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黑色假日
周德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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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不知道吧里发过没有,如果看过的自动无视 [太阳]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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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车刚终于打开了灯。
  灯绳原来在炕头,灯泡的度数很小,它高高地挂在光秃秃的棚上,光线昏黄。棚上和墙上都糊着旧报纸,多是《黑龙江农村报》和《通海日报》。
  墙角的木桌上,放着一台很小的电视机。
  我伸手想打开它,姜梦颖却碰了碰我,说:“别看了。”
  我把手缩了回来。
  姜梦颖轻轻笑了笑,说:“你看,这里的夜晚多宁静啊。”
  四个人上了炕,姜梦颖关了灯,大家摸黑脱衣服。山里果然静极了,河边的青蛙叫得很响:“呱!——呱!——呱!——”
  我靠墙,又高又大的车刚躺在我旁边。中间的炕空着,我不知道那两个女孩谁靠墙。
  车刚有点兴奋,他在黑暗中说:“咱们讲恐怖故事吧?”
  李串说:“我不怕。”
  我感觉到她的声音很近,靠墙的应该是姜梦颖。
  姜梦颖没有表态。
  我说:“我先讲。”
  外面没有月亮,屋子里特别黑。没有人再说话了。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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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我说:“有四个人,在山里一户农家借宿,这户农家的主人是个耳聋的老
太太
。她住在东屋,那四个人住在西屋。这天半夜,四个人中的三个人都睡着了,只有一个人醒了,他爬起来出去撒尿。回来时,他刚要摸黑上炕,忽然感觉不对头,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三个同伴都不见了,只有那个耳聋的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对他笑。他傻了,颤巍巍地问那个老太太,那三个人去哪儿了?老太太说,他们和我换房了,在东屋。这个人急忙跑到东屋,看到那个耳聋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东屋的炕上朝他笑……”
  李串说:“你再讲,我半夜都不敢出去解手了!”
  我说:“我陪你。”
  李串扔过一个枕头来,说:“你去陪那个老太太吧!”
  车刚严肃地说:“万一让人家听见多不好!”
  我说:“她耳聋,要是听见就怪了!”
  车刚说:“哎,你们最怕什么?”
  我说:“坟地。”
  李串说:“我也是。”
  车刚说:“坟地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埋着一堆骨头吗?”
  “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我坐起来说:“咱们打个赌,现在你一个人到坟地里走一趟,你敢吗?”
  “我没事到坟地里走什么!”车刚见我来真格的,立即缩回去了。他又问姜梦颖:“小姜,你最怕什么?”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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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一直没说话的姜梦颖在最远的炕头低低地说:“我?怕梦游。”
  梦游两个字好像在这个黑夜里刺中了大家最脆弱的神经,谁都没有接茬。
  梦游的人,去的地方往往是他平时最害怕的地方。我想,假如我梦游,一定会去坟地。深更半夜,一个人轻飘飘地走出门,踽踽独行,一直来到荒郊野外,走劲杂草齐腰的乱坟岗,在每个墓碑上摸一摸……
  到目前为止,科学还不能解释梦游症。到底是什么神秘力量控制和支配梦游症患者的诡异行为呢?
  是潜意识?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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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处于梦游状态的人,身手出奇敏捷,即使睡钱设置重重障碍——比如满地的玻璃瓶子,比如捆绑一条条绳索,比如一道道明锁暗锁……在光天化日之下,清醒的人都难以跨越和解脱,梦游症患者却可以一一化解,他不会碰倒一只瓶子,他可以麻利地解开身上的一道道绳索的活扣和死扣,可以成功地打开所有的锁……
  梦游症患者像影子一样不可阻挡。
  “咱们几个没有人梦游吧?”车刚好像开玩笑地问。
  “即使有,自己也不知道。”李串说。
  “我不怕自己梦游,反正也不知道,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呗。我最怕看到别人梦游。”车刚说。
  停了停,我说:“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厨师梦游,他经常半夜起来,拿着明晃晃的菜刀在石头上磨,磨很长很长时间,又轻轻来到同宿舍的几个人脑袋上,一个挨一个地比画。他的刀法很准,每一次菜刀剁下去,刀锋都只是落在那些人的头皮上,那些人也毫无察觉。有一天,宿舍里有个人半夜醒来,看到了这个恐怖的场景,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那个厨师含含糊糊地——我在切倭瓜。”
  李串怯怯地说:“车刚,你半夜可不要梦游啊!”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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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车刚在一家川菜馆当厨师,李串是服务员。我在他们对面的药厂打工,跑推销,经常在他们那里吃饭,时间长了就熟了。
  姜梦颖在一家很小的文化公司当打字员,她和车刚是老乡。我和她,是最近通过车刚认识的。
  我见姜梦颖第一面,灵魂就被她眼睛里那种与生俱来的忧伤打动了。我一直在探究为什么有这样特殊的感觉,最后,我认为尽管我平时笑哈哈的,极爱开玩笑,实际上我本质上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车刚说:“李串,你放心吧,就算我梦游,也找不到这户人家的菜刀。”
  这时候,大院里突然传来了狗叫,声音很粗,一听就是一条高大的狗。它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得很凶。
  我说:“这家的狗回来了。”
  李串说:“半夜出去解手怎么办呀?”
