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微凉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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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存在的,都是幻影;那永恒的,终将毁灭;世界万物,缤纷色彩,都是被蒙蔽的人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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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第十五章 第二十九节 天庭可有天帝 仙都 第十五章 第二十九节 天庭可有天帝 渊海三洲之地强者辈出,二度遇上黑羽,闹了个灰头土脸,教训可谓惨重,面对这有恃无恐的狠人,祁丙收起往日的强势,破天荒揣上几分小心。在魏十七看来,天庭使者,似非蛮横之辈,有道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他拱手微笑道:“不瞒尊使,这暗影海下有一妖物,会同他人暗算于我,恰逢其会,便将其打了一顿,稍解心头之恨。” 祁丙心中泛起了嘀咕,什么妖物,分明是渊海深处的真仙大能,得罪了他,轻而易举打落真仙境,混不当回事,这厮仗着神通了得,有恃无恐,简直就是又一个黑羽,叫他如何是好?这一回可没有玄元子撑腰,他是祭出符诏接引飞升,还是只作不知,敷衍几句含混过去? 魏十七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道:“一时不察,惊动了尊使,不过尊使既然降临此地,一客不烦二主,有劳接引,去往天庭。” 祁丙打了个激灵,脱口道:“阁下欲飞升天庭?” 魏十七颔首道:“正有此意。” 祁丙上下打量着他,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渊海三洲之地,真仙大能无不视天庭为畏途,韬光养晦,深藏不露,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主动要求接引飞升的,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心念数转,祁丙忍不住问道:“一入天庭成走卒,阁下为何急于飞升?” 区区一介接引使者,魏十七不愿交浅言深,随口道:“渊海三洲,弹丸之地,多留亦无益,追随先贤故辙,前往天庭一行,此吾夙愿,还望尊使成全。” 话说到这份上,祁丙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斟酌片刻,道:“既然阁下有此宏愿,自当勉力为之。”他一撒手,祭出两道符诏,金光缠绕,仙乐悠悠,天花乱坠,五道青气逐一垂下,搭在魏十七肩头。 青气入体,由内而外一一扫过,八女仙乐屏,月华轮转镜,浮宫,炼妖剑,千音鬼铃,五轮傀儡,六龙回驭斩,极天周游驷马战车,九天十地阴煞针,定慧剑,屠龙真阴刀,太阴元命珠……诸般外物嗡嗡而鸣,无可掩藏,连带参天造化树下的分身周吉,亦被青气拂动,身不由己现出五色双翅,勃然色变。 神兵法宝系死物,器灵分身皆傀儡,青气并未发觉异样之处,转而接引其飞升。 魏十七并未抵御,任凭沛然伟力加诸于身,然而身躯才拔高丈许,便停滞于空中,熟悉后,接引青气后继乏力,明灭摇曳,渐次淡去。 祁丙脸色微变,这两道符诏,一道是“兑二”符、一道是“离三”符,合起来五道青气,竟无法将他接引,此子要么神通广大,要么身怀至宝,要么两者兼而有之,远超侪辈,非寻常真仙可比。可惜他威力最大的一道“震四”符已被黑羽收去,手头只剩一道“乾一”符,即便祭出也不堪大用,大失天庭脸面,若被碧落殿主得知,只怕少不得一番惩戒。 果然,什么都藏不住,但也不是没有例外,魏十七分明察觉到,当青气扫过天启宝珠时,不知何故无所察觉,仿佛那是一处空空如也的虚妄之所。但这一发现没有任何意义,天启宝珠为他夺去,大抵是尽人皆知的事,瞒不过天庭。 眼看青气愈来愈淡,魏十七的身躯重往下坠去,祁丙苦笑道:“力所不逮,恕罪则个,有劳尊驾挪步,乘接引车前往天庭。” 魏十七微微颔首,举步跨出,已身至高空,踏入真仙接引车内,端端正正坐定。祁丙松了口气,收起天庭符诏,心中忌惮,神情举止愈发客气,告罪一声,将辔索一抖,驱使蛟龙腾云驾雾,疾驰而去。 十余息后,雷火隆隆作作,真仙接引车化作流星,掠过极天,闯入茫茫太虚。 极天之上万八千里,是为天庭。遥遥望去,一座宏大的山门横空出世,古朴苍劲,残破不全,似为雷火劫难所毁,虽是残骸,却气象森然,令人心生敬畏,不得直视。祁丙沉声道:“此乃正阳门,毁于战火,过正阳门,便入天庭。” 魏十七心中一动,试探道:“天庭可有天帝?” 祁丙顿了顿,他只是奔走下界的炼体士,本不该由他多嘴,但为了与魏十七结个善缘,便多嘴了几句。“无。此处天庭合四宫二十八殿,由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位宫主主事,统御七曜、陆离、云母三处下界,吾系餐霞宫碧落殿沈殿主麾下的接引使者,辖七曜界渊海三洲之地。” 