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2
千百年前,便有精灵被困于瓶中。从那时起,岁月就变成了等待,等待自己的蜕变,等待早有定数的重生。 千百年的黑暗里,精灵无事可做,只能发出一声声叹息。每天一声,郁积在瓶中,连绵不绝的回响。 千百后的一天,海边的少年拾到了这个古色古香的瓶子,拔开了固执千年的软木塞,所有的叹息在一瞬间喷涌而出,飘扬成美妙的天籁。 而精灵在瓶中早已化为灰烬。 从此以后,人们把这个瓶子,叫做叹息瓶。 夜色如水,泊泊。 两个孩子裹着破旧的毯子,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他们抬头,从腐朽不堪的屋顶露出的点点缝隙中凝望天空中散落的星星。他为她讲故事,从没有翅膀的三足乌鸦,一耳齿痕的猫,再到瓶中叹息的精灵。 她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精灵总是在等待着?他看着这个好奇而固执的女孩,她默不作声习惯性凝望着他,微微一侧头,流动的亮光从她头发滑落到发梢上。 他微笑着回答说,因为世界上有很多的精灵,他们总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他们便需要等待,等待一些人和一些事,能要求他们该做些什么。他们希望付出,希望有人能在乎他们。 她略显疲惫地靠在他肩上,说,银,精灵们不是在空中飞舞着,把过去的残骸带来,然后念动咒语,将这些陈旧的东西化解,留下一个干净清亮的世界吗? 他再次抬头看着星星,说,也许吧。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地说,乱菊,睡吧。 他们依偎着,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沉沉睡去。 =那些相遇,那些思念,那些几世纪前就该点燃的誓言,迟迟地到现在才开放= 在一年以前的夏末春初,他们互相遇见了彼此。她被她的同伴遗弃在荒芜的山道上,那时她还无法行走。徒劳地挣扎,最终仍是剩下她一个人在原地。 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她。她着一身妃色的衣裙,眼睛皎洁明亮,污黑的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她的出现,于他就是一场毁。平静地接受一个人的介入,心甘情愿的塌陷在一场盛放的邂逅里。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细细的眉毛,漂亮的手指和干净的笑容。 她就是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声音。 他就是那样温柔的站在那里,没有犹豫。 从此,她被这个有着细细的眉眼和干净漂亮的手指的男孩子带回到他居住的地方,相依为命地生活,每晚听他讲述那些亦真亦幻的故事。他在每一个日升日沉的时分抚摸她光洁如丝的头发,然后呼唤她的名字。 乱菊,乱菊。声声绵延,朝朝暮暮。她用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背上,说,银,我在。 最初的日子里,他搀扶着她,教导她如何行走,如何去用双脚适应温润的土地,柔软的草原。一步一步,左,右,左,右,滴,滴,答,答。他总是靠在她耳边说,乱菊,你可以飞起来,你会是飞得最高的那只白鸟,有最美的舞蹈。她宁谧的笑,她说,好。 那天天空一如既往好得出奇,纯净碧蓝如同水粉颜料淡得化成了水气,无遮无拦蔓延开来,空气中仿佛都带着幽然的百合香,清清地,淡淡地,缠绕着轻软薄纱拂动萦绕,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在草地上行走着,她看着天空,突然对他说,现在,我可以飞了吗? 他笑,明眸皓齿。接着慢慢而仔细地放开搀扶的手臂,一点一点地从手背到手指滑开,在指尖与指尖即将碰触的一刹那,他突然惶恐地停下,紧紧地再次抓住她的手,仿佛生怕眼前的女孩就会这样从他指缝里被风扯走。 她抚摩着他湿润温暖的手掌,轻轻说,银,我在。然后翩迁着向前跑开,宽大的衣袖被风不断吹抚着,看起来像欲飞的蝴蝶翅膀。 他看着她转着圈,一边笑一边画出好看的弧度,从天空垂向地面。她举着双臂,说,银,这是不是你说的飞翔呢? 是的。他点头说。 她放下手臂,远远地凝视他细细的眉眼。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是安详而甜美的。她说,谢谢,银。 在以后的每一个日暮的时分,他和她在昏黄的背景下行走在辽阔的草原上,那耀眼潋滟一望无际的辉煌在头顶的金色盛开,光影流溢地美丽不可方物。此时,她都能看见他消瘦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优雅的曲线,然后他会认真地看着她对她微笑。他的眼睛里尘封着一颗明珠,会在每一个有故事陪伴的夜晚里展现,那里,倾注了太多的灵秀。
