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研女生
　　第一次看到安晓，是在研究生报道的那一天，地点呢，是在一个教室里面。研究生报道比较方便，不想小学中学时候那样，拍着长长的队伍，一副“求您收下我的学费吧”的模样。
　　提着满满一个文件夹的资料，我走了进去。和我一起考上的是一个叫顾歆的女生，算是认识吧，只记得是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生，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是很深的酒窝，迷倒了一票男生。
　　所以我刚一进去，就有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生笑嘻嘻地朝我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褚涟，你来啦！”
　　我冲她笑了笑，任由她牵着自己走到位子上坐下，前面是一个双手环抱胸口而坐的女生，很瘦，脸色也十分苍白。曾经看过的科学杂志上说习惯这种姿势的人都是十分缺乏安全感的。
　　我瞥了一眼女生柔顺的马尾辫，开始看向四周，哈，那个在帮老教授忙的帅哥就长得不错嘛。我刚想逮个机会去送上几棵秋天的菠菜却感觉衣袖被拉了拉。
　　我回过头，是顾歆。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假睫毛又长又密，给人一种无辜的错觉，她凑到我耳边，拽着我说话，虽然热气扑到脸上有点不舒服，但是她说的话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前面那个，是保研路出来的研究生呢。”语气里的鄙夷展露无遗，我抬眼看她，忽然觉得她的唇彩涂得太深了，嘟起来像是肥肥的香肠，真难看。
　　我又看了一眼正前方的后脑勺，耸了耸肩：“管她呢。”
　　接下来也没了看帅哥的心情，等地中海教授冗长的啰嗦完毕，觉得多看一眼那一笑跟菊花似的脸就欠奉。还不容易记下了长篇大论里几个重要的信息，就拖着步子走了。
　　路上依旧是和顾歆一起，不知怎么回事，她好像对于那个女生的保研之路特别感兴趣，喋喋不休得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信息统统倒出来，我也知道了不少关于那个叫安晓的女生的事情。
　　那个女生叫安晓，在学校里传说中的保研路上被一个醉酒的民工什么什么了。之后她妈妈跑到学校领导的办公室，又哭又闹，赖在地板上不起来，就差没有口吐白沫了。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就给了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好容易才弄走了安晓的妈妈。
　　末了，顾歆啧啧两声，说：“想不到那么彪悍的妈妈有这么怯懦的女儿，还真是奇特。”
　　我看了看她一脸研究的表情，调侃说：“顾歆，现在的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顾歆停止叹息，问道。
　　“看宿舍的张大婶。”
　　“好啊你！看我不教训你！”顾歆追着已经跑了很远的我，高跟鞋蹬得噼里啪啦响，真是够刺耳。
　　这个安晓，以后还是少惹为妙，我暗下决心。


　　表白？　　因为写出了篇好论文，连帅班长都特意发了个信息：“恭喜论文发表。PS：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哼哼，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不过是你没发现而已。我得意洋洋的想。呃，不过除了这篇论文……这样想着，发信息的手停了下来，把长篇吹牛的话一一删掉，小心翼翼地换成朴素的两个字：“谢谢。”
　　刚想放下手机去拿衣服洗澡，却听到一阵铃声，无奈的拿起手机，打开未读短信，果然是苏源的：“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PS：顺便请教一下论文。”我回道：“现在有点事，再说吧。”
　　等洗澡出来的时候，我拿起手机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苏源其实我现在很闲？可是，那样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奇怪了？站在走廊上我想了半天，经过的一个同班女生对我很是关切：“褚涟？你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吗？”
　　“哦哦，是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没事。”
　　正在我脑袋当机的时候，电话铃响，我一看号码立马接通：“喂？苏源。”
　　那边的男声低沉好听：“现在你没什么事吧？”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说：“没事，没事。”
　　“呵呵，”电话里的苏源心情似乎很好，“那你下来吧，我在你宿舍楼下。”
　　“啊？”惊讶之下我能做的就是发出一个单音节字。可以说是冲到阳台那边，畏畏缩缩把头藏在栏杆下面，透过栏杆上的一个个小孔看看是不是真的。
　　“褚涟。”
　　“啊？”该死，我怎么舌头都像打结了似的。
　　“其实你不用躲在栏杆下面看，那样看不到的，我就在路灯下面。”
　　“哦。”其实你有透视眼吧，我恶狠狠地想，一边脸红红的伸头往下看。
　　果然。路灯下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十分显眼。能在黯淡的灯光下制造这么耀眼的感觉，恐怕只有他了吧。