寥寥数语,欲言又止,其中蕴含了无数言外之意,魏十七皱起了眉头,无有天帝,此处天庭,四位宫主主事,统御三处下界……祁丙似乎在暗示,天庭早已四分五裂,多方势力各自为守,又记起阴元儿所言,“天庭纷争不断,激战连连,异兽虽有爪牙之力,不愿为人驱使,枉送了性命,故此抽了个空,逃入下界,慌不择路,一头撞入了提耶洲……”一入天庭成走卒,这走卒,果然凶险之至! 祁丙见他沉默不语,犹豫再三,将心一横,压低声音道:“不瞒尊驾,吾出身七曜界玄渡海十空洲,系碧落殿轮值,异域争战之时,犯下大错,神通被废,沦为炼体士,奔走于渊海三洲之地。千载之前接引陆黾洲真仙黑羽,被其击破七道青气,扣下天庭符诏,占为己有。失了符诏,系吾之过,沈殿主暂未加以惩处,但在劫难逃,尊驾神通广大,气运所钟,日后若有机缘,还望提携一二,大恩不言谢,肝脑涂地,必以国士相报。” 魏十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口问起渊海三洲之地飞升的真仙。天庭四宫二十八殿,殿主之下,有供奉、轮值二职,供奉系客卿,轮值系走卒,二十八殿殿主性情各异,规矩森严,是以麾下真仙彼此甚少往来,祁丙入天庭不久便被打为金甲神人,所知无多,只知餐霞宫中,玄元子在碧落殿,帝朝华在五湖殿,黑羽在紫府殿,另有纯阳子在王京宫广恒殿为供奉,偶尔会来碧落殿探望玄元子。 纯阳子,玄元子,黑羽,帝朝华,再加上骖鸾宫碧城殿的玉泉子,不知大瀛洲十大天妖,尚存几许,渊海与星罗洲,又有何人?
仙都 第十五章 第十三节 大运数大机缘 仙都 第十五章 第十三节 大运数大机缘 二人静静等了数日,混沌一气洞天锁忽生异变,白光骤然大盛,梅真人一具分身踏出虚空,身后携两名妖娆女子,甫一落地,倒头就拜。魏十七举目一看,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二人!” 小白与罗刹女唯唯诺诺,俱不敢抬头。 那分身上前数步,将炼妖剑和辟邪剑奉上,将周吉决意滞留下界的言辞复述了一遍,梅真人听在耳中,心生好奇,魏十七这具分身如此桀骜不驯,不知他是何打算。 魏十七微微颔首,对周吉的自作主张,并不放在心上。他命二妖起身,向梅真人笑道:“当年此二女追随天狐遁入洞天锁,在下界熬了万载光阴,才得以回转大瀛洲。” 梅真人举目打量了一眼,早看出小白乃是一条道行深厚的白蛇精,罗刹女却是一头锦纹毒鸩,眼角眉梢风情万种,不及小白端庄。 魏十七将炼妖剑纳入袖中,伸手一指辟邪剑,“嗡”一声响,此剑崩解为无数剑丝,收拢于一处,化作女体鹿身的剑灵天禄,双眸一片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梅真人“咦”了一声,大瀛洲真仙遗宝层出不穷,却少有成就器灵,这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孕育的一柄飞剑,居然有此机缘,生出灵性,成就剑灵。她看了魏十七一眼,心道,阴元儿,屠真,龙蝠,定慧吞阳还真,一个个都聚集到他身边,莫非经他之手,便能点石成金? 魏十七曲指轻弹,一点真元没入她体内,天禄灵识大震,猛地回过神来,眼珠骨碌碌一转,望见魏十七,目瞪口呆,下意识惊呼一声,呆了半晌,四足一蹬跳将起来,又惊呼一声,小模样十分可爱。 小白蹙起眉头,向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莫要一惊一乍,天禄打了个寒颤,这才面前之人的手腕手段,退到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多年未见,恍若隔世。”魏十七不无感叹地低估了一句,顿了顿,问起下界之事,小白察言辨色,猜知他对细节并不在意,于是撮其要紧,一一道来,偶有不明之处,便命罗刹女和天禄略作补充。 关长虫崛起,东溟城破,人族沦为圈养的猪羊,道门式微,褚戈独木难支,周吉真人降临下界,赴流石峰剿灭关长虫,龙蝠误中暗算,身死道消,天相孤星陨落,天魔逃出生天……饶是小白有意精简,也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大概。 魔气点染二相斧,借龙蝠的执念,推波助澜,促其化作黑龙,破了定星锥,天地重归于混沌,全赖那一截造化枯枝,未能重演鸿蒙初开、开天辟地的旧事,周吉也因此得了大运数大机缘,炼化五色神光镰,胁插双翅,御五色神光,力敌天魔,如金就砺,渐渐失去控制……魏十七不觉陷入沉思之中。两界相隔,鞭长莫及,思忖了片刻,他便将此事置之脑后。 小白和罗刹女初来乍到,难免心存忐忑,二妖都是他的旧部,尤其是小白,往事历历,当年的情分未失,他宽慰了几句,让她们放心。如何安置二人,倒颇费思量,魏十七忽然记起一人,随即拿定主意,向梅真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有劳真人将她们引去天狐阮青处安顿。” 妖奴占了半座黄庭山,彼辈向来仇视天妖,阮青坐拥十万鬼阴兵,驻扎在天蝠海边,托魏十七的福,陆上有支荷看顾,海中有阎川支持,黄庭山道门与妖奴联手掌控的神兵堂试炼之地,又少不得鬼阴兵充当炮灰,是以这些年来,这位昔日的天狐再度崛起,隐隐然成为一方诸侯,便是胡不归也对她另眼相看。 将小白和罗刹女托付给她,双方都可以放心。 