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绵亿没想到，小芋能回来的这样快，第二天早上，绵亿刚刚起床，还在院子中梳洗，就见一个宫女拿着包袱，缓缓走过来，虽穿着不俗，却挂着难掩的病态，绵亿远远瞧见她，急忙奔上，拉住她的手，惊喜的唤：“小芋，你可回来了。”
小芋脸上的疹子消去不少，却仍能看出淡淡的痕迹，她眼眶湿润，瘦骨嶙峋的手盖在绵亿的手上，哽咽地说不出声来。
“小芋，你可回来了！”巨大的喜悦压住了绵亿一切别的想法，只是高兴地笑着，“你可好些了？”
小芋原本圆润可爱，有时候挂着大姐头的骄傲表情的脸，变得满是红色的，淡淡的疹子，她握着绵亿的手，激动地说：“绵亿，我回来了，我终于活转过来了。”
绵亿笑着说：“你要多谢十四爷啊，若没有他，你的性命就是岌岌可危，若没有他派太医去给你送药，你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小芋一怔：“那药，是他送的？”
绵亿急忙点头：“是啊是啊，若不是他，你现在还在辛者库受苦呢！”
小芋愣了一下，淡淡的说：“绵亿，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一会儿了。”
绵亿点点头，抹去她脸上的泪，说：“你尽管休息，我去当差了！”
“绵亿！”小芋叫道。
嗯？“绵亿回过头来。
小芋踌躇地说：“我想见见我娘。”
“噢，这样啊。”绵亿淡淡一笑，往脸上打了点粉，“我这就和十四爷说，叫他安排你的家人在顺贞门下那个破房里见一面。”
“哎！”小芋喊，“不用了，等每月一次的探亲再说吧。”
绵亿笑了笑，心中却酸楚极了，在清朝，宫女每月可以见一次家人，而她呢？却没有这个机会。
就这样一路麻木的走到漱芳斋。敏钰格格正斜躺在榻上，她的额娘惠妃默默坐在一旁，吃着盘里的果子。
绵亿轻轻走进去，本想不惊动她们，却被敏钰格格招手叫来：“绵亿，皇阿玛说了，叫你明天就去学堂服侍，至于小芋，你放心吧，八哥会整日接你来回的。”
“这……不太好吧。”绵亿笑着，冷汗都下来了。
“又有什么不妥，这事，要是别人说的也就罢了，可是八阿哥说的。本宫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绵亿，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本宫的眼睛？”惠妃开口笑道。
“可是……”
“你就依了吧。实在不行，我就把你带回来，再说，你去服侍，顶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去久了，我也放不下你啊。”
“这……奴婢遵命。”
“绵亿。”敏钰格格忽然招手示意她过来。
绵亿狐疑的走上前，不想敏钰格格忽然伸手，把一根粉紫色的流苏坠在绵亿头上：“绵亿，你配这根流苏，真好看。”
绵亿舒心的笑了。
永和宫。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若衿照例来给德妃娘娘请安。
“做吧。”她笑道，她一向对费扬古的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很是满意，“你许久不来本宫这儿了，还好吗？”
若衿用手帕捂住脸，笑了笑：“最近忙玉簪的事，没顾上，请额娘见谅。”
德妃收敛了笑容：“虽说她是侧室，而且是弘儿推举过来的，可一共就来请过几次安，那几次，都是什么大日子，哎呀——”同时接过宫女递来的茶。
若衿知道德妃娘娘对玉簪不满，急忙道：“额娘，妹妹身子弱，性子又软，实在是疏忽，臣媳，一定多教导她。”
德妃娘娘叹了口气：“在以前玉簪做丫头时，我常常见她，那时她还是个快乐开朗的性子，为什么现在变了。嫁到雍亲王府，就那么不好吗？”
若衿急忙赔笑：“哪里有，妹妹她一向心思细腻，又颇得宠爱，当然要多思一些了。”
德妃揭开茶盖，得意的笑了：“你放心，这只是一时失利。”
茶碗里微微冒出轻烟，德妃又笑了，心里默默的想：玉簪，终究都只是一只簪子。
绵亿在学堂已服侍了几天了。多不过是端端茶水，扫扫院子什么的。这不，学堂又放学了。绵亿一边狠狠地瞪着十七阿哥，要不是他，她现在绝对不会在这儿；一边等着八阿哥来接她。天气真热，她额头上冒着密密的汗珠，才走出国子监半步，远远望见对面的车辇店胡同。


