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L百度，度娘你好！

嘤，我的帖子一直说在被审核，总么办？

说着的功夫，就走到廊下，屋门本就是开着的，垂着竹帘，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里面窸窸窣窣，一会儿帘子挑开，走出个灰白头发，保养得当的古稀老头，身上是月白对襟褂子，下面是随意的白布裤子，时间长了，浆洗的有些发黄。
我赶忙上前伸出手，“红老师，您好！”
他回握住我的，不急不缓，从容优雅，“就是个唱戏的，哪里配叫老师，你们大学里面教书的，才是真的学问老师啊……”
“您老客气，我今天还要好好请教您许多学问。”
“知无不言，请进。”言毕一松手，左手一挑帘子，右手摆出请的姿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几乎要为这个老头而倾倒。
屋子里面光线不是很强，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大盆坐地建兰，叶子细细长长，溢到外面，盖住整个盆身，中间绽放出几朵小白花。再往前走就是八仙桌和左右交椅，老头请我到左边，等我坐了，自己在一抖衣服的后襟坐下。我偷偷观察，他不像有的，叉个腿，双臂全都搁在扶手上做大爷状，也不想我，扣扣缩缩萎在一边……腰杆笔直，做凳子的三分之二，双手自然而然的搁在大腿上，嘴巴带笑，“林老师今天来采访我可真是辛苦了，天气那么热……”
我赶忙摆摆手，“为求您老的面授，这些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开始？”
我边点头边掏出录音笔和记录本，“那我就从第一个问题问您了，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京剧的？什么背景和原因让您选择男旦……”
这天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老头好似有种魔力，他的讲述总是那么引人入胜，仿佛我真的回到那个时代，成为他的听众，坐在熙熙攘攘的茶馆里，顶上是昏暗的德国灯泡，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然而小锣擂过三巡，胡琴促促拉起来，众人的谈话渐渐低下去，他就在昏昧交接的时候，袅袅娜娜莲步快移，背着的身来到台中间，一个转，现出那芙蓉面，柳叶眉，素手起势，一声：“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便是掌声雷动，哄堂是好。
当他讲完，我才发现，录音笔已经自动停了。
他眨眨眼，轻轻笑着说：“老头子废话半天，不知这些你能用上吗？”
我直点头。
他站起来，“坐乏了吧，带你去西房，看看我过去的那些吃饭家伙。”
从大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婶，“姑娘留下来吃完饭吧？我拿手的好菜都备上了，不留下来可算是不给我们家老二爷的面。”
老头也笑呵呵，“李婶啊，把小花给我从老家带来的那酒，开上一瓶。”
他们如此这番，而且我又是深深的被老爷子的才情所吸引，如何不答应，自然开开心心应了。
进了西厢房，便有股尘土味扑面而来，他赶忙开窗换气，“老头子我近些年惫懒了……好久不收拾……”
见我要张嘴，赶紧摆手，“土大，快别。”
其实屋子还算干净，没有蛛网黑垢，就是土多了点。老头子叫我过来，只见几个大箱子靠着西面墙，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开开一只，我顿时俩眼就瞪圆了。
满满的装的都是贴面，翠头，珠环，钏镯，还有一对色泽仍然油亮的翎子。
“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亮晶晶的玩意……”他瞧见我的表情，笑了，“你看着对翎子……”边说边拿起来，不愧是好东西，老头一抖，顿时站的笔直，唰唰泛着金光，“这是真的野山鸡王的尾巴……想当年做它的时候……”
“做它的时候怎么了？”
“那个时候正准备上穆桂英，缺一副好翎子……不说山鸡王不好找，这山鸡王在那山也是很陡峭，雨林森森，不好进人。”
“那……”我伸手摸摸，“最后怎么得了？”
“用了一个排，在山里摸索了半拉月。”他低头收了东西，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仍然的温柔的笑着，“亏的那时候有这个人……”
说完又另开箱子，里面是件件叠得工工整整的戏服，五彩斑斓，老头伸手，掏进衣服堆底下，摸索几把，才缓缓从侧边抽出个相框，递给我，“就他。”


照片上一站一坐，坐着的是盛装浓艳的戏子，旁边站了个军官，瞅着像电视剧里面演的国民党。
“那戏子就是我。”
“真好看。”我衷心的赞叹，“刚才我就在想，您当年是什么样的……”
