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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沧海桑田,紫玉成烟,一样烟雨氤氲的古镇,一样青疏浓淡的垂柳,毕竟没有世情转变的迅速。然而他还能够清楚的回想起当初,那些多年的风霜都不曾抹去的身影,还有那些在下雨的日子里沉淀的往事。雨已经停了,而他一生中的那些精致,却止不住的一幕幕沿着阶前点滴落下来。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个女人期许未至的爱,总有一天要成为一个男人记忆里面的一幅花鸟仕女图,而不是梦里花落知多少,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却又不愿意去懂,只是,他尚未拥有,而她,早已失去。
初见她时,她十五岁,他十二岁。
那一年,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身着白衣,满身血迹,手里握着一把斑驳的剑,跌跌撞撞的冲进她的院子。
他的出场就是这么不寻常,打破了惯有的平静和沉稳,也吓着了正在打秋千的她。
她有些惊讶,却不害怕,从秋千上跳下来,慢慢的走过去,腰间一大一小两个青色的葫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的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俯下身去,看着那个用剑撑着地的奇怪的孩子:“你是什么人?”
他不答话,只是使劲儿的喘着气,看着眼前一身青色布衫的姑娘:“你是霍问的女儿?”
“哦?”她显然吃惊不小,“真是难得,居然有人对我说话这么不客气。”
“哼”,他的语气中显然没有想客气起来的意思,“你很强么?”
“嗯,至少不会像你一样,被打的这么狼狈吧。”
那孩子费劲的直起了腰,指着刚进来的门口说:“霍问的女儿的话,解决掉外面几个杀手不成问题的吧?”
她顺着那孩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黑影已经堵在了门口。
“嗯,好啊,我帮你解决掉他们,不过你可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呦。”
“喂”,他喊住了正在朝外走的青衫姑娘,“你的葫芦里……是酒吧?”
“嗯,你要喝?”
“嗯。”一声低低的回答。
她笑了一下,随即解下那个小一点的葫芦递给他。
他尚未解开,她便已发问:“为什么?”
他只是盯着那个葫芦:“因为我害怕。”
“害怕?”她微微皱着眉头:“害怕就要喝酒么?你怕什么呢?”
“有人杀了我爹,又追杀我和我娘,我娘在路上去世了。我听人说,喝了酒就什么都不怕了。”他轻轻的说着,一直平静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惧意。
他打开葫芦,喝了一口,抬起头对着她缓缓道:“你叫什么?我叫江骈罗。”
她笑了,清亮的眸子里仿佛凝聚了一束小小的光芒,柔柔的散落在他身上,一瞬间,天空也变得晴朗:“我姓霍,叫秋娘。”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2011年03月30日 13点0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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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时年少春衫薄
五年后,六月,承德。
秋娘是霍家的小姐,而霍家的主人霍问,则是骈罗母亲的旧友。许是因为这年少时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骈罗极少对人提及自己的身世,只说是霍问新收的徒弟,一来二去,也便与那霍家小姐以姐弟相称了。只是那秋娘并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尤其是自从一年前父亲去世后,便更加频繁的外出、郊游,所以等骈罗年纪一大起来,便也学会了像这位师姐一样云游四海,劫富济贫。
这个六月的天空很晴朗,以至于骈罗一路慢悠悠的从洛阳溜达到承德,简直将救人当成了观光,编个小竹筏,他就这么惬意的躺着,随它飘来飘去,自己只当是享受了。就这么漂着漂着,骈罗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的就被撞醒了,只是这竹筏本就小,经不起大船撞,登时将骈罗给颠到了水里。
骈罗不怎么识水性,在水里好一通扑腾,呛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摸到一根竹竿,当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顺着竹竿的方向就往前摸过去。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真是的,明明不会水还躺在竹筏上睡,活该淹死!”骈罗甩甩湿乎乎的头发,又抹一把脸,才看清放竹竿的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上去明显没有他年纪大,一身碎花衣裳倒也蛮可爱的,只是看上去有点凶,后面还站着个蓝衫少年,看上去倒是颇为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就在骈罗还在思考的当儿,已经被船上的两个人颇为狼狈的拽了上去。
他一翻身躺在甲板上,赶紧吐了两口水,还没缓过来呢,就看见眼前呈现出一个姑娘倒置的脸庞。虽然脸庞是倒置的,可是骈罗还是很清楚的看到那姑娘满脸的不悦。果然,那姑娘两手叉着腰,气呼呼的说:“你这人闲的没事干啊,居然敢在这条河里漂!不知道这是我们方家专用的啊?”
骈罗在外漂了这几年功夫大有长进,也不是好惹的,明明是这姑娘撞人在先害他如此狼狈,还大言不惭的说这河是他们家的,当即吹了一口气站起来就要与那姑娘理论。谁知刚站起来却迎面被那个蓝衫少年一下拍在肩上:“是你,骈罗!”骈罗一愣,眼前这人确实眼熟,但还是……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他从小如此,记诵一些东西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记人就得看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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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蓝衫少年见状,便知道骈罗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来了,也不介意,哈哈大笑了两声开始自报家门:“不记得了,云州,云州客栈那场大火啊,我从窗户里跳出去……”
“噢噢……我想起来了,你从窗户里跳出去跟那些抢劫的强盗对打,可是没有兵器,我从楼上就把我的剑给你扔下去了对吧……”骈罗满脸幡然醒悟的样子。“哈哈,是啊,上次约好了一起喝酒的,没想到今天真的碰见了哈,真巧啊……”那少年倒是满脸的兴奋。
那骈罗却是暗暗的苦笑了一下,因为他把人家的名字给忘记了,心想,眼前也不好问他名姓,不如就搭这船找个落脚地方歇歇,换了衣服,再听听别人怎么称呼这少年,自己跟着称呼,哪怕只是知道个姓氏,也绝不会错的了。于是便对那少年说:“是啊,不如我搭这船找个地方换件干净衣裳,然后咱兄弟好好喝上两杯?”
