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释的空白 稀释的空白
我叫李纯洁
关注数: 68 粉丝数: 216 发帖数: 8,384 关注贴吧数: 171
◐倍投计算器 #藲M# 滴みュぁッ▆≡地【𝝰𝖌𝟵𝟲.𝐨𝒓𝗴】址ツ▇ぃUミ------------------“钱太太!”老人又叫了一声,而想不起别的话来。 长顺顾不得闲扯。他低声的,着急的,开门见山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七。 刘师傅没顾得再说什么,匆匆的走出去,硬脸上发着点光。 钱老人低声的,温和的,说:“坐下!” 他有点后悔。他知道自己的挣钱的本领并不大。他的爱惜羽毛不许他见钱就抓。那么,他怎能独力支持一家人的生活呢?再说,日本人既是北平的主人,他们会给他自由吗?可是,无论怎样,他也感到一点骄傲——他表明了态度,一个绝对不作走狗的态度!走着瞧吧,谁知道究竟怎样呢! 车停住,那两位军官先下来视察地形,而后在胡同口上放了哨。他们拿出地图,仔细的阅看。他们互相耳语,然后与卡车上轻轻跳下来的人们耳语。他们倒仿佛是要攻取一座堡垒或军火库,而不是捉拿一个不会抵抗的老实人。这样,商议了半天,嘀咕了半天,一位军官才回到小汽车上,把手交插在胸前,坐下,觉得自己非常的重要。另一位军官率领着六七个人象猫似的轻快的往胡同里走。没有一点声音,他们都穿着胶皮鞋。看到了两株大槐,军官把手一扬两个人分头爬上树去,在树叉上蹲好,把枪口对准了五号。军官再一扬手,其余的人——多数是中国人——爬墙的爬墙,上房的上房。军官自己藏在大槐树与三号的影壁之间。 81 连最爱说话的陈野求也半天无话可说了。 瑞宣不能再说什么。他觉得他的态度已经表示得够明显,再多说恐怕就不怎么合适了。听祖父说得那样的可怜,他勉强的笑了:“对了,爷爷!咱们就在一块儿苦混吧!”自从他在蓝宅吃过一顿饭以后,他就赤手空拳的到处蒙吃蒙喝,变成个骗子兼乞丐。他受尽了冷淡,污辱,与饥渴,可是他并不灰心丧气;他的心中时时刻刻的记着招弟。招弟,在他心中,仿佛是圣母,即使不能马上来给他吃,给他喝,也总会暗中保佑他。 瑞全看明白,瘦鬼是安心要炸他的酱①。他猛的往前一扑,一手攥住瘦鬼的右腕,一手掐住脖子。他不能教瘦鬼高声喊叫,也不愿伤了瘦鬼的性命。但是,他必须给瘦鬼一点厉害。 “怎样?”瑞宣急切的问。 瑞宣呆呆的看着报纸上的那幅照像。牛教授的脸是圆圆的,不胖不瘦;眉眼都没有什么特点,所以圆脸上是那么平平的,光润的,连那点笑容都没有什么一定的表情。是的,这一点不错,确是牛教授。牛教授的脸颇足以代表他的为人,他的生活也永远是那么平平的,与世无争,也与世无忤。“你怎会也作汉奸呢?”瑞宣半疯子似的问那张像片。无论怎么想,他也想不透牛教授附逆的原因。在平日,尽管四邻们因为牛教授的不随和,而给他造一点小小的谣言,可是瑞宣从来没有听到过牛教授有什么重大的劣迹。在今天,凭牛教授的相貌与为人,又绝对不象个利欲熏心的人。他怎么会肯附逆呢?晓荷刚说完,招弟就轻巧的,脸上似乎不知怎样表情才好,而又没有一点显然的惭愧或惧怕的神气,走进来。她的顶美的眼睛由高第看到妈妈,而后看了看房脊。她的眼很亮,可是并不完全镇定,浮动着一些随时可以变动的光儿。先轻快的咽了一点唾沫,她才勇敢的,微笑着,叫了一声“妈!”大赤包没出声。 “我是说,要是有的话,我愿意给找个买主;钱家两位寡妇——” 86 老三楞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给任何人证明文件的权,大哥!”没等大哥回话,他赶紧往下说:“我得告诉你,大哥:当教员,当我所要的教员,可就是跟我合作,有危险!哪个学校都三天两头的有被捕的学生和教员。因此,我才需要明知冒险而还敢给学生们打气的教员。日本人要用恐怖打碎青年们的爱国心,我们得设法打碎日本人的恐怖。一点不错,大哥,你应当顾到你的清白;可是,假若你到了学校,不久就因为你的言语行动而被捕,不是也没有人知道吗?在战争里,有无名的汉奸(象贪官污吏和奸商),也有无名的英雄。你说你怕不明不白的去当教员,以后没脸见人;可是你也怕人不知鬼不觉的作个无名英雄吗?我看哪,大哥,我明白你,你自己明白你,就够了,用不着多考虑别的。” “那!”孙七又闭上了眼。半天,他才又说话:“你的生意怎样?”
