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懂飞翔````````````` ```原文作者：纪小纯 《如果桃生不懂飞翔》纯色。记忆顺着灰白的石阶拾级而上，一步两步三步，七步八步九步……三十二步。那株开着细小花朵的丁香树还在，枝芽上簇拥着新生嫩绿叶子，一季一季被时光轮回的模样，也并不觉得有多疲倦。不知疲倦的还有很多。比如落在身后咫尺之遥的女生。喋喋不休的声音撒豆子般欢蹦乱跳地从脚边哗啦啦的，滚过。“喂啦！去见一下她又不会怎么样，再说人家还是十班的班花耶，宁次，宁次……喂，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啦？！”女生拽着一封粉色信笺死死地跟在后面，“到底来这种屁都没有的地方做什么啊？”终于有点恼火地脱口说了脏话。一直置若罔闻的男生停下脚步，转了头看她。阳光下呈现柔软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对方撅起嘴角不满的表情。有多久了呢？上个夏天。上上个夏天。上上上个夏天。……

宁次忆起从前。站在被雨水洗礼的雨神石像前，一个孩子孤零零地提着断了后根带子的凉鞋哭得狼狈不堪，膝盖上渗出细密的血色。终于借到伞的他跑回来就看见这样一副情景。虽然已经猜到大概，脱下衬衣替她擦头发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又摔到了？”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晶莹的雨滴顺着她稀薄柔软的头发坠落，眼泪湿答答的混杂在喧嚣雨声中听不真切。宁次的眉心微微地皱起来。他把书包衬衣雨伞通通塞到她手里，然后背对着她蹲下身去：“上来。”自己不知觉的温暖声音，带着橘子花香般的味道。大雨在青石板上敲出如绒毛般的絮絮雨花。风很大，三番几次地将伞吹离了手，等抵达小区门口，宁次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像刚刚淋过尼亚加拉大瀑布。雏田被她妈妈抱进家后他才想起自己的衬衣还拽在她手里。算了。他低头瞅瞅身上同样透湿的背心，明天，再要回来好了。掏住钥匙拧开家门的时候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折腾了大人半夜，黎明的时候烧才慢慢退下去。透过窗帘罅缝，被切成块状的阳光大片而温柔地覆盖在宁次的脸上，他只觉得右颊渐渐滚烫起来，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听见客厅里妈妈模糊的声音。“嗯…烧的很厉害……那，麻烦老师了……谢谢关心。”是在向班主任请假吧。他看向桌上的闹钟，已经八点了。没有他这个“骑士”载她去学校，她会不会迟到了，正在走廊上罚站？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她扁起嘴委屈的模样。可是……是他幻听了吗？为什么从阳台那端，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淘气的歌声？“城堡高塔里住着一位黑面公主呀……”“黑黑的皮肤黑黑的脸呀……”“她没有没有深瑰色的花瓣唇，只有只有粉粉公主裙……”“啦啦啦，公主公主就要飞翔……”“旅程的伙伴，你要不要也跟上她……”他推开那扇连通房间和阳台的门。隔壁阳台上穿粉红连衣裙，小小的雏田。满头大汗地站在小板凳上，高高举起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衬衣。转头看见他，开心地眨眼：“哎？宁次你醒了啊？”“你……怎么？”宁次奇怪她看上去好端端的健康样子，“没去上学？”“妈妈说你生病了耶！”“嗯。”那跟你去不去上学有什么关系？“我跟你一起淋的雨呀！你生病了没道理我还去上学啊！”七岁的雏田面容稚嫩，笑吟吟地跳下板凳趴在栏杆上，“宁次，我第一次洗衣服耶，老怕洗不干净，用了半袋洗衣粉噢！嘿嘿，干净吧？”笑起来像精灵一样神采飞扬，掌心似乎散发耀眼夺目的光芒，那一刻，阳光被定格在几米阳台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粉红柔软的唇角，清澈微眯的双瞳，以及……稀薄柔软的蓝发，渐渐重合成面前这个穿着学生制服，留着可爱发丝的女生。日向雏田。