蓝衫少年却摆摆手:“喝酒吗,不急在一时,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不如今晚你就陪我住在桃花山庄,等事情解决了就去我家多住两天,也好顺便切磋切磋武艺。”
骈罗还没说话,就只见一旁那穿碎花裙的姑娘气呼呼的把竹竿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扭着头不说话了。
骈罗和那少年相视一笑,知道这姑娘虽然不喜欢这个不速之客却也没辙赶他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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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傍晚时分,船靠岸了,面前就是一颗碧绿的柳树,树下依稀可以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果然,还没等船完全停下,那个小姑娘就迫不及待的跳下去,冲着那柳树下的人影就飞奔过去。两人也下船跟了过去。
只听见那小姑娘气呼呼的说:“霍姐姐,你说的真准,我就不该去接他,你看你看,路上碰见个扫帚星,他还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呢!”那姑娘咯咯笑了两声问:“什么扫帚星啊?”然后便顺着那小姑娘手指的方向回过头来,看见了浑身湿淋淋的骈罗。
骈罗一看那柳树下的姑娘,怪不得身影熟悉,却原来正是秋娘,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狼狈的见她有点难为情吧,当即低下头小声的叫了一声师姐。秋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可遏止的大笑起来,直笑的腰间的葫芦又是一通清脆的撞击。骈罗见状更加沮丧,狠狠的瞪了那个碎花裙姑娘一眼,却正好看见她得意的冲着自己笑,便又生生瞪她两眼。
一旁的蓝衫少年没听见骈罗的那声“师姐”,清咳了两声,似乎觉得这个见面气氛有点搞笑,于是决定打破这个僵局,便走上前去对秋娘说:“呃……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云州客栈那位神勇无比的少年,跟我联手破敌的那个……江骈罗。”秋娘好容易止住笑,伸手一拍他肩膀,指着骈罗说:“不用你介绍,这小子,他还流鼻涕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而且,他在承德也在我预料之中。”
那蓝衫少年甚是不解:“你们,之前早就认识?”
“是啊,这位少侠,就是前几天在承德天字第一号赌坊出老千赢了地头蛇几十万两白银拿去赈灾,然后又巧妙的输了一场溜之大吉的霍公子,当然,也就是我的亲师弟,是不是?”秋娘一边说着一边无不得意的瞪着骈罗。
一看被师姐戳破,骈罗清咳了两声,然后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吞吞吐吐的说:“呃……这承德……这,这河里的水挺舒服的,这柳树……”秋娘却不吃这一套,径直走上前去,伸手就拧住他的耳朵,那表情分明是美丽的无可挑剔,可言语中却已露出了杀气:“这可是第二回了,下次你干这事再留我的姓你试试!”秋娘本不及她高,可骈罗已经被拧的弯下了腰,比她还差一截子,直喊着不敢了。
当下最郁闷的要数那碎花裙小姑娘,原来她就是桃花山庄万经石庄主的千金慧姑娘,本想着霍姐姐会给自己出出气,没想到这扫帚星和秋娘的关系比自己和秋娘的关系还要近。当下招呼那蓝衫少年说:“我要回家了,你,南宫锦,今天你惹我不高兴了,背我回去!”
骈罗见状,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朵,才知道那少年原来叫南宫锦,可惜自己竟是一点印象没有,看着那姑娘飞扬跋扈的样子,又联想到她在船上的举动,心想,还是师姐比较仁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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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骈罗问及秋娘为何与南宫锦都在承德,原来,霍问临死前交代秋娘,务必去承德的桃花山庄一趟,去取回一样东西,正巧,慧姑娘和她还有云州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南宫锦都颇有交情,因此她才约了南宫锦一同赴桃花山庄一叙别情。她比南宫锦早到了几天,慧姑娘思念南宫锦便要亲自去接南宫锦过河,因而才有了骈罗落水一幕。
日近黄昏,几个人到达山庄安顿好后,饭菜已经上桌了,但奇怪的是庄里的管家只是替庄主传话,叫几位客人好好享用,却不见他和夫人出来,骈罗见此颇为疑惑,于是便悄悄问秋娘究竟是怎么回事。秋娘只知万夫人几年前去世,而庄主思念夫人,独自将慧姑娘抚养长大并未再娶,所以夫人自然不可能露面,却也暗自纳闷,几天前她来的时候,庄主与从前无异,却为何如今南宫锦和骈罗到来之后竟然闭门不见客呢?