☋大三巴88 #覜V# 缺ソぅゑも▆◑地【𝝰𝖌𝟵𝟲.𝐨𝒓𝗴】址ん▇まkナ------------------门上又响了一声。瑞宣问:“谁?” 瑞宣独自向家中走。到了门口,巡警正在拍门。他笑着问:“干什么?白巡长!” 四十五块而外,又东拼西凑的弄来十五块,他把六十元还给柜上。他可以不穿皮袍,而不能教柜上白赔六十块。他应当,他想,受这个惩罚;谁教自己没有时运,生在这个倒霉的时代呢。时运虽然不好,他可是必须保持住自己的人格,他不能毫不负责的给铺子乱赔钱。 李空山不明白什么叫“洗礼”,可是高亦陀轻轻挽了挽袖口,又挤了挤眼睛,李空山便恍然大悟了,他笑得闭不上了嘴。好容易停住笑,他问:“你给我尽心,拿什么报答你呢?是不是我得供给你点烟土?” 自从有板子车以后,这行的人就渐渐的把“窝”变成了“拉”,而年轻的虽然还吃这一行的饭,脖子上可没有那个肉包了。李四爷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很体面,尽管他脖子有肉包,而背也被压得老早就有点弯。现在,他的年纪已与祁老人不相上下,可是长脸上还没有多少皱纹,眼睛还不花,一笑的时候,他的眼与牙都放出光来,使人还能看出一点他年轻时的漂亮。 亦陀不单只是消极的咒骂李空山,也积极的给大赤包出主意。他很委婉的指出来:李空山和祁瑞丰都丢了官,这虽然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可是多少也有点“伴君如伴虎”的意味在内。日本人小气,不容易伺候。所以,他以为大赤包应当赶快的,加紧的,弄钱,以防万一。大赤包觉得这确是忠告,马上决定增加妓女们给她献金的数目。高亦陀还看出来:现在北平已经成了死地,作生意没有货物,也赚不到钱,而且要纳很多的税。要在这块死地上抠几个钱,只有买房子,因为日本人来要住房,四郊的难民来也要住房。房租的收入要比将本图利的作生意有更大的来头。大赤包也接受了这个意见,而且决定马上买过一号的房来——假若房主不肯出脱,她便用日本人的名义强买。 桐芳把话抢过来:“四爷,我和高第有一点小意思!”她把手中握了半天的一个小纸包——纸已被手心上的汗沤得皱起了纹——递过来:“你不必告诉钱家的婆媳,也不必告诉别人,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给死鬼买点纸烧也好,给……也好,都随你的便!这并不是谁教给我们这么作的,我们只表一表我们自己的心意;为这个,回头大概我们还得和家中打一架呢!” 他们没想到,晓荷会搬到六号院子去。不过,这点失望并没发展成仇视与报复;他们都是中国人,谁也不好意思去打落水狗。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不再向晓荷打招呼——这点冷酷的冷淡,在他们想,也满够冠晓荷受的了! 瑞丰没带着多少钱,但是绝对不能推辞。第一,他以为今天是中秋节,理应打牌。第二,在冠家而拒绝打牌,等于有意破坏秩序。第三,自己的腰包虽然不很充实,可是他相信自己的技巧不坏,不至于垮台。瑞丰太太马上答应了:“我们俩一家吧!我先打!”说着,她摸了摸手指上的金戒指,暗示给丈夫:“有金戒指呢!宁输掉了它,不能丢人!”瑞丰暗中佩服太太的见识与果敢,可是教她先打未免有点不痛快。他晓得她的技巧不怎样高明,而脾气又——越输越不肯下来。假若他立在她后边,给她指点指点呢,她会一定把输钱的罪过都归到他身上,不但劳而无功,而且罪在不赦。他的小干脸上有点发僵。就是这样,他天天出去,天天说事情有希望。而大嫂须天天给他买酒买烟,和预备交际费。她的手越来越紧,老二也就越来越会将就,三毛五毛,甚至几个铜板,他也接着。在十分困难的时候,他不惜偷盗家中一件小东西,拿出去变卖。有时候,大嫂太忙,他便献殷勤,张罗着上街去买东西。他买来的油盐酱醋等等,不是短着分量,便是忽然的又涨了价钱。 不错,马老太太近来已经有些同情孙七与小崔的反日的言论;可是,听到自己的外孙滔滔不绝的发表意见,她马上害怕起来。