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面破败的茶花谢了一次又一次。 细碎而失去柔软的花瓣软绵绵地落到了地上，像是很薄很薄的贴纸一样无力。太阳不见了，躲到阴暗的乌云里，那片乌云明晃晃地可怕。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青草的味道，好像没什么东西还存在了。 是的，剩下的只有脆弱的呼吸。 “没想到马尔福竟然帮赫敏挡下咒语。”圣芒戈的走道上，哈利时不时摘下眼镜，疲劳地揉搓着眼睛。罗恩坐在他的一边，没有回答。一项抱怨最多的罗恩，到了这时候反倒是无语了。走廊上不断有延长的脚步声，消失无踪影。 “怎么乱七八糟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现在躺在里面的，救了我们的好朋友赫敏的，就是那个和我们做对了整整7年的讨厌家伙，哈利，伙计，你告诉我，这世界乱套了是不是。”罗恩从椅子上跃起，左右踱步起来，他又高了好几公分，红色的头发依旧晃眼。 “罗恩，不要吵到别人。我们去问问情况。”哈利也站起来，向走道的尽头走去。 “嗯，走吧。一切都遭透了现在。”罗恩走到垃圾桶旁边吐了口痰，也跟上了哈利的脚步。 “为什么是你，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德拉科……”病床边，赫敏独自一人坐在那，棕色的长发又变得乱蓬蓬的，卷曲在肩膀两边，感觉毫无生气，如同落地窗外面的青草地一样，呈现出苟延残喘的浅黄色。 “斯莱特林的人都是这么不负责任是吧，让人搞不清楚状况。”她站起来拉上了白色的窗帘，又打开一点，露出一丝浅浅的昏黄，然后又拉开大一点的口子，就这样不断反复，也没能够最终把窗帘调节到完美的状态，赫敏索性放弃，又坐到床头。 “我说了这么多话了，你欠我一个解释，我需要的解释。你应该是敌人，德拉科……”莫名其妙地寒颤了两下。“马尔福，你明明应该是敌人。敌人，什么是敌人。” 是啊，什么是敌人。 互相对立了整整七年的叫做敌人？ 还是义无反顾地挡下咒语而昏迷不醒的叫做敌人？ “帮忙查一下150号病房的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的情况。登记是赫敏格兰杰。”哈利急促地翻着询问台前面的小册子，这几天圣芒戈很忙碌。连询问台的治疗师也去帮忙，很多事情都必须自己查询。战争前期，总有些莫名其妙中咒的人。 “在这里，倒数第二页。这里这里。”罗恩伸出插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指着一行字。 德拉科马尔福，病危，11月1日入住圣芒戈，尚未好转，处于昏迷状态。具体情况未查明，随时有生命危险，暂时只知道被中了未知的高级昏迷咒击中，咒语治疗无效。待检查完备后再考虑是否尝试魔药治疗。 “没有更新，我看希望不大。”罗恩在一边摆摆手。 “赫敏还在里面？”把小册子塞回原位之后，哈利找了个位置坐下，又一次摘下了眼睛。他的眼睛度数深了不少，却一直没有时间改变眼镜的度数，要是以前，赫敏肯定会唠叨地催促他了，不过现在，谁都没有时间在乎那些琐事。 “嗯，一直没有出来，我们去看看？” “你去吧，罗恩。我想些事情。” 罗恩会意地点点头，离开了大厅，又一次往走廊深处走去。 “马尔福，你的头发都变得松弛了。喂，你这个没有生气的白鼬。”赫敏尝试着换一种轻松些的口气自言自语，不过效果不佳，反而更暴露出她的不安了。她尝试着摩挲着对方的头发，她倒是希望他可以跳起来骂她，可是马尔福就这样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死去的白鼬。 喂，臭白鼬，起来骂我泥巴种啊。 真的不习惯，这样的你，马尔福，醒来，德拉科……眼泪终于还是划过了干涩的眼角，落到嘴里，舌头却早已失去了味觉，索然无味，甘之如饴。手被打得湿乎乎的，周围没有风，无法蒸发，卡在皮肤里无法释放，如此不舒服。 “赫敏，好点了吗？我是罗恩。”敲门声响起来。 赫敏勉强站起来去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又好像怕光的黑暗孩子一样，猛地拉上了门把，甚至扣上了链子。 “赫敏……算了，我想说，那是马尔福，你何必那么愧疚！”罗恩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坚决，的确不需要，愧疚又是从何而来，到底是不是真的愧疚。 