他挑挑眉，“这样？”
“您比我想的还美！”
“哎呦哎呦……”他夸张的做晕眩状，“被你这二十啷当的小丫头说漂亮，老头我有点受不住啊，啊哈哈。”
“您就是漂亮。”我撅嘴，“瞅着脸，瞅着身条，还有这灵巧的眼睛，不比现在的女星强？”
说完我又把目光落回照片，“……这位是？”
“国囧民囧党第五军二师三旅炮兵团团长……张启山……”顿了顿，“就是他，给我拔了山鸡尾巴。”
我仔细端详半晌……虽是黑白的，仍可以发现，红老先生那满头珠翠都是真家伙，身上的穿蝶袍子和百褶散花裙，图案摇曳，剪裁合体，脸上的妆，精致无双，他嘴角含笑看着镜头，整个人好似雍容灿烂的洋娃娃；再观那张团长，身材高大，面孔英俊，穿着军装飒爽威仪，一只手以一种保护的意味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
怎么这么像……结婚照？
我心虚的抬头瞄了眼老头。
老头冲我一乐。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长大嘴巴，舌头有点打结，“真……真的？”
老先生笑着点点头。
“真好！”
红老头挑挑眉，“怎么真好？”
“就是……”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么您二位都这么风华绝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小油嘴，会夸人。”老头笑眯眯的从我手里接过照片，又塞回皮箱里。锁好所有的箱子，我们往外走，当合上西房大门后，老头突然蹦出一句，“可惜了……”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小院里面起了阵阵凉风，吹动葡萄叶相互作响。
“他去台湾了？”这句话，其实不用问。
“49年的夏天，农历……那时候还记农历……农历六月三十号晚上，他应该来这儿，然后走潞河，我们一起，出北京到南京坐飞机……”
我一言不发，走在老头的身边。
没两步，他突然停住，我奇怪，转头一看：见他在小院的正当间，摆好姿势，就地亮嗓唱起来：“你眼儿闭，牙关咬，怎不叫妻泪滔滔？山海誓相思愿俱成泡影，哭一声官人，叫，叫一声许郎啊！”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席慕容的那首诗。
我背不全，只得几句：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身上，瑟瑟发冷。
几日之后，我把资料整理好，总算交代完上级。复又另成一册，准备给红老先生送去，忽然校方公派，便去了上海，再回来找去的时候，谁知接待我的只有李婶一个人。
我不能相信，就在一个月前才见的……老先生的身体那么棒，精神矍铄，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们俩坐在廊下，擦着泪，半晌，李婶先开口。
“我们二爷知道你来看他，心里一定高兴。”
“我来晚了，应该早点把册子给他……当时答应了他老人家……”
李婶那平时常笑的嘴，现在抿成一条线，紧绷绷的，丰腴的脸颊上挂着颗颗泪珠，“我一会烧给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现在，应该能笑着……”话还没说完，又泣不成声。
我怕她太激动身子吃不消，便劝：“李婶，咱回屋吧，外面风大，天也冷。”
“林老师你不知道啊！”
“李婶你怎么了？”
她抓着我的胳膊，普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二爷，二爷我对不起您啊！我骗了您了！”
“李婶您赶紧起来……”我想扶，奈何她身子沉，还一力往地上磕头，“李婶……”
“二爷！二爷啊，都是我们不好……当初是四爷的主意，瞒着您不让您知道啊！”李婶涕泪横流，对着廊子外的天，声嘶力竭的叫唤，“二爷！我们只想您好好的过一辈子，别再心里装着大爷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您一直没忘！”
“二爷！到死您都怨大爷！怪他没带您走啊！二爷！现在您在那里见着大爷了吧？您别恨了，不是大爷的错，是我们的错啊……二爷啊……”
我浑身一震，“李婶你说……”
李婶老泪横流，摇晃着我的胳膊，“林老师你不知道啊！大爷他早死了，他根本就没去台湾……”接着抽了下鼻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住的胡同叫将军胡同吗？”
“因为49年农历六月三十那晚上，就在这，在这个巷口，击毙了一名国囧民囧党高级将领。”
END


说着的功夫，就走到廊下，屋门本就是开着的，垂着竹帘，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里面窸窸窣窣，一会儿帘子挑开，走出个灰白头发，保养得当的古稀老头，身上是月白对襟褂子，下面是随意的白布裤子，时间长了，浆洗的有些发黄。