那个夏天的雏田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面容比从前更加生动可爱，任性的成分却也按正比例尺度成长。他望向她，终于开口：“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啊？”“那个什么天天，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雏田有一瞬间微微红了脸，接着恼羞成怒地昂着头抗议：“才没有！人家只不过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好心撮合你们而已！”“只有这么单纯？”“当然！！！”雏田力证。被拆穿的感觉真是好讨厌……她才不要承认！雏田觉得自己恨不得要抓狂了，宁次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里的后门过去就是水木芳华哦！”“那又怎样？笨蛋，现在不是吃自助餐的时候！”他看了她两眼，语气依然淡淡的：“那么，山中井野的读者见面会，要放弃了吗？”三秒钟的呆滞后，女孩的声音可以惊飞丁香树上嬉戏的六七只小鸟。预料之中的赶场，边跑边嚷嚷宁次大坏蛋不早说。宁次跟在后面，好奇地猜想雏田的肺活量什么时候练的这么大。大概，可以吹得起一个热气球吧。他对自己得出的结论忍不住笑了笑。

紫色。忧伤还在读小五的时候，宁次每每省下零用钱凑足五元，便跑去临街的书店买回32K本的《漫乐族》。山中井野清凉的名字总是会印在封面显眼的位置。她写动漫评论或者小说、画插画或者主题策划，文字如精灵舞蹈。后来，《漫乐族》增加了漂亮的海报，再后来，32K黑白变成16K全彩，COSPLAY也成为柏来语开始大行其道。井野的文字却始终像夏夜里的火花闪耀。雏田在某个无聊的周末接触到她的文字，宁次记得那一期，她写了一篇《紫物语》。让人心疼的少年的寂寞成长，在伤害和被伤害中不断沉沦，始终不能瞧见幸福的踪影。雏田初次从头至尾安静地看完，哭出了声。她在结局里写——在无涯的岁月里，紫罗兰只开出一刹那。就是这一刹那。一刹那之间的永恒物语。宁次的视线停在双肘枕在桌上的雏田身上，阳光照得她的肌肤呈现出透明脆薄的颜色。“这个家伙真的很讨厌，骗了我好多眼泪哎。”雏田吸着鼻子，眼红红的还是记下“这个家伙”的名字——“山中井野……是个怎样的人呢？”是怎样的女子。小巧温婉的面容，波西米亚式流苏大摆裙，茶色发夹将头发随意挽起，有一双晶亮的会笑的眼睛——和宁次最初的想象一样，几乎融合了他对美好女子的所有赞赏。水木芳华有史以来人声最沸腾的一次。大厅中央拼了八张大桌子，紧紧凑凑坐满了从各区赶来的fans，甚至还有穿着同样制服的校友，雏田站在往来不断穿梭的人流里毫不起眼。南向靠左手边第四个，就是她了吧。她端着盘子前移几步，却在退避穿行过去的食客时碰倒了台桌上叠放整齐的碗碟。热烘烘的暖气流犹如被谁哧的一下放进一根冰针，空气陡然安静下来。雏田尴尬又沮丧地站在那里。天啊，她今天到底是走了哪门子的霉运？！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去收拾桌子上歪七乱八的碗碟，然后预期之外的，在转头的第一眼，看见对方修长干净的手指。深蓝衬衣上凹陷不平的褶皱，随着收拾碗碟的动作，在光影下折射出深度不一的微薄暗影。周身弥漫淡淡烟草的气息，似突然迎面铺张开来的一场雾。雏田怔在那里。最后一张碗碟轻放好，对方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夏。时光新一期的杂志专题很迅时地刊出了见面会时的花絮照片，于是女同学们课间的话题，陡然变得热闹起来。“原来山中井野这么漂亮呀！”已经有人对错过见面会的良机而惋惜不已。然而，有眼尖的立刻发现了更大的惊喜——“啊……这个，这个是谁？！”众多双眼睛齐唰唰地盯住了她用手指指中的一小块地方。“哇哇哇！！！”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三个惊叹号的语气，宁次还没来得及堵上耳朵，激烈的讨论随后海啸般排山倒海地充斥到教室的各个角落——“好帅啊！”“才是微笑就有百万伏特的杀伤力耶！”