她看出来:长顺是在祁家学“坏”了! 空山并没觉得有什么可喜,因为女人都是女人,都差不多;他在招弟身上并没找到什么特殊的地方来。他只说了声:“麻烦得很!” 祁老人已早醒了,可是因为天冷,还在被窝里蜷蜷着老腿,忍着呢。听到院中的人声,他发了话:“谁呀?”丁约翰在窗外回答:“老太爷,咱们完啦!完啦!全完!”生活的困苦会强迫着人早熟。长顺儿长了一点身量,也增长了更多的老气,看着很象个成人了。自从小崔死后,他就跟丁约翰合作,作了个小生意。这个小生意很奇特而肮脏。丁约翰是发现者。在英国府,他常看到街上一大车一大车的往日本使馆和兵营拉旧布的军服。军服分明是棉的,因为上下身都那么厚墩墩的。可是,分量很轻,每一车都堆得很高,而拉车的人或马似乎并不很吃力。这引起他的好奇心。他找了个在日本军营作工友的打听打听。那个工友是他的朋友——在使馆区作工友的都自成一帮——可是不肯痛痛快快的告诉他那到底是怎回事。丁约翰,身为英国府的摆台的,当然有些看不起在日本军营作工友的朋友,本想扬着脸走开,不再探问。可是,福至心灵,他约那个朋友去喝两杯酒。以一个世袭基督教徒而言,他向来反对吃酒;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只好对上帝告个便。 她去问婆母与丈夫,是否应当依照老人的吩咐,大量的蒸馒头。回答是:老人怎说,怎办吧!这使她更不安了。大家难道都改了脾气,忘了节俭,忘了明天? 小崔叹了口气,倭瓜脸上的肌肉横七竖八的乱扭动。马老太太又拉了他一把:“来!把饺子给她拿过去!给她两句好话!不准又吵闹!听见了没有?” “他们又来了!”大伙计说。 富善先生,真的,并没有意思教瑞宣难堪。他是真关心中国,而不由的就把当日的新闻提供出来。他绝不是幸灾乐祸,愿意听和愿意说中国失败的消息。可是,在瑞宣呢,即使他十分了解富善先生,他也觉得富善先生的话里是有个很硬的刺儿。况且,“噢喉!马当要塞也完了!”“噢喉,九江巷战了!”“噢喉!六安又丢了!”接二连三的,隔不了几天就有一个坏消息,真使瑞宣没法抬起头来。他得低着头,承认那是事实,不敢再大大方方的正眼看富善先生。
┷ag138亚太 #峭M# 旦ニククゐ▆゚地【𝝰𝖌𝟵𝟲.𝐨𝒓𝗴】址ィ▇ュ6を------------------桐芳又很快的告诉了高第。高第在屋里转开了磨。仲石,她的幻想中的英雄,真的成了英雄。她觉得这个英雄应当是属于她的。可是,他已经死去。她的爱,预言,美好的幻梦,一齐落了空!假若她不必入尼姑庵,而世界上还有她的事作的话,她应当首先去搭救钱家的人。但是,她怎么去见钱先生呢?钱先生既不常出来,而街门又永远关得严严的;她若去叫门,必被自己家里的人听到。写信,从门缝塞进去?也不妥当。她必须亲自见到钱先生,才能把话说得详尽而恳切。她去请桐芳帮忙。桐芳建议从墙头上爬过去。她说:“咱们的南房西边不是有一棵小槐树?上了槐树,你就可以够着墙头!” 三天,没有他的东西吃。三天,那三个新来的人轮流着受刑,好象是打给他看。饥饿,疼痛,与眼前的血肉横飞,使他闭上眼,不出一声。他不愿死,但是死亡既来到,他也不便躲开。他始终不晓得到底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偏偏劝他投降,他气闷。可是,饿了三天之后,他的脑子更清楚了;他看清:不管日本人要干什么,反正他自己应当坚定!日本人说他有罪,他便是有罪,他须破着血肉去接取毒刑,日本人教他投降,他便是无罪,他破出生命保全自己的气节。把这个看清,他觉得事情非常的简单了,根本用不着气闷。他给自己设了个比喻:假若你遇见一只虎,你用不着和它讲情理,而须决定你自己敢和它去争斗不敢!不用思索虎为什么咬你,或不咬你,你应当设法还手打它! 有许多象祁老者的老人,希望在太平中度过风烛残年,而被侵略者的枪炮打碎他们的希望。即使他们有一份爱国的诚心,可是身衰气败,无能为力。他们只好忍受。忍受到几时?是否能忍受得过去?