我赶忙上前伸出手，“红老师，您好！”
他回握住我的，不急不缓，从容优雅，“就是个唱戏的，哪里配叫老师，你们大学里面教书的，才是真的学问老师啊……”
“您老客气，我今天还要好好请教您许多学问。”
“知无不言，请进。”言毕一松手，左手一挑帘子，右手摆出请的姿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几乎要为这个老头而倾倒。
屋子里面光线不是很强，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大盆坐地建兰，叶子细细长长，溢到外面，盖住整个盆身，中间绽放出几朵小白花。再往前走就是八仙桌和左右交椅，老头请我到左边，等我坐了，自己在一抖衣服的后襟坐下。我偷偷观察，他不像有的，叉个腿，双臂全都搁在扶手上做大爷状，也不想我，扣扣缩缩萎在一边……腰杆笔直，做凳子的三分之二，双手自然而然的搁在大腿上，嘴巴带笑，“林老师今天来采访我可真是辛苦了，天气那么热……”
我赶忙摆摆手，“为求您老的面授，这些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开始？”
我边点头边掏出录音笔和记录本，“那我就从第一个问题问您了，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京剧的？什么背景和原因让您选择男旦……”
这天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老头好似有种魔力，他的讲述总是那么引人入胜，仿佛我真的回到那个时代，成为他的听众，坐在熙熙攘攘的茶馆里，顶上是昏暗的德国灯泡，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然而小锣擂过三巡，胡琴促促拉起来，众人的谈话渐渐低下去，他就在昏昧交接的时候，袅袅娜娜莲步快移，背着的身来到台中间，一个转，现出那芙蓉面，柳叶眉，素手起势，一声：“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便是掌声雷动，哄堂是好。
当他讲完，我才发现，录音笔已经自动停了。
他眨眨眼，轻轻笑着说：“老头子废话半天，不知这些你能用上吗？”
我直点头。
他站起来，“坐乏了吧，带你去西房，看看我过去的那些吃饭家伙。”
从大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婶，“姑娘留下来吃完饭吧？我拿手的好菜都备上了，不留下来可算是不给我们家老二爷的面。”
老头也笑呵呵，“李婶啊，把小花给我从老家带来的那酒，开上一瓶。”
他们如此这番，而且我又是深深的被老爷子的才情所吸引，如何不答应，自然开开心心应了。


说着的功夫，就走到廊下，屋门本就是开着的，垂着竹帘，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里面窸窸窣窣，一会儿帘子挑开，走出个灰白头发，保养得当的古稀老头，身上是月白对襟褂子，下面是随意的白布裤子，时间长了，浆洗的有些发黄。
我赶忙上前伸出手，“红老师，您好！”
他回握住我的，不急不缓，从容优雅，“就是个唱戏的，哪里配叫老师，你们大学里面教书的，才是真的学问老师啊……”
“您老客气，我今天还要好好请教您许多学问。”
“知无不言，请进。”言毕一松手，左手一挑帘子，右手摆出请的姿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几乎要为这个老头而倾倒。
屋子里面光线不是很强，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大盆坐地建兰，叶子细细长长，溢到外面，盖住整个盆身，中间绽放出几朵小白花。再往前走就是八仙桌和左右交椅，老头请我到左边，等我坐了，自己在一抖衣服的后襟坐下。我偷偷观察，他不像有的，叉个腿，双臂全都搁在扶手上做大爷状，也不想我，扣扣缩缩萎在一边……腰杆笔直，做凳子的三分之二，双手自然而然的搁在大腿上，嘴巴带笑，“林老师今天来采访我可真是辛苦了，天气那么热……”
我赶忙摆摆手，“为求您老的面授，这些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开始？”