　　想着怎样和他解释，该怎么说话，一边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至少脸不要红得像某种灵长类动物的臀部，一边冲下楼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苏源面前，我已经什么话也说不了了。
　　手紧紧握着手机，掌心潮湿。在风里一吹，手心都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心这么多汗。
　　苏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了句让我瞬间回神的话：“呵呵，穿这个鞋不会难受吗？”
　　我低头一看，脚上是新买的达芙妮高跟鞋，再看看身上，穿的也是新买的浅蓝底碎花雪纺吊带的连衣裙，就连头发都仔细扎好。
　　接着苏源和我并肩向美食街进发。
　　踩着并不经常穿的高跟鞋我走路都有点不稳，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惊人”之举。在经过无数最爱的大牌档之后，我咽了N次口水，终于苏大少爷选了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饭店进去。
　　正准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却看到苏源拿着桌上的餐巾纸仔细擦着凳子，然后示意我坐下。
　　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看向苏源，他只是笑了笑：“裙子很好看，弄脏就可惜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心里暗暗冒冷汗，这是夸我裙子好看还是在损我太马虎？
　　苏源是个很健谈的人，明明你觉得没有没有什么话题，结果还是在他的引导下说了很多话，吃完饭的时候我们已经聊得很投机了，因此在他送我回宿舍的时候，我有了点知己依依惜别之感，多回了几次头，多挥了几下手。
　　如果我知道第二天会有怎样窘迫的情形，大概我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赶上架子了。
　　第二天一到教室我就看到众同学暧昧的眼神或者意味深长的笑，那叫一个毛骨悚然。
　　直到下课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走在我和阜新后面的几个男生说的话才让我明白原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个男生声音大的走在前面的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苏老大，停水有人目击昨天你与佳人有约？”
　　接着是一阵哄笑，另一个男生接过话茬说：“那是，你看，今天情侣装都穿着呢！仔细看看！”
　　“可不是嘛，苏老大现在是桃花灿烂里！”
　　苏源的声音适时而出：“你们最近闲得很嘛，要不要我监督你们去跑步啊？还是打篮球虐你们？”说话间有人夸张的叫痛，可能是他拍了谁的脑袋。
　　可是这句话并没有让那些捣乱的家伙停止说话，而是变本加厉。
　　“哎哟哟，你看，人老大心疼媳妇儿，不让咱们说呢！”
　　“对啊对啊，老大你有了老婆没兄弟，典型的有异性没人性！”
　　更有甚者，大声说：“老大老大，什么时候摆宴一定告诉我们啊！”
　　我刚想回头让他们适可而止，却又觉得人家根本没说名字，万一……不是说我，那该多丢脸……低头看看和苏源同色的裙子，有些赧然。
　　正在踌躇的时候，顾歆却意外爆发：“你们在乱说什么啊！真是过分！”说完拉着我就往前跑，可怜我穿着昨天那双高跟鞋，跑起来踢踢踏踏，很不舒服。
　　不明缘由地，我被拉到食堂后门的小树林，顾歆直直看向我的眼睛，颇有点气喘：“你昨天是和苏源出去吃夜宵？”语气有些冰冷。
　　我皱了皱眉，这样的顾歆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被这样看着也有些不舒服，别过头看着旁边的小树干：“嗯。”
　　“穿的是这套衣服？”
　　“嗯。”
　　接下来是气氛沉重的沉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顾歆是怒气而至，可是，她在生什么气呢？难道她喜欢苏源？
　　心情被莫名其妙的事情弄得烦躁起来，往食堂走之前，我回头说：“我去吃饭了。”
　　“等一下！”顾歆抓着我的胳膊，说：“褚涟，你听我说，苏源不适合你的！”
　　“这个好像跟你没关系。”我用力甩掉她的手。
　　“褚涟，你可以原谅我吗？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他们说话有点过了，所以，替你觉得生气，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苏源这样很像是在炫耀啊！你知不知道，你曾经被列为系里最难追到的女生之首！褚涟你听我一句好不好？”顾歆的语气很像是哀求。
　　其实我也并没有觉得她太出格，那些男生确实说得有点过，我回头，拍拍顾歆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吧，去吃饭。”
　　“好。”顾歆抓着我的手就往里走，可是她也握得太紧了吧。
　　之后的日子我也有意识地躲着，因为太过张扬的人，确实不是我的菜。
　　但是依旧会有躲不及被抓住的时候。

　　可以这么说吧，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有小师妹跟我借的书要还给我，我下楼去等。
　　结果刚好看到苏源和一帮男生一起捧着篮球去体育场，苏源瘦瘦高高地在人群中显出他鹤立鸡群的特别，单从这方面说，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
　　可是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些，而是怎么藏起来。