他果然按时来了，绵亿冲他笑笑，坐上马车，马车往紫禁城方向缓缓移去，她掀开帘子，看着窗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玉簪福晋最近如何？”绵亿问道。
“好歹你让我来回的接送。”八阿哥嗔怪道，“不先问候八福晋，倒问起玉福晋。”
“切。”绵亿把头扭向一边，紫色的流苏顺着耳朵耷下：“明明我是关心玉福晋，你却觉得我偏心。我为什么非要每个福晋都问候到？难道未来的十七福晋，二十福晋都要问到吗？”
八阿哥没理她，马车走出百十来步，才抛下一句：“吃醋了吧！”
绵亿抛下一句：“你才吃醋了，你们全家都吃醋了。”话一出口发现有点不对劲，急忙说：“就当我没说哦。”
八阿哥似乎很高兴，说：“今天我兴致大发，请你去吃点心怎样。”
“可是……小芋。”
“她快好了，不打紧的。过两天，我就想办法给她找个差事当着。”于是命车夫调转了马头的方向。
雅仙阁。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哪是吃点心的地方啊啊，分明就是个……好吧别说那么难听……饭馆，八阿哥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窘相，安慰道：“没事的，这里的点心很好吃的。”顺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静香。”八阿哥叫道，“静香呢？”
一个安静文弱的女子从竹帘后走来，她系着一条紫色的裙子，看起来不像老板娘什么的那么没气度，倒是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来，可又比玉簪福晋多了几番坚毅；八阿哥见到她，笑：“今天又在啊。”
“偷偷溜出来的。娘……又发脾气的，好凶。”
八阿哥笑笑：“你好歹也是大家的闺秀，总偷偷跑出来多不好，这儿好吵，你和老板说说，让我们坐后院吧。”
“嗯。”静香狠狠点点头，一甩辫子，跑了。
绵亿轻轻敲敲桌子，问道：“你女朋友吗？”
谁想八阿哥狠狠揪了一下她的耳朵，面无表情的说：“吃醋了吧。”
（二十八）
没想到嘈杂混乱的茶楼后面，是一片安静祥和的花园，那里整齐的摆着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以及可口的点心。旁边的鱼池中，游着几条悠然自在的鲤鱼，八阿哥出去叫菜，绵亿对鲤鱼起了好奇心，忙拿桌上的点心喂它们。静香安静的坐在一旁，笑道：“想不到绵亿姑娘还颇富童心。”
绵亿扭过头来，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这是姑娘在笑绵亿幼稚愚蠢么？”
静香沉静的笑了：“姑娘还真是可爱。静香何时说过姑娘这样不好。其实，有些时候，像姑娘这样，会过得比静香好。”
绵亿不禁问道：“姑娘有什么苦衷吗？为什么出此伤感之言。”一边用手玩着池中的水。
静香却转移了话题：“姑娘一定觉得这紫禁城外的世界很新鲜吧。”
绵亿沉默了，她也曾得到过这样的自由，曾经也和大学同学在紫禁城脚下喝着啤酒，吃着烤串儿，但现在，即使是自由之身，却无事不得踏出紫禁城半步。不像静香，虽然身为大家闺秀，却因为性子内里刚毅，总爱出来闯荡。
“绵亿姑娘？”静香试探道。
“嗯？”绵亿回过神来。
静香笑了：“不愿说也无妨，总之静香是这样认为的。”
绵亿这才发现，静香外表文文弱弱，内里却是个倔强，刚强的脾气，这时好像与绵亿较上劲了似的，绵亿忙不迭笑笑，说：“姑娘说笑了。”一个不留神，紫色的流苏滑落到水中.
绵亿原本可以猫腰去捡，可那流苏偏偏越漂越远，绵亿急得直跺脚。
静香忽然站起身来，脱下鞋子，赤脚站到水里，捡起流苏，得意洋洋的把它还给绵亿，脸上挂着：你不能，我能的表情。此时，八阿哥正好走过来，呵呵笑着，说：“小静香，够厉害的啊，不过，是不是你把她的流苏扔到水里的啊！”
静香前一欠身：“小女不敢，何况，是您带来的女人。”
好在绵亿来解围：“呵呵，点心凉了，你们快来吃啊。”
静香不客气的抓起一片火烧，对绵亿说：“姑娘进宫这些日子，恐怕从没吃过这样乡土的东西，不知是否吃得惯。”
绵亿笑了：“静香姑娘也许不知道，奴家从小就爱食乡土之物，比如火烧。多谢静香姑娘费此用心，为奴婢准备了奴婢最爱吃的食物。”
静香笑了：“姑娘好厉害，静香不敢当，不过静香听说，姑娘最爱吃百合莲叶糕，最爱饮百合莲叶粥了，当然——这是八爷告诉小女的——绵亿姑娘真是善变啊。”
绵亿被她噎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八阿哥替她解围，嗔怪道：“静香。”静香忙住了口，过了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句：“八爷也是一样的善变。”
绵亿见这局冷了，急忙笑道：“姑娘看起来像是出身不凡的人，姑娘为何还出没于这样的酒楼？”
静香饮一口茶，说：“小女本出身于良家，可父亲早殇，这份产业，不过是小女祖父的，小女姓张，张家是大家庭，祖父视小女为珍宝，可母亲却是个脾性暴躁的，静香因此常偷偷溜出来，找个地方躲起来，于是，就在这儿，遇到了八爷，他愿意和我说话，陪陪我，于是，我便在这儿等着他。”
绵亿笑笑：“时辰不早了，姑娘在这儿待一会儿，奴婢，大概得回宫了。”
静香得体的微笑着：“绵亿姑娘，别着急啊，静香还没和八爷说够话呢。”
八阿哥也说：“时候不早了，我明天再来找你，静香。”
静香的小辫子垂下来，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八阿哥见她这样，鼓励道：“打起精神来。”静香才慢慢抬起头来，嘟着嘴巴行恭送礼。
走出雅仙阁，绵亿打趣道：“这静香真可爱，明明就是只小醋坛子。”
八阿哥说：“那也没有你这么能吃醋。”
绵亿上了马车，逗笑道：“哎！你真喜欢她啊？”
八阿哥笑了：“喜欢啊，我就喜欢简单的女人。她这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打打闹闹的最讨人喜欢了。至少她喜欢的人她会善待，她不喜欢的就会翻脸，何况，还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
“文……”你确定她文静吗？
八阿哥笑了：“她对我可文静了。我说过，她比有些人简单多了。”
“你是在说我吗？”绵亿这才反应过来。
八阿哥好气又好笑的盯着她，说：“我对静香，只是兄妹的那种喜欢，你不要误会。”
绵亿细细的惊呼一声：“你有心上人了？谁啊谁啊？”
八阿哥无可奈何地盯着她，心想，这个丫头是不是人格分裂啊，刚才还文文静静颇有风度，现在就变成这种疯癫的模样。
“快告诉我吗？”
他扬唇一笑：“改天，我要找个地方，好好给你讲讲那个人。现在，太仓促了。”