梅真人心念一动,分身将二妖引去,两双目光落在天禄身上,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足无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魏十七道:“此女本是下界辟邪剑剑灵,算来亦是道门一脉,不妨留在道友身边,以供驱使,天禄腿脚灵便,着她跑个腿送个信什么的,杀伐争斗,恐非其所长,是么?” 天禄眨眨眼,一开始没有明白过来,转念一想,魏十七是向那位女冠真人暗示,且留她一点灵性,莫要重加祭炼。她大喜过望,连声道:“是,是,敢不效力!” 梅真人知道这天禄乃是他在下界的旧识,留点念想,也在情理之中,当下微笑道:“道友所言甚是。” 魏十七长身而起,将混沌一气洞天锁纳入袖中,道:“今日多蒙真人款待,日后有暇,再当把酒言欢。”他朝梅真人点点头,一步跨出,身影渐渐隐去,消散在虚空中。 笑意渐淡,梅真人兴味阑珊,神情慵懒,天禄冷眼旁观,心中揣测,这位真人与那大瀛洲主魏十七,只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魏十七回到碧莲小界,神念一扫,大小千余处岛屿纤毫毕现,阴元儿定慧吞阳还真秦贞阮静屠真诸人,一举一动,历历在目。他踏入真仙境后,虽未刻意修炼,神念水涨船高,远非之前可比,区区一处真界,尽在掌握,一念存,一念灭,只在反掌间。 道门三大祖师,诸多神念化身,统共占了一十八处真界,并不为多,彼辈囿于一隅,固步自封,视飞升为畏途,何其可叹可笑。所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若非成就真仙,又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小! 魏十七蹈空而立,心神与极天之上的“命星”紧紧相连,浑如一体,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渴望,天庭究竟是何许样的风光?此念一生,便根植于内心深处,再也无法驱除。 他将目光投向仙灵岛,投向秦贞与阮静,他心中清楚,二女追随的脚步到此为止,大瀛洲将是她们最后的归宿。他不能,也无法将她们携往天庭,许多年之后,她们要面对的,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 郎心似铁,这一刻,坚硬的心也多了一丝柔软。魏十七降落在仙灵岛,先去见秦、阮二女,久别重逢,执手相看,欢喜之余,他嘴角的笑意有一丝苦涩。
仙都 第十三章 陆黾黑羽,星罗凶虫 第三十一节 不急于一时半刻 仙都 第十三章 陆黾黑羽,星罗凶虫 第三十一节 不急于一时半刻 鲤鲸族没有真仙坐镇,鲤鲸族只能位居“中三族”之首,并非无由,不过阎望有幸拜见过海族真仙,知道规矩,在他看来,魏十七纵然不是真仙,也没几步路了。,: 。他不卑不亢,字斟句酌,表明了鲤鲸族的态度,奉上一只沉甸甸的储物袋,告辞离去,前后不足一盅茶的工夫。 足够了。陆归陆,海归海,阎望能做到这一步,足够了。魏十七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渊海,大瀛洲外,尚存十位真仙,陆黾洲云熙族黑羽、浮风族步干阑、穹窿族帝朝华、苍鼓族巡天,星罗洲千足地‘穴’巴蚿、蛇‘床’山田椿、浮白岭鱼娥,渊海八将军厉十龙、暗影贼巢洪荒、漆面佛步衍背,羽族虫族的败退把大瀛洲推到了风头‘浪’尖,由暗转明,若无真仙坐镇,大瀛洲势必面对前所未有的凶险。 黑羽许下千年之期,那些陆上海上深藏不‘露’的老家伙,真有耐心坐等千年? 魏十七随手抖开储物袋,神念一扫,竟微微‘色’变。阮静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神情,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开口道:“是什么好东西?”魏十七微微一笑,将储物袋底朝天一倒,一座‘玉’山倏地飞出,稳稳浮于空中,其内似有赤焰熊熊燃烧,忽起忽落,变幻不息。 秦贞倒还罢了,好奇地看了几眼,不明就里,阮静乃首穷天狐之‘女’,此物在储物袋中深藏不‘露’,也就罢了,一旦现身浮于空中,一股浩瀚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连退数步,脸‘色’瞬息数变。“这是……这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腿’脚发软,身躯摇摇‘欲’坠。 竟然是星力!魏十七犹豫片刻,伸出手去按在赤焰‘玉’山之上,体察着星力泄漏的源头,轻声道,“鲤鲸族这份礼,重了。” 然而魏十七并不清楚,这座赤焰‘玉’山,其实来自万里之外的陆黾洲,由云熙族黑羽和苍鼓族巡天送出,借鲤鲸族阎望的名头,辗转落入他手。 数千年前,巡天从深海得了这座赤焰‘玉’山,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不惜损毁本源,强行祭炼此物,最后得了一宗残次品,止能汲取少许星力,纯属‘鸡’肋,不堪大用。他转手将此物赠与寇启,命他日后冲击真仙之时,先以‘玉’山汲取星力,循序渐进,待有所进益后,再入极天修炼。不想羽族大军进‘逼’大瀛洲,寇启心有所感,不惜饮鸩止渴,仓促引星力入体,提升修为,待回到陆黾洲,巡天偶然察觉寇启经络窍‘穴’有异,细细盘问,才知来龙去脉。 