  车刚说:“有它守在院子里更好,万一咱们谁梦游,肯定走不出这个大院,就被它咬回来。”
  “你别总提梦游好不好?”李串说。
  “不说了不说了。”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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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男女同居一铺炕上,肯定兴奋。大家说话一直到半夜。
  我的注意力都在姜梦颖身上,她始终很少说话,不过,我相信她没有睡着。
  车刚好像是第一个睡着的,他发出很重的鼾声之后,我和李串也都不说话了。
  月亮爬上窗子,屋子里亮堂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两个女孩似乎都睡着了,我也迷糊了。不过,我身体里有一根神经始终紧绷着,我猜想车刚趁大家睡着之后,说不定会偷偷摸摸钻进李串的被窝。
  车刚的鼾声一直打得很响,不像是伪装。
  那两个女孩的鼻息此起彼伏,其中一个重些一个轻些,重的一定是李串。
  我一动不动地聆听。
  四个人就这样奢侈地浪费着这千金一刻的良宵。
  后来,天好像悄悄阴了,连微弱的星光也没有了,房子里一片漆黑。
  突然,我听到一阵洗扑克牌的声音,“哗啦哗啦”,很响,在东屋!
  深更半夜,彭老太在跟谁玩牌?东屋只有她一个人啊。
  我竖起耳朵听,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孤独的洗牌声。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我碰了碰车刚,他像死尸一样重,没有醒。
  “哗哗”的洗牌声终于不见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是风吹窗子的声音?是狗嚼玉米棒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我隐隐约约梦见车刚轻轻轻轻爬起来,像狗一样爬向了李串……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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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我慢慢地低下头,慢慢抬起脚看了看,也没有泥印记,仅仅是有些湿,这是我刚才出去在石板甬道上踩的。
  他们三个陆续起来,在大院里洗漱时,我问他们:“你们夜里有人出去解手吗?”
  车刚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没有。”
  李串说:“都是你,讲什么鬼故事,谁敢出来呀?”
  我又把头转向姜梦颖。姜梦颖警觉地看了看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也没出来?”我追问。
  她摇摇头。
  我没有说明真相,只是说:“我可能是做梦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某种黑暗淹没——我们四个人中,有人梦游!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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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次早醒来,是个很好的晴天。太阳红红的,刚刚露头。
  其他人还睡着,我爬起来,悄悄穿好衣服,刚刚走出屋,就看见一条大黑狗狂叫着扑上来。我赶紧缩回来。
  彭老太正在做早饭,她颠着碎步跑出去,把狗吆喝跑了,它跑出了院子。
  我这才心有余悸地走出来。
  夜里下雨了,肯定是急促的阵雨,很快就过去了,院子里的地面湿漉漉的,中间的石板甬道被雨水冲洗得更加洁净,从大门望出去,草丛鲜绿,河水似乎丰满了许多,流得更欢了。
  我想起来,夜里那声音可能不是什么洗牌,而是下雨的声音。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我在屋里看到了一行泥脚印!
  我转身进屋,果然找到了那行泥脚印,它从走廊一直伸进西屋,最后停在了炕下,位置正在四个人正中间的空挡。
  这让我无比惊异。
  有个人夜里出了门!