（三十）
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一会儿，便到傍晚了。玉簪见天色不早，回府去了，月色甚好，清凉下，有虫子的鸣叫，青蛙的咕咕声，十分悦耳。绵亿在御花园中走着，忽然看见八阿哥远远走来，请安后问：“这么晚了，还不回府，可见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了吧？”
他淡淡笑：“是啊，不过你得猜猜。”
绵亿抓抓发髻：“我认识的？”
“当然。”
“静香？”她不假思索地答道，认为胜利志在必得。
他们并肩行到一个无名小亭里，八阿哥变戏法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茶叶，闻着气味，像加入莲叶粉的茉莉花茶，绵亿觉得很像现代的那种康师傅茉莉花茶，所以甚是喜爱。
他用亭里的空壶泡上茶，给绵亿续了一杯，说：“月色甚好，今日我们举杯对月，以茶代酒吧。”
绵亿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为什么偏偏要与我？天底下有姿色的美人多了去了。”
“少废话。”
她灌下一肚茶水，觉得满足极了，忽然想起一茬，说：“哎！那个女人是谁？告诉我吗！”
八阿哥盯着她看了好久，说：“你猜。”
“那你也要给我个范围吗！”绵亿不满地说，“哪有你这样的。”
“额……好吧。你问。”他无语。
“嗯？……身高？”
好吧第一次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他沉思了一会儿，在眼前比划了一下，说：“这么高。”
绵亿摸摸自己的头顶：“哦？和我一样高？——性格？”
“人格分裂。”
诶？不会吧……那时候就有人格分裂这个词啊？好吧，她得承认喜欢一个人格分裂确实不太正常，所以雍正要处处刁难他。
“她多大了？”
“嗯……大概，二十左右？”
哇！原来那个人在清朝是个大龄剩女啊！绵亿窃喜：“喜欢这种人啊，贝勒爷是瞎了眼了，我倒要见见，那个又老又丑性格又奇怪的女人是谁！”
八阿哥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怎么了？”
“没事……不如，我们赏赏风景，喝杯茶水？”
“好吧。”绵亿不甘心地说，“贝勒爷，我说，别转移话题啊！月亮很圆，天空很蓝，唉……反正今天不是元宵节……你就公布谜底吧！”
他没理她，默默饮着茶水，过了一会儿，绵亿惊叫起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
话一出口，绵亿就后悔了，怎么可能……像她这种没什么特点的女人，最不讨人喜欢了不是吗。于是，她只能狂饮茶水，掩盖脸上的红晕。
“恭喜你……答对了。”
这次轮到绵亿喷茶了：“咳咳……可是，为什么呢？像我这种又老又丑的女人……你在逗我玩，是吗？”
“谁说你这种又老又丑的就没人喜欢了。”八阿哥不客气地说，一边捧起她的脸颊：“我说过，我就喜欢简单的女人，比如静香，比如你。”
绵亿被吓得不轻，说：“可是……”
“可是什么？”他
捏
着她的脸，“你很不讨人喜欢是吗？可是我就喜欢。”
绵亿使出她最后一点力气说：“你不能背叛静香啊！”心中翻江倒海，其实，八阿哥送她去学堂那么久，每天和她聊聊天，要说一点感觉没有，是骗人的。
八阿哥轻轻的说：“我对静香，绝对是兄妹长情，是她自己误会了，但和你不一样。而对弘儿，只有照顾。”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他笑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好啊，我回去。你也该回去了。”然后松开了她。
“奴婢……绵亿恭送八阿哥。”
他瞅了她一眼，走了。
回到屋里，绵亿觉得被八阿哥捏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她一遍遍的问小芋：“我下巴周围有痕迹吗？被捏青的？”
小芋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噢。”她强笑道，摸了摸脸颊，“牙痛，给捏狠了。”
小芋摇摇头：“没事的。”
尽管这样，绵亿仍对着镜子，在下巴两侧扑上一层厚厚的粉，只是，绵亿觉得这次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怕连累他。
（三十一）
“绵亿，脸颊上打那么多粉干吗？”敏钰格格问。
“噢。”绵亿不自在的摸摸脸颊：“奴婢……没有啊。”


（三十二）
“八爷，臣妾穿这件衣服好看吗？”八福晋活泼的将一件衣服比在身上，她以为八阿哥喜欢活泼的女孩，于是一改端庄风格。
“好看。”八阿哥头也不抬的看着书。
“你又没看。”八福晋嘟着嘴撒娇道。一边坐在他一旁，端起茶壶。
“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他敷衍道，“哪怕穿着睡服，都是好看的。”继续低头看书。
八福晋生气地夺过书：“什么书？《礼记》？你都读过一百遍了。我给你泡碗菊花茶吧，读书读多了伤眼睛。”
“不劳烦你。”八阿哥微笑道，“你不是待会儿要进宫请安吗？到玥儿那里坐坐也好，或是看看玉簪福晋。
八福晋站起来，冷笑了一下：“我不想找她们玩。王府那些事我都打理的周周到到，我做什么好呢？”说完嫣然一笑，轻轻扇着扇子，
八阿哥从书脊上瞟她一眼，她忽然毫无先兆的坐到了八阿哥的腿上，把粉脸贴到他脸上，手搭在他肩上，头上的玉坠狠狠打在了他脸上。
八阿哥先是一惊，但很快镇定的抱住她，欲把她扶起来，却被她搂得更紧，香粉的腻香味直逼他的喉咙——她到底摸了多少香粉！
“放开，弘儿！”八阿哥抓着她的手腕劝道，“起来好好说话。”
“不，还记得，八岁的时候，你对我说，你会对我很好嘛？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满怀期待的说。
“答应我。”她柔声说。
八阿哥把她扶起来，说：“弘儿，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这时，他怀里揣的荷包，忽然掉了出来。
八福晋举起荷包，端详着上面的图案，说：“这不是我做的。倒像……玉簪福晋。”
“不是。”他面无表情地说，一边夺过荷包。
她眼神犀利的扫过他的面庞，又把荷包抢回来：“臣妾也知道，这不是她的手艺，她的针法，是臣妾亲自教她的。和臣妾的也差不到哪儿去。那么……这一定不是宫里的手艺。那是……”
“我在宫外买的。”他说，“本想送给你，可是看着实在喜欢，又没有时间送，就留到了现在。”
可八福晋没听见他讲话，掂量着荷包，说：“你说，是不是绵亿的？”
“一定是她的，这个贱女人，我都答应她可以进王府做小妾。她不光不从，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勾引你。我进宫求求惠妃娘娘把她打发到浣衣局，也算我们之间做个了结。”
八阿哥冷笑了一下：“你有什么资格动她。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福晋，还不是那么尊贵的，先放清自己的位置吧。”说完，夺过荷包，走出院子。
“额娘，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八福晋的娘家乌雅府，八福晋一头栽进她额娘怀里，抽噎道。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地，跑出王府，还哭成这样？”她一边拍着弘儿的背一边说。
“八爷他——按丫头，额娘！”她哭着撒娇道。
“好了，不哭了，好弘儿。”她额娘一面娇宠道一面问，“可是你看到了？你不会是误会了吧！”
“千真万确啊额娘！她还给他绣了荷包，八阿哥……还随身带着……还……”她说不下去了，用手绢揩泪。
“怎么了？”
“他骂……了我……”八福晋越想越伤心，使劲哭起来。
‘真的？“她额娘用手绢捂着嘴惊讶的说。
“还能有假吗？”
“唉，”额娘绞着双手，无奈的说，“这个老八，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丫头是你们府里的谁？好看吗？”
“是……宫里的……挺好看的，几个格格……也喜欢她！”
“这种丫头，必定有什么妖术！明天中秋宴吗？你好好教训教训她！她叫什么？”
“绵亿。”
“哦……绵亿，你放心弘儿，一听这个名字，就与皇室无缘。一个民间丫头而已。”
“什么？你确定我的荷包招惹了八福晋？”绵亿惊讶的问，转又生气起来，“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说要给你了吗？”
“现在不是时候纠结过去，关键是怎么哄她开心！要不你就没命了。”
绵亿思索了一会儿，气鼓鼓地说：“你自己点的火，却要我来熄；嗯——福晋喜欢什么？”
“她喜欢玉帛锦缎，金银首饰。”
“凭什么我要帮你熄火儿？”绵亿大叫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做点心不是你擅长的吗？你做道点心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嗯？……包饺子？做菊花糕？百合莲子糕？……”
“你自己看着办，放心，一定会好的！”八阿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说。
绵亿不自信的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花盆底。