似乎是看出三位客人的表情不太对劲,慧姑娘叫管家先行退下,招呼大家赶紧吃饭,然后席间讲出了实情。原来万庄主以前做玉器的生意,后来遇到劫匪受了重伤,足足休养了半年才恢复,夫人原本就患病,经此一劫便一病不起了,庄主伤心万分,将夫人最爱的玉器全部珍藏起来,从此后就走水路做起了盐商。庄主平日绝口不提夫人,可是据管家说,他却经常在梦中低唤夫人的名字,可能是过于伤心吧,再加之这些年独自抚养女儿实在辛苦,渐渐就得了心悸症,时好时坏,眼下可能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吧。
慧姑娘讲完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只是不住的拿袖口抹眼泪,骈罗和南宫锦见状只是无尽的感慨,饭也
吃不下了
,只有秋娘,仍是不改脸色的往碗里夹菜,还顺便给慧姑娘夹一些进去,看不出是喜是忧。南宫锦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不断的感慨庄主的痴情,骈罗却偷偷的瞟了师姐一眼,见师姐脸色如常,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幼稚了,于是赶紧清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吃饭。
晚饭后不久,管家又来传话,说庄主决定今晚归还霍小姐的东西,叫霍小姐和两位公子子夜时分去后院花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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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花园。
从前院穿过中庭到后院有不短的路程,月光明晃晃的铺在地下,亦有值夜的仆人来回穿梭,可不知为何,骈罗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于是他伸手拽了一下身边的南宫锦,借着月色,他看到了南宫锦微皱的眉头,便知道南宫锦此时内心有着和他一样的不安。回头,却只见秋娘悠然的跟在后面,时不时打开小葫芦灌一口,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危机的不安,心想,这里明明有潜藏的杀气,为何师姐武艺在他之上却感觉不到呢?他回头便想问师姐,却被南宫锦制止了,只听南宫锦说:“小霍的胆识在你之上,现在她也许在思考什么东西,她习惯一边喝酒一边想东西,你就别打扰她了。”
骈罗不觉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种莫名的感觉顿时在心里翻涌开来,直搅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也许,那是嫉妒,因为他从来不会这样亲昵的称呼她“小霍”,也从来不知道她习惯思考的时候喝酒,而眼前这个蓝衫少年却似乎什么都知道。然而这种感觉却转瞬即逝,因为他已经迅速的感觉到了危机。
无数的暗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他跟南宫锦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拔出剑迎上去。他一面挥剑挡开那些乱箭,一边暗暗的拿余光往四周看,可是余光所及之处,只有同样挥剑保身的南宫锦,怎么看都看不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身影,情急之下便高喊一声:“秋娘!”话音刚落,便听见那个稍带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小子胆子肥了,不喊师姐喊秋娘了啊?这么大声喊我做什么?”听见这句话,骈罗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却不曾注意一支箭直冲自己胸口而来,等他注意到的时候,这支箭已经被秋娘的清绝剑削断在地了,于是便向秋娘投去感激的一瞥,秋娘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紧接着,便听见花丛里有人说了句话:“看来慧儿所言非虚,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几个人正纳闷着,却见那箭雨已经停了,紧接着是一阵咯咯咯的女子轻笑的声音,一个小姑娘搀着一位中年人自花丛之后慢慢的走了出来,仔细一看,却是慧姑娘和庄主。看见秋娘和南宫锦见礼,骈罗当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跟着喊了一声伯父。
万庄主看上去慈祥的很,捋捋胡子笑着说:“慧儿都跟我说了,她从小在山庄长大,这附近也没有同龄的孩子,难得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说你们几个的胆识和武艺都不凡,所以我这才试了试,哈哈,年轻人,你们真不错啊。”骈罗当下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却看见慧姑娘冲着他扮鬼脸,这才恍然大悟,恐怕这一招根本就是用来对付惹她生气的自己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敬慧姑娘一个挥剑的手势。
却听庄主说道:“本来这样东西是想单独给霍小姐的,不过你们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随我进来吧。”看着慧姑娘和庄主转身向前走去,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当下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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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园后面,正是万夫人的房间,当慧姑娘对他们解释的时候,几个人俱是吃了一惊,骈罗更是本能的向秋娘靠了一下,毕竟是一个过世好几年的人的房间,虽然确知幽灵这东西并不存在,但他心里还是本能的害怕。却听万庄主说道:“这位公子不必害怕,夫人确实已经去世了,不会在你们面前复活的。”一见庄主说话正中自己的想法,骈罗不由得清咳了一下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却忽然觉得秋娘使劲儿攥了一下他的手,不由一怔。秋娘径直走上前去问道:“伯父,难道我要取回的东西,跟伯母有什么关系么?”
庄主回头看了秋娘一眼,从床下取出一个红木匣子交给她说:“这就是你父亲要你取回的东西。”匣子并没有上锁,秋娘轻轻的打开来,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红玉环,见状,她缓缓的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玉?”