巡天对这个徒弟甚是上心,百思不得其解,便携寇启前往云熙族求教黑羽,二人布下重重禁制,以真仙之力合力推衍,才发觉那赤焰‘玉’山坏了本源,已成凶物,吸纳的星力中杂有一丝无形无质的戾气,最是‘阴’损不过,寇启为戾气点染,周身经络窍‘穴’悉数被暗创,‘药’石难济,永诀大道,除舍弃这具‘肉’身,夺舍重修外,别无他法。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赤焰‘玉’山即有此隐患,倒不妨利用一下,料想那魏十七也窥不破其中的玄虚,若能坏了他的根基,阻其成就真仙,再好不过,即便被他识破也无妨,不过是一宗残破的凶物罢了。黑羽与巡天想到了一处去,暗施手段,神不知鬼不觉把赤焰‘玉’山送入鲤鲸族,种下暗示,令阎望以为是族内重宝,无人可用,作人情送了出去。 “有意思……其中似乎藏着一个破败的小界……一些残山剩水……”魏十七收回手掌,目光闪烁,隐隐觉得这是他成就真仙的机缘所在,当下将储物袋一抖,收回赤焰‘玉’山,郑重其事纳入袖中,心情甚是愉悦。 眼下还不是细细推详的时候,一切等到了碧莲小界再说,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从魔影宇文毗那边传来的消息,渊海风平‘浪’静,羽族虫族海族俱无异动,难得数日清闲,他与秦、阮二‘女’在冻天山脉中闲逛,寻得一处隐秘的山坳,得地底热泉之惠,草木繁茂,鸟兽栖息,犹如天造地设的‘洞’天仙境,足以快慰平生。 魏十七在山坳中盘桓数日,忽然龙蝠来报,广济‘洞’梅真人携‘门’人南下,途径冻天山脉,特来拜见。他想了想,留下秦、阮二‘女’,跨龙蝠之背,掠过连绵群山,直抵北海之滨,见梅真人一面。 出乎意料,梅真人并非独自而来,兰真人站在她身旁,亦步亦趋,瞧那小眼神,小身段,小羞涩,魏十七差点以为她是新入‘门’的小媳‘妇’。 魏十七降下龙蝠,举步上前,微笑着跟梅真人打了个招呼,向兰真人颔首致意。梅真人说了几句寒暄话,道明来意,却是为兰师妹分身被斩一事,特来相求。 原来道‘门’修士堪破显圣境后,可成就分身,齐头并进修炼神通。斜月三星‘洞’传下秘术,有“斩魂”、“分魂”二途,各有利弊,兰真人修的是“分魂术”,最初将魂魄一分为三,炼成的分身一具沉稳老练,一具谨小慎微,一具时嗔时喜,俱是显圣实力,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宗真仙遗宝,修为突飞猛进,将“分魂术”磨砺得老辣圆融,更上层楼,便从一具分身中再分出小半魂魄,成就第四具分身,正是荒北城一战,被碧‘玉’刀螂斩去的那具。 分魂分身无有主次之别,合于一处方为本体,兰真人被毁去其一,从此魂魄不再完整,前功尽弃,无缘大道,梅真人不忍看师妹就此止步于显圣境,故此开口向魏十七相求,是否有一线逆天的可能。 魏十七沉‘吟’片刻,招招手命兰真人上前来,兰真人有些迟疑,放不下心中的芥蒂,梅真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当着他的面道:“异日我成就真仙,飞升天庭,你就留在这里一个人苦挨么?” 兰真人俏脸一红,旋即苍白如纸,她抿起嘴‘唇’,秀眉微蹙,大大方方走上前,直视魏十七,联袂施礼,轻声道:“还望魏道友看在师姐的情分上,出手相助一二!” 魏十七明白梅真人的心意,受了她一礼,微笑道:“好说。”
仙都 第十三章 第十一节 六龙化日 仙都 第十三章 第十一节 六龙化日 虫族大军迟迟未至,鬼婴宇文毗熬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头妖虫的尾巴,看上去像探子,像细作,像使者,从冻天山脉潜入北海,鬼鬼祟祟摸到荒北城下。秦渠肩负重任,按捺下暴躁的性子,行事可谓谨慎,却不想形迹尽数落入魔婴掌控,天魔气何等诡异,他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魏十七冷眼旁观,见他对渊城和北海湾视而不见,直取荒北城,推测他是冲着自己而来,便以练兵为由,暗中将城内人手分批调离,在西、南两面遥遥布防,秦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浑不知荒北城几乎成为了一座空城。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魏十七担心对方滑不留手,打不过就逃,命梅真人和阴元儿于左近埋伏,伺机而动,务必将其留下,只是没想到,杀上门来的竟是一块崩牙的硬骨头,勉强打了个平手,奈何不了他。 若与梅真人和阴元儿联手,情势就全然不同了。 阴元儿一出手便是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劈头盖脸砸去,梅真人与魏十七心神相通,无须付诸言语,起手祭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石,棱棱角角,迎风涨至数十丈高,小山一般悬于空中,将落而未落。 秦渠一双怪眼直愣愣盯着阴元儿,心中大喜,左掌叉开五指平平推出,星力磅礴,将玄冥重水一一钉住,右臂急探,长枪脱手飞出,疾如电光,甫一离手,便刺中阴元儿,从前胸直透后背,身躯寸寸溃散。 梅真人窥得空隙,九岳崩崖石轰然砸下,被星力一扫,下落之势顿挫,摇摇晃晃,颠来倒去,梅真人顺势一推,那巨石转得如风车一般,牵扯住汹涌的星力。九岳崩崖石乃六法十三器之一,来自天庭,星力固然浑厚犀利,一时半刻也毁不去此石。 