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云天 亘古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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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救救这对情侣》 周国平          今年春天,女儿养了两只小鸭,一黄一黑,她称它们为小黄和小黑。小黄不几天就死了,小黑的身体也不健壮,在妈妈的建议下,她把它放养在陶然亭公园的湖里了。 我常到公园散步,每次必去探望小黑。我发现,那里放养的家鸭,除小黑外,还有一只黑的和一只黄的,它们聚在大湖旁的一个池塘里,一天天长大。不久后,它们都长成了大鸭,两只黑鸭非常漂亮,一身黑亮的羽毛,尾羽却雪白,颈羽闪着蓝光,看上去很像公野鸭。我真为我们的小黑自豪。         后来,它们突然从池塘里消失了。我终于发现,原来它们转移到了大湖里,加入了野鸭的队伍。那只黄鸭总是游离在队伍的边缘,两只黑鸭却非常合群,混在野鸭群里几乎乱真,但我心里清楚它们是家鸭。          冬天来了,十一月初的那三场大雪之后,湖面冰封了。我很担心这三只家鸭的命运,野鸭能飞走,它们怎么办呢?好在天气突然转暖了,已经冰封的湖面迅速解冻了,奇迹般地重现了满湖碧波的景象。家鸭们又有几天好日子过了,我看见它们和野鸭一起在湖中逍遥地游弋。         但是,好运不会久留,我心中仍充满忧虑。这两天,气温骤降,湖面又冰封了,冻得严严实实。昨天去公园,湖上已不见鸭的踪影,野鸭一定飞走了,三只家鸭去哪里了呢?         今天早晨,我再去公园,决定弄个明白。我看到了悲壮动人的一幕:在靠岸的冰面上,有四只鸭子,其中两只正是那两只漂亮的黑家鸭,而另两只竟是母野鸭!它们已经彼此结成了伴侣,而为了爱情,这两只母野鸭毅然守着自己的异类丈夫,不肯随同类飞往温暖的远方。现在,两对情侣无助地站在冰上,瑟瑟发抖,正在经受冻馁而死的痛苦。         我久久地站在岸上,为我看到的景象而悲伤,而自责。当初若不把小黑放养在湖里,至少会少一个殉情者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放任不管是悲剧,拆散它们也是悲剧。万般无奈,我只好向动物保护人士呼救—— 在陶然亭公园的冰湖上,有两对情侣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请用最妥善的办法救救它们!
冒昧而访,一问请教         今年春天,女儿养了两只小鸭,一黄一黑,她称它们为小黄和小黑。小黄不几天就死了,小黑的身体也不健壮,在妈妈的建议下,她把它放养在陶然亭公园的湖里了。 我常到公园散步,每次必去探望小黑。我发现,那里放养的家鸭,除小黑外,还有一只黑的和一只黄的,它们聚在大湖旁的一个池塘里,一天天长大。不久后,它们都长成了大鸭,两只黑鸭非常漂亮,一身黑亮的羽毛,尾羽却雪白,颈羽闪着蓝光,看上去很像公野鸭。我真为我们的小黑自豪。        后来,它们突然从池塘里消失了。我终于发现,原来它们转移到了大湖里,加入了野鸭的队伍。那只黄鸭总是游离在队伍的边缘,两只黑鸭却非常合群,混在野鸭群里几乎乱真,但我心里清楚它们是家鸭。         冬天来了,十一月初的那三场大雪之后,湖面冰封了。我很担心这三只家鸭的命运,野鸭能飞走,它们怎么办呢?好在天气突然转暖了,已经冰封的湖面迅速解冻了,奇迹般地重现了满湖碧波的景象。家鸭们又有几天好日子过了,我看见它们和野鸭一起在湖中逍遥地游弋。        但是,好运不会久留,我心中仍充满忧虑。这两天,气温骤降,湖面又冰封了,冻得严严实实。昨天去公园,湖上已不见鸭的踪影,野鸭一定飞走了,三只家鸭去哪里了呢?        今天早晨,我再去公园,决定弄个明白。我看到了悲壮动人的一幕:在靠岸的冰面上,有四只鸭子,其中两只正是那两只漂亮的黑家鸭,而另两只竟是母野鸭!它们已经彼此结成了伴侣,而为了爱情,这两只母野鸭毅然守着自己的异类丈夫,不肯随同类飞往温暖的远方。现在,两对情侣无助地站在冰上,瑟瑟发抖,正在经受冻馁而死的痛苦。        我久久地站在岸上,为我看到的景象而悲伤,而自责。当初若不把小黑放养在湖里,至少会少一个殉情者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放任不管是悲剧,拆散它们也是悲剧。万般无奈,我只好向动物保护人士呼救—— 在陶然亭公园的冰湖上,有两对情侣正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请用最妥善的办法救救它们!