是的，我知道，罗恩，我知道不好像不应该如此愧疚，可是那份难以掩埋的痛苦就这样油然而生。仿佛马尔福，仿佛德拉科如果消失了，我也将一并消亡一样，真是疯狂，算了，我就是发疯了，治不好了，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这样。别靠近我，或许我会传染给你们，我害怕看到德拉科苍白的脸，害怕看到你和哈利心神不宁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好像一切都到头了一样。 赫敏趴在床头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德拉科醒来了。他一直都是那么苍白的男生，现在是男人，还是没有改变。他仿佛就是映衬着没有阳光的天气，让一切变得更加悄无声息，甚至连炙热的鼻息也感受不到，一切都分化在茫茫的秋天。 不过好在他醒来了。 “马尔福，你醒了。”赫敏也猛然间直立起身子，恢复了昔日的冷静。 “是的，格兰杰，我醒了，赫敏格兰杰，你一直在吗，赫敏？”德拉科艰难地坐起身子来，靠在床头的床板上，金色的头发长长的已经垂到肩头。 他醒了吗？太好了。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天哪，我竟然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到你醒来，我一定是疯了。”赫敏，你还在逞强呢，真是无话可说了。好在天外细细刷刷地下雨了，却什么也滋润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就是形式主义。就是下雨了，其他什么都没带来，都没有带走。 “你是疯了，我也疯了，我帮一个，一个麻瓜出生的巫师挡刀，两个疯子是吗？我们就是两个疯子。”马尔福摇晃着身子，敲击着床板干涩地响着。“好了，赫敏，我说过了，我们都在隐藏自己对不对，你不会不了解我，你有可怕的洞察力。” 哈……麻瓜出生，泥巴种吗？那脏兮兮的称呼去哪里了？ “这次，是你先看透我了，马尔福。” 赫敏去开病房的门，却发现自己刚才上了个可怕的锁，打不开的心锁，她无法往前迈去，无法打开门，无法原地返回，无法对视德拉科，只能原地打转。像是被人丢弃在街头的不倒翁娃娃，没有摇晃，就不知所措地站立着。 “你面前隔着浓雾，我看不到你，更别说看透你。”德拉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靠在床头悠悠地喘息着，除了喘息声就没有了。 至少，还有喘息声。 天色本来应该暗下来了，可是却还是挂着昏黄的太阳，那太阳光微弱的让人害怕，微弱的没有了温暖。只是至少，还有太阳。 “赫敏，赫敏……”是罗恩的声音，他摇晃着床头的赫敏。 “赫敏，你太劳累了。”是哈利的总结。 迷迷糊糊的视线。黑夜似乎已经过去了，现在是阴郁的清晨了。是的，那是个阴郁的清晨，虽然有阳光，有露水，有鸟叫，还是阴郁，因为没有呼吸声，没有熟悉的鼻息。 “没睡太久吧，我。”赫敏艰难地笑了笑，爬了起来，她本该趴在床头，现在却躺在床铺上。 赫敏四周张望，房间的装潢没有变化，只是气息变了。 “太久？你竟然这么问？”罗恩吼出声音来，又马上注意到不妥，“你可是睡了够久的，像死了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下，到最后，甚至只能根据口型来判断他说了些什么。哈利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在想着怎么重起一段新的话题。 “这样啊。”赫敏走下床来，光着脚踏在干净却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她尝试着点起脚尖，缓解着透心的寒冷，然后走去拉开窗帘，引进一些难得的阳光。 “赫敏……”哈利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不合时宜地住口了。 “哈利！”站在窗口的赫敏仿佛突然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巧克力色的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金发的小男孩，漂亮的头发映衬着微弱的阳光。巧克力色的眸子里落下了晶莹的液体，像是未卜先知的魔力一般。 ……没有人回答，沉默无限的蔓延开来。 “他好了吗？他回去了吗？”赫敏仿佛知道自己徒劳无功，却还是固执地询问。 “嗯，昨天走的，那时候你还在睡。”哈利波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尽量用模模糊糊的语调来敷衍，可是他忘了，他面对的是他聪明的朋友，聪明的赫敏格兰杰。 “这样啊，那太好了。”这次，赫敏竟然像一个无知的孩子一样相信了，她轻易地被漏洞百出的谎言给蒙混过去，不，那也不算是谎言，只是个漂亮的事实罢了。 