2006年12月22日 10点12分
1
level 2
从这天开始,他们有了很多的爱好。 他们习惯把从草原上采来的花种在荒芜的居所旁,希望有一天这里会变成一个大花园,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枯萎的枯萎,凋谢的凋谢,但他们仍固执地采花回来,并且乐此不疲。 他们偶尔在苍老的墙壁上刻画,她画他,他画她。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脸,拙劣而粗糙的线条,拼凑了他们灿烂的笑容。这些笑脸嵌进古老的木墙,笑了很多年,并且,一直没有变。 他在她的笑脸下偷偷刻上松本丫头,她在他的笑脸下偷偷刻上市丸狐狸。而后相视而笑,彼此心里都有鬼。 =回头望的时候,那段日子就像傍晚天边的一抹浓烈红色,燃烧得如同琉璃一样晶莹剔透= 经过了一场漫长到遗忘终止的冬天,乱菊患上了严重的风寒,她原本孱弱的身躯变得更不堪一击。银不得不每天为她寻找药草,山上山下,林间湖边,男孩子的脚印踏遍了半个尸魂界。虽然她的性命保住了,却遗留下了不时咳嗽的症状。于是,每一天,火炉里大小两碗汤药,焦黑而枯涩,难以下咽。但是银每次都会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把药喝完。 有一天,他问她,苦吗?她皱起眉头,轻轻点头。 这时,他的笑容突然就收敛了起来,他低下头,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缓缓地说,乱菊,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了。 她没有对此埋怨,也没有理所当然的悲伤。她把他温暖湿润的手轻轻捧起,紧紧握着说,银,我还在啊。一直在。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脆弱而平静的女孩,接着,他再次拾起微笑说,谢谢,乱菊。 之后的一个月里,他们仍旧度过着平凡的日子。 直到一天,她捧着大束的花朵从草原走回来,看见正坐在石头上等待她归来的银。她高兴地把怀中的花朵高举着说,银,你看你看,好多的洋苏草,好多的紫丁香,你看它们漂不漂亮? 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回答,他仍是一如既往地笑着,十分冷静地说,乱菊,我要去当死神了。我不想再贫穷下去,让你这么辛苦地生活下去了。 她怔了一下,看着严肃得不同于往日的他。肺腑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无可抑制地咳嗽,花朵随之散落一地。 银立刻跳下石头,惶恐地搀扶起她,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乱菊,乱菊。 等到她缓慢地平稳自己的呼吸,他慢慢放开扶着她的手,有些失落地说,乱菊,你不想我去吗?若不想的话,那我就不去了。 她摇摇头,嘴角微弱地弯成一个微笑,眼睛潮湿明亮,缓缓回答说,去吧,银,我在。一直在。 他看着她,突然抱紧,她手无寸铁,心中亦没有防备,身体却宁静如水。他抚摩着她的头发,不徐不急,嘴唇纵容。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乱菊,乱菊。缠缠绵绵,烟尘累累。 那是身体无声舒展的季节。有风吹起的长头发和鲜艳的花瓣。 她看着他穿上了纯白色的校服,她为他整理好领,等到她仔细欣赏他时,才发现他的手臂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细细长长了,而是开始结实有力。她看见他有了隐隐若现的喉结,却仍像个小孩一样赖皮,等着她把做好的便当放进书包里。他抱手歪头,嘴角上扬,高高在上。 其实我们已经长大了。 站在门口向他招手道别的时候,她这么想。 他依旧每天在黄昏的时刻赶回家,手上拿着药草和书本。这个时候,乱菊已经从草原上采花归来,为他做可口的晚饭了。 他告诉她学校里每天发生的有趣事情,代替了那些幻觉的神话。没有了叹息的精灵,没有飞翔的蓝马,可是她仍旧觉得那些事情津津有味。她听他背那些繁杂的咒文,战术,除了连篇累牍性的错别字外,他的成绩实在优秀。 然后依旧每天为他做饭,洗衣服,采花。有人对她说,你们这样,很像小夫妻。她笑,心中泰然自若,似乎一切都在顺其自然之中。