我边点头边掏出录音笔和记录本，“那我就从第一个问题问您了，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京剧的？什么背景和原因让您选择男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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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好似有种魔力，他的讲述总是那么引人入胜，仿佛我真的回到那个时代，成为他的听众，坐在熙熙攘攘的茶馆里，顶上是昏暗的德国灯泡，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然而小锣擂过三巡，胡琴促促拉起来，众人的谈话渐渐低下去，他就在昏昧交接的时候，袅袅娜娜莲步快移，背着的身来到台中间，一个转，现出那芙蓉面，柳叶眉，素手起势，一声：“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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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婶，“姑娘留下来吃完饭吧？我拿手的好菜都备上了，不留下来可算是不给我们家老二爷的面。”
老头也笑呵呵，“李婶啊，把小花给我从老家带来的那酒，开上一瓶。”
他们如此这番，而且我又是深深的被老爷子的才情所吸引，如何不答应，自然开开心心应了。
进了西厢房，便有股尘土味扑面而来，他赶忙开窗换气，“老头子我近些年惫懒了……好久不收拾……”
见我要张嘴，赶紧摆手，“土大，快别。”
其实屋子还算干净，没有蛛网黑垢，就是土多了点。老头子叫我过来，只见几个大箱子靠着西面墙，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开开一只，我顿时俩眼就瞪圆了。
满满的装的都是贴面，翠头，珠环，钏镯，还有一对色泽仍然油亮的翎子。
“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亮晶晶的玩意……”他瞧见我的表情，笑了，“你看着对翎子……”边说边拿起来，不愧是好东西，老头一抖，顿时站的笔直，唰唰泛着金光，“这是真的野山鸡王的尾巴……想当年做它的时候……”
“做它的时候怎么了？”
“那个时候正准备上穆桂英，缺一副好翎子……不说山鸡王不好找，这山鸡王在那山也是很陡峭，雨林森森，不好进人。”
“那……”我伸手摸摸，“最后怎么得了？”
“用了一个排，在山里摸索了半拉月。”他低头收了东西，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仍然的温柔的笑着，“亏的那时候有这个人……”
说完又另开箱子，里面是件件叠得工工整整的戏服，五彩斑斓，老头伸手，掏进衣服堆底下，摸索几把，才缓缓从侧边抽出个相框，递给我，“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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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戏子就是我。”
“真好看。”我衷心的赞叹，“刚才我就在想，您当年是什么样的……”
他挑挑眉，“这样？”
“您比我想的还美！”
“哎呦哎呦……”他夸张的做晕眩状，“被你这二十啷当的小丫头说漂亮，老头我有点受不住啊，啊哈哈。”
“您就是漂亮。”我撅嘴，“瞅着脸，瞅着身条，还有这灵巧的眼睛，不比现在的女星强？”
说完我又把目光落回照片，“……这位是？”
“国民党第五军二师三旅炮兵团团长……张启山……”顿了顿，“就是他，给我拔了山鸡尾巴。”
我仔细端详半晌……虽是黑白的，仍可以发现，红老先生那满头珠翠都是真家伙，身上的穿蝶袍子和百褶散花裙，图案摇曳，剪裁合体，脸上的妆，精致无双，他嘴角含笑看着镜头，整个人好似雍容灿烂的洋娃娃；再观那张团长，身材高大，面孔英俊，穿着军装飒爽威仪，一只手以一种保护的意味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
怎么这么像……结婚照？
我心虚的抬头瞄了眼老头。
老头冲我一乐。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长大嘴巴，舌头有点打结，“真……真的？”
老先生笑着点点头。
“真好！”
红老头挑挑眉，“怎么真好？”
“就是……”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么您二位都这么风华绝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小油嘴，会夸人。”老头笑眯眯的从我手里接过照片，又塞回皮箱里。锁好所有的箱子，我们往外走，当合上西房大门后，老头突然蹦出一句，“可惜了……”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小院里面起了阵阵凉风，吹动葡萄叶相互作响。
“他去台湾了？”这句话，其实不用问。