  这个人的鞋子上沾回了那么多的泥,说明他一定走了很远的路。他在炕的正中间爬上来,让我无法知道到底是谁。
  这泥印很模糊,无法看清鞋底的花纹,连男鞋和女鞋都无法辨别。
  另外三个人还睡着。
  我拎起车刚的鞋,鞋底干干净净。我又拎起李串的鞋,鞋底也干干净净。最后,我拎起姜梦颖的鞋。她穿的是一双白色旅游鞋,鞋底也是干干净净!
  我一下想到了那个彭老太!
  当我们大家都睡熟之后,她来过!她在炕的正中间站了一会儿,看看这边的两颗脑袋,又看看另一边的两颗脑袋……
  可是,怎么没有她走出去的脚印呢?
  我的脑袋一下就大了,蓦地想到了自己!
  我慢慢地低下头,慢慢抬起脚看了看,也没有泥印记,仅仅是有些湿,这是我刚才出去在石板甬道上踩的。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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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他们三个陆续起来,在大院里洗漱时,我问他们:“你们夜里有人出去解手吗?”
  车刚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没有。”
  李串说:“都是你,讲什么鬼故事,谁敢出来呀?”
  我又把头转向姜梦颖。姜梦颖警觉地看了看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也没出来?”我追问。
  她摇摇头。
  我没有说明真相,只是说:“我可能是做梦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某种黑暗淹没——我们四个人中,有人梦游!

  早饭吃的是小米粥,葱花饼,煮咸鸭蛋,还有蒜茄子。
  太阳很好。地面晒干之后,我们一起出去玩了。我们决定从那个吊桥上走过,到对面小山上去。
  姜梦颖说:“我恐高,怕水。”
  李串说:“没事,我们大家拉着你。”
  “不,不,还是你们去吧,我留在家里。”
  我笑着说:“要不,你把眼睛闭上,我背你过去。”
  姜梦颖想了想,说:“还是我自己走吧。”
  李串“噔噔噔”地跑过了吊桥,然后,我和车刚一前一后地拉着姜梦颖,慢慢过桥。吊桥左右摇晃,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好像要断开似的。
  姜梦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我能感觉到她的胳膊十分僵硬,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我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终于过了吊桥,她的脚踩在实地上,一下就瘫软了,坐在草地上,抚摸狂跳的心。
  车刚和李串顺着山坡爬上去了,留下我和姜梦颖。也许是因为昨夜相邻而睡的经历,我发现,车刚和李串今天有了某种默契,好像拉近了许多。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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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我陪着姜梦颖坐了一会儿,她渐渐恢复过来,和我一起朝前走。
  我故意走得很慢,不想干扰车刚和李串,也想和姜梦颖单独呆一会儿。
  “你不太喜欢农村?”我问她。
  “我就是从农村出来的。”
  “所以你对这户农家也不感兴趣。”
  “我走进那户农家,就感到很熟悉,那个院子似乎跟一段悲伤的经历有关,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形。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恍若前生来世……”
  “也许,它碰巧勾起了你一段淡忘了的回忆。”
  “我看那个耳聋的老太太也面熟,她的面相让我十分恐惧……”
  说到这里,她突然不再说了。
  我抬头看了看,车刚和姜梦颖停在了小山顶上,紧张地朝我们招手,好像小山的那一边有什么东西。
  我快步朝山顶跑去。
  “你们看见了什么?”我喊道。
  车刚对我大声说:“你快来自己看吧!”
  我跑到顶端,朝下看去,看到这面朝阳的山坡上密密匝匝都是坟。看起来,这地方很少有人来,荒草丛生,齐腰那么高,绿得都发黑了。没见到一朵花,只飘飞着苍白的纸钱。
  墓碑高高低低歪歪斜斜,都背朝着我们。远处还是馒头一样的小山,生满了难看的灌木。
我愣在了那里。姜梦颖爬了上来。我以为她会更害怕,没想到,她朝下看了看,惊诧地问我们:“怎么不走了?”
  车刚说:“你没看见呀,下面都是坟!”
  她淡淡地笑了笑,说:“死人都在那里面躺着呢,怕什么?”一边说一边朝下走去。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也跟着走下去。李串走在最后面,好像还拉着车刚的手,至少是袖子。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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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我想起来,昨夜大家议论过这个话题,我们三个似乎都怕坟地,只有姜梦颖说她怕梦游。
  走着走着,前面的姜梦颖说了一句让我们终生都毛骨悚然的话:“我看得见他们。”
  车刚一下就停下了,低声问:“姜梦颖,你说什么?你看得见谁?”
