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坂直巳 神乐坂直巳
或许只是不更事的轻狂吧,但至少这样的选择让我看到了那不具形的未来或许还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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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三题——鬼,水瓶,房车 刚一打开车门,便涌进了旷野的泥腥味。 走下车,在脚下这条向远方延伸,最终收束在地平线上一点的公路上蹭了蹭鞋底,将右手的水瓶微微举起,我问小猫:“你真的不出来活动一下吗?” 小猫保持着双手环膝的姿势抬起头,视线穿过透明的瓶壁与我对视了一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意料之中的回应。 “即使是幽灵,一直缩在那么小的地方也不舒服吧?” 这次她没有回应我,只是如往常一般转过头,将视线投向了公路的尽头,随后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问我:“今天,也没路过城镇吗?” “啊,是啊。” 虽然早就料到这条公路漫长至极,沿途荒凉至极,却没想到连续开了半个月了都没有见到任何可以歇脚的地方。这让我不禁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选择买了这辆房车,而不是起初看上的吉普。 也正是因为这辆房车,我才会和小猫相遇。 ※ ※ ※ 小猫是一个幽灵。 我在旅程开始后的第二天,试图捡起不小心掉进驾驶席下面的药瓶时发现了装有她的瓶子。当时自然是好一阵惊异,但没过多久,惊异便转化成了好奇与欣喜,甚至隐隐觉得她是好心的神明特意为独自上路的我送来的同伴。 只是这个从外表上来看正值十四五岁花季的同伴不爱说话就是了。 第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双手抱膝地坐在水瓶的角落里。一会儿仰起头望着车窗外一陈不变的旷野图景发呆,一会儿又把头埋进膝盖间,即使向她搭话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傍晚,蔚蓝的天空中化开第一片淡紫色晚霞时才会有所转变。 “可以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吗?” 她忽然开口。像乞食的小狗一般巴巴地望向我,一边用轻微的摇头回答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的询问,一边抿起嘴唇。 枯燥的车程早就让我想要找个人聊天解闷,因此立刻答应了下来。于是我便拿起她的水瓶,爬到房车顶上,与她一起眺望着远方空无一物的地平线,一边为她描述这个世界—— 家庭,学校,社会…… 音乐,绘画,雕塑…… 战争,贫穷,饥饿…… 从一个领域说到另一个领域,从一个国家说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故事说到另一个故事。天上没有星星,地上没有人,偌大的天地间竟似乎只有瓶子中的幽灵和瓶子外的人。 ※ ※ ※ “真的有天堂吗?” 第三天夜里,小猫听我说完上帝的故事之后忽然开口问我, “真的存在死者的世界吗?” “大概是有的吧。” “可我为什么没有去那个世界呢?” 小猫将头靠在了瓶壁上,因为角度关系,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但是我想那一定不会是明朗的表情。 “我想知道死者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那个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想知道它的面目——在心底念着这样的话,我终是没有说出口。 ※ ※ ※ “对了,你不从瓶子中出来吗?” 第五天时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便开口建议她出来走走。然而她却摇着头说:“我不想出来。” “为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抬起头看着天空发呆。看着这样的她,我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便又问她:“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回答依然是摇头。 “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小猫’了?” “小……猫?” “恩,小猫,”我笑了笑,“记忆中我看过一本书或是一部电影,讲了在房间中有一个人和一只箱子。箱子里面有一个自称是猫、怎么都不肯出来的家伙。” 听我说完,她愣了一愣,随后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我几乎要出声求饶时才点了点头, “我,是,小猫……那你呢?” “……阿道,你就叫我阿道吧。” ※ ※ ※ “呐,” 恍惚间,耳边忽然响起了小猫的叫唤声。我停止了回忆,转过头看向她, “这两天啊,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瓶子里呢?” 她将目光迎向我,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我的记忆最开始就是一片黑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就拼了命地想,拼了命地回忆。即使如此,直到你把我找出来的前一刻,我回忆起来的也只有自己是幽灵这件事情。” 甚至连这件事情都不一定是正确的——小猫这么说着,神情一时显得有些落寞。但是很快,她又抬起了头, “但是,我既然在瓶子里,就一定有必须要待在瓶子里的道理。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一定不可以从瓶子里出来。” “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出来走动?” 小猫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没有。” 噗嗤—— 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因为我想知道阿道的事。” “我的事?” “恩。我把我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事都说了,阿道也要说你的事。” 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本想这样回答她,但是小猫那第一次显露出来的认真模样让我实在不忍随便敷衍她。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小猫只告诉了阿道关于她的一件事,所以阿道只能回答小猫关于阿道的一件事……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就必须用更多关于小猫的事来换,好吗?” 小猫先是歪了歪脑袋,随后点头同意了。 “那么,小猫想知道关于阿道的什么事呢?” “原因,”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阿道开车的原因。” 原因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忽然之间想要这么做——或许是逃离,或许是放纵,或许是被召唤,总之很想要开着车去往这条公路的尽头。” 于是就砸锅卖铁买了车,收拾行囊连夜启程。像个逃犯,又像朝圣者,一路向着不知在何处的目标前行。现在想想,真是有够疯狂的。 “就这些吗?” “就这些。” 小猫立刻露出了受骗似的委屈神情,将头扭向了一边不再说话。 “真的就是这个样子!” 不禁加重了语气试图让自己显得可信一些,可是小猫却不予理睬,只是继续扭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路边。也难怪,换做是我大约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的。 而且,我也的确有些事情没有告诉小猫。 ※ ※ ※ 我没有告诉小猫,那天我是为了捡什么药的瓶子才会发现她的。 我没有告诉小猫,阿道是一个骗子的名字,他说的每句话既是真话又是假话。 我没有告诉小猫,那个故事的结局——房间里的人先一步离开了房间,代替猫去见证了那个他们都不知晓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天空竟已渐渐泛白。侧头去看小猫,好笑地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嘴巴还时不时咂巴着,眉头微蹙,似乎在梦里仍责怪着我的不坦诚。 ※ ※ ※ 轻轻托起水瓶爬下车顶,钻进房车,我将水瓶固定在杯架上。然后发动汽车,在晨曦之下向着那不知在何处的目标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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