没有人注意到,南宫锦的脸色暗暗一沉。
庄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你父亲并未在有生之年叫你来取,而是在临过世之前叫你来取,可见他是多么不希望履行这个约定啊。”几个人俱是不解,秋娘的追问之下,庄主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十年前云州南宫世家无意中得到了一柄宝剑,名叫分水剑,有关分水剑的传说很久之前就有流传,据说这把剑力量无穷,得到它便可称霸武林。霍问年轻时曾是影杀堂的杀手,爱剑如痴,但却最终在娶到秋娘的母亲之后一人重创影杀堂,然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然而听说了这把剑,久不沾江湖的霍问还是没能抵抗住内心的诱惑,瞒着夫人几经周折,终于以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做抵押从南宫家借回了这把剑,虽然保管极为严密,但这把剑最终还是失踪了。南宫世家大怒,扬言霍问如果不能在三个月之内找到分水剑,就按照当初的约定取他女儿的性命。谁知三个月时间未到,扬州街头便出现了这把分水剑,只可惜剑已被毁,似乎是被什么特殊的东西处理过,残破的不成样子。虽然剑已经找到了,可是南宫家还是不肯罢休,南宫世家与万夫人是旧交,恰巧霍问的夫人与万夫人亦是同门,眼看爱女性命为忧,霍夫人顾不上责怪霍问,便央求万夫人出面调停。于是,万夫人便说通南宫世家,要霍问重铸这把分水剑,剑成之日归还,如若不能归还,那么按照约定,霍家的女儿秋娘,便听凭南宫世家的处置,秋娘所见的血玉,便是凭证,另外一块,万夫人送给了南宫世家。
听完庄主的叙述,包括慧姑娘在内的四个年轻人都怔了一下。秋娘却依旧波澜不惊地问道:“只要我今天拿走了这块玉,便要替父亲去铸那分水剑。那是不是说,这块血玉,就是我的卖身契呢?”
仿佛是被喝了当头一棒,骈罗猛然想起了自己逃亡时的那些经历,他记得被追杀是因为一本秘籍叫《御道》,而这样东西就是他亲眼看着母亲从一把剑中取出来的,他记得母亲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剑身煅出了一个缺口,紧接着,不知为何,五年后一家人便开始了不断地被袭击和追杀的日子。听着万庄主的描述,骈罗忽然间就明白了当年母亲得到的那把剑,就是令秋娘来到桃花山庄的缘由。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不幸,竟然在自以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与秋娘的命运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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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向横塘问旧游
四月,长安。
城中一个普通的酒楼,骈罗正在喝酒,一杯又一杯的饮,似乎这一夜就想这么过去。雨夜正浓,店中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位客人,酒店的老板要打烊了,便叫店小二去催这位客人。
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声,想必是有人进来了,小二便顾不得那客人,急急的下楼查看,却看见几位衣束华贵,带刀挟剑的人横冲直撞的走进来,为首的却是个黑衣的女子。小二见状慌了神,于是急忙停了脚步,弯了腰小心翼翼的问道:“几位客官要点什么?”
只听得后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我们要借你的酒楼歇息一下,只管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拿来就是。”
店主这时也已慌慌张张的下了楼:“几位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叫人去准备。”他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几位楼上请……”
一群人陆续踏上楼梯,店主这才看清,原来后面还有一群人推着一个白衣的女子上楼,那女子身上用绳子绑着,衣服上还有点点血迹,用青丝巾挽着的头发早已凌乱不堪,却仍是遮不住眉眼间的秀气。
黑衣的女子在楼上坐定,便有两个男子四处环视,看见那个年轻人在旁若无人的喝酒,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男子便问为首的黑衣女子:“大师姐,我们要不要赶他走?”
黑衣的女子皱着眉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神情似有些厌恶的说:“算了,不过是个酒鬼,何必纠缠,叫大家都过来坐下吧。”听见这话,两个男子便放下手中的剑,招呼同伴坐下。
后面几个人便放开了那个被绑着的白衣的女子,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唯有一个黑衣的青年,走到一半却又回来,将那女子硬扯过来,往旁边重重一拉,他看似斯文,但力道却大,那女子被他一扯,登时重重的摔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却也是倔强,愣是没有哼出声。
“七师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下手不要那么重,”黑衣女子一边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长指甲一边说道:“若是小师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可怎么向师傅的在天之灵交代啊?毕竟,小师妹可是要继任的掌门人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哼,她,她算什么继任掌门人,指不定是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拿到了《御道》呢,说不定,说不定师傅就是给她害死的呢!”那被唤作七师弟的人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白衣女子说出这些话,一边忍不住的又向她身上踢了两脚:“在我们心里,大师姐才是师傅的继承人,只盼大师姐能够早日练成《御道》,继承师傅的遗愿,振兴我派!”
听见“御道”二字,一旁喝酒的少年怔了一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那白衣的女子抬起了头,眼神里尽是止不住的怨恨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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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以为我不知道,”黑衣的女子微笑起来,“你们几个,七师弟,二师弟,都想得到小师妹的青睐,可偏偏她谁都看不上,你们也便是因爱生恨了;三师弟五师弟,你们名利心重,可是年纪比小师妹长,入师门比小师妹早,而学艺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她,几年前被小师妹超越因此怀恨在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至于两位师妹,不用说应该是是嫉妒小师妹的美貌和才学了吧。”
被黑衣女子说中,几位禁不住低下了头,黑衣女子见状又微微笑道:“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拿到了《御道》,继承掌门的位子,一切不是都会改变么?到时候,小师妹的功夫,就未必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吧。”
黑衣的男子一拍桌子,就要起身,蓝衣的男子拉住他:“七师弟,你这样子,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还是交给我吧。”七师弟恨恨的坐下:“那好吧,就看二师兄了。”
蓝布衫的男子走过去,蹲下来看着白衣的女子,淡淡的笑道:“小师妹,你说你又何必顽固不化呢?把秘籍拿出来,大家一起研究不好么,你想,若是大家都会了这功夫,不是光耀门楣么,师傅在九泉之下看见了也会开心的。”
“你们不配!”白衣的女子头也不抬得冷冷说道。那人脸色一沉,正欲发作,却被人拦住,黑衣的女子走上前:“你且退下,我来。”
“小师妹,我是念及师傅喜欢你,自然也想放了你,让你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可是今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纵使我想放你走,可是你如果不交出秘籍,你的师兄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你再不说的话,倒是叫我怎么办是好呢?”