停更启示：
灰常灰常对不起各位，明天要回老家，无法更新，三周后恢复，具体时间另行通知，谢谢各位支持，蛋花会再接再厉的！

一日，又下了大雪，绵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敏钰格格房里走去。以前在现代，绵亿还是比较喜欢下雪天，因为这样不仅可以使航班暂停，放个小假；还能去郊外赏赏雪什么的，可在古代，绵亿是恨毒了下雪，今天早上就摔了无数次，只因为那头疼的满足花盆底，话还不说，站也站不稳，还好昨天下的雪最大，她不当值，否则就惨了！
绵亿揉着微痛的膝盖，慢慢走着，快到漱芳斋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张静香。张静香自过门之后出落得越发美丽文静了，两把头梳起来倒比那一根滑溜溜的小辫子端庄多了，旁人披着这厚厚的披风都显臃肿，可静香披起来，却更楚楚可怜了。这一天，绵亿才发现静香真的像八阿哥所说的一样，文静端庄，看来静香真的是简单的脾性哦！绵亿松一口气，和这样的人交往最简单不过了。于是绵亿上前请安：“静福晋吉祥。”
静香见是她，轻轻俯下身子，微笑道：“我说这声音怎么这样清脆悦耳，原来是绵亿姑娘。起来起来。”一边拉她起来。
“静福晋身子可否安好？”有静香的帮助，绵亿轻而易举的站起来了，想想上次还对她冷嘲热讽，现在就伸手拉她，绵亿更是觉得静香可靠。
“好多了。最近安心养病，姐姐说我脸色红润多了。”
“恕奴婢多嘴，八福晋的胎怎么样了？”绵亿问。
静香笑了：“还好还好，有我进门照顾，总是多一个人好。起先还怕我嫁过去，叫她吃心，又怕在她分娩前王府多一个病人，给大家都添麻烦。不过，”她笑一笑，脸上泛起红晕，“现下一切都好了。”
“八福晋待您可好？”绵亿问。
静香撇撇嘴：“表面上是极好的，我知道她内心里窝火，也少理她。”
绵亿安慰道：“静福晋是极聪明的，只是，静福晋冒着大雪来替她请安，八福晋贤良淑德，自然会记得您的好。”
静香轻轻叹一口气，紧了紧袍子：“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的命也就这样了，不过我很满足，能和八爷在一起，能为他做事，我很满足了。”
前半句话像极了玉簪说的，绵亿猛然想起玉簪托付给小芋的荷包，对静香说：“静福晋先前去给惠妃娘娘请安，请安后，静福晋且等着，奴婢有重要之物交与八福晋。”
静香笑了笑：“嗯。”
漱芳斋。
敏钰格格正在梳鬓角，见绵亿进来，笑：“你可来了。”
绵亿也笑一笑：“奴婢半路上遇见八爷的静福晋，与她闲谈了几句。”
敏钰格格打趣道：“如今绵亿你可是厉害了，与什么样的人物都能谈上话啊。”
绵亿说：“格格过奖了。这几天总是在下雪，格格整日窝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待会儿奴婢和花红柳儿帮格格扫扫院子里的雪，格格到院子里踢踢毽子吧！”
敏钰格格往头上插了支鱼尾簪：“不了，许久没见额娘了，今日，我们去延禧宫看看额娘吧！”
“嗯，格格先梳洗着，奴婢去去就来。”
她飞奔回住处，拿来玉簪要给八福晋的荷包，又飞奔回漱芳斋（一路摔了五次），敏钰格格已经梳洗好，她们一并走到延禧宫，只见静香在、八阿哥也在，敏钰格格笑说：“额娘。女儿来了。敏钰给额娘请安。”一边端正的俯下身。
惠妃见是自己的女儿，笑道：“坐坐坐。你来得正好。你八哥和静福晋都在。”
八阿哥见到绵亿扬了扬眉毛，绵亿背过脸，不去看他，他的目光扫过绵亿的光溜溜腰间，淡淡笑了下，绵亿狠狠剜他一眼。
敏钰格格说：“最近八贝勒府真是喜事连连啊，先是八嫂有了身孕，现在胎也逐渐安稳了，又多出个知书达理的静福晋，真是好福气。”
静香捡了一颗梅子递入口中：“六妹好会说话。静香自愧不如。”
敏钰格格脸色微微变了变，其实绵亿知道，静香是真的觉得她不如敏钰会说话，只是敏钰从小长在宫中，听到这种话，误以为是讥讽了。八阿哥微微咳嗽了一声，静香瞟他一眼，立马领会，岔开话题：“这延禧宫的梅子真的是极可口，在八贝勒府总和姐姐吃那酸倒牙的梅子，吃的静香都反胃了。”
八阿哥笑道：“小香总是这样，我知道小香不爱吃酸，这样真是委屈她了，等弘儿生产完，我就给小香那儿进些酸甜合适的梅子。”
静香和他的言语随意而亲密，绵亿继续别过头，不理他们两个，八阿哥的眼睛时不时瞟过她的腰间。她厌烦的不理会他。
“要是有人能和小香斗斗嘴，就更好了。”
静香撅起嘴：“王爷好生讨厌。”绵亿知道他话中有话，不免紧紧地搀住敏钰的胳膊，敏钰格格想必意识到她的力量，也紧了紧她的胳膊。
“惠妃娘娘，德妃娘娘邀您一同逛御花园。说是赏雪景。”太监进来，打了个千，说。
听是德妃，静香微微皱了皱眉头。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吧！”惠妃娘娘站起来笑道，“改天再来玩。敏儿，用完晚膳，到额娘这儿来一趟，你皇阿玛要见你。”
“儿臣告退。”
绵亿不自觉的拉着敏钰格格，快步走出延禧宫，静香急忙叫住她：“绵亿，你不是说还要给我东西吗？”
绵亿回过头来，见八阿哥也没走，强笑：“是的，格格和花红先回吧，绵亿且等一等。”敏钰格格点点头走了。
“静香，你先去看看?儿。我马上去。”
绵亿的五脏六腑都紧张的揪了起来。
注：惠妃的住所到底在何处有很大的争议，有人说在延禧宫，有人说在咸福宫，历史上没有详细的记载，这里暂且认为她住在延禧宫。请读者谅解！