  姜梦颖回过头来,眼神已变得飘飘忽忽:“我说我看得见他们——那些坟里的人。”
  李串打了个激灵。
  我当时忽然感到这个柔弱的女孩已经疯了。
  “别在坟地里胡说。”车刚不满地说。
  实际上,这时候我们还没有走进坟地,距离大约十几米的样子。
  姜梦颖转过身,指指最近的一个坟丘,说:“那里躺着一个老头,叫……韩山庭。”
  我和车刚对视了一眼。我跑过去,转到那个坟丘前,看看了墓碑的正面,瞪大了眼——那墓碑上果然刻着“先父韩山庭之墓”。
  姜梦颖又指了指另一个坟,说:“那个坟里躺的是一个女的,三十多岁,长头发,红衣绿裤。她叫赵秀女。”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墓碑上果然刻着“爱妻赵秀女之墓”!
  姜梦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软软的,虚虚的,像一缕香炉里飘起来的清烟。她盯住一个坟丘,低低地说:“那个坟里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程立,女的叫李媛媛。”
  我又去看了看,那墓碑上果然刻着“先父程立先母曲媛媛合墓”!
  姜梦颖打量着一座座坟墓,像梦呓一样,描述着坟墓里死尸的姓名、性别和体貌特征,并告诉我们,哪些已经变成骨头了,哪些正在腐烂,哪些还完好……
  从墓碑上的日期看,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我无言地走了上去,车刚和李串紧紧盯着我,他们急切地想通过我证实一些什么。
  我压低声音说:“墓碑上确实是她说的名字……”
  他们蓦地又把眼光投向了姜梦颖。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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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姜梦颖正盯着最远的一座坟——那座坟没有墓碑。她不说话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似乎有一个毛烘烘的东西在灌木丛里窜过,但是没有一个人转头看。那也许是一只狐狸,或者是一条黄鼠狼。这些凡间的生灵即使老成了精怪,也是阳性的。大家都怕鬼,鬼是阴性的。
  过了好半天,姜梦颖才低低地说:“那座坟没有人,是空的。”
  我干咳了一下,然后问:“姜梦颖,你……怎么能看见坟里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还看见一个老太太在棺材里朝我挤眉弄眼地笑……”
  “可是,你怎么能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又问。姜梦颖站在高处,下面所有的墓碑都背对她,她的视线不可能穿透墓碑那厚厚的石板。
  她冷冷地看了看我,说:“这个你别问。”
  “为什么?”我不甘心。
  她压低了声音:“我要是说出来,会吓死你们……”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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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我们回去吧。”李串说。
  “回去睡觉?”我把头转向她。
  “不,我是说回通海!”
  “已经出来了,回去干什么?我们继续朝前走!”我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得如此坚定。
  车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姜梦颖,最后说:“那就……走吧。”
  我们穿过那片坟地,继续前行。
  其实我也愿意回去,可是姜梦颖在坟地里的诡异表现,给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阴暗的疙瘩,我必须找机会把它解开,要不然,回去之后它一定会越来越大。
  车刚和李串还是走在前面,他们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听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终于手拉手了。
  姜梦颖的话很少。
  我几次想追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她都把话题引开了。
  四个人在山野里转了一阵子,没看到什么奇妙的风景,就回了。
  这时候已是午后。太阳软柔柔软软,晒在身上很舒服。
  我们绕过了那片坟地,来到河边,顺河岸走了半个钟头才来到吊桥前。
  姜梦颖还是不敢过桥。
  和来时一样,我和车刚把她拽了过去。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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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到了对岸,她的脸色又变得煞白,双腿抖个不停。李串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她。
  晚饭很丰盛,彭老太炖了一只母鸡,这让我们很过意不去。这时候的母鸡正在下蛋。
  那条黑狗是山里狗,没什么见识,见我们就扑上来咬。彭老太把它赶出去,把大门关上了。
  我们让彭老太跟我们一起吃,她说:“我老了,啃不动鸡。”
  就这样,我们吃,她坐在一旁看着。偏西的太阳照在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慈祥,并没有姜梦颖感觉到的那种凶恶。
  吃着吃着,车刚大声问:“大娘,你家孩子都在这个村吗?”