他们已活了六七十年,可是剩下的几年却毫不能自主;即使他们希望不久就入墓,而墓地已经属于敌人!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祁老人完全不明白她了。她,那么老实,规矩,好害羞的一个妇人,居然会变成这么坚决,烈性,与勇敢!楞住一会,看她已出了大门,他才想起跟出来。出了门,他想拦住她,可是她已拐了弯——她居然不再注意关上门,那永远关得严严的门!老人叹了口气,不知道怎的很想把手中的一对泥东西摔在大槐树的粗干子上。可是,他并没肯那么办。他也想进去看看钱大少,可是也打不起精神来,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去报告?那得抄家呀!”晓荷觉得若是钱家被抄了家,都死在刀下,钱先生一定会来闹鬼! 晓荷心中还不十分安帖,可是又不敢劳动皇后御驾亲征,只好答应下来。 一碰到她的胳臂,瑞全马上警惕起来:“留神!留神!”稍微一不留神,就许上当。 现在,他可是非下街不可了!他的眼本来就有点近视,现在就更迷糊了,因为眼中有些泪。他爱瞎扯。他对什么都不十分了解,所以才敢信意的瞎扯;瞎扯使他由无知变为无所不知。现在,他闭上了他的嘴。他须和程长顺一个样子的去游街,弄得满身尘土,象个泥鬼。他伤心,也就不肯再瞎扯。每天早晨,他依旧到几家他作过多少年生意的铺户里去。作完这点活,天色还不到正午。下半天他干什么去呢?在家中坐着,棚顶上不会给他掉下钱来!没办法,他去买了个唤头。夹着白布包,打着唤头,他沿街去作零散的活计。听着唤头铮铮的响,他心里一阵阵的发酸。混了二三十年,混来混去会落到这步天地!他的尊严,地位,忽然的都丢掉。在前些日子,他还敢拒绝给冠晓荷刮脸,现在,谁向他点手,谁便是财神爷! “怎么?”老二也不带好气的问。他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下地,抓过一只铅笔,一张纸,把所有的家具、衣服、茶壶、饭碗什么的,一一登记上,连笤帚和鸡毛掸子都没有剩下。开列的项目越多,他就越得意,也越害怕。眼看活不成了,这么些个东西可留给谁呢?不,不能留给胖菊子。她嫁给他,不过是图他的钱财和地位。东西不能留给她。 她这一推和一顿骂把东阳弄软了。他脸上的怒气和凶横都忽然的消逝。好象是骂舒服了似的,他笑了。晓荷没等东阳说出话来便开了口:“我还没作过校长,倒颇想试一试,祁科长你看如何?呕,东阳,我决不抢你的事,先别害怕!我是把话说出来,给大家作个参考,请大家都想一想怎么办最好。” 他喊的声音是那么大,连金三爷也随着少奶奶跑了过来。 高第真想扯他们一顿嘴巴子,但是她必须按照钱先生的嘱咐行事,她纳住了气:“她当了特务!”“你自个儿做的事,你明白。” “没了华北,还有北平?” “你跟她说说去吧!”老二又指了指自己的屋子。“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小崔太太又睁开了眼。她已没有立起来的力量。坐在地上,看到李四爷,她双手捧着脸哭起来。 老二吃了这个钉子,心中不平,暗中把老三偷走的事去报告祖父与母亲,为了讨点好。
۩男人团移动版首页2016 #莽J# 渭てんけモ▆☞地【𝝰𝖌𝟵𝟲.𝐨𝒓𝗴】址セ▇ゃᆵな------------------空山笑了。他同意亦陀的最后一项办法——把招弟送给日本人,假如她太不听话。 “顶好先来个电话,定个时间!”巡警教导蓝处长。“一定!”蓝东阳慢慢的走开,心中掂算着:“好家伙,真有高人呀,连日本人都不见!这小子的势力大远了去啦!说不定他的局长还是天皇下手谕派出来的呢!”一边走,他一边回头看那四棵柳树。他没有感到绿树的美好,而只觉得他应该回去多站一会儿,表示出依依不舍的意思。 晓荷想跑开。金三爷隔着桌子,一探身,老鹰掐膆的揪住他的脖领,手往前一带,又往后一放,连晓荷带椅子一齐翻倒。 “老大!瑞宣!”祁老人也还没睡,等着孙子回来,在屋中叫。紧跟着,他开开屋门:“老大,是你呀?”