“49年的夏天，农历……那时候还记农历……农历六月三十号晚上，他应该来这儿，然后走潞河，我们一起，出北京到南京坐飞机……”
我一言不发，走在老头的身边。
没两步，他突然停住，我奇怪，转头一看：见他在小院的正当间，摆好姿势，就地亮嗓唱起来：“你眼儿闭，牙关咬，怎不叫妻泪滔滔？山海誓相思愿俱成泡影，哭一声官人，叫，叫一声许郎啊！”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席慕容的那首诗。
我背不全，只得几句：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身上，瑟瑟发冷。
几日之后，我把资料整理好，总算交代完上级。复又另成一册，准备给红老先生送去，忽然校方公派，便去了上海，再回来找去的时候，谁知接待我的只有李婶一个人。
我不能相信，就在一个月前才见的……老先生的身体那么棒，精神矍铄，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们俩坐在廊下，擦着泪，半晌，李婶先开口。
“我们二爷知道你来看他，心里一定高兴。”
“我来晚了，应该早点把册子给他……当时答应了他老人家……”
李婶那平时常笑的嘴，现在抿成一条线，紧绷绷的，丰腴的脸颊上挂着颗颗泪珠，“我一会烧给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现在，应该能笑着……”话还没说完，又泣不成声。
我怕她太激动身子吃不消，便劝：“李婶，咱回屋吧，外面风大，天也冷。”
“林老师你不知道啊！”
“李婶你怎么了？”
她抓着我的胳膊，普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二爷，二爷我对不起您啊！我骗了您了！”
“李婶您赶紧起来……”我想扶，奈何她身子沉，还一力往地上磕头，“李婶……”
“二爷！二爷啊，都是我们不好……当初是四爷的主意，瞒着您不让您知道啊！”李婶涕泪横流，对着廊子外的天，声嘶力竭的叫唤，“二爷！我们只想您好好的过一辈子，别再心里装着大爷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您一直没忘！”
“二爷！到死您都怨大爷！怪他没带您走啊！二爷！现在您在那里见着大爷了吧？您别恨了，不是大爷的错，是我们的错啊……二爷啊……”
我浑身一震，“李婶你说……”
李婶老泪横流，摇晃着我的胳膊，“林老师你不知道啊！大爷他早死了，他根本就没去台湾……”接着抽了下鼻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住的胡同叫将军胡同吗？”
“因为49年农历六月三十那晚上，就在这，在这个巷口，击毙了一名国民党高级将领。”
END


沙！好美！

各种不完整……郁闷
开头那段被吞了，至今发不上来

第三十八年夏至
这年夏天，为了完成系里面布置的任务，我开始对京戏进行研究。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一窍不通，奈何上级命令，好歹要在一个假期内以文字的形式呈上报告，算是勉强交差。前期都做的差不多了，比如京戏的基本知识，曲目，文化背景，历史，以及现世意义。最后临了定稿的时候，主任一通电话拍来。
“哎呀小林啊。”
“主任。”
“我看了你的稿了，都很好，但是我认为还欠缺些……”
“您讲。”
“说白了你这些，学生们上网搜一搜就能搜到的嘛，创新性何在?学科性何在？如何吸引学生选修京戏啊？”
“那您看……”我单手扶着额头，甚至有点虚弱的解释，“您看我也是小年轻，以前从来就没关注过这方面的，凭着近月的补习，勉勉强强懂点皮毛，怎么进行创新？”
“也是……不如这样……”主任顿了顿，“你去采访采访以前的老名家，听听他们独到的见解啊……毕竟他们可是搞了一辈子的，又是祖传世家，这方面会给你建议的……而且很好啊，算是一手资料，对后来的研究都是具有参考价值的。”
他说容易，京剧名家，是想见就能见的吗？
最先联系的自然是各大派方面，但是我一说，我是某某职业学校的老师，想对您家先生进行采访……秘书也好，顾问也罢，自然而然婉转客气的回绝了我的请求，说我家先生年事已高，诸如此类。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又问，弟子呢？
啊，各位老师们啊……往往在这里会有几秒钟的迟疑，似乎在估量某某职业学校是否能支付相应且体面的采访费……啊，您看，各位老师都很忙，这不是最近响应部委号召，在办戏曲振兴活动专场吗，所以各位老师的时间都很满，不如这样，留下您的联系方式，如果时间合适，我们会对您进行安排的……
放下电话，揉揉太阳穴。
这年头，世道艰难，要不是为了生计，谁去做着破劳什子的活。
抱怨归抱怨，总归还是要交差。
最后我决定去找二线老艺术家……说白了，就是那些不红不火，成不了大家却也算个角的。
这就好找多了……