（三十八）
“你的荷包呢？”他走近，问。
“丢掉了。”绵亿如实回答，一边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丢掉了？”
“是啊，丢到井里了。”她轻描淡写的回答，“留着我看不下去。”
“为什么？”
“不想再想起这些事。”她说，话里有些气话的感觉。
他拍拍绵亿的肩，叹道：“还好，我背了一手。”说着从袖子里揪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荷包，说：“你这样不听话，我看是不是该系在你脖子上呢？”说着伸手要系。
“你休想。”绵亿一把打掉他的手，“你的好香儿做的，我才不要呢！”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这个不是，是我叫宫女做的。”
“那也不要。我要你自己绣的。”绵亿胡搅蛮缠。
“你再胡闹。”他霸道的伸过手，把荷包系在绵亿的脖子上，“好了。”
“还有事吗？”
“还有。”
“说啊。”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她骄傲的抱着双臂，说，“我要等着出宫。”
“你还是这样糊涂啊。”他叹息着，“爱新觉罗家就这么令你看不上吗？”
“是啊。”绵亿坦白的说，“就是这样。我一点都不糊涂，相反，比有些人聪明多了。”
他刚想说话，就远远看见?格格与静香并肩走来：“八哥，你在干什么？”
“哦……”绵亿慌乱道，“那个……玉福晋给八福晋的荷包您拿好了吧？”
“没拿好。”他无语地说。
“啊哦……在这儿……”绵亿笑嘻嘻的从口袋里拿出荷包，“这是玉福晋的心意，您求求八福晋收下吧。”
“嗯。”他接过荷包，掂量着，“玉福晋的绣艺真是越发进步了。”
“玉福晋？就是当初姐姐的陪嫁丫头吗。”静香饶有兴趣的说，“听说她的古筝和绣艺，都是姐姐教的，姐姐原来这样的心灵手巧，哪天叫她也教教静香就好。”此时出了太阳，太阳光洒在白花花的雪地上，映的静香的脸格外的红润活泼。再配上那玫瑰红的披风，十分可爱。
“静香还小，学这些当然快，等你十八岁了，学这些也不那么得心应手了，得叫八嫂赶快教教静香。”?格格逗道，没想到静香高兴地蹦了个高，说：“好啊好啊。八爷，今天你替香儿求求姐姐吗！您说，香儿会了这些该多好啊，是不是啊？”
“是啊。”八阿哥笑道，“我们去七妹那儿坐坐，绵亿，你退下吧。”
“绵亿告退。”
“怎么去了那么久？”敏钰格格漫不经心的问，抬头看了绵亿一眼，忽的感兴趣的说，“荷包为什么系在脖子上啊！”
哦。那罪孽的荷包，绵亿骂道。一把想把它扯下来，却发现系的十分的紧，扯也扯不掉。
“格格。救救我。”绵亿一心想把它扯下来，却越扯越勒脖子，都快窒息了。
“你转过头来。”
绵亿乖乖转过头来，敏钰格格死命扯了两下。
“绵亿，这是怎么系的？??哎呦??真的扯不下来！你用线缝上的吧！??”敏钰格格大喊道。
“格格，别弄了，我快被勒死了！”绵亿痛苦的说，一手扶着脖子，“算了。”
“看样子，只能一剪子‘咔嚓’剪断了，只是，”敏钰格格掂量着荷包，“这线怪值钱，你舍得吗？还有，太结实的线，怕是剪断也得费点事。”
“算啦。”绵亿撇撇嘴，“就让它呆着吧。”
“那也好，下次别这么不仔细了。”敏钰格格说，“哪有荷包往脖子上系的。也不怕挂在那儿勒坏了！”
“是，绵亿再不敢了，多谢格格。”
“下次当心些就是了。”敏钰格格笑着翻了一页书，“玉福晋今日进宫，你要是去看她，最好现在去。”
“这样啊！那太好了！多谢格格。”绵亿正儿八经行个礼。乐道。忙为敏钰格格端上一些零嘴儿就匆匆跑出去了。
此时雪又下了起来，玉簪果然在御花园，她们约好的位置等她。她今天着一身紫色衣袍，妆容还是一样清丽精致。见到绵亿，她开口笑了：“就觉得在这儿等你，一定能等到你，没想到你真来了！”
绵亿笑着拉过玉簪的手：“玉福晋气色好多了。这样大雪天，怎么还来请安啊！”