魏十七毫不在意阴元儿的生死,掌心金芒闪动,六龙回驭斩批亢捣虚,从星力最为薄弱处斜斜斩入,秦渠目眦欲裂,只得将身子一躬,现出马陆原形,长逾数丈,水缸粗细的庞然大物,蜷缩成一团,六龙回驭斩落在甲胄之上,斩得火星四溅,无功而返。 当年秦渠桀骜不驯,硬抗天庭符诏,被雷霆从头劈到尾,肉身尽毁,一副甲胄却留了下来。这甲胄以星屑星力洗炼,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夫,成就一宗至宝,秦渠深藏于体内,不以示人,生怕惹来大能觊觎,惹祸上身。他却是未曾料到,大瀛洲的对手竟如此棘手,逼得他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 头悬赤星,身披甲胄,秦渠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他躺在那里,任凭玄冥重水、九岳崩崖石、六龙回驭斩反复轰击,也毫发无伤。僵持了片刻,他忽然有所警醒,伸手一指,长枪砰地散作漫天星屑,阴元儿的身影渐渐淡去,一张焦黄的符诏从空中飘落,秦渠不怒反笑,厉声喝道:“藏头露尾,给我出来!” 星力卷起狂潮,横冲直撞,阴元儿举步踏出虚空,伸出二指夹住符诏,顺势收回玄冥重水,绕着周身运转不息。 秦渠舒展开身躯,将尾巴一甩,疾如风雷,重重击在九岳崩崖石上,巨石失去控制,狠狠撞在雪峰之上,天崩地裂,山巅被生生砸去一截,乱石如流星雨一般坠入荒北城,将好端端一座城池砸成了废墟。 梅真人深吸一口气,周身浮现一缕缕金线,勾勒出繁复变幻的符箓,密密麻麻,从头到脚,纹遍每一寸肌肤,连成一片,气势节节攀升,启朱唇,叩玉齿,轻轻吐出一个字,“定!” 金线寸断,渐次隐没,秦渠周身一紧,竟无法挣脱,他心中一凛,脱口道:“言出法随!” 梅真人脸色苍白,眉宇间透出浓浓的倦怠,魏十七顺势踏上半步,颅顶豁然分开一隙,杀意磅礴,凝成九龙虚影,一股脑钻入六龙回驭斩,金光愈来愈亮,六龙环抱成一团,缓缓腾空,化作一轮赤日,光耀千里。 由南往北,从东到西,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荒北城。 赤星被金光一扫,隐没无踪,彤云滚滚流散,三日当空,与六龙回驭斩合而为四,气机牵引之下,大日阳火从天而降。阴元儿真身是一颗太阴元命珠,与大日阳火犯冲,忙不迭退避三舍。秦渠心浮气躁,汗如雨下,他何曾吃过这等大亏,胸中暴戾之气无可扼制,一声断喝,摇动周身骨节,四下里绽开无数空间裂痕,他仗着真仙甲胄牢牢护住要害,奋力挣脱“言出法随”,才飞到空中,又被昆吾金塔定住。 赤日迎头落下,秦渠凶性大发,抖索起精神,正待大展神威,眉心忽然一热,一道虚影飘出,五短身材,面目丑陋,冲着他微微摇首,叹息道:“师弟,莫要误了大事!”一句话说罢,身影随即溃散。 秦渠浑身一震,幡然醒悟,将身躯一团,头尾相接,如车轮一般飞旋,摆脱昆吾金塔的牵制,滚滚撞向阴元儿。六龙化日,挟大日阳火一击,能不能重创对手尚在其次,阴元儿乃纯阴之体,殃及池鱼,断然承受不起。魏十七微一踌躇,六龙回驭斩缓了一线,秦渠去势疾如电光,阴元儿挥出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被真仙甲胄挡住,她双眉紧蹙,只得收起法身,现出一颗太阴元命珠,急急遁去。 秦渠张开口器,吐出一个古怪音节。 阴元儿才退出十余丈,身上忽然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离体飞出,一时也不及细察,太阴元命珠化作一道乌光,倏地投入魏十七袖中。赤日落下,正中秦渠头顶,六龙咆哮声此起彼伏,大日阳火席卷天地,将他吞没。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魏十七暗暗可惜,若他能施展无上神通“六龙枷锁”,将对手困住,以大日阳火煅烧七七四十九日,定可将秦渠挫骨扬灰,炼作齑粉。然而人力有时穷尽,他距离显圣境还差一步,这一步,似近实远,可望不可即! 未完待续...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六十九节 八百里黄庭山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六十九节 八百里黄庭山 妖奴脚头硬朗,纵然放慢速度,区区千里之地,也花不了多少工夫。眼看黄庭山拔地而起,巍然矗立,仿似沉睡的巨人,支应秋顾不得跟唐克鲁攀谈,眯起眼睛四下里打量,风吹草动,草木皆兵,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时刻警惕道门的突袭。 然而道门没有任何举动,从始至终,连鬼影子都看不到半个,支应秋命神兵营就地停驻,摆开阵势,暗地里松了口气,却又感到困惑不解。从兵法上说,“渡河未济,击其中流”才是正理,道门按兵不动,究竟是谨慎,还是托大?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他们是怕了魏十七,只能躲在护山大阵里,苟延残喘。 黄庭山近在眼前,雾气缭绕,只望得见影影绰绰的山林,死一般沉寂。支应秋顺着山势远远观望,心念纷至沓来,以天狐阮青传授的方略推衍,凝神盘算许久,发觉护山大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无隙可乘,又如流水一般,浑然一体,时刻变幻不定,就算他不犯任何错误,以神兵营区区二千之众杀上去,被大阵一卷,便即了事,挫骨扬灰,连坑都不用掘一个。 