  彭老太很费力地听清了,她说:“我没有孩子!原来,有个女儿,死了,死23年了。”
  车刚又问:“她怎么死的?”
  彭老太似乎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停了一会儿才说:“跳河。”
  车刚指了指院门外的那条河,问:“……就是那条河?”
  “呃,是的。”
  “为什么?她为什么死?”
  “她找了一个对象,是供销社的店员,那是个酒鬼,我不同意,她就死了。不争气啊。”
  我、车刚还有李串都停止了咀嚼。
  我忽然问:“她是不是埋在前边那个山坡上?”
  “就是。”
  “是不是没有墓碑的那个坟?”
  彭老太似乎没听清,但是我却觉得这次她是伪装的。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对。”
  “为什么不立个墓碑?”
  老太太叹口气,说:“她走不久,她那个对象也自杀了,他留下遗嘱,要他家里人把他的尸骨跟我女儿埋在一起。他们不是夫妻,埋在一起算什么?为了不让他家人找到我女儿的坟,我找人把墓碑拔掉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姜梦颖,她一直低着头,垂着眼帘吃鸡。她手里的鸡脖子似乎没有煮烂,还有一丝丝的血。那吃相看上去有几分凶残。
2012年05月04日 06点05分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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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她啃完了那截鸡脖子,用纸巾擦了擦手,说:“我吃完了,先进屋了。”说完,她就起身走了。
  彭老太也站起来,进屋去泡茶了。
  李串低声说:“车刚,你和她认识多长时间了?”
  “谁?”
  李串朝屋里指了指。
  “半年了。”
  “你们到底是不是老乡?”
  “是啊!”
  “你们两家离多远?”
  “我家在县城,她家在农村。我听都没听过她家那个村名。”接着,车刚问李串:“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感觉她……鬼里鬼气的。”
  “别胡说啊。”说着,车刚瞪了她一眼,那语气就像是她的男人一样,可见今天他俩的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我想了想,小声问车刚:“她今年多大?”
  “比我小一岁。”
  “23?”
  “23。”
  “昨天,她一走进这个院子,就变得不对头。而且,她那么惧怕那条河……”我说。
  “你的意思是……”车刚瞪大了眼睛。
  李串拉了车刚一下,说:“她对那片坟地太熟悉了,那些死尸好像都是她的邻居……”

2012年05月04日 07点05分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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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我打了个冷战。
  李串又说:“你们想想,到百望山森林公园是她提议的,后来又鼓动咱们来了这个村子,我们是被她一步步牵来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
  几只母鸡围上来,想觅点吃的。有的在啄落在地上的米粒,有的在啄一根鸡骨头。它们不知道,那就是它们的同伴。
  “今晚上,我不敢跟她睡一起了……”李串说。
  车刚趁机说:“那你跟我睡。余晓冬,你跟姜梦颖睡。”
  “滚。”李串说,但是她并不恼怒。
  我说:“这都是我们的猜疑,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姜梦颖不过有某种超人的第六感而已。”
  我依然没有对他们说出那泥鞋印的事。现在,我怀疑那脚印就是姜梦颖的,而她,根本不是梦游,而是半夜回到了那座空坟里……
  彭老太给我们也端上了茶。
  我站起身,走进了屋子。
  屋里暗暗的,姜梦颖却在对着镜子梳头。
  那是一面老式的镜子,长方形,挂在墙上,上面有双喜字,红红的。镜子里的她模模糊糊地看着我。
  “怎么不开灯?”我问。
  “有蚊子。”她淡淡地说。
  我走近了电视,想打开。
  她回过头,说:“别看。”
  我愣了愣。昨晚她就不让打开电视机。
  “怎么了?”我笑着问。
  “我头疼。”
  “哦,那就算了。”不过,我心里的阴影越来越浓了。
  “你好像很不开心。”我说。
  “没有。”
  “出来玩,大家都应该高高兴兴的……”
  “你们开心就行了。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车刚知道。”
  我和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渐渐黑透了。她在我眼中,只是一个古怪的影子,她一直在慢慢地梳头,那动作令人发冷。
  终于,车刚和李串进屋了。
  我说:“睡吧,明天咱们到河边钓鱼。”
  李串坐在了炕沿上,没有说话。显然,她和姜梦颖睡在一起有些顾虑。
  车刚说:“我先躺下了。”
  他的口气竟然有些兴奋,好像小偷惟恐天下不乱——李串越害怕就会离他越近。接着,他三下两下就脱了衣服,躺下了。他依然躺在原来的位置上,把靠墙的位置留给了我。
  我也躺下了。我推了推人高马大的车刚,说:“你往那边点。”
  他很乐意地挪了挪,给我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姜梦颖放下梳子,也爬上炕,靠着墙轻轻脱了衣服,躺下来。她低低地说:“来,李串,你也躺下吧。”
  李串依然坐着,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李串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想在这儿呆下去啦!”