（三十九）
雪越下越大，绵亿躲在屋里，不想出门。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绵亿更不想出去走了。可是敏钰格格说，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她不得不打着伞，走一趟。
雪真厚啊，不一会儿伞上就结了厚厚一层，好不容易走到漱芳斋，她摔了无数次的膝盖又隐隐作痛起来。见到敏钰格格，她嘴角一咧，敏钰就知道她不能弯下腰请安，于是做个手势阻止她。她谢过后，问：“格格有何吩咐？”
敏钰格格吩咐柳儿：“柳儿，把拟单拿来。”
柳儿递上一张纸。
敏钰格格接过来，对绵亿说：“绵亿，你来看看。这是除夕夜的舞蹈节目单，缺个领舞的宫女儿，你要不要试试。”敏钰格格掂了一只蜜沁梅子，问。
绵亿觉得今天倒霉事已经够多的了，没想到又来一桩，于是急忙推让道：“奴婢愚钝，担不了如此重任。”
“又有什么担不了。”敏钰格格笑道，“老实说绵亿，学过舞蹈没有？”
绵亿上小学那一阵儿确实学过新疆舞，不敢不说实话：“奴婢……学过新疆舞……舞姿相当拙劣……实在不敢……实在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
“怎么说是献丑呢？你好好练着就是了。”
绵亿差点跪下：“我的好格格，我求求您，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敏钰格格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得人，听她这样无奈的口气，不免心软道：“一切都依着你，要不，我再找别人？只是，当下人不是那么好找的，绵亿，我也求求你，你就救个急吧！”
绵亿吐吐舌头，好在上大学时形体没少练，否则绝对是糟糕了。
“那……可是……要怎么练呢？”她吞吞吐吐的问。
“你好生准备一支独舞就好，别的宫女都只是陪衬。要特别独出新裁的，不能和以往的风格一样。”敏钰格格不经意的说，绵亿的腿不经意的软下去三分，敏钰见了，笑着安慰道：“不必太紧张。与众不同一点就好了。”
绵亿在心里暗暗叫苦：她脖子上的荷包还没摘下去呢！再一跳舞，万一缠上了，勒死了，可没有人管啊，一下午，她一边做事，一边忧心忡忡。终于熬过了那夜的当值，绵亿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心里郁闷极了，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顶多五六岁，幼儿园举办艺术节，要他们参加。李小桐揪着幼儿园老师的裙角，嘟着小嘴巴说：“老师老师，让小桐表演一个节目吗！小桐想表演一个节目。”然后她扮演了一颗树，小桐还觉得自己做了大明星，走到哪里都骄傲的不得了，用眼角看人。
绵亿笑了笑，她已经不是那个李小桐了，她现在叫李绵亿，和李小桐是两个时代的人。李小桐当年梦想着做一个女强人，靠自己的双手拼搏出一己之地，成为成功女性，没想人就是这样，你想安安静静的做个贤妻良母，守着丈夫过一辈子，就偏偏生出好多事来，于是你就做了女强人；你想做个一辈子轰轰烈烈的女强人，却偏偏要让你回到几百年前，做个宫女，然后出宫、嫁人、生儿育女，安安静静，索然无味。
绵亿已经变了，变得沉稳多了，却少了那种打拼的精神，想到这儿，她悲哀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人总是这样，偏偏要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还要慢慢适应它，慢慢拿自己的性格接受它。唉呀。”
“因为天命就是这样，所以人也要如此。”她说，绵亿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梅园，园里有个美人，正抚着花骨朵上的雪片，一身粉白的绒袄，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小团团，肌肤如园里的雪一般，仿佛融在这梅园里。绵亿诧异的看了看是谁，一看，原来是晴格格，晴格格从来都是最安静的，和玉簪玩得来，绵亿也对她生起几分好感。她请安后说：“格格怎么在这儿？”
晴格格说：“看梅花马上就要开放，来这儿瞧瞧花骨朵。这花骨朵，是最美的。”
绵亿默不作声的站在那儿，静静望着梅花，刚抬腿准备走，就听晴格格问：“绵亿，你不喜欢梅花吗？”
绵亿转过头，欣然一笑：“喜欢。”
晴格格说：“听六姐说，要你在除夕跳舞。吾教你一段梅花舞，是独一无二，我自己做的。我保证，跳这个舞，你会做到出众。”


“玉福晋吉祥。”绵亿笑嘻嘻地说，玉簪扶起她，假装怪罪道：“你别忘了，你是我姐姐，还行什么礼。何况，这大雪天儿的。”
绵亿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拍去膝上的雪，盯着玉簪眼睛旁淡淡的褐色：“玉福晋好生风趣。”
玉簪摇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
“没办法又有什么办法。”绵亿叹息着接道。
玉簪道：“好你个绵亿，又和我说绕口令。”
绵亿道：“没有，只是想留住玉福晋一会儿，每次玉福晋只在这儿呆一小会儿，绵亿好生舍不得。”
玉簪微怔了一下，马上恢复常态，笑道：“绵亿，我该走了，你且在这儿等我。”
绵亿应着，目送她急急地走了。
半晌后，玉簪回来了，绵亿走上前迎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玉簪微微颤抖了一下：“哦，额娘留我多说了几句话，没有什么。”
“你最近憔悴了，要多加休息啊。”绵亿叮嘱了一句，玉簪几乎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应了句：“好的。你好好地，我告辞了。
”
绵亿想挽留她，于是玩笑的抓住玉簪的棉袍，不想，一封信一样的东西从玉簪的袍下飘下来，飘飘悠悠的落到雪地上，绵亿喊：“玉福晋，你的东西掉了。”一边俯身帮她拾起，待她一打眼瞥见信上的几行字时，惊呼：“玉簪，你不可以。”
玉簪一把夺过信，捂到怀里，环顾了一下四周，裹紧袍子对绵亿说：“没什么了，你别瞎想。”
“你要帮他夺龙椅！”绵亿低声道，鼻子一酸，“玉簪，你怎么会这样。”
玉簪叹了口气，拉着绵亿跑到了个没人的地方，轻声说：“绵亿，你这次多疑了，真的没什么——”