天妖的方略若当真有效,又何至于放任道门盘踞黄庭山,独占一十八处真界? 支应秋手脚冰凉,心中堵得慌,不再看下去,生怕看多了,连最后一点勇气都失去。他扭头回到神兵营,脸上没露出丝毫端倪,但唐克鲁与他相交多年,终是察觉了异样,他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如何?” 支应秋无意瞒他,嘴唇微微蠕动,轻声道:“坚不可破,无懈可击。” 唐克鲁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那咱们这一遭来干什么?明知打不破,还要把性命填进去?” 支应秋苦笑道:“看看再说吧。” 唐克鲁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盘算着退路,正绞尽脑汁琢磨时,第二拨人马如洪流一般涌来,停驻在神兵营左翼。他抬头望去,见胡帅胡不归耷拉着眼角,细细打量八百里黄庭山,须发被山风吹动,猎猎飞舞,大明城主文萱立在他身旁,气势竟不遑多让,沙艨艟、焦百川、唐橐落后半步,如众星拱月一般守着二人,泗水城主支荷独自避在一旁,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唐克鲁心中一动,捅了捅支应秋,朝胡帅那边歪歪嘴,示意他前去讨教一二,胡帅既然肯把手头的筹码都押上来,想必心中有谱,说不定会有破阵的手段。然而支应秋踌躇片刻,看了看支荷支城主,终是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神兵营名义上隶属于荒北城,魏城主不点头,他不便擅自做主。 不过魏城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到底在哪里呢? 胡不归看了一回地势山势阵势,向文萱道:“若把神兵营交到你手里,该如何攻打黄庭山?” 文萱沉默良久,涩然道:“此阵浑然天成,坚不可摧,当真要打的话,除非……除非把大明城搬到此地,血祭界图,拼个玉石俱焚。” 胡不归呵呵笑道:“不错,这是个办法,不过大明城搬不过来,远水不解近渴。” 文萱见胡帅胸有成竹,心中不由一动,试探道:“若动用极天逍遥印的话……”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极天逍遥印不分敌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天妖人丁有限,杀一个就少一个,拿性命去填不亏本,这黄庭山的护山大阵么,只怕不等打破,儿郎们就先死绝了。” 文萱乃是胡不归的心腹,当年亲眼目睹极天逍遥印的威力,混沌魔头吞噬天地灵气,混沌秽气点染肉身,防不胜防,胡帅持定极天逍遥印,也只能护住区区数人,要驱使魔头攻打黄庭山,根本就不可能。她琢磨了片刻,觉得无法可想,抬头望向胡不归,目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胡不归坦然道:“老夫也束手无策。” 这回答出乎意料,文萱愕然,但转念一想,胡帅若有万全之策,又怎会将八百里黄庭山赠与道门,拱手让出那一十八处真界! 胡不归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确信,那魏十七一定有办法。” 文萱看了胡帅一眼,觉得他此话不像是反讽,亦不像虚言,似乎对魏十七信心满满,心中有些好奇,不禁问道:“会是什么法子?” 胡不归笑而不答。 说话间工夫,第三拨人马亦赶到黄庭山前,停驻在神兵营右翼,七千人马俱已到齐,胡不归一言不发,听任支应秋决断。 黄庭山岿然不动,七千精锐的存亡系于一身,所有的压力由支应秋一人承受,他心乱如麻,额头和脖颈青筋根根凸起,热血上涌,继之以彻骨寒意,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黄庭山,缓缓举起右手,一分分挪动,如有千钧重。 支应秋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有声,愈来愈激烈,他面孔变得狰狞扭曲,失去了一贯的镇定。唐克鲁瞥了他一眼,眼皮频频跳动,忽然闪过一个不相干的念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一起跳是什么兆头? 苍穹之上响起一声长吟,穿云裂帛,响彻霄汉,众人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云层滚滚四散,一头硕大无朋的鳐鱼扑将出来,扇动一双肉翼,摇头摆尾,盘旋于空中,背上立着一个孤傲的身影,双眸璀璨如星,低头望向云雾缭绕的黄庭上。 八百里黄庭山,在魏十七眼里,不过是癣疥小患。 支应秋心头一松,将手放了下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咽了口唾沫,觉得四肢酸软,似乎与强敌大战了三百回合,筋疲力尽。胡不归脸色一凝,沉声道:“小心了——”众人心中一凛,下意识催动神兵真身,魂眼明灭,此起彼伏,精魂逐一现形,竟如临大敌。 