　　苏源眼疾口快：“褚涟。”其实他声音并不大，依旧是低沉华丽的男声，但是在中午寂静的宿舍楼就十分清晰。
　　我假装没听到，四处找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帮男生跟着“嫂子嫂子”地叫，我拼命抑制自己才没有冲过去拿502粘住他们的嘴。
　　路边已经有人驻足观看，还交头接耳地讨论，眼睛不断往这边瞟，就连宿舍的张大婶也笑着看我，真是……太囧了！
　　我拿到小师妹送来的书，在小师妹惊诧的目光下逃也似的跑上楼。
　　当晚打开电脑上微博，就看到一条被转了很多次的微博，一看原来是苏源的，被一帮男生转发很多次后被苏源截住不让转发了：“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让他们大叫的，真的对不起！”后面是一串男生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原谅他吧！”
　　我的脸立马烧得通红，拿起手机把键盘按得噼里啪啦：“苏源！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你想高调也不用把我也摆出来吧？很好玩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却忽然发现安晓好像有点不对劲，我问她她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是顾歆开口：“褚涟，她可能有点不舒服。”安晓听了点了点头，我也没说什么，这时候手机铃响。
　　深呼吸，接电话。
　　想快快地和苏源说清楚，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无奈。
　　“喂……”
　　“喂，我是苏源。”
　　“我知道。”
　　“我知道我给你带来不少困扰，想和你好好谈谈。”
　　“好。”
　　“那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下来。”
　　“好。”原本冲出口的“不”字因为看到安晓捂着肚子痛苦的样子生生咽下去，匆匆带了点钱，跑下楼。
　　苏源还是在上次那个路灯下，身形修长挺拔的男生让路过的女生侧目。
　　路灯昏黄的光笼罩在他周围，像是他浑身散发出光辉。我秀楼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是这个画面，心中一动，好像一个人……
　　我想我有些喜欢他了。
　　忐忑不安的走到他面前，他微微笑着，好像一直在那里等我。有人说，如果有人愿意等你并且微笑着，那么他肯定不会骗你。
　　我深吸一口气，仰面看他：“边走边说。”还不是很晚，便利店的灯光早早的亮了起来，我和他走到店里坐下，说：“我觉得孤心好像有点喜欢你，所以……”
　　“哈？顾歆？”苏源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忽然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她啊，她不是有男朋友吗？”
　　“啊？”这回轮到我说不出话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她从来没有缺过男朋友啊！”
　　“那么，”苏源抓着我放在桌上的手，力气大得我根本抽不出，“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吗？”
　　我侧过头不说话，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苏源继续说着：“我很喜欢你，所以请考虑一下。”
　　我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眼睛根本不敢看他，就连看他的衣角都觉得紧张。
　　“其实恋爱里的人又怎么能顾忌那么多，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可是我不喜欢顾歆也没用，我只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我也知道你的踌躇，你说我太高调，其实要是喜欢一个人，眼睛会始终追随喜欢的人，又怎么瞒得过别人呢？”
　　“褚涟，我是真心的。”
　　“褚涟，我在等你的回答。我会慢慢等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权衡再三,鼓足勇气说：“嗯。”
　　“真的吗？”苏源高兴起来的笑得阳光，像是要融化人似的温暖，确实有吸引人的资本。
　　回去的时候，我顺便在便利店买了袋红糖，想着回去的时候有没有热水，可以冲红糖水给安晓喝，让她舒服点……
　　“想什么呢？”苏源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后，我挠了挠，对他一笑。

　　倾吐
　　自从那天答应苏源之后，很快习惯了被那些男生叫“嫂子”的我，应付他们一两次起哄也完全无所谓，对于苏源，毫无疑问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在别人看来我也很有面子，但是和他之间不知怎么的总有些不愿意的事情，比如……亲吻。
　　才开始顾歆还会和我一起加入到苏源广泛的交际圈里，但是有一次被一群人起哄说要当街kiss之后，顾歆总是说有事有事，就更是造成我和苏源单独相处的机会增多，只不过……好久没有和安晓一起去过图书馆，总觉得心里挂着件事情，我自嘲，原来自己也是个爱学习的主。
　　就像现在，苏源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在楼下等我，和我一起去市中心的KTV，我穿好新买的10厘米的高跟鞋，整理了一下裙摆，和安晓说了出去玩就准备关门离开，可是一直没听见安晓的回答，心下疑惑，回头一看，安晓的脸色比平时还苍白，一脸忍受的样子，我去玩的心立马烟消云散，咚咚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叫她：“安晓？”