(
四十四
)
“你不懂得……绵亿……你不懂得……你不该懂……绵亿……对不起……”玉簪抽泣的身影，弯腰扶着膝盖，踉跄的身影，一遍遍在绵亿脑海里回放，是什么，能让玉簪如此痛苦，以至于一直沉稳的她能如此失态，走出很远依旧能听见她的哀嚎，绵亿有些心疼她，是什么把她变成这样，她越思索，越头疼，索性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不弄着敏钰格格的流苏。

“你有什么心事，以后都可以过来。”十四阿哥给自己倒满一碗酒，又换了只茶杯，蘸满茶水，绵亿顿时觉得对不起小芋，竟偷偷跑出来和他喝酒，于是笑道：“不用了，给我酒就行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十四阿哥抬眼看了她一下，笑了，换了个和他一样大的海碗，蘸满酒，笑：“你还挺豪爽。”
绵亿道：“这点酒，还灌不醉奴婢。”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放下碗，还假装豪爽的用袖子抹抹嘴，想当年，李小桐号称千杯不醉，是北京城多家酒吧的“头号人物。”
十四阿哥赞许道：“好酒量，看我的。”说完也端起碗喝的精光，喝完还不忘往案上一摔：“今夜好月色，不喝酒可惜了。”
绵亿悄声说：“你可千万别把我能喝酒这个秘密告诉旁人啊。”
十四阿哥打着响指道：“我最讨厌敢做不敢当的人了。”说着又倒了一些，“说，什么事愁眉苦脸的？”
绵亿转转眼珠，却被他生生灌下一碗酒：“别如此不怀好意，说，到底何事？”
绵亿叹道：“有的人摔了我姐姐的簪子，还衬得跟个爷似的，我当然不开心了！”
十四阿哥喝了一口酒，开玩笑道：“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想念我了呢。”
绵亿忍不住笑了：“切，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奴婢怎么会想您。”
十四阿哥顿了顿，道：“是啊，你怎么会想我？来，喝酒！”
“干杯！”绵亿举起碗。

十四阿哥打掉她的手，说笑道：“你喝多了，明明是个碗，你怎么说是杯子呢？”
绵亿也跟着“嘿嘿”的傻笑，咧着嘴道：“是啊——干碗！”
“干碗。”
两只碗碰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响声，绵亿又是一仰而尽，抬头看十四阿哥的碗里还剩着许多酒，指着他大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明说的干碗，却剩了这么多酒，该罚该罚。”
十四阿哥也陪着她笑：“好啊，绵亿姑娘说该怎么罚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绵亿喃喃道：“你掌嘴——”刚说完立刻发现自己真是喝多了，竟这么无礼，马上补充道：“不掌也行。”
十四阿哥想了想，“啪啪”掌了两下，道：“绵亿，你给我记住了，我胤祯不是小人，是——君子。”
绵亿趁着酒劲儿，逗他道：“你是君子，我是淑女，我们再干一碗，如何？”
十四阿哥倒满酒，绵亿还傻乎乎的喊：“满上，满上，满上——”待蘸满一碗，十四阿哥却不着边际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
“真般配啊。”绵亿傻傻的说，趴在桌子上。
“怎么，喝高了？”
“没——”
十四阿哥眉眼间全是笑意：“你今天真漂亮。”
绵亿轻声说：“你也是。”
“你虽然是个宫女，可我不会嫌弃你的。”他接着说，绵亿接到：“你虽是个阿哥，可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会对你好，给你香芋饼吃，你——”
绵亿这才醒过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摇晃，一壶酒都撒在她胸前：“不可以，我们，不可以的。”

“你还是在意你的身份，”他喃喃道，“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还是，你不喜欢我？”
“不是，”绵亿欲哭无泪，“你喝高了吧。”
“不要找借口，我真的喜欢你，你太可爱了，我是真的——”
绵亿头晕晕的，看着十四阿哥的眼睛由四个变作六个，又变作八个，一低眼皮道：“你真的喝多了，其实，我们两个不合适。”
十四阿哥叹道：“我煞费苦心，得到的还是这个答案，那么再说吧——”然后扬长而去。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昏昏沉沉……
忽然，她猛地一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坐在熟悉的床上，昨天发生了什么？她摸摸头，难道穿越回去了？刚准备欣喜，忽然发现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么复古，头一阵一阵的痛，哦，昨夜喝多了，哦——十四阿哥——竟然说喜欢她？多么的荒谬！他和她一共见过几面？就莫名其妙的被拉去喝酒，然后喝醉了，然后表白了，然后——好像没有然后了，可自己怎么会如此奇迹的躺在这儿？一仰头，发现一张纸条：
我把你送回来了，你衣服全是酒气，我把玉福晋的一件衣服给你换了。你头发散了，起来好好梳梳
绵亿右眼皮开始突突跳，玉福晋，那么，是四爷？她暗暗叫苦，四爷给她换的啊，还是玉簪的——一想又开始头痛，现在是初春，自己应该穿着一件单衣在亭子里睡了大伴宿，然后——不行，她头更痛了。穿好衣服，简单梳了一下头发，她出门了，天哪，她睡了多久？日中天啊！心想不行，立马向南面走，不过，十四阿哥恰巧来找她，绵亿直截了当的说：“十四阿哥，我们——”
十四阿哥也是一脸窘相，说：“嗨，你误会了。”
绵亿道：“没关系的，人有七情六欲，月有阴晴圆缺。可是，我们真的——”她努力比划着手势，企图让他明白。
十四阿哥笑：“又是什么乱七八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呃——昨天，喝多了把你，想成小芋了。”
绵亿开始是一愣，接着问道：“真的？”
十四阿哥逃避的说：“真的。”
绵亿“扑哧”一声笑出来，简直无话可说，十四阿哥不满地说：“你笑什么？”
“我笑，小芋听到后又该感动的哭了！”绵亿瞎诌道。

