话,就看不见身后。我们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却没见过面,而你第一眼就看到了我的背影,我自己却要回头看,不是吗?”
……
那天清晨,我去看不破叔叔。
他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放着那个奇奇怪怪的坛子。一股奇怪的香味浓浓的钻进我的鼻子。大概就是上次我们喝的酒。可是酒不是喝完了吗?
不破叔叔抬头看见我,笑了:“很奇怪是不是?酒喝完了,还会有香气留下来,你不揭开盖子的时候,它就封存在坛子里慢慢酝酿。一旦把盖子揭开,它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明明已经空了,还有那么多香味留着不让我忘记它的味道……”他的声音很轻,手指随着抚摸过酒坛,远远望着一个似乎我看不到的地方。
这一次,我懂了。不知道他是在思念无泪,还是银瓶。思念是一种让人沉醉但痛苦的东西。仿佛还在身边,却明明已经离去。
“不破叔叔,你是不是常常都能看到,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因为我看不到。”
他轻轻叹息,说:“当你没有失去或没有得到过的时候,当然看不到。八百多年前我曾经以为我要的就是战胜,不顾一切取得胜利。我愿意把性命陪进去为自己的国家死守一座城池,甚至不惜动用血神咒。直到遇到她的出现,我才明白,成败已经变得很渺小,因为那个人刻进了我心里。”
“是银瓶?”
“是。她曾经说过,被迫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可怜的。箭头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杀银瓶。我的回答是,因为爱她,所以杀她。我不知道箭头当年是不是懂了,可是我想银瓶是懂的。”
我好像也有一点点懂了,就像爸爸说的,时间没有意义。如果爱人在身边,即使下一秒是世界末日都是幸福;如果失去了那个人,即使拥有永恒的生命,甚至拥有全世界,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寂寞的牢笼。
那我,除了守墓,到底还为什么生存?还有什么,是我心里想要的?
“天涯,如果你看不清楚,我来告诉你。”不破叔叔握住我的手,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件事的真相,我必须让你知道。或许你就不用再这么么迷惑。”
我抬头看着他。
“你听清楚,小玲和天佑没有死。所有的一切,只是和盘古的一场交易。”
2012年08月30日 08点08分
10
level 11
第八章 交换
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因为盘古,有了人类的世界。第一个盘古族人,是孤独的将臣。
大地之母女娲顺应天命造人,为人间增加生气,造出了第一个人类:人王伏羲。与天地同生的,还有“命运”。命运是整个世界的主宰,他用一种残酷的手法保持着整个世界的平衡。
瑶池圣母来到人间履行司职,赏善罚恶,散布病毒,为的就是让“死”与“生”对应,“疾病”和“健康”对等,“痛苦”和“快乐”平衡。人王与圣母开始了天地初开以后人类第一段爱情,而这段爱情,因为猜疑欺骗和妒嫉,终于无疾而终。数不清多少个千万年之后人间开始有欲望、杀戮、罪恶…… 女娲站在人类自相残杀的战场上,绝望的想要将不再美好的世界毁灭。她将自己的元神封入五彩石,也给了人类一个期限,在她元神回归之时如果人类仍不知改过自新,就要将世界毁灭。将臣,是盘古监督和惩罚女娲的使者。而他却背叛了盘古的使命,爱上了女娲,为她守护着这个世界,等待她回归之期。
……
爸爸和妈妈阻止了女娲灭世和人王圣母之战,于是迁往盘古圣地居住,被奉为盘古的战神。
在最后一战之前,曾经是敌人的将臣曾提醒爸爸,盘古不可信。
到最后一刻爸爸妈妈才发现,将臣,女娲,人王,圣母不过都是盘古用来捕捉“命运”的工具。盘古安排他们相争,安排灭世的危机,安排命运的插手……“命运”是无形的存在,掌控了天下万物,也安排了驱魔龙族马家来克制盘古族人。盘古跟本无法捕捉到无形的命运。一次又一次灭世的危机使得命运现身,而那些工具真正的司职,仅仅只是在盘古的操纵下做一场已经投入太多真情的戏……
人王和圣母开战,成功的引诱来了命运,爸爸妈妈不破叔叔和箭头叔叔合力消灭了命运。盘古带他们到永恒国度,给与这一切一个完美的结束。
可是,每个人都很清楚,盘古不会再允许有能力毁灭他们的人存在。马家的法力也成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威胁。
于是爸爸妈妈被决定了要死。他们同盘古唯一的交换就是,让他们的女儿平安的生活在这里,直到永远。而他们必须在我记事之前死去,不可以让我知道自己是马家人,不可以学习马家任何法术,终身履行魔星的职责――做盘古墓的守墓者。
这就是爸爸妈妈离去真正的原因。所谓的“在战争中牺牲”,不过是盘古留给大家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就是不破叔叔给我讲的,关于永恒国度掩盖的故事。而故事唯一的变数就是,爸爸妈妈并没有死。是无泪和妈妈合力施法,用爸爸和妈妈的“身外化身”去赴了那次灰飞烟灭的约会。那次施法几乎耗尽了永恒心锁的力量,而后来的还阳禁咒彻底加速了无泪生命的枯竭……
不破叔叔只知道,在明日长老的帮助下,他们逃离了这个世界。至于逃到了哪里,现在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他们临走之前留下了手记,还把神龙留在我身边,不是不想让我忘记他们,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凭这些保全自己,不至于不明不白又被盘古牺牲。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手记会自动毁灭,为什么不能让族人看到伏魔棒和神龙,为什么项链要交给箭头叔叔保管……
这一切真相来得太震撼,彻底颠覆了我对永恒国度的尊敬和依赖。是的,是必须要离开了。在这个冷酷的世界,再远的永远都只是冰冷的囚笼。
……
“不破叔叔,我要离开这里。”我轻声,但坚定地对他说。
他抬着头仰望远方的天边,说:“盘古的选择,是为了保住世间的宁静。是为了提前扼杀危机。我们虽然拥有不死之身,心却仍然是凡人,无法做到像神一样理智冷静没有感情。这里真的不适合我们。在此之前,我以为你可以跟族人一样平静生活直到永远,却越来越发现,你也和我们一样,有颗凡人的心……凡人的心,永远适应不了神的生活。走吧。”
“将臣说得对,我应该先问问自己的心,对这个世界有没有产生恐惧。无泪的审判,你的请求,在劫长老的话都已经让我开始害怕这个世界。而今天听到的真相,虽然不能让我很清楚我要什么,但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我不要什么。”
“那就走吧。如果真想走,我们无论怎么困难都会做到。”
“恩!”我坚定地点点头。
他牵着我,走向盘古墓的方向。
2012年08月30日 12点08分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