于是在某个天上下火球的中午，我顶着酷暑，来到位于东城区将军胡同里的一家四合院。院门不大，进去的也不算深，门墩是两只娇小可爱的石狮子，左边的那只脸被敲掉一边，右边的那只的鬃毛上长了几个毛毛草，让人莞尔，不显荒凉，反倒觉得，闹市之中，怡然自得。
上前敲敲门，也没有兽首环，简单的黄铜门钹一对。咣啷咣啷，不一会就听得里面有脚步声，门吱的开了，出来个年过五十的大妈，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什么似的，哈哈大笑着问，“是来采访的老师吧？”
“哎哎我是。”
“请进请进。”说着侧身，迎我进来，“外面够热的吧……”
“是啊。”
“可不，秋老虎，热死牛，我们小时候老家儿的说法……哈哈……请进啊。”
迈入院子，便感到沁人心脾的凉风扑面而来，原来青石铺砖的甬道顶上盘着密密麻麻葱葱翠翠的葡萄架。
我不由抬头。
“这都是我们家红二爷自己弄的！”大妈一脸骄傲，“瞅我们家二爷年纪大了，可年轻的时候练过啊，身体倍儿棒，别说是做葡萄藤，就是弯腰下腿来上一套全武行，都没问题！哈哈……”大妈说话总跟笑，而且不是微笑，仿佛发自内心的巨大愉悦，每句结束，都是身体带着颤悠的咧嘴。我同样被这种欢乐所感染，也笑着说：“我看您身体也挺好的，精神气色比我这个年纪的都强。”
“哪啊！你们小姑娘我比不了！”边说边带我往正前方的主屋走，“不过这些年跟在二爷身边，沾着我们爷的光，也懂些养生的法子，倒是比以前强似些。”
说着的功夫，就走到廊下，屋门本就是开着的，垂着竹帘，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里面窸窸窣窣，一会儿帘子挑开，走出个灰白头发，保养得当的古稀老头，身上是月白对襟褂子，下面是随意的白布裤子，时间长了，浆洗的有些发黄。


第三十八年夏至
这年夏天，为了完成系里面布置的任务，我开始对京戏进行研究。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一窍不通，奈何上级命令，好歹要在一个假期内以文字的形式呈上报告，算是勉强交差。前期都做的差不多了，比如京戏的基本知识，曲目，文化背景，历史，以及现世意义。最后临了定稿的时候，主任一通电话拍来。
“哎呀小林啊。”
“主任。”
“我看了你的稿了，都很好，但是我认为还欠缺些……”
“您讲。”
“说白了你这些，学生们上网搜一搜就能搜到的嘛，创新性何在?学科性何在？如何吸引学生选修京戏啊？”
“那您看……”我单手扶着额头，甚至有点虚弱的解释，“您看我也是小年轻，以前从来就没关注过这方面的，凭着近月的补习，勉勉强强懂点皮毛，怎么进行创新？”
“也是……不如这样……”主任顿了顿，“你去采访采访以前的老名家，听听他们独到的见解啊……毕竟他们可是搞了一辈子的，又是祖传世家，这方面会给你建议的……而且很好啊，算是一手资料，对后来的研究都是具有参考价值的。”
他说容易，京剧名家，是想见就能见的吗？
最先联系的自然是各大派方面，但是我一说，我是某某职业学校的老师，想对您家先生进行采访……秘书也好，顾问也罢，自然而然婉转客气的回绝了我的请求，说我家先生年事已高，诸如此类。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又问，弟子呢？
啊，各位老师们啊……往往在这里会有几秒钟的迟疑，似乎在估量某某职业学校是否能支付相应且体面的采访费……啊，您看，各位老师都很忙，这不是最近响应部委号召，在办戏曲振兴活动专场吗，所以各位老师的时间都很满，不如这样，留下您的联系方式，如果时间合适，我们会对您进行安排的……
放下电话，揉揉太阳穴。
这年头，世道艰难，要不是为了生计，谁去做着破劳什子的活。
抱怨归抱怨，总归还是要交差。
最后我决定去找二线老艺术家……说白了，就是那些不红不火，成不了大家却也算个角的。
这就好找多了……
于是在某个天上下火球的中午，我顶着酷暑，来到位于东城区将军胡同里的一家四合院。院门不大，进去的也不算深，门墩是两只娇小可爱的石狮子，左边的那只脸被敲掉一边，右边的那只的鬃毛上长了几个毛毛草，让人莞尔，不显荒凉，反倒觉得，闹市之中，怡然自得。
上前敲敲门，也没有兽首环，简单的黄铜门钹一对。咣啷咣啷，不一会就听得里面有脚步声，门吱的开了，出来个年过五十的大妈，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什么似的，哈哈大笑着问，“是来采访的老师吧？”
“哎哎我是。”
“请进请进。”说着侧身，迎我进来，“外面够热的吧……”
“是啊。”
“可不，秋老虎，热死牛，我们小时候老家儿的说法……哈哈……请进啊。”
迈入院子，便感到沁人心脾的凉风扑面而来，原来青石铺砖的甬道顶上盘着密密麻麻葱葱翠翠的葡萄架。
我不由抬头。
“这都是我们家红二爷自己弄的！”大妈一脸骄傲，“瞅我们家二爷年纪大了，可年轻的时候练过啊，身体倍儿棒，别说是做葡萄藤，就是弯腰下腿来上一套全武行，都没问题！哈哈……”大妈说话总跟笑，而且不是微笑，仿佛发自内心的巨大愉悦，每句结束，都是身体带着颤悠的咧嘴。我同样被这种欢乐所感染，也笑着说：“我看您身体也挺好的，精神气色比我这个年纪的都强。”