“师傅新葬,尸骨未寒,你们却打着光耀门楣的旗号,明抢暗夺,同门相残,下此毒手!”那女子声音虽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高贵和骄傲,“我是宁可让这功夫失传,也不会让它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心术不正?哼,小师妹,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可是谁都知道,你从师傅房间走出来后,就传出了师傅的死讯,接着就传出了你得到了本门的秘籍要继任掌门的消息,你怎么能说,师傅不是你害死的呢?”一旁的七师弟一反常态,坐在凳子上冷冷的哼着。
那小师妹却也是冷哼了一声:“你们七个,当晚不也在师傅房间里,并且亲耳听见师傅宣布任我为掌门的么?再说师傅半年前的病你们也不是不知。想要秘籍直说就好了,既然已经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找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呢?”
“小师妹,你快人快语,我倒是很欣赏你呢,只可惜,不久你就要死了。”黑衣的女子依旧是神色不变的微笑。
“杀我?那你们可就找不到秘籍了。”
“小师妹啊小师妹,你以为我傻啊,师傅的秘籍,必定是藏在近身的某个角落,等我做了掌门,掌握了门派的暗室密道,再一点点搜查,恐怕也不愁找不到吧。”黑衣的女子说完便起身,依旧回到座位上坐下,“小师妹啊,我给你指了明道你不走,偏偏去投鬼门关,这可就怨不得我了!”
“就凭你们,杀得了我么?”白衣的女子冷冷说道。
“哼,刚刚你负伤从门派逃出来,也不过是跑了几里就被追上了,现在呢,你身上还有绳子,你觉得,你能逃出这座酒楼么?”
“那要试试看才知道!”白衣的女子说着,竟是缓缓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绳子。
所有人俱是大吃一惊,那黑衣的男子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我、我真的,我、我明明绑紧了绳子,怎么、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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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踉跄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料到小师妹在被逼到极致的时候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自是吃惊不小,忙抛下自己的剑,然后伸手接住飞过来的剑,那剑却是带着极大的力道打过来的,她双手抓着剑身,几乎退至墙角,才制住了剑上的力道,只是双手也被锋利的剑身滑破,鲜血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她气极地哼了一声,将弄伤了自己的那把剑扔在了地上,却也明白这一招并不是小师妹最后的背水一战,因为她已然看见,两条白绫自那白衣女子的袖中抖出,笔直的向她铺排过来。她知道,那必是《御道》中的功夫,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不过她也知道这位小师妹并未能够完全领悟,即已弃剑使出这招,那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她知道小师妹最后的这一招一旦发出,必会耗掉全部的精力,无需破招,只要躲开这招……
两条白绫带着千钧之力打过来,她知道这一招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后劲无穷,一旦被那白绫击中,便会有绵延无尽的力量顺着白绫打在身上,即便不死也必是重伤,然而她还知道这场战争中,如果一定有人要死的话,那么一定不是……自己。
白绫狠狠地打在了她背后的墙壁上,墙壁发出轰轰的类似坍塌的声音,黑衣女子早已看出这虽然强大但却并不成熟的招式的破绽,在白绫打过来的一瞬间飞身而起,从白绫的上空打下力道,侧面的化解了这一招,虽然简单,却正中要害。白绫冰柱般地被折落在地,上面已经沾染了小片的鲜血,是师姐从上空出招时落下来的,面积并不大,但却红的刺眼。
“小师妹,你最后的一招已经出完了,安心的去吧!”黑衣女子捡起了地上的剑,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朝着那姑娘刺过去。
看着师姐的剑刺向自己,白衣的姑娘已不想做任何抵抗,也没有力气做任何抵抗,只是恍然想起来自己从来不穿红颜色的衣服,因为红色太过鲜艳,鲜艳的太过张扬了,然而为什么,直到自己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时候,才发现那颜色竟是如此美丽,似乎充满了无尽的鲜亮和活力呢?只可惜这颜色永远再无法见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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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暗响,对方的剑缓缓落下,伴随着微弱的惊叫声。
正在喝酒的少年,桌上只剩下了剑鞘,没有了剑。
那黑衣女子刺向小师妹的最后一招,已经拼尽了余下的全部的力气,然而,却被一个喝酒的少年,不费吹灰之力的破掉了。
黑衣女子见状,暗自后悔自己忽略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得知自己遇上了高手,也不愿再纠缠下去,当下上前作揖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我们处理门派中事,似乎,公子不必要插手吧。”
那少年却不理会她的客套:“把她放了。”
周围几个人暗递眼色,便纷纷拿出兵刃,围了过来,那少年并不理会,只是淡淡一笑。只是那黑衣的女子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退后:“这位公子,敢问如何称呼?”