街的那头     他不得不做一次告别,来到这个世界。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面白墙。那是一种人工涂抹的虚伪的白色,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白。他感到耳旁很喧扰,鼻外很浑浊,肩上很沉重。他不自觉地大哭着,哭着哭着也就习惯了这边没有银河的夜。     从小到大没出过家门,但当他每次走到阳台上,沐浴到那略觉清新的风时,他便有了外出的冲动。外面的夜他早已熟悉:没有星星,只卷缩着一轮灰蒙的月。地上是叠得高高的楼,耀眼的霓虹;人和人走过,又停下来争吵着。     要到门外去,要离开这条街。他在阳台上唱着忧伤的歌,默默地想着。     今夜他没有再犹豫,他到了街的那头去。     在街的尽头,他的新发现仅仅是另一条街。同样的高楼,同样的霓虹,同样的人们瞪着同样幽绿的眼睛走过。     街的那头,还是街。     他呼出了一口气,继续前进着。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一边看着:看着路边一辆四面透风的城管车里,两头猛虎正在做梦;看着“XX市佛教协会”门牌下高大的华丽的门,门口一群人正光着膀子打扑克;看着一个摩托车司机兴致勃勃地把一只流浪猫踢到街的对面,又兴致勃勃地用同样眼神看一个讨饭婆婆……     他终于不愿再看了,疾步在街和街上走着。     脚很痛,他却跑了起来,因为他来到了街的尽头……     海洋,漆黑的蓝色,海风让他陶醉了。     陶醉之后的景色是极让人失望的:眼前的是同样高的码头,同样耀眼的灯火,同样多的人和人划船在水上走过,又因为碰撞而争吵着。     街的那头,还是街。     原来是这样的。他自嘲着,坐下来体味着潮湿的海风。眼睛似乎没处着落,但他很快望向了海平线……     望了望身后的楼林,他似乎呼出了一口气……     远方的歌嘶哑着。在今夜的最后一声汽笛响起时,他踏上了往远方的船。怀着归梦与古老的神话,寻找街的尽头。
鸟失踪(朱山坡)    不是迫不得已,母亲是不会到城里来的。因为她对汽车尾气像对鸟毛一样严重过敏,而且,用她的话说,除非死了,否则在城里永远也睡不着觉。但对那只鸟痴迷的父亲就不同了。每当我要出差需要他帮我照顾那只鸟的时候,他会毫不迟疑,甚至会连夜赶到。邻居告诉我,父亲照顾那只鸟比女人照看婴儿还要周密,他把肉切成肉泥,用牙签一点一点地送到鸟的嘴边,而他的嘴哪,如果不是隔着笼子都快凑到鸟的身上了。夜里,父亲就蹲在鸟笼子旁边,拿着扇给鸟驱赶蚊子。每天的鸟笼子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像刚换过新的一样;杯子里的水没有一点杂质;鸟的羽毛被梳洗得光亮如漆。父亲总是邀功请赏、喜形于色地告诉我,这几天鸟唱了多少回歌,说了几句话,甚至它的粪便有什么变化……我注意到了父亲对鸟的迷恋。他舍不得离开县城回家,整天就跟鸟在一起,甚至开始忌妒我向鸟靠近。父亲简直成了我的情敌。     晚年的父亲已经集天下男人所有的毛病于一身:酗酒、好赌、懒惰、几个月不洗澡和对老婆的傲慢,还不遮不掩地到陈村光顾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州妓女的被窝。更有甚者,父亲要跟母亲离婚,异想天开地和贵州女人结婚。父亲觉得年过七十离婚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总是拿死去多年的李家鹏为例说,九十六岁的李家鹏弥留之际唯一的愿望就是跟比他小两岁的老婆离婚,并以拒不断气相威胁——用他的话说,不愿到了地府仍听到讨厌了一辈子的女人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唠叨。