2006年12月22日 10点12分
2
level 2
如果相遇只是时光的设下的一个局,就像是我对你沉沉睡去的爱。请你告诉我,那些忽明忽暗的过往与停留,要过多久,才能永垂不朽= 他顺利成为了优秀的三年生,更多的时候,他需要去参加实战。于是三天两夜的离开,回来憔悴疲惫,笑容依然。但是那药却是每天都没有间断过,他叫他的学弟学妹们为她送来,看着她把药服下。 直到那天,他终于毕业了。 他叫她来他的学校,要她坐在台下听他做毕业致辞,他要带她到处看,他要把她介绍给大家。她很听话的照做,把衣服洗得很白很干净,被他牵着手走进校园,坐在台下,很安然的微笑。 然后他们匆匆地离开了毕业典礼,他拉着她的手,在校园里行走,用心消磨的时光暖煦而短暂。路上遇到了他的同学们,亲切地打招呼。他们问,这是你女朋友吗? 他征了一下,看看身边的她。她笑而不答,也只是看着他。然后,清清楚楚听到他说,是的。 然后他们跑开,依旧牵手。两个暧昧的人,在粉红的樱花背景下总是很刺眼的。 他们在一个樱花树下停下,喘息,沉默良久。他向她趋近,手心湿润。 没有接吻,只在唇边轻轻碰一碰,温暖的春日,草丛树叶翻舞飞扬,没有征兆地拥抱了一个童话。 然后他慢慢地说,我要离开了,去静灵延当死神。她再次面临一次措手不及。她平静地说,什么时候走? 他闭上眼睛说,明天。他又问,你一个人过,会寂寞吗? 她笑,说,银,我在。我不寂寞。 彼此亦没有太多的话,只是牵着手,一路走回去。 离开之前,他们在流魂街买了两串原色的木头珠子。一模一样,各挽一串,满心欢喜,不时扯起袖子来看。他说,乱菊,当你看到珠子的时候,你要想起我,而我也会想起你。 他们在流魂街上告别,周围人来人往,几个小孩子欢呼着在人群里穿梭。整条街道被偏西的太阳晒得泛黄,仿佛被时间的陈年酒酿浸泡过,带着古老而温暖的气息。那些低矮的房屋班驳了太多易碎的浪漫,这长长的街道,成全了无数的迎来送往。唯一留下的,仅仅是那些抖一抖就会落下灰尘的名字。 她说,走好。 他没有回应,只是抬着头,看着街上人潮涌动,一对恋人正在吻别,一个女孩把头靠在一个男孩的肩上,嘴里哼着歌,他们都穿着灵学院的校服。 她说,该走了。他点点头,说,哦。 她看着他渐渐走远,突然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呼唤,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微笑着转过侧脸,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回来了,或许明天就回来。然后他消失在人海茫茫中,不见踪影。 眼泪突然没有声息的降落下来,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怕他听到自己隐忍多时的啜泣。她蹲下身子,眼泪顺势落在干燥的泥土上,夹杂着灰尘,开出一朵朵阴霾的花。 我在,我在。她对自己不停的说。 =对于往事的沉浸,像是迷路,不停的徘徊。发生过和消失了的所有黯然在时光里,班驳的阴影和蜷缩起来的结。记忆中,有一条铺满金黄的甬路,通向灵魂深处= 她打开门,发现门前是两包包装整齐的药草。即使离开了,也没有忘记她的病。 他离开已经半年了。这个冬季,她看到自己的思念像光一样穿过废墟中绽放的花朵。看来人总是需要一些温暖。哪怕是一点点自以为是的纪念。他走了,自己真的不太适应了。身边少了人,很寂寞。 她每天熬药,依旧一大一小两碗,然后想象着他就坐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把药喝下去。多年不变的,还是当年的苦涩味。她停下喝药,仿佛又看见他问自己,苦吗? 然后她点头,说,很苦。回声在空荡房间里回响。接下来她仿佛看见他突然眨了眨眼说,那就别喝了。她笑,转身看见阳台上放置的白色茉莉。小小的柔软花朵。在暮色中有了褐色的枯萎痕迹,就好象时光在心底留下的纹路。 她笑,然后跑出门,将所有黑色的汁液倾倒在院子里干枯的花瓣上。 她依旧每天熬药,然后就将它们倾倒在他们曾经梦想的花园里。等到第二年的春天时,她打开门,院子里竟然开满她从未想象到的芬芳,花开富贵,香飘万里。那些鲜艳的花瓣上还残留着黑色的阴影,可是它们仍旧健康向上的生长着。它们于一个温暖的春天,骤然地绽裂。 她站在花丛中,抬头看着那些从南方归来的白鸟。她对自己说,乱菊,春天来了。 然后,她所有的病痛如同干涸的血液,层层地消融。她呼吸着芳香的空气,对自己说,乱菊,走吧,乱菊,去当死神吧。 她穿上纯白的校服时,心中摩挲而沧桑。她想起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对于事物充满着好奇。