“哪啊！你们小姑娘我比不了！”边说边带我往正前方的主屋走，“不过这些年跟在二爷身边，沾着我们爷的光，也懂些养生的法子，倒是比以前强似些。”
说着的功夫，就走到廊下，屋门本就是开着的，垂着竹帘，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里面窸窸窣窣，一会儿帘子挑开，走出个灰白头发，保养得当的古稀老头，身上是月白对襟褂子，下面是随意的白布裤子，时间长了，浆洗的有些发黄。


我赶忙上前伸出手，“红老师，您好！”
他回握住我的，不急不缓，从容优雅，“就是个唱戏的，哪里配叫老师，你们大学里面教书的，才是真的学问老师啊……”
“您老客气，我今天还要好好请教您许多学问。”
“知无不言，请进。”言毕一松手，左手一挑帘子，右手摆出请的姿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几乎要为这个老头而倾倒。
屋子里面光线不是很强，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大盆坐地建兰，叶子细细长长，溢到外面，盖住整个盆身，中间绽放出几朵小白花。再往前走就是八仙桌和左右交椅，老头请我到左边，等我坐了，自己在一抖衣服的后襟坐下。我偷偷观察，他不像有的，叉个腿，双臂全都搁在扶手上做大爷状，也不想我，扣扣缩缩萎在一边……腰杆笔直，做凳子的三分之二，双手自然而然的搁在大腿上，嘴巴带笑，“林老师今天来采访我可真是辛苦了，天气那么热……”
我赶忙摆摆手，“为求您老的面授，这些不算什么。”
“那我们就开始？”
我边点头边掏出录音笔和记录本，“那我就从第一个问题问您了，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京剧的？什么背景和原因让您选择男旦……”
这天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老头好似有种魔力，他的讲述总是那么引人入胜，仿佛我真的回到那个时代，成为他的听众，坐在熙熙攘攘的茶馆里，顶上是昏暗的德国灯泡，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然而小锣擂过三巡，胡琴促促拉起来，众人的谈话渐渐低下去，他就在昏昧交接的时候，袅袅娜娜莲步快移，背着的身来到台中间，一个转，现出那芙蓉面，柳叶眉，素手起势，一声：“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便是掌声雷动，哄堂是好。
当他讲完，我才发现，录音笔已经自动停了。
他眨眨眼，轻轻笑着说：“老头子废话半天，不知这些你能用上吗？”
我直点头。
他站起来，“坐乏了吧，带你去西房，看看我过去的那些吃饭家伙。”
从大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婶，“姑娘留下来吃完饭吧？我拿手的好菜都备上了，不留下来可算是不给我们家老二爷的面。”
老头也笑呵呵，“李婶啊，把小花给我从老家带来的那酒，开上一瓶。”
他们如此这番，而且我又是深深的被老爷子的才情所吸引，如何不答应，自然开开心心应了。
进了西厢房，便有股尘土味扑面而来，他赶忙开窗换气，“老头子我近些年惫懒了……好久不收拾……”
见我要张嘴，赶紧摆手，“土大，快别。”
其实屋子还算干净，没有蛛网黑垢，就是土多了点。老头子叫我过来，只见几个大箱子靠着西面墙，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开开一只，我顿时俩眼就瞪圆了。
满满的装的都是贴面，翠头，珠环，钏镯，还有一对色泽仍然油亮的翎子。
“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亮晶晶的玩意……”他瞧见我的表情，笑了，“你看着对翎子……”边说边拿起来，不愧是好东西，老头一抖，顿时站的笔直，唰唰泛着金光，“这是真的野山鸡王的尾巴……想当年做它的时候……”
“做它的时候怎么了？”
“那个时候正准备上穆桂英，缺一副好翎子……不说山鸡王不好找，这山鸡王在那山也是很陡峭，雨林森森，不好进人。”
“那……”我伸手摸摸，“最后怎么得了？”
“用了一个排，在山里摸索了半拉月。”他低头收了东西，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仍然的温柔的笑着，“亏的那时候有这个人……”
说完又另开箱子，里面是件件叠得工工整整的戏服，五彩斑斓，老头伸手，掏进衣服堆底下，摸索几把，才缓缓从侧边抽出个相框，递给我，“就他。”
照片上一站一坐，坐着的是盛装浓艳的戏子，旁边站了个军官，瞅着像电视剧里面演的国民党。


“那戏子就是我。”