2012年05月04日 07点05分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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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车刚说:“咱们来的那天,你不是说想留在这里,再也不走了吗?”
  “明天我就回通海!”李串忿忿地说,不知道她是在对谁发狠。
  车刚说:“现在,我倒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再也不走喽!”
  不知为什么,听了他这句话,我的身上冷了一下。
  终于,李串摸黑脱了衣服,上炕躺下来。我伸头看了看,她躺的位置离车刚近了许多。
  那条大黑狗在院子里低低地呜咿了几声,似乎在告诉主人它回来了。不知是左邻还手右舍,在呼唤贪玩的孩子回家睡觉。
  山村没什么娱乐,睡得早,很快就安静下来。
  车刚说:“天刚黑,咱们讲鬼故事吧。”
  李串厉声说:“住口!”
  车刚就住口了,静默中有些尴尬。靠另一面墙的姜梦颖突然在黑暗中笑起来。
  在这样的黑夜里,她的笑声十分瘮人。
  大家都没有说话,等待着姜梦颖说话。可是,她笑过之后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四个人来到这个地方,是一种命中注定的事。这个村子似乎跟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我发誓今夜不睡觉。
  我一定要看看,半夜的时候到底是谁悄悄地溜了出去!如果没有人出去,那么昨夜那个人就是我,我梦游。我离开这个屋子,不知道到哪里转了一大圈又回来,在黑暗中把鞋子擦得一干二净……
  我越想越害怕。
  这一夜,又是车刚先睡着的。他的鼾声就像具有魔力的催眠曲,终于,又有两个香甜的鼻息声响起来。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认真分辨哪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是伪装的。
2012年05月04日 07点05分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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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芙o0 楼主

似乎都是真的。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粘在了一起……
  突然,有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是那个耳聋的老太太!她直挺挺地走到炕前,停在了我的头顶,俯下身盯住我的脸,我立即闭上了眼,心要跳出了嗓子眼。
  过了好半天,我慢慢睁开眼,看到她又站在了车刚的脑袋上,俯着身子死死盯住他的脸,似乎想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接下来,她又盯住李串的脸,一动不动地观察了好长时间。
  最后,她停在了姜梦颖的脑袋上,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喃喃地说话了:“我的宝贝女儿啊,跟妈到东屋去玩扑克牌,好不好?”
  姜梦颖就像木偶一样,直直地坐起来,下了地,无声地跟她走了……
  ……我猛地醒过来。
  似乎是个梦,又不像个梦。
  我的眼睛刚刚睁开就直了——姜梦颖真的像木偶一样下了地,正木木地朝外走。
  是她梦游!
  我用力推了推车刚,车刚翻了个身,长长的胳膊砸下去,差点砸在李串的脸上。
  我怕姜梦颖没了踪影,急忙披衣下了地,跟了出去。
  她顺走廊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闩,走出去,又轻轻地关上。
  我追到门前,透过门上的蛋圆形玻璃望出去,只见她轻飘飘地走向了院门。奇怪的是,那条凶悍的大黑狗见了她竟然一声都不叫,只是跑上去围着她转了转,嗅了嗅,又回到狗窝了,好像她只是一抹影子。
  终于,她轻轻打开院门,朝外面走去。
  我无声地打开房门,刚要迈脚,那条大黑狗就大叫一声,猛扑过来。我吓得一缩身,把房门关上了。
  狗扑到房门上,一边叫一边用爪子挠门板。
  我透过玻璃紧紧盯着姜梦颖的背影。
  她听见了狗叫,一下就停在院门外,一动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来,目光蓦地朝我这里射过来。在黑暗中,她的眼睛里幽幽地闪着绿光。
2012年05月04日 07点05分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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