葛阳真人,静昀真人,松骨真人,长息真人,居延真人……一个个身影浮现在眼前,转瞬即逝,大瀛洲只剩下黄庭山了,此间事了,他的目光就要投向浩瀚渊海,投向陆黾洲,投向星罗洲……魏十七心如古井不波,催动磅礴真元,祭起还真镯。 还真童子蹈空而出,立于黄庭山上空,身高百丈,嘻嘻而笑,忽然伏下身躯,抿唇一吸。刹那间风起云涌,方圆数千里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暴戾肆虐,紊乱不堪,竟被他一吸而尽,一扫而空! 黄庭山护山大阵顿为之一滞,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六十七节 直面惨淡的命运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六十七节 直面惨淡的命运 居延真人回到神兵洞日常清修的洞府,故地重游,一石一泉,一草一苔,都是往日里看惯的,生于兹,长于兹,这是才是他的“家”,连气味都透着熟悉,透着亲切。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打定主意,老死于是地,再也不去那冰天雪地的荒北城。心思一定,整个人轻松下来,患得患失的顾虑都抛诸脑后,明明大敌当前,他却不急于修炼,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干脆东摸摸,西看看,心中平安喜乐,怡然自得。 悠游了片刻,无垢洞主葛阳真人忽然到访,这令居延真人大感意外,忙将他迎入洞府,奉上玉壶玉盅玉露,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葛阳真人并未让他为难,直言来意,无他,只为打听荒北城的局势,虽然斜月三星洞在北地播有耳目,毕竟不及居延真人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居延真人放下心来,想了想,将荒北城的大事挑要紧的说了几宗,一边说,一边看他的神色。葛阳真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亦不置可否,居延真人却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师兄显然心绪不宁,别有牵挂。他下意识加快了口齿,当他提及北海湾试炼,十万鬼阴兵冲入阵中,魏十七亲自出手,灭杀那不知姓名不知根脚不露头脸的强敌,葛阳真人徒然色变,再也按捺不驻荡的心绪,命他一一道来。 居延真人为之语塞,当魏十七出手之际,他滞留于荒北城中不得出,只望见十万鬼阴兵如洪流一般涌出城去,北海湾风起云涌,雷火天降,九龙翱翔,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冲杀在第一线围困强敌的鬼阴兵外,知情人寥寥无几,他只听到一些片言只语的传闻,极其有限。 葛阳真人对北海湾试炼的风波如此关心,出乎意料之外,居延真人顿了顿,语焉不详说了几句,葛阳真人极不满意,打断他细细盘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居延真人再猜不到那藏身于北海湾的“强敌”乃是道门的一枚暗棋,这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了。不过能让葛阳真人如此看重,又是哪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葛阳真人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齐地闭上了眼,他很少冲动,但关心则乱,如之奈何?他定了定神,不再追问下去,静昀师妹十有**落入魏十七之手,定慧和尚既然降了敌,想必吞阳珠和还真镯也保不住——师尊收服的至宝,他怎么就降了敌呢? 居延真人试探道:“师兄,莫不是有要紧之人失陷在荒北城?” 葛阳真人睁开眼,神情肃然一变,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道:“无妨,些许新耳,无须介怀。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暂且歇息数日,缺什么只管开口,无须客气,命伏波童子送来即可。” 居延真人听着觉得耳熟,一边起身相送,一边暗地里琢磨,这才发觉,“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句话,葛阳师兄前前后后竟重复了三遍,若非心事重重,又何至于此4来北海湾折损的那位人物非同寻常,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葛阳真人都乱了阵脚。 葛阳真人双眉紧锁,脸上阴云密布,最担心的一幕终于得到了确认,再无侥幸可言。他心灰意懒,意气消沉,拖着沉重的脚步朝无垢洞行去,往事历历在目,静昀真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眼前闪现,在耳畔萦绕。然而去也终须去,留也留不住,当师妹决意孤身北上,借北海湾磨砺杀意,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他阻不住,也改变不了。 