那少年微微笑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空的杯底,慢慢的说出几个字——与你无关。
黑衣女子淡然道:“如此,幸会了。”然后转身向白衣女子说道,“小师妹,你记住,即使我不杀你,你带着一本《御道》,迟早也会被别人追杀的,另外,剑魔已死,耗尽他毕生心血的分水宝剑也已铸成,只要我拿到了分水剑,你们皆不是我的对手,我先取了分水剑再夺你《御道》也不迟。”
“大师姐”“可是”……身后传来各种议论声。
黑衣女子却不理会,径直下了楼,其他人见状,便也收起武器,纷纷离开了酒楼。
“你师父也算一代豪杰,既能在五年前的战乱中抢夺《御道》,想不到,却净收些没用的徒弟,原来英雄真是寂寞。”喝酒的少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句。
一旁半坐着的白衣女子,听着他这句说不上是感叹还是讥讽的话,微微一颤,她听得出,他的叹息中有一种不动声色的高傲,与其说是叹息,莫不如说是——相惜。
她捡起自己被摔落在角落里的剑,跌跌撞撞的走到那少年面前,尚未开口,却已被那少年夺了先机。
他自顾自的低头斟酒,却并不看她:“我没有要救你的意思,你们门派之间的争斗,本就与我无关,只是我从小看不惯被人追杀所以才出手。”
白衣的女子缓缓的坐下来,静静的说:“我想喝酒,可以么?”
骈罗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仍是自顾自的斟上,问她说为什么要喝酒。
“因为我怕。”
仿佛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骈罗这次抬起头来:“怕?你为什么怕?”
那白衣女子却低下头来:“因为我怕临死前没有最后一杯酒喝。”
骈罗一怔,彷佛又回到五年前,自己也是一身白衣,满身是血的倒在秋娘面前的情景,却也是不动声色的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白衣女子抬起头来,同样是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如果你被人追杀,会有什么打算呢?”
“躲。”
白衣女子缓缓叹口气:“躲,就免得了被追杀的命运么。”
骈罗打量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接话。
白衣姑娘的眼光蓦然黯淡下来,“难道有什么比人的性命更重要么?人活在世上,无非就是为了多看几眼秋月春风,为了一本秘籍打打杀杀,到头来,再美的景色也看不见,那不是很悲哀么?”她说着说着,抬头便看见骈罗摇头微笑的眼神,不觉一颤,“我说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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骈罗摇头,依旧微笑:“没有,你没错。”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下去:“世人皆传,深水有异剑名分水,锋利无比所向披靡,却无人知晓,这柄剑剑身中空,内藏五年前引起江湖纷争的秘籍《御道》。后来分水剑被剖开,秘籍却神秘失踪,一时间腥风血雨,而《御道》中的功夫始终未能现身江湖,后来分水剑则被剑魔重铸。而自从剑魔一死,有关分水剑的传说便四处流传,各路英雄各大门派纷纷前往江南,比起五年前寻找《御道》的势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手中的《御道》,还有你师姐要寻找的分水剑,可谓俱是不详之物。”
那白衣女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你怎么会知道分水剑和《御道》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同命相怜吧,那少年缓缓的笑了:“因为我父母就是从剑身中取出秘籍的人。”
白衣女子满眼说不出的惊讶。
骈罗又喝了一杯酒:“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要回这本秘籍。”
白衣的女子缓缓道:“你的神情让我想起我死去的师傅,他对我讲述分水剑和《御道》的故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眼神,他说,他是迫不得已才去拼命的,所以我想,你也是好人,我究竟是应该把秘籍还给你。”
骈罗讶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良久,终于长吁一口气,低下头来:“恐怕不行,为着一个交易,我不得已要去寻找分水剑,这本秘籍,你还是好生保管吧。”
白衣女子听完此语脱口而出:“我跟你走!”或许是自觉失言吧,她怔怔的低了头说,“我随身带着一本秘籍,与你同行,一来可掩人耳目保得自己安全,二来,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功夫,人品又好,也算是这秘籍的主人,他日练会了这《御道》上的功夫,不但拿到分水剑的把握更大,而且这功夫也总算能流传后世,我也不枉师傅苦心教导一番了。”
骈罗便问道:“对了,你师傅已经安歇了吧?”
白衣的女子清亮的眸子里闪着灵动的光芒:“恩,师傅临终前说,这本秘籍引起了太多的风浪,如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归宿,宁可焚毁,切不可再因它而有伤亡,可是我想,我已经给这它找到了归宿,想必师傅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吧。”
他递过去一杯酒:“我叫江骈罗,你叫什么?”