“又酷又帅又可爱……”不过是席间佐助的一张特写。宁次不可理喻地摇摇头，都疯了，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大帅哥却瞧不见？“谁叫你们不去的！他是社长佐助！”雏田拨开围在自己身边一圈圈的脑袋，把杂志宝贝一样收起来。“雏田你既然去了没可能要不到他的电话号码吧？老规矩啦，分享分享……”有人迅速抽出笔记本。女孩有些懊恼地拒绝：“分什么啊，我没要到！”不管对方怎么死缠烂打都是这句回答。有好奇者不甘心地凑到宁次桌边：“宁大班长，我知道你肯定陪她去了，电话电话！”“114。”他一早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如果你运气好，这个叫佐助的社长会把他的资料上报查号台数据库的话。”再了解不过。从最初的一条花手帕，到后来的娃娃布偶，某某某的海报专辑……在不同的潮汐时光里，每一样都可以归之于雏田的“喜欢”或者“爱”。在她简单的概念里，这种感觉的初衷单纯只是——好玩。尽管她自己并不知觉。雏田还是个活在童话里的公主。对于佐助的崇拜，在她发现另一样值得她去欣赏赞叹的珍宝后，就会渐渐淡出她的生活。一样不例外的。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雏田之于宁次，似乎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爱情小说中被少写了那么一撇，然后又超乎于普通友谊那样的存在。更多时候宁次觉得自己像是已经完整的半圆，而雏田就是160度的弧线，总是隔了不长不短的距离。或许他已经成长为他本来也一直想成为的模样，所以停住了脚步，她却一直蜕变着。比如两周一次去杂志社的观摩体验，是雏田努力向佐助争取来的特权，在井野的指导下，她竟然也开始写些像模像样的短篇小说，并且得到语文老师的大力褒扬。像工匠细心打磨的翡玉，光芒终会璀璨四溢。可是，他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在大家面前有多耀眼，而是——就算她灰扑扑的，在他的世界里，她从来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跟在一跳一跳的深蓝发女生后面，看着她制服的裙摆晃啊晃，一个夏天，就这样滑过去了。

琉璃。一路没有预期的邂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站在单脚着地骑在摩托车上的男子面前，宁次一时半会忘记了该说什么——雏田明明说连去杂志社见到佐助的几率都是凤毛麟角。“你住这里？”佐助摘下墨镜，“怎么以前从来都没见过？”“不是，我姑妈住这里而已，过来给堂弟送点学习资料。”终于回过神来。“这样……”佐助似乎想说载一程之类的话，但猜测路程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样子，就没接口，而是随意找了个话题，“听井野说，你和雏田一起长大的？”“嗯。”“一定是很美好的童年吧，雏田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爱哭，爱抢别人东西，还很笨。”扳着手指数，好像也不尽是缺点，“相当单纯就是了。”大抵女孩子小的时候都是这样。佐助燃起一支烟，看向说着幼稚园趣事的宁次，唇边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宁次发现，收了口，条件反射地悄悄隔远一点距离。“对我有很大意见吧。”“吓？”“你对我，似乎不太有好感呐。”佐助依然笑，“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少年的缄默在抵达姑妈家门口时很随意就被撇开了，“我到了，拜拜。”佐助却支住了摩托，表情在逆光的花圃石墙下，变得认真起来。“傻小子，我可是比你，还要早几年遇见雏田呢。”宁次奇怪地望向他，思维有一瞬被搅得混沌不清：“什么？”“雏田不会记得我。我走的时候，她才两岁。”佐助淡淡地笑，手指上淡紫色的烟雾顺着微薄的风向，缓缓缭绕。“我是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