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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掌柜 郭凤英/文 题记:吾尝三复思之,惟为善迹,有益于世,千载不磨。——明·朱橚 不知哪朝哪代哪位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旧长垣县兰通集的八掌柜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已去世六十多年了,但老兰通集的老人们都还记着他的善行。 八掌柜小名张笆斗,解放前有二十顷土地,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富户。记忆里的八掌柜,高高的个子,腰板笔直,春秋天喜欢穿一身白衣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八掌柜有一子张定生,听说是一名大学教授,并且还留过洋。还有一女叫二景,在家特别受娇宠。出嫁时八掌柜怕她到婆家受苦,特意从娘家带去一名婆子(仆人)。婆家大概并没理会这些,春节二景回娘家时,八掌柜看他的宝贝女儿因为干活手都冻烂了,却也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看来我能照顾我的女儿,我照顾不到人家的媳妇儿啊。又自言自语地说:处难处之事,可以长见识;处难处之人可以练德行。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 八掌柜因为田产多,在甘堂村、兰通集和黄河西岸都有家,但夫人却只有一位。在夫人去世时,我大哥曾去参加丧礼。虽然自古并无夫祭妻的习俗,但八掌柜还是不顾流俗恭恭敬敬地给亡妻行了两个祭礼。他说,万事曲直我不问,但向良心可处行。 八掌柜最喜欢和穷人打交道,一年到头重义轻财。他说:没有听说占人便宜占富的,也没有听说吃人亏吃贫的。 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穷人到了八掌柜家里,没吃的给你一布袋粮食,没烧的拉走些柴禾,从不让人空手回去。 八掌柜年年都种几十亩打瓜。夏天瓜熟了,就用太平车拉回家,招呼一年也难得吃几次瓜的邻里街坊去吃瓜。只要求把瓜籽留下就行了,想吃多少悉听尊便。 秋天来了,八掌柜的场里高粱穗垛得高高的。村里谁家想做笤帚,就去把穗上的高粱米摔掉了拿走做笤帚。有的人不讲规矩,高粱米还没摔掉就拿走了,八掌柜从不在意。他说:心轻万事如鸿毛。 冬天是穷人最难过的季节。有的穷人非亲非故的也不好意思一年到头的到八掌柜家要东西。可是不要又过不去日子,聪明点的就想办法撬开冰打几条鱼,到地里挖点野菜,还有的张网捉几只鸟送过去。 八掌柜何等人家,岂能缺这些东西?但八掌柜从不驳穷人面子,总是表现出很稀罕的样子,一边说好好,一边让下人赶快接过去,然后给米给面给柴禾。他常说:东西不值钱,情谊值钱。 父亲在世时也常念叨八掌柜的好处。1933年黄河大水后。父亲一贫如洗。八掌柜知道后,说:“越热越出汗,越冷越打战,越穷越没有,越有越方便。给你个本钱,做点小生意吧。”就这样,父亲开始打烧饼糊口,后来还开了杂货铺。不久,一群土匪来到我家里。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就连和好的一盆面都被端走了。又是靠八掌柜接济才度过难关。八掌柜甚至还给一个开烟店的亲戚打招呼,让父亲去赊烟来卖。 还有一次,父亲母亲张罗着盖三间屋。万事具备,可是实在没有买苇笆的钱。八掌柜当时也正盖屋,他知道后,把已经抬上屋的苇笆又卷下来给了父亲。他说,我的房子不急用,你的急用。 解放后,八掌柜的土地、房屋、财产都被分了。他倒坦然,说:大风刮走鸭蛋壳,财帛去了人平安。 这时再没有人来家里要吃的要烧的了,也没了那么多烦杂事务。八掌柜一下闲了,他就拿起布袋每天到地里拾豆楂。一秋天下来八掌柜拾了高高的一垛豆楂,据说共四十八万六千零十八根。有人说何必算这么细。八掌柜说:如果有人问起来,没个数咋行。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天,八掌柜病重,眼看不行了,医生建议拉回家准备后事。到村口时,八掌柜挣扎着要坐起来。家人说都这时候了还坐起来干啥?八掌柜说,如果我的病好不了就啥也不说了,如果我的病好了,让我躺在车上过街,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八掌柜于这年冬天去世,享年八十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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