那姑娘接过酒杯:“李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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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与你惊鸿旷悲华
盈盈年华,豆蔻不逾。
倾城就这样,草率的跟着一个眉目如画笑容熙暖的少年,背井离乡,从北方千里迢迢一路跋涉到草长莺飞的江南,彼时,她也不过十七岁,而今,六年青春水一样流逝。
骈罗没有看错,当年那个一脸倔强的少女,江湖上六年的打拼之后,已经成为了白衣的女侠,那样飘逸的白绫,那样自由的灵魂。
春去秋过的这几年,江湖却并不太平。分水剑的传说,早已引起种种江湖纷争,自剑魔一去,夺宝的人们便把目光放在了剑魔生前的弟子和旧友身上,于是一时间腥风血雨,人们为分水剑绞尽了脑汁,因剑魔生前交际甚广,所以这场浩劫,被牵扯在内的世家、侠客不在少数,甚至夺剑者也开始自相残杀。某些江湖门派涉足此事,想借分水剑一震声威,稍弱一点的,还没开始行动便惨遭灭门,更有盗贼四起,打家劫舍,因而能够在这场战争中保住性命的,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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骈罗得霍问真传,又出身名门,恰巧倾城又随身携带《御道》,闲暇时便同她一起研习,几年前便已弃剑,摘叶飞花皆可为武器,天地万物皆可师法,功力自是一般人不可匹敌。而那倾城,却也是极富悟性的女子,跟着骈罗闯荡的这几年,倒也是略微领略了自然之法,武艺精进的速度颇让骈罗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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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扬州。
骈罗本是扬州人,七岁那年,父亲在杭州救了一名身负重伤的女子,那女子为做报答,伤好后便以随身宝剑相赠,并告诉他这正是传说中藏有秘籍《御道》的分水剑。那女子便是影杀堂派去盗剑的杀手,她回来后,因为影杀堂不希望秘密被泄露便想杀她灭口,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分水剑逃了出来,谁知竟然一路遭到追杀,直到被骈罗的父亲所救。两个月后,母亲终于费尽心思摧毁剑身取出了秘籍,随即便将分水剑弃之街头。谁知影杀堂还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打探到了江家,因此他十二岁那年被卷入《御道》一案中,惨遭灭门之灾。父亲死后,母亲万般无奈下将秘籍丢在残破不堪的家中,带着骈罗一路北上去寻找同门师兄霍问。他的母亲也是那极其聪慧的女子,奈何一路颠簸,失去了固本培元的根本,加之被追杀,到达洛阳之后也一病不起了。所以骈罗这些年来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是面对故乡,想起年少时的经历,也难免有些许的惆怅。
江南依旧草长莺飞,无限繁华,来往行人具已不识,旧地重游却也有恍如隔世的陌生。
倾城本是天性烂漫的姑娘,爱极了乐器,离开长安后,便教会了骈罗吹笛,久而久之,这竹笛便成了骈罗随身的武器,衬着骈罗的一袭白衣,倒也平添了几分洒脱。只是六年过去了,骈罗的竹笛已然旧了,音色也已不美,于是又折竹做成新笛,吹起来少了几分沉稳之气,却似乎多了一些嘹亮的意味。
从前那支竹管上刻了一句诗“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他并不爱李义山的晦涩,因为他自己本就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即使是江湖上这些年磨难,也没有让他体会到哪怕是一点李义山当年颠沛流离地离开长安的晦涩。但是却独独偏爱这一句的悠远和豁达,或许是因为这句诗容易让他想起那个步履悠然的师姐吧,那个来去宛若惊鸿,宠辱不惊,一袭青色布衣两个葫芦豁达地像个少年的师姐。眼前新做的笛子尚未刻字,他想,莫不如就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吧,倒也是正合了眼前这景和现在的心情,忽然他就默默地想,为什么他看到这个世间的一切,都脱不去那一抹青色的背影呢。
那白衣的女子听到他的笛声,浅浅的微笑,柔软如瀑布的长发和纯白的发带随着这微笑渐渐漫开在三月的东风中,阳光暖暖的铺开来,只把这笑容也映的明媚婉转,宛然又是几年前的少女,姝颜如媚衣袖翻飞。映着她的笑,他收起了笛子,与她一起去寻找客栈,只剩下笛声久久的徘徊。
他们终于找到那间悦来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是黄昏了。客栈的生意很好,店里的人络绎不绝,只是小店里接待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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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年的出现给了骈罗和倾城一个很大的惊喜,不仅是指这个单纯的可以的少年,还有他传达的讯息。
原来真正的分水剑就藏在苏州苏府后院的湖中,而苏顾正是苏府的二公子,当年剑魔发现自己被人监视,预感到自己将有不测,便托人连夜将剑送出。负责监视的影杀堂出动了大批的力量追寻这柄宝剑,后来甚至发现剑魔的四个弟子将剑送往了东西南北四个不同的方向,然而却最终发现当夜被送出的宝剑并非分水剑,气急败坏的影杀堂折回剑魔的剑池,却意外的发现剑魔已经死去,只留下一封血书说,寻找分水剑的人们,必然会遭到他最终的报应。
影杀堂出动了大批的人马劫剑,却意外的还是把剑跟丢了,因此也就无人知晓宝剑的真正去处。事实上,剑魔说虽不曾与苏家老爷子谋面,但对老爷子的为人深表敬佩,因此希望老爷子可以等到剑的主人到来时,出面主持公道尽力消除一场灾祸,这事做得极为隐蔽,六年来竟无人知晓。只是霍问去寻剑魔铸剑时,也只是付了丰厚的报酬,讲述了这一场灾祸,为了避免南宫世家受到牵连,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和剑主人的名字。而苏家老爷子也知道了分水剑争夺之事,为避免伤及无辜,便派遣几个儿子在江南一带寻找与分水剑有瓜葛的寻剑者。
得知骈罗正是要求铸剑的霍问的后人,苏家老爷子便约定目前寻到的与分水剑有瓜葛的人于九月初八齐集苏府,将分水剑从湖中取出来的人就可以将剑带走,只是他们碰到的二公子采取的这个方式太让他们震惊,如果这个少年不幸碰上了影杀堂的人,恐怕不只是他,整个苏家都会遭殃吧。
倾城不悦,执意认为苏家既然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便应该将分水剑拿给他们就好,又何必费此周折再开战争。苏老爷子只是笑笑,捋捋胡子,说话的神情像极了一位慈祥而安然的智者:“你只是知道,这把剑十七年前给霍问带来了不幸,那么你可知道十二年前的《御道》一案,又有多少人受此牵连?不止霍问和《御道》案,还有你们所说的剑的主人南宫世家,他们得到这把剑的时候又经历了怎样的杀戮和仇恨,小姑娘,这些你都清楚么?”