　　轻轻发出小猫似的应答，安晓再没了说话的力气，如果不是我及时接住她，她恐怕就摔在地上了。
　　我抱着她，心里焦急：“安晓？你怎么了？说话啊！”
　　安晓嘴唇张张合合，可我就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凑到她旁边，终于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足够我理解了：“……疼……肚子疼……”
　　我立马背着架着她就往楼下跑，幸亏住的是二楼，很快就下楼了，苏源看到我架着安晓出来，走过来问我：“她怎么了？”
　　“她说她肚子疼，我想赶快送她去医院，快！你去叫出租车！快点啊！。”我使劲地去推苏源，不只是什么原因，苏源竟被我推得一趔趄，他皱皱眉，说：“也许是肠胃不舒服吧？吃点止疼片就好了。”
　　我一听，顿时生气的快要疯了，声音尖锐的像是能划破玻璃：“我叫你快去你没听到吗？你不想帮忙算了，我自己去！”
　　说完，立马提起一口气架住安晓就往马路边快步走。
　　苏源跟了过来，向前跑了一阵，很快截到了一辆车，一进车我就扯着嗓子吼：“快去最近的医院！”就连司机似乎都被我吓到了，路上除了安晓因为疼痛发出的呜咽，根本没有人说话。
　　看着安晓躺在手术车上被推进急诊室，我开始喘气，捂住胸口，默默地想：不管是什么老天爷上地或是什么大罗神仙，一定要保佑安晓平安……就连手机响个不听也没想去看一眼，直接关机。
　　不行，根本没办法坐下来，我伫立在急诊室门外，看着上方那个鲜红的灯，把眼睛刺得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打开了，我上前去问手套上还站着鲜血的医生：“医生，我朋友没事吧？”
　　医生脱下手套说：“没事，急性阑尾炎是小手术，很成功，休息一段时间就行。”
　　我顿时像是写下了千斤重的担子，在椅子上重重坐下，抬头看向天花板，头似乎都重了不少，还昏昏沉沉的，我没有管，对着一直在旁边陪着我的苏源说：“我去守着她，要不你先回去。”
　　苏源搂搂我肩膀，说：“看你这个样子，好好休息。我陪你。”
　　我沉默半晌，靠在他肩上，说：“对不起。”
　　苏源摸摸我的头发，轻轻叹气：“没事，你也是急红了眼。”
　　我扑哧一笑：“我有那么恐怖吗？”
　　苏源微笑：“不会，是小兔子那种红眼睛。”
　　兔子？为什么一提到兔子我总是能想起安晓，我慌忙退出苏源的怀抱说：“我洗个脸，就去照顾安晓。”
　　慌张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跑，没跑两步，就听见苏源在后面说话：“禇涟，你是不是扭伤脚了？”
　　我活动了一下脚，果然很疼，当即就有点站不稳，差点摔倒。
　　苏源又说：“要不我背你去吧。”我点点头，乖乖呆在原地。
　　苏源虽然瘦，但是骨架还是比较大的（因为个子高），所以当我趴在他背上，觉得很温暖，忽然就在想，也许我只是贪恋这一点点的温暖，如果苏源没有，也许……

　　我没有再敢往下想，因为尽管我趴在他背上，但是我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像是要呼之欲出了……
　　夜凉如水，四壁都是白色，空气都变得冰冷，我坐在安晓床边，能做的只是握着她冰凉的双手，努力想要捂暖，却怎么也做不到。
　　安晓的睡眼安静美好，我凑近了看，她的鼻翼在微微扇动，也许是我呼出的热气惊扰了她，她脸色又开始泛白，表情逐渐变差，我以为是吹进来的风让她觉得有点冷，起身要去关窗子，却被安晓紧紧反握住手，像是她唯一能抓得住的温暖，死也不愿放开。
　　“滚！快滚！”
　　“妈妈！妈妈救我啊！”
　　“你们不能……不能……”说着梦话的安晓一反常态地激动，甚至于差点滚下本就不大的床，我连忙借着她抓着我的手，把她搂在怀里，不停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轻轻地安抚她：“没事了，乖，睡觉吧……”
　　也许是周身充满的温度让安晓觉得安心，她逐渐安静下来。嘴里小声地念着什么，我努力去听，结果听到的是：“禇涟……”
　　我轻轻地在她头顶印上一吻，说：“是我。没事了，快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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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安晓正以相拥的姿势半睡在小小的病床上，惊醒也是因为安晓推了推我，我才惊醒，抬头眼睛朦胧的去看安晓，竟然发现她脸色有点微红，我高兴地问安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手术的伤口疼不疼？”
　　安晓有些赧然，说：“还……还好。”
　　我起身，笑着对安晓说：“你躺着，我去买点早点，饿了吧？”
　　没等她答话，我就跑了出来，脸上竟然有点发烧，半天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是……因为和安晓抱在一起吗？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脸皮超级薄的人才有可能啊，比如安晓才会动不动脸红……一定是昨天睡相不好，脸部神经被压迫，现在正是被压红了的，嗯，对，没有别的原因了。
　　看着安晓慢慢喝完白粥，我心满意足地收拾干净，回到安晓旁边坐着。
　　安晓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干坐着，也觉得舒服。
　　沉默之间时间流逝。
　　忽然安晓开口：“禇涟，你的鞋跟坏了。”
　　“啊？”低头看脚下，果然这双十厘米的高跟鞋的细跟已经报废了，怪不得走起来有点不舒服。
　　打电话给顾歆，想让她帮我带双鞋过来，可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有些后悔了。