瑞宣拉着孩子走过来:“是我,爷爷!” “你看你妈妈出不来了?” 93 见老人不高兴谈话,瑞宣想专心的作事,好截住心中的忧虑。可是,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一会儿,他想起欧洲的战事,而推测到慢慢的全世界会分为两大营阵,中国就有了助援与胜利的希望。一会儿,他想象到祖父,母亲,与儿女,将要挨饿的惨状。这样的一忧一喜,使他感到焦躁。 在她上街的时候,韵梅常常遇见一号的日本老婆婆和那两个淘气的日本孩子。她一向不搭理他们。她恨那两个孩子,因为他们欺侮过小顺儿子。 因为想不起更好的主意,瑞宣只好相信金三爷的办法。他想,假若钱先生真是血迷了心,而心中只记着到冠家去这一件事,那就不便拦阻。他知道,钱先生若和冠晓荷见了面,一定不能不起些冲突;说不定钱先生也许一头碰过去,与冠晓荷同归于尽!他既不便阻拦,又怕出了凶事;所以很快的他决定了,跟着钱先生去。主意拿定,他过去搀住钱诗人。“躲开!”钱先生不许搀扶。“躲开!拉我干什么?我自己会走!到行刑场也是一样的走!”大家都没理会晓荷,除了丁约翰给了他两句:“日本人跟英国人不同,你老没弄清楚。日本人翻脸不认人,英国人老是一个劲儿。不信,你问问祁先生!” 天佑太太知道其中的底细,知道老人冤屈了韵梅。可是她也没敢出声。她只想起丈夫的惨死,而咒诅自己:“我没有一点用处,为什么不教我死了呢,也好给大家省一口粮啊!” 她的短鼻子上出着细小的汗珠,手与唇都微颤着。爬墙的危险,与举动的奇突,使她兴奋,勇敢,而又有点惧怕。爬到墙那边,她就可以看见英雄的家;虽然英雄已死,她可是还能看到些英雄的遗物;她应当要过一两件来,作为纪念!想到那里,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假若不是桐芳托她两把,她必定上不去那棵小树。上了树,她的心中清醒了好多,危险把幻想都赶了走。她的眼睁得很大,用颤抖的手牢牢的抓住墙头。 屋里的人多数走开了,瑞丰才叼着假象牙的烟嘴儿,高扬着脸走进来。他先向别人点头打招呼,而后才轻描淡写的,顺手儿的,看见了长顺。李四爷和瑞丰走出去。他们刚出门,小文和孙七一块儿走了来。小文打通了电话,孙七是和小文在路上遇见的。平日,孙七虽然和小文并没什么恶感,可是也没有什么交情。专以头发来说,小文永远到最好的理发馆去理发刮脸,小文太太遇有堂会必到上海人开的美容室去烫发。这都给孙七一点刺激,而不大高兴多招呼文家夫妇。今天,他和小文仿佛忽然变成了好朋友,因为小文既肯帮祁家的忙,那就可以证明小文的心眼并不错。患难,使人的心容易碰到一处。 钱先生还坐在床沿上,心中说不出是应当高兴,还是应当难过。妻,孟石,仲石,都已永不能再见;现在,他又诀别了老友与儿媳——还有那个未生下来的孙子!他至少应当等着看一看孙子的小脸;他相信那个小脸必定很象孟石。同时,他又觉得只有这么狠心才对,假若他看见了孙子,也许就只顾作祖父而忘了别的一切。“还是这样好!我的命是白拣来的,不能只消磨在抱孙子上!我应当庆祝自己有这样的狠心——敌人比我更狠得多呀!”看了看酒瓶,他想再喝一杯。可是,他没有去动它。只有酒能使他高兴起来,但是他必须对得起地上破碎的杯子!他咽了一大口唾沫。 她走后,他坐起来,闭目等候着金三爷。他切盼金三爷快快的来到,可是又后悔没有嘱咐儿媳不要走得太慌,而自己嘟囔着:“她会晓得留心的!她会!可怜的孩子!”嘟囔了几次,他又想笑自己:这么婆婆妈妈的怎象个要去杀敌报仇的人呢! 瑞宣,在出狱的第四天,遇见了钱默吟先生。他看出来,钱先生是有意的在他每日下电车的地方等着他呢。他猜的不错,因为钱先生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资格和我谈一谈了,瑞宣!” 祁老人是自幼失学,所以特别尊敬文字,也帮着嘱咐孩子们:“对了,你二叔写字,不准去裹乱!”
首页 1 2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