“赫敏，他死了，马尔福死了，德拉科马尔福死了，回不来了。”罗恩拉着哈利向病房的门口走去，他悄悄地带上门，只是留下一句话：“哈利，我们不该欺骗她，赫敏有权利知道，她恰好是最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我们出去，让她安静一下。” 门关上的一瞬间，一切的确都安静下来了。褐发少女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仿佛这几天来都没有睡够一样。其实她需要的不是什么安静，而是醒来之前那个真实得可怕却再也回不来的梦。她需要那样的梦，尽管是醉生梦死也好。 一切都乱套了，没有人知道怎么了。 德拉科马尔福的葬礼。 这是个简单的仪式，来的竟然都是凤凰社的成员。 赫敏没有参加出殡，只是来看尸体的火化。她说她要亲眼看到，这样她才可以相信，她当作敌人，当作别的什么的人，为了她死去，真正意义上地离开。哈利和罗恩没有劝她，赫敏的态度太坚决，唐克斯和卢平也劝过了，毫无用处。 只是，最有勇气，最勇敢的格兰芬多的赫敏格兰杰到最后没有出现。她直到骨灰盒埋进土里之后，才殷殷地哭泣，身体已经不由自主了，她早就变得不像自己。 德拉科马尔福之墓。 墓碑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没有墓志铭，没有照片，没有鲜花。有的只是无奈，祷告，和眼泪。 在石头的夹缝里面，放着一张纸条，赫敏捡起来。 上面用飘逸的字迹如同诗歌一般隆重地写着：别让我停止呼吸。 真是讽刺啊，在停止呼吸的人的墓碑盘，竟然写着“别让我停止呼吸”。赫敏还是无比勉强地勾起嘴角，她带着纸条离开了，好像是什么也无法挽回。 葬礼结束了，德拉科马尔福被人遗忘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没有忘记他，无时无刻地记着他。 赫敏格兰杰又一次加入到凤凰社的战斗中，她好像是褪去了伤疤的西伯利亚蝴蝶，重生了，不是，应该说是回归了，变成了从前的样子。她的身上多带了一条项链，她把那张纸条放在里面，就像时时刻刻能够听到的呼吸声一样。 四处飞射咒语的街道上，一个金发的男孩悠闲地走着，完全不在乎危险的到来，他高贵地甩甩金发，难得的气质从一个孩童身上散发出来。他不是马尔福家的孩子，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或许不是巫师，不，他一定是个纯血统的巫师，不然不会有这样相似的气质。 赫敏躲在一边的墙角。 凤凰社的成员四处分散开来，分散食死徒的注意力。赫敏望着那个男孩出神，小男孩越走越近，他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靠近，渐渐的，赫敏觉得那样的鼻息和胸前的项链发出的声音融会贯通，合二为一。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呼吸声。 “阿瓦达索命。”一道荧绿色的咒语从不知名的方向射出来，对准那个孩子。 时间停止一样了…… 赫敏格兰杰冲了出去，为了一个孩子，一个金色头发的孩子，一个气质非凡的孩子，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有理由救他，因为那是个孩子，一个熟悉的孩子。她抱进那个孩子，熟悉的呼吸声就在胸口，潜入皮肤，到达心脏，好像一切都通透得晶莹起来。 阿瓦达索命咒之前，她竟然还来得及思考。 那熟悉的呼吸声又渐渐的远去了，这次不是因为对方停止呼吸，而是爱那呼吸的人听不到了，赫敏格兰杰倒下了，死于魔咒，为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第二天的预言家日报。 正义的女魔法师赫敏格兰杰，最终死于食死徒的手下，魔法界都很痛心失去了一位无比勇气的魔法师。她的死也是壮烈的，为了一个差一点死于食死徒手下的孩子，她用她的生命换回别人的，这样的做法是伟大的。她的葬礼即日内举行。 凤凰社成员原先预备把她葬在高锥克山谷，死去的凤凰社成员都葬在那里。哈利波特和罗恩韦斯莱却拒绝这点，他们声称知道更适合的地方，并且说服了其余的凤凰社成员。 赫敏格兰杰，决定葬在一座废弃的庄园的后院。 赫敏格兰杰之墓。 她的那条项链挂在了墓碑的一侧。 葬在这里，是因为德拉科马尔福葬在这里。 他们没法在活着的时候互相致意，就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永别，别再停止呼吸。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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