　　电话那端有点杂音，但还是可以听出说话人的慌乱：“禇涟，你在哪里？”
　　“在医院呢。”
　　“你怎么了？在医院干什么？生病了吗？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顾歆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我只有苦笑：“顾歆，不是我有事，是安晓。不说这个，帮我带双鞋，我这个鞋坏了。”
　　“安晓？”不知是不是听错了，顾歆没有理会我说话的重点，声音却立刻尖锐起来，“那你怎么在医院里面？你从昨天就没回来？”
　　忽然觉得异常烦躁，我对着电话，声音也渐渐大了些：“怎么？我在医院照顾她不行吗？”
　　顾歆惊愕：“禇涟，你这样……”
　　“我这样和你们不一样了对吧？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安晓，她有什么错？你们个个一副圣人的样子，把她狠狠踩在脚下感觉很爽是吗？等你有一天被踩在别人脚下的时候，看你是什么感觉！”嗓子干涩地说不出话，反而是眼前一片模糊，清晨的阳光也刺得眼睛生疼。
　　回到安晓床边，安晓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安静状态，只是语气有些艰涩：“你先回去吧。”
　　我急得一下子抓住安晓的手说：“你别这样。”
　　安晓淡淡地笑：“没事，我很好。我刚刚通知我妈了，她很快会来。你先回去吧。”
　　“安晓……”我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是……”我刚想说什么，安晓轻轻抽回被我抓住的手说：“我都习惯了，你这样……我会……”她慢慢垂下头，说得越来越小声，我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我只是看了看空空的手掌，好像心上缺了一块，抬头去看安晓，眼前是一片模糊，只能朦胧的看到安晓帮我拭泪。
　　别人还没怎么难过你怎么就哭成这样！
　　没用！
　　狠狠地骂着自己，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更加汹涌的流了出来，耳边是她着急的声音：“禇涟，你别哭啊……”
　　很快，脸上明显的触感消失了，我惊讶抬头，发现安晓已经双臂抱膝坐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让我感觉心里太闷，喘不过气。

　　安晓忽然开口：“以前，同学都嫌我太闷，根本不愿意和我一起学习上课，更别提出去玩了。”
　　“那天，刚好有个同学和我选了同样的选修课，但是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本图书馆借来的书忘了拿，就想回去拿。那个同学说她会等我，于是我安心的原路返回去找书。当然，书找到了，可是等我回来，却发现那个同学不在那里了，我当时没有带手机，于是就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走。”
　　“本来我就和同学没什么交流，根本不知道那条路多么危险，只是因为比较近就走那里，却在半路被几个农民工似的人拦住，我拼了命挣扎，但是……”
　　“但是疼地死去活来，是心里剧痛，觉得什么都完了，生活，学习，自己拥有的东西都在一个个离开我，也许剩下的就只有‘受害人’这个名称，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
　　“后来，我就躺在那条路的地上，地上冰凉冰凉的，我拿脸去贴着地面，觉得那地面都比我干净。”
　　“当时是真的很想死，多活一秒都觉得异常艰难，我当时居然还在想，哦，我把书拿回来了，还给图书馆就不用付赔偿金了，脑子里不断盘旋的就是这个，转来转去的念头把我弄得晕晕乎乎的，那时候是冬天，把羽绒服裹在外面，虽然弄脏了，但还是可以穿着去见人，在别人看来我只不过是跌了一跤而已。”
　　“掏光所有的钱买了很多安眠药，有一百多颗吧。躺在小树林的地上看了一天的天空，那天的太阳很大，却没有丝毫暖意，后来我想，在走之前还是去看看妈妈，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妈妈的摊子上好像进了什么新鲜货，多赚了十块钱，她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币向旁边的摊友说……”安晓有点说不下去快要窒息的样子，我抚抚她的背，帮她顺了口气，平定好情绪，她继续说：“她跟别人说，要拿这十块钱买点荤的，和女儿吃顿好的，当时我就觉得，妈妈手里攥着的是我的命，她没让我死，我绝对不能死，于是，那安眠药放到了包里。”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不过那药还是没浪费，我的样子妈一看就明白了，那一段时间我整晚整晚做噩梦，醒来就是满头满脸满脖子的冷汗，梦见……那些东西和着血粘在身上，于是总是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洗澡，不断地用肥皂洗，老妈知道了，上来踹开浴室的门给了我一巴掌，趁着我愣神的时候把我拖到床上，为了我三粒安眠药，每天这样折腾了一个月，安眠药吃完了，我也正常了一点，虽然还是会经常做噩梦，但是没那么严重了。”
　　我轻轻把她搂在怀里，她早就哭得一塌糊涂，眼泪在脸上到处都是，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去尝尝那些眼泪中藏着的苦涩回忆，至少……至少可以分担一些痛苦吧……
　　正在我的嘴唇逐渐靠近安晓的脸的时候，门外闪进一个影子，我和安晓都是一惊，立马放开彼此，我向外一看，是顾歆，她背光站着，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下班,收工......