母亲对声名狼藉的父亲已经忍无可忍,如果不是觉得彼此都已古稀早就把他撵出家门。母亲不止一次要求我拯救父亲,以免他死于酗酒,为了家族的最后一点尊严至少不让他死在贵州妓女的床上。但母亲对我的期待也许过高了,如果我能改变父亲的话,他就不是我的父亲了,他的偏执、怪诞、神经质让他的所有优点都相形见绌。然而奇迹还是在无意之中发生了。父亲每次从我这里回家之后,母亲都会欣喜地发现,它似乎忘记了酒的存在,忘记了通往赌场的路,甚至忘记陈村有一个操着贵州口音的暗娼,而不时在别人面前提到我的那只鸟:      “多好的鸟,像我的另一个儿子。”      不过,隔久不到县城,父亲又会故态复萌,甚至失魂落魄似的,提着酒瓶,徘徊在赌场的周围,乞求谁借给他十元哪怕五元的赌资,更令母亲气愤的是,贵州女人经常上门索要父亲昨晚的嫖资……如果说要靠一只鸟才能拯救父亲的话,我没有什么理由不忍痛割爱。还不等母亲开口,我便请父亲来一趟县城,让他把鸟带回乡下。但没说送给他,只是说,爸,你把它带回乡下一段时间,跟更多的鸟在一起,让它更自由更开心一些。父亲如获至宝,生怕我后悔,逃也似地带着鸟跑回乡下。从此以后的半年,他再也没和母亲吵过架,也没嫌她叨唠,更没提起过弥留之际的李家鹏,什么地方也不去,整天跟鸟在一起。乡亲们都说,自从有了那只鸟,你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所有的恶习都离他而去,他的人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围墙上的夕阳 下午放学,和好友一齐走在校园里。今天放学的时间是少有的早,夕阳的光掺在一片绿色当中。这情景,显得很是宁静。 可爱的小融从后面跑了上来,拍着我俩的书包,说:“来,我唱一首歌给你们听。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他唱得有些跑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听得出来,他在尽量把嗓子扯得动听些。 好友一边笑着,一边喊:你别唱了!…… 他继续唱着,和另一个同学互相拉扯,小跑而去。远处跑来了他的死党,喊着:哎呀,你还不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哎呀,你别拉着他啦……说着,自己拉扯着小融,很快消失在夕阳的光里。我低头看着地上那温暖的平静的光,向身旁的人感叹道:唉,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真埋怨自己长得太快了…… 出了校门,和好友一齐走着,今天的时间允许我们同路一段。走过一段下坡路,我在下坡路上走着,路延伸到远方。右边是一条大水沟,寒风从水上吹过。左边是学校操场的围墙,操场里传来的篮球跳跃声让我突然很想走回去看看闻闻。一轮夕阳如铁树开花般静静绽放在斑驳的围墙之上,高楼之间。周围,很宁静。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灿烂的笑声。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小女孩骑着一辆小单车,嘻戏着,歪歪扭扭地前进。那笑声,我真想找个录音机给录下来。 我不敢注视太久,怕她们感到惊诧莫名,而打扰了这纯洁宁静的曲子。 夕阳,校园,流水,下坡路,斑驳的围墙,小女孩的笑声,恬静的气息…… 憔悴落寞的我,漫步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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