“真好看。”我衷心的赞叹，“刚才我就在想，您当年是什么样的……”
他挑挑眉，“这样？”
“您比我想的还美！”
“哎呦哎呦……”他夸张的做晕眩状，“被你这二十啷当的小丫头说漂亮，老头我有点受不住啊，啊哈哈。”
“您就是漂亮。”我撅嘴，“瞅着脸，瞅着身条，还有这灵巧的眼睛，不比现在的女星强？”
说完我又把目光落回照片，“……这位是？”
“国民党第五军二师三旅炮兵团团长……张启山……”顿了顿，“就是他，给我拔了山鸡尾巴。”
我仔细端详半晌……虽是黑白的，仍可以发现，红老先生那满头珠翠都是真家伙，身上的穿蝶袍子和百褶散花裙，图案摇曳，剪裁合体，脸上的妆，精致无双，他嘴角含笑看着镜头，整个人好似雍容灿烂的洋娃娃；再观那张团长，身材高大，面孔英俊，穿着军装飒爽威仪，一只手以一种保护的意味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
怎么这么像……结婚照？
我心虚的抬头瞄了眼老头。
老头冲我一乐。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长大嘴巴，舌头有点打结，“真……真的？”
老先生笑着点点头。
“真好！”
红老头挑挑眉，“怎么真好？”
“就是……”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么您二位都这么风华绝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小油嘴，会夸人。”老头笑眯眯的从我手里接过照片，又塞回皮箱里。锁好所有的箱子，我们往外走，当合上西房大门后，老头突然蹦出一句，“可惜了……”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小院里面起了阵阵凉风，吹动葡萄叶相互作响。
“他去台湾了？”这句话，其实不用问。
“49年的夏天，农历……那时候还记农历……农历六月三十号晚上，他应该来这儿，然后走潞河，我们一起，出北京到南京坐飞机……”
我一言不发，走在老头的身边。
没两步，他突然停住，我奇怪，转头一看：见他在小院的正当间，摆好姿势，就地亮嗓唱起来：“你眼儿闭，牙关咬，怎不叫妻泪滔滔？山海誓相思愿俱成泡影，哭一声官人，叫，叫一声许郎啊！”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席慕容的那首诗。
我背不全，只得几句：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身上，瑟瑟发冷。
几日之后，我把资料整理好，总算交代完上级。复又另成一册，准备给红老先生送去，忽然校方公派，便去了上海，再回来找去的时候，谁知接待我的只有李婶一个人。
我不能相信，就在一个月前才见的……老先生的身体那么棒，精神矍铄，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们俩坐在廊下，擦着泪，半晌，李婶先开口。
“我们二爷知道你来看他，心里一定高兴。”
“我来晚了，应该早点把册子给他……当时答应了他老人家……”
李婶那平时常笑的嘴，现在抿成一条线，紧绷绷的，丰腴的脸颊上挂着颗颗泪珠，“我一会烧给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现在，应该能笑着……”话还没说完，又泣不成声。
我怕她太激动身子吃不消，便劝：“李婶，咱回屋吧，外面风大，天也冷。”
“林老师你不知道啊！”
“李婶你怎么了？”
她抓着我的胳膊，普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二爷，二爷我对不起您啊！我骗了您了！”
“李婶您赶紧起来……”我想扶，奈何她身子沉，还一力往地上磕头，“李婶……”
“二爷！二爷啊，都是我们不好……当初是四爷的主意，瞒着您不让您知道啊！”李婶涕泪横流，对着廊子外的天，声嘶力竭的叫唤，“二爷！我们只想您好好的过一辈子，别再心里装着大爷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您一直没忘！”
“二爷！到死您都怨大爷！怪他没带您走啊！二爷！现在您在那里见着大爷了吧？您别恨了，不是大爷的错，是我们的错啊……二爷啊……”
我浑身一震，“李婶你说……”
李婶老泪横流，摇晃着我的胳膊，“林老师你不知道啊！大爷他早死了，他根本就没去台湾……”接着抽了下鼻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住的胡同叫将军胡同吗？”
“因为49年农历六月三十那晚上，就在这，在这个巷口，击毙了一名国民党高级将领。”
END

……二爷文楼禁带签。

对不起我这次没注意。

嘤嘤嘤没怪乃啦都有手滑的时候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