　　逃避之痛
　　所以人都以为背叛事件告一段落，我却始终觉得，还没有完。顾歆的话固然让我觉得害怕，但是自己的内心和偶尔梦中的景象却让我越来越害怕，和安晓虽然依旧是亲密，却少了那份亲近之意。
　　直到有一天，学校的BBS上竟出现一个帖子，名字是：学校惊现蕾丝边校园中公然谈情说爱不仅说校园里面有两个女生正在恋爱，还在后面附了一张图，拍的竟然是我和安晓一起在校园的草坪上聊天，脸上打的马赛克几乎没用，只要是熟人都可以认出来。我一看到那张照片，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恐惧之感充斥于心，第一反应竟是很快就把电脑关掉，心里想的居然是不要让安晓看到。
　　等我知道我想的是什么的时候，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办？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也是卓老师和叶师姐的下场，我还有父母亲人，如果被人知道我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像个无头苍蝇，思维都开始混乱，最后只是死死记住一点：我必须避开安晓！！！
　　接下来的日子无比难熬，我不知道我竟是到了一天看不到安晓一天不和安晓说话就觉得寂寞的状态，我不断打游戏看小说，用各种方式纾解心里的焦躁，可是结果都是没用。
　　打游戏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想：“这个东西的名字很像安晓呢，很可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操纵的小人已经坐下来打坐了，队友催促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发过来。
　　看小说的时候，会突然呆呆看着屏幕：“明天把这句话给安晓看看，很经典呢。”根本没有意识到手机的屏幕黯淡了很久。
　　我知道，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所以我找到宿管，准备搬到其他的宿舍去，只有一次也不看她，才会有办法忘记这罪孽的想法吧。
　　安晓好像也感觉到我的冷淡，某天终于找到我，拽着我的袖子说：“禇涟，你怎么了？”
　　我强装镇定：“什么怎么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想拽回自己的袖子，却不想俺晓得力气很大，像是赌上了所有的气力：“禇涟，你这样让我很……”
　　我回头狠狠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还想我好一点，就放开！”
　　她被我吼得一愣，松了手，我立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明明知道她肯定是快哭的表情，我以自己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控制自己，不要给别人无谓的希望！我只有这样催眠自己。
　　等我再有了勇气去上学校的BBS已经是搬到新宿舍的第三天，一个被顶了很多次的新帖子出现在面前，帖子是四天前的，我一打开，竟是几乎停止了呼吸。
　　帖子的名字是：蕾丝边求爱失败路边痛苦一小时 附带了很多张照片，每看一张都让我的心沉了一分。有安晓拽着我的袖子和安晓蹲在路边痛苦的图片，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狠心吼安晓的地方，图书馆后面那片阴影下，安晓蹲在那里哭泣，像是没有角落里被抛弃的小鸟，翅膀没了的可怜样子，让我不禁想起她那次是不是也是这样无助。
　　而下面的跟帖，则是更让我觉得自己是多美无耻和卑鄙。
　　直到最后，我根本看不下去那些对安晓的污言秽语，啪地关了电脑就往安晓的宿舍跑去。
　　等我急急赶到了宿舍，发现安晓的宿舍已经空了，我抓住路过的一个女生的袖子说：“请问这个宿舍的人呢？”
　　那个女孩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说：“搬走了啊。”
　　“怎么就搬走了？”
　　“被曝光是同性恋，劝退了呗。唉，之前因为保研路挣来的东西付诸东流，真是可惜了啊。”那女孩假惺惺的叹了口气，不无嘲讽。我说了声“谢谢”，等那女孩走远，我靠着墙坐下。
　　仰面去看天花板，那些民工给安晓的是身体伤害，而我，是比他们卑鄙无耻千倍万倍的人，我伤的是安晓的心啊！
　　我揪住自己的头发，心痛逐渐清晰。
　　狠狠捂住心口，只想让自己窒息。
　　本来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不知为何，自从那之后，我爱上课快要窒息的感觉，否则，悔恨，懊恼，心痛会一个个像啃食人心的恶魔，一个个向我袭来，那种痛，不是让人疼到狂喊的剧痛，而像是一个锋利的钩子，勾住一点点皮肉，日夜拉扯，足以让人刻骨铭心，而我知道这是对我的惩罚。

　　毕业，找工作，平淡稳定的生活让我过得乏味，只有在酒吧喝醉之后才会像是小愤青一样，对着街道大喊，每次回家，脸上都是层层的泪渍。
　　前方的路有点模糊，但是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时候才会让我的大脑接近空白，没有什么了，什么也没有了……
　　等我抬头的时候，发现扶着我的是一双有力的手臂，努力睁大眼向上看，哦，原来是下午相亲的对象。我挥挥没什么力气的手说：“你好啊。”
　　男人皱了皱眉，应该是被我喷出的浓烈酒气熏得难受：“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睁开温暖的怀抱，觉得那根本不属于我的温暖还是少沾为好：“不用，我能自己回家。”
　　“太危险了。还是你信不过我？”男人戏谑的表情让我想起某个人，毫不修饰的真实。
　　我微微一笑：“那谢谢啦。”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竟然这么轻易地相信了面前这个男人，努力回忆下午这个男人的表现，只能说中规中矩，在普通人里还算是比较优秀的了，突然下定决心，在他拿着湿毛巾让我擦脸的时候，我说：“我们试着考虑交往吧。”
　　那男人一愣，随即点头：“好。”
　　之后的进展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爸妈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结婚。生子。
　　每个女人在婚礼上都是美丽的，那天的天气也是格外的好
，父母的笑脸，亲朋的祝福，受伤的戒指，无一不在提醒我该忘了一个人，一段时光。
　　当我亲了亲睡梦中才刚刚五个月的孩子，肌肤柔嫩，小手竟然习惯性的紧紧抓住我的小指，我心神一动，那场久违的青春记忆扑面而来。
　　安晓也是这样，习惯于紧张时紧紧抓住我的一个手指。