骈罗轻轻扯了一下倾城的衣袖,倾城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老爷子继续安详的笑笑:“被牵连进来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不幸的,认为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并非是为了称霸武林,而是为了复仇,或者说是为了毁灭这把不详之剑而来的,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小姑娘,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倾城微微倒抽一口凉气,瞬间便明白了剑魔为什么不惜以性命相托,将这江湖的安危托付给了这个老爷子。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行离去,也在这江南好好欣赏一下,等到九月初八那天再来比武,到时晚生一定取走这把分水剑。”骈罗朝着老前辈做了个揖,便拉着倾城离开了苏家。
“苏老爷子真是个好人。”倾城语气不轻不重地说。
“哦?为什么?”骈罗的语气也是不轻不重。
“因为他是在以自己的性命完成与剑魔的这个约定。”倾城说着,便微微抬起头用略带调皮的眼神看着骈罗。
骈罗笑了笑说:“未曾谋面,却彼此相知,彼此信任,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即使是乱世,也还有这样的真情,也许这便是我们的幸运吧。”
倾城依旧是用那种略带调皮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们算是彼此信任么?”
骈罗也略微调皮地看着她说:“我觉得……不算吧。”
话音刚落,冷不丁头上就吃了一记闷棍,骈罗一面揉着自己的脑袋一面看着倾城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便笑了笑快步走上前去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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骈罗看着她,孩子气的笑了笑说:“虽然……虽然我说过,我不信任你,可是、可是我还是,还是不忍心……看你去死啊……”
倾城微微蹙眉:“你那天说的话,难道是真的?”
骈罗依旧孩子气的笑着:“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当年、当年我父亲救下的那个女人招式……很、很相似,那是、你的母亲吧……”
倾城依旧蹙眉,但是却有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如果、如果我的母亲也这样子,被、被人拿性命做要挟,我……我也会跟你……跟你……做一样的选择……”
“咳咳”,骈罗猛然吐了一口血,血迹洒在了倾城的衣服上,倾城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早就知道,影杀堂拿我母亲的性命要挟我,要我来找分水剑,为什么……”
“咳……就像师傅当年背叛影杀堂是、是为了、师母,你的母亲背叛、背叛是为了……为了你的父亲吧,也为了、为了跟在父亲身边的……你……所以,所以你、不能死……也许,也许你母亲之所以、要、要背叛,就是为了不牵连你进、进影杀堂,让你……”
倾城的泪像珍珠一样的落下来,每一颗都重重的敲在她的心上,然后溅起的水花旋灭着,消失在她巨大的悲痛中。湖心,已经有其他的杀手重新从湖底捞起了分水剑。
天空却已经不再向先前那么阴沉,似乎要有阳光照射了。
倾城左手扶着骈罗,静静地打量着他,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骈罗,身负重伤,却笑得那样潇洒,毫无牵绊。
“倾城”,骈罗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地在说话,“剑魔的报应要实现了,那剑、剑身上有特殊的气味,你看……你看剑身颜色也开始变化了……因为、因为剑上有种特殊的东西……见到、阳光,会,会爆炸的,所以……你不能、拿剑啊……”
倾城猛然一惊,阳光已经渐渐驱散了乌云,一直阴沉的天空并没有下雨,剑身已经由亮白色渐渐发乌,并且有烟雾状的东西冒出来。
似乎是发现了剑的不对,手持分水剑的杀手笑了笑,径直地将剑从湖的对岸朝着骈罗和倾城扔了过来,阳光还没有完全出来,但似乎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摩擦,剑身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湖对岸乱成一团的人们早已经躲远了。
杀手也不知所踪。
剑身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席卷倾城,和骈罗。
然而苏家二公子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一片乌黑中,有一点亮白色直直地击向了那一团黑色的中心。
那是……倾城的白绫。
那是骈罗初见她时,她使出的那一招,自身的力道会绵延不绝的顺着白绫打向对方。然而,如果对方的力道比自己大,双方的力量便会同时沿着白绫倒流,所有的力量,将由出招者一人来承担。倾城的一击,直中一团乌黑中的宝剑正体,本应散落四方的冲击力霎时间沿着一条白绫,以不可对抗的力道打向倾城。
倾城看了一眼骈罗,缓缓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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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故人何得不同来
等待太久的阳光,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绽放开来。
波光浩渺里的年轻,华美的势不可挡。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阳光,有阳光的秋天,即使只是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
倾城,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吧,像极了秋日里的阳光。
高楼华城之上的浅笑嫣然,绝代芳华,回眸一望,美得不可方物,然而终此一生也只是为了这盛大光华的一瞬,便甘愿枯萎了余下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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