“那不着急，慢慢看吧。”他转身道，“明天把衣服还给她，别忘了。”
“等等！”绵亿不知哪儿来的胆儿，脱口而出。
他微微转过头来：“什么事？”
绵亿笑一笑，拔下簪子：“这个，我不能收，还给你。”
他看看她手中的簪子，问道：“为什么？”
“嗯……这么贵重的宝石簪子，我受不得的。”绵亿轻轻摩挲着金簪上的宝石，“更何况，奴婢平时也用不上这样的簪子，绢花流苏什么的足够了。”
“你就留着它，该戴的时候戴着便是了。”
绵亿还想还给他，他已经走了：“还告诉你一句，这是拿加工首饰的碎金子雕琢成的，基本上不花银子。”
绵亿忽然有一种上去咬他的冲动，一忍再忍，忍了无数次，终于忍了回去。

“贤枫，好看吗？”晚上，绵亿洗浴完毕后，坐在镜前，披散着头发，插上那一支簪子。
贤枫正在收拾东西，此时从绣花布上探头看了一眼，笑：“好看，披散着头发，用这样的碎金子，愣是显得姐姐是块小家碧玉了。”
绵亿拔下簪子，逗笑：“那我便不戴了，我这一辈子，最讨厌小家碧玉型的了，小家碧玉，说好听点是这样，说难听点不就是小家子气了吗，贤枫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贤枫吓得连忙说：“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戴这个清新干净，没有别的意思。”
绵亿“扑哧”笑了：“我只是说着玩，瞧把你吓得，好了好了，我也欢喜这簪子，我戴着。”
“你的小情人送的吧。”小芋气哼哼的出来，“挺好看的。看来他挺有品位，对你又好，你就从了吧。”
绵亿拔下簪子扎她：“你搞什么？像只刺猬似的，别人碰你你扎别人，别人不碰你，你还扎别人。”

小芋望着天：“这话没错吧？小情人昨天把你送回来，还换了衣——”
“你行了！”绵亿再也忍不住，拿着簪子站起来：“我今天非狠狠地教训你！”一边追着小芋。
小芋“咯咯”一笑，躲开了：“救命啊！绵亿姑娘发飙了！”
（四十六）
“你最近可还好？”敏钰格格笑问，“总是皱着个眉头，愁眉苦脸的，怎么能安心做事呢？”
绵亿抚抚脸颊，强笑道：“没有啊，有吗？”
敏钰格格笑出了声儿：“怎么没有，我看你整天不高兴，还假装高兴，心里就别扭。”
绵亿吐了吐舌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反正，这个清朝，她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她及其想念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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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她的吹风机——要知道，在清朝没有吹风机，洗个头发都难干。
“绵亿？”敏钰格格拍拍她：“你倒是把茶放下啊。”
“哦……噢。”绵亿笑一笑，放下茶碗，“格格，奴婢的山楂糕您要不要尝尝？”
敏钰格格用篦子理了理头发：“算了吧，大早上起来，吃那个胃里不舒坦，你还是熬点南瓜
粥吧
。”
绵亿应声出去，没想到，静香正
在院子里，花红正给她上茶，她一惊，失声喊：“静香？”
静香转过头，轻轻笑：“原来是绵亿姑娘。”
屋里传来敏钰格格的喊声：“绵亿，你好生无礼，见了静福晋不请安，还敢直呼其名。”
绵亿欢欢喜喜的请了个安：“静福晋吉祥。”
静香像个小孩子一样“格格”笑着：“本想着格格还未醒，没想到是在装睡，真叫静香佩服了。”

敏钰格格早就习惯了静香的心直口快，扶着柳儿的手，从屋里盈盈而出，道：“静福晋在外面坐着也不喊一声儿，叫奴才引进来，自己甘愿在院子里受凉，也真叫我佩服了。”
静香懒于继续抬杠，微微笑道：“今年的雪真是多，这都阳春三月了，偶尔还下场小雪，方才来的时候，落了一袍子的雪！”
敏钰格格急忙道：“哎呀，那可得赶快叫奴才收拾收拾，冻坏了咱们可担不起。”
静香终于忍不住，大声说：“好没劲啊，绕来绕去的，方才我在矫揉造作你没听出来吗？”
敏钰格格道：“方才我也在矫揉造作，静福晋这样聪明的人，也没听出来吗？快进来坐吧！方才是在梳妆，要不，脸色焦黄的。怎么见人啊！”
静香走进来，坐在炕桌那头，和敏钰格格絮絮的聊着天。绵亿端来早饭，摆到桌上，静香拿了块点心，道：“早上去给惠妃娘娘请安，她还没起，于是到你这儿来坐坐，没想到正赶上饭点儿。”
“八福晋最近怎样啊。”敏钰格格问。
静香抿抿嘴：“很好啊。”
敏钰格格道：“你自己也要多努力啊！”
静香吃了一半的饼噎在嘴里，无比娇羞的把目光放作别处，敏钰格格提高声音道：“真的？是真的？”
静香笑着点点头，不再看敏钰格格，绵亿手一抖，茶水洒满了桌布。还好她在屏风另一边，她虽然看得见她们，可静香和敏钰格格看不见她。正准备收拾，花红走过来，看到了满桌的茶水，轻声说：“你真是莽撞，这可是滚烫的茶汤啊，也不怕底下的木头给泡坏了。”
静香和敏钰格格许是听到了异常，静香微微低下头笑笑，绵亿慌慌忙忙的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来收拾！”一边掩饰自己的过失，静香微微咳嗽一声，对绵亿说：“绵亿，不必收拾了，遮着掩着没有用，把它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