　　丈夫回来的时候，亲了亲宝宝的脸，对我说：“这个周末是我们同学会，我们一起去吧。”
　　眼神温柔似水，当真是个居家好男人。
　　如今，我已拥有了凡常的幸福。
　　她呢？还好吗？
　　心中的钝痛重又蔓延全身。


　　重见
　　也许是五年未见，忽然接到苏源的电话，说是大家都很久没见了，都来聚一聚，我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却看到顾歆在我旁边坐下，她一脸轻松：“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又在你旁边坐下了。”我附和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大家在社会上也有几年了，说是不会带着假面对人那是不可能的，早已不是当年别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心里想法的幼稚学生了。
　　就连最后才进来的安晓，也以微笑看向大家。
　　原来，我们都变了。
　　聚会免不了喝酒，顾歆的巨量向来不小，但我竟然不知道她竟然能喝到这种程度，忽然想起那次聚会，她好像还没有喝这么多就已经开始瞎闹了，看来她磨练出了不少本领。
　　席间，微醺的顾歆握了握我的手，说：“其实当年……”我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当年的事情现在就不提了。”
　　她了然地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解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必有离，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嬉笑了一阵，便一个个离开。
　　我看着向我走来的安晓，心跳竟是比热恋时的小女生还快，再加上之前顾歆跟我说的话，我更是觉得心绪不宁。
　　G市的冬天风很大，我缩着脖子，和同样沉默的安晓走在人群的最后。
　　她忽然开口：“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嗯，还不错。你呢？”
　　“我？”安晓轻轻笑了一声，“也算还好吧。”
　　我拼命使出全身的力气:“我结婚了……孩子，出生五个多月了。”
　　安晓惊愕了一下，接着恢复平静，深深吸了几口气，她说：“我也结婚了，不过离了，孩子也有半岁了。”
　　“哦，这样啊。”我逼自己平静一些，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便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们的生活都不错。我尽力安慰自己，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是每个真的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何况……我们呢？苦涩的笑凝在脸上，我们挥手告别。
　　过去的都过去了。名人们这样说。可是，有几个人能真正忘记呢？那些无法诉说的爱恋，又该留在何处呢？眷恋，思慕，我清晰地记得她的一颦一笑，呵呵，可是那又能怎么样？过去的都是追不上的火车，我又怎么可能傻到要去追梦呢？羁绊太多，背负太重，人生的路本就不好走，若是再加上对父母的歉意，对丈夫的辜负，对孩子的失责，我本就不是个勇敢的人，而且……就算我想，她又如何会答应呢？
　　从小到大，我都会去努力争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且一定能得到，在家里受着家长的宠爱，让我忘了，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一定能得到的，就算是你再努力也不行。
　　就像是你踮着脚，确实可能摘得到苹果，但是就算你奋力地跳，也不可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时间的轨迹永远只能往前，往日不可追，我能做的只有守好现在的家，相夫教子，努力工作，而和安晓的爱情永远只能是天上的星星，看得到，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送安晓上了公交车，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挥手，像是对着远处微暗的星辰。
　　永别了，我的……真爱。

　　本来以为那次即是永别，却不知一个月后接到的电话让我已是无所适从。
　　“请问是褚女士吗？”
　　“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XX医院，你的朋友正在急诊室，请问你有时间来一趟医院吗？”
　　“什么？我的哪位朋友？”
　　“好像是叫安晓。”
　　“我马上就来。”脑子忽然就混乱了，只能记得那个医院的地址，匆匆上了一辆的士，说了医院的名字，风风火火地赶往那里。
　　等我到的时候，安晓已经从急诊室出来了，因为**药的作用而沉睡着。
　　一旁的医生神情凝重地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经过诊断，是骨癌晚期。”我听到这句话，似乎感觉到晴空一声霹雳，我险些站不稳，医生应该是看惯了这样的事，一脸的漠不关心，我努力平静自己的心，忍着喉咙里的干涩说：“……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扶了扶眼镜说：“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换鞋的时候差点被绊倒，丈夫扶住我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深吸一口气：“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他宠溺的摸摸我的头说：“说吧。看你从上次聚会就开始常常心神不宁，还是说出来的好。”
　　我抬头看他，说：“我想去照顾我的一个同学，她……还剩下半年的生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长久的沉默之后，是他释然的声音：“好。”


　　最终
　　医院里还是以白色为主色调，看上去心里堵得慌。拎着鸡汤走进病房，就看到安晓已经坐在那里喝水。
　　我走过去把她的水杯接过，放在一边：“说了不要喝冷水，还喝。”
　　安晓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每天的保守治疗已经让她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不知是为什么，自从她被确诊，我和她相处的模式却变得比以前要好很多，至少……比以前平静很多。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安晓也没有在头发掉光后有任何抱怨。骨癌后期其实骨头会疼得让人活不下去，她也只有在疼得昏迷的时候我才能听到她轻轻叫我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我宁愿她不要叫我的名字！