少年往事。爱恨纠缠。原本穿着这件衣服的那个人,早已走远。 镜中的女子,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她有长而微卷的秀发,身段苗条,笑容静谧。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说,乱菊,你在,你长大了。你一个人来就要一个人走,心甘情愿。 她来学校上课,那些曾经是他学弟学妹们的孩子,惊奇而亲切地与她打招呼。她沉默地微笑,说,你们认错人了。而后转身离去。 时光匆匆,她完成了她所有的课程。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差,平日里的咒文她早已记得,他曾翻来覆去地背给她听。每天依旧不变的,还是去采花的习惯。她知道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过去的都会不复存在。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她的手里全是细碎的花朵。她把它们种在花园里,为它们倒上黑色的药汁。她把破败不堪的小屋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空荡荡的房间里听到轻轻的呼吸,无奈而平缓。 通过窗户照进来的橘黄暮光在地面上呈现记忆里老照片里斑驳陈旧的颜色,那一块的地板而显得与众不同的微热,就像黑暗里如花般绽开的幻觉和回忆,就是因为丰盛的激情与年少的卤莽。 经过了一个漆黑无梦的夜晚,她收拾行李,然后准备出发。她看见了墙上多年不变的笑脸,那是时间留给自己的伤疤和印记。现在已经没有了他,也没有了她。 她在远方朝着小屋挥手作别,朝着他们所有的丰盛的童年挥手作别。她很想说声再见。只是一声道别。可是哽咽的喉咙早已发不出任何声响。 再见,时光。 再见,我的爱。
2006年12月22日 10点12分
3
level 2
=幸福始终是抽象的短暂的幻觉中的东西。如同一场焰火。但是焰火的表演结束了,不会一直持续。我们知道,最终我们会长大,疼痛会过去的。而爱过的人,也就消失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在计划实施完前一步,他们几个人被逮住了。 她逮着他的手,用刀背靠着他脖子说,别动。他很听话,没有动。 她仔细地看着他细细的手腕,果然没有任何挂坠的痕迹。她的心情有种冻结的感觉。 然后,她听见他轻轻地说,在另外一只手上。他把另一只手举起,说,在这里。然后她看见了古老的木珠,原来他一直将它们保存着。他苍白的脸庞微微仰起,贪婪地朝着烧灼般的明亮天空,但是他却没有闭上或眯起眼。 她正要开口问他,他说,嘘。听我说。 他说,其实我知道我们的花园开花了,我回去看过。我知道你没有喝药,但是每次我会在你的便当里放上药粉。我知道你去当死神了,所以我叫学弟学妹们照顾你。你还把珠子的绳子弄断了,但是我把它们找了回来,我原来的那串弄丢了,对不起。 她惊奇地听他讲述着一切一切,她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笑,转过侧脸说,因为你在啊。 她脑海里的记忆突然像走马灯一样一闪而过,很多事情,没有原由,只是因为,有你在。你以为他忘记的事情,其实他都记得。听到来自黑暗中的幻觉,那些熟悉的声音,悠长深远地坠自无底深渊。这样的回忆触手可及,却永不复有。 她想起了他给她讲的故事,只是她一直没有懂得里面的含义。若是明白了,是否能再度相遇呢。 她突然想流泪,可是眼睛觉得干燥无比。 他突然对她说,没有时间了。 她惊讶了一下,看着天空突然碎裂开,几道灿若晨曦的光芒从那黑暗幽深的伤口中降落将他笼罩起来。她突然就被这无形的光芒弹开,从此与他再度分离。 他突然地转过侧脸,笑容忧伤明媚地说,乱菊,对不起啊,能再被你多握住一会儿就好了。 接着她看着他缓缓升起,所有的道别都是那么地来不及。 她突然向他招手,大声地呼唤,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没有回头,仍是轻松地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回来了,或许明天就回来。 她像多年以前那样,一边微笑着流泪一边看着天空将他包容,既而消失不见。她对着他消失的地方重复着说,我在,我在,一直在。 一行白鸟,仄仄飞起,远远看去,就像散落在天空的碎片,充溢着叹息。
2006年12月22日 11点12分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