　　没有那天晚上是她睡得安稳的，因为每天晚上她都会疼得受不了，而我除了去把值班的医生叫来，给她打镇定剂之外只能搂着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承受着心脏都在被抽拉的感觉。
　　在那样的一个个黑夜里，我只能祈祷我能给她最后的温暖。
　　直到有一天，安晓突然能够自己坐起来了，她已经虚弱到了说话都勉强的地步，却忽然精神不错的跟我说了很多话。
　　我一边听，一边摁下手机的录音键。
　　“说不定你不相信，我从前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呢，那时候亲戚朋友我爸的下属都叫我小公主，很小我就学钢琴，老师也夸我，我当时还想啊，有一天我能在灯璧辉煌的大礼堂里演奏我最擅长的隐约，获得一片片美好的掌声，呵呵，小时候看柯南，竟然也希望自己像秋庭一样。”
　　“咳咳……不过我活的年数倒是和她差不多。后来……后来爸爸的生意失败，商场上面谁不是谁的敌人？结果我爸被逼债到跳楼……就剩下我和我妈。”
　　“我妈本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独生女，虽然家里不富裕，可是她从小也是被惯着长大的。然而我爸出事之后，那些亲朋好友个个躲着我们，原本还抱有能不能借点钱做小买卖，结果是一点钱也没借到。”
　　“不过那段日子苦是苦，倒也没那么心酸。毕竟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强的可怕，我也没觉得小穷鬼和小公主有多大的差距。”
　　“几乎是一直贷款上学，知道大学……发生那些事情，”安晓忽的苦笑：“现在说起来像是装可怜一样，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我可以假装一下让你觉得我可怜，如今我连装的力气都没了呢。”
　　我慌忙想让她别再说了：“累了吧，快睡一会儿吧。”说着就把被子给她盖。安晓这时候的力气竟然可以推开我。我怔愣了一下，低头停下，默默听她说话，这不是正常的有精神，而是……回光返照。


　　努力把泪水控制地不掉下来，只听她轻轻地说话：“那次是我和顾歆想要让你和苏源分开才那样的，只不过我知道她……你，所以想顺水推舟把顾歆也排斥在外，她没想到竟然敢把她也给卖了，于是……你也知道了，学校的BBS……”
　　“当年的卓老师和叶师姐事情闹得那么大，学校自然想要把事情压下来，但是我还确实不知道，等学校通知我去教务处的时候，我看到顾歆在教务处门外，对着我笑：‘安晓，你没想到吧。’我当时就*了，进去之后连辩解也没有就糊里糊涂被要求搬出去，当然，劝退也是必然的了。”
　　“不过出来之后我才开始只能跟着我妈去摆摊，但是遇到不少以前的同学，肯定少不了，妈妈对着那些人骂了很多次，我最终还是不再去摆摊，而是去当清洁员，就是那个G市最大的礼堂。真是可笑呢，我本来梦想站着的地方站着别人，而我竟然连在台下看的机会都没有。”


　　“清洁员有时候事情会很多，有人帮忙当然好，于是我遇到他，我的前夫，看上去是个挺憨厚的小伙子，虽然我妈在婚礼的时候咂咂嘴说他配不上我，我只能笑笑，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果然婚后他发现了……我也没怎么隐瞒，等我说完，他已经抽了不少根烟了，后来就……呵呵，男人就是那样子。”
　　“虽然离婚了，但是他把孩子塞给我，说他一个大男人带不好孩子，于是我就说他是因为怕孩子会影响他**吧，他也没反驳。当时只是感觉失望，并没有当年的那种……痛苦。”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只能低低地说“对不起”。
　　她拍拍我的手背说：“最后我可是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我的孩子……”我抽回手放进口袋里面，她也就此沉默了很久，深深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我拿出一个小小的证书说：“这是孩子的领养证明。你的孩子当然就是我的孩子了。”
　　安晓惊喜的抬头，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下，可她却没有管那么多，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谢谢你！”我回握她依旧冰凉的手说：“我们还说什么谢谢。”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唯愿你开心一点。
　　她像是放松了似的倒在立起的枕头上，说：“我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我张嘴想说话却被她打断，我掖好被角，看着她因已经有些间有间无的呼吸而微微动着的鼻翼，鼓起勇气吻了吻她闭着的眼睛，轻轻呢喃：“我爱你。”
　　终是忍不住眼中涌出的泪，我轻轻关门。
　　等到安晓的葬礼结束后，我已是没了力气，强撑着回家。换鞋的时候左脚绊了右脚，紧闭眼睛准备挨着重重一摔，却不想半天也没有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睁眼向上看，原来是丈夫扶住了我。
　　我顺势扑进他怀里，他轻轻拍我的背：“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妆都花了。乖，不哭了。”
　　眼前是一片朦胧，把头靠在丈夫的肩上：“让给我靠一会儿。”
　　这样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突然听到小孩的啼哭声，丈夫慌忙说：“可能孩子饿了，我去给孩子喂牛奶。”
　　我放开他，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原来，安晓已经不见了啊。
静静抱着吮着手指的孩子，在躺椅上享受着冬日的阳光。小小的孩子突然仰头：“褚妈妈，妈妈肯定在看着我们吧？”
　　我搂紧她，控制着泪水：“为什么这样说？”
　　孩子嘟嘴想了想：“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温暖？”
　　我语塞，笑了笑，看向天空耀眼的太阳。安晓，你现在在天堂也应该很温暖了吧，太阳这么大这么耀眼呢。
　　不经意间，泪滴滑落，空气中静得可以听见水滴砸向地面的声音。

谢谢大吧~~~~~那个,下次短篇不用加精,这个也太短了


顶起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