葛阳真人越走越慢,终于停下了脚步,斜月三星洞内晦暗不明,四下里空空荡荡,万籁俱寂。他呆立良久,心潮起伏,艰于呼吸,无数念头生生灭灭,他终于捅了腰背,一步迈出,重重踏下,脚步声回荡徘徊,尘土翻滚,久久不息。停了片刻,他又一步迈出,再一步迈出,越走越快,仿佛是诀别,是驱逐,他每踏出一步,心就坚硬一分,牵挂,不舍,悲愤,担忧,畏惧,种种软弱的情绪像轻烟,消散无迹,只剩下一个冷静得无以复加的真人。 当葛阳真人回到无垢洞中,端坐于肝榻上,他已经斩断了一切多余的念头,成为斜月三星洞洞主,强敌来袭,道门的安危系于一身,他了无惧意,直面惨淡的命运。 大瀛洲东南隅的天蝠海上,十余条鲤鲸载着神兵营逼近岸边,支语一声令下,神兵营二千精锐君上岸,立于湿漉漉的礁石上,默不支声。支语清点无误,跟鲤鲸打个招呼,引着一干部属直扑黄庭山而去。 急行军数日,黄庭山遥遥在望,八百里山岳伫立如城,云遮雾绕,不辨虚实。支语遣派斥候四散警惕,又点了三名信使,分头前往泗水城送信,随即命神兵营就地驻扎,不得有误。 这支妖奴的杂牌军经支语铁腕整饬,又与鬼阴兵交战磨砺,早已捏成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兵,支语一声令下,彼辈人不卸甲,席地而坐,取出干粮无声无息地咀嚼着,轮番小憩,恢复精力。支语一一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满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铸就军威,如臂使指,委实不易,但偶一抬头,望见视野痉的黄庭山,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是一统大瀛洲的最后一战,此战过后,神兵营大好儿郎,不知能有几人幸存。 虽然黄庭山远在数千里之外,支语不敢有丝毫怠慢,斥候四下里打探,神兵营外松内紧,时刻戒备,唯恐斜月三星洞有所察觉,暗中偷袭。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斜月三星洞去了广济、神兵二脉,洞内止有葛阳、松骨、长息三位显圣,门下弟子虽众,却不是神兵营的对手,显圣真人亲出,又可能被隐藏的强手缠住,定慧和尚已经现身,没有现身的还有多少?阴元儿,屠真,吞阳侍女,哪一个不是棘手人物? 葛阳真人根本没动这些性筋,他把决战之地放在了斜月三星洞,他以逸待劳,端坐于肝榻上,等着魏十七杀进来。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六十四节 罪莫大焉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六十四节 罪莫大焉 鲤鲸半沉半浮,乘着海潮南下,游入潜蛟海,眼看一天天逼近黄庭山,居延真人不愿再等下去,将真元一收,身形从九岳崩崖石中飞出,正待一鼓作气施展手段,眼前忽然一花,被一个颈挂佛珠、法相庄严的大和尚挡住去路。那和尚稳稳立于海上,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施主这又是何苦!” 居延真人心中一沉,那和尚竟瞒过他的神念,来得毫无征兆,荒北城是一座大林子,什么鸟都有,就是没有和尚,难道他来自别海他洲?他心中转着念头,沉声道:“和尚挡住去路,却是为何?” 那大和尚一脸悲天悯人,深为之遗憾,劝道:“真人既然脱了无边苦海,又何必回头,不如回转荒北城,负荆请罪,和尚愿在城主跟前说情一二。” 无边苦海,意指黄庭山斜月三星洞,话说到这份上,居延真人心如明镜,这和尚分明就是魏十七留下的手段,暗中护送妖奴南下,不过他有九岳崩崖石在手,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哪会被他三言两语说动,荒北城,他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这和尚既然看破了他的行踪,留不得!他微微躬身,口中道:“敢问和尚法号……”话音未落,一道银光从袖中射出,电光石火,从和尚胸膛一穿而过,倏地回头,又从他后脑扎入,面门飞出。 居延真人伸手将银光捏住,现出真形,却是一枚无柄无锷的小剑,薄如纸,滑如鱼,瞬息之间,已将对手二度重创,那和尚却恍若不察,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身躯渐渐黯淡,隐没在虚空中,消失了踪影。居延真人心中一沉,指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小剑四分五裂,化作齑粉,窸窸窣窣落下。 肉身被玄空剑洞穿,非但毫发无损,反将玄空剑摧折,此人当是器灵一流,寻常手段无法击破,居延真人久经斗法,反应极快,忙将后脑一拍,祭起紫霞宝冠,霞光流淌,将周身罩定。虚空之中剑光一闪,霞光如风卷流云,倏忽湮灭,宝冠“轧轧”作响,一涨一缩,又抖出万丈紫霞。 居延真人稍稍松了口气,心知对方剑光犀利,忙不迭念动咒语,闷哼一声,从鼻腔中喷出一缕烟云,转眼涨至亩许大,将身躯团团掩住。这一朵石髓烟云来历不凡,乃是他年轻时游历大瀛洲,从地脉深处采得,藏于体内温养百载,有种种妙用,烟云不散,任对手有多少神通,都打不到他真身。 四下里只闻海风海潮之声,居延真人躲在烟云中等了许久,不见对方攻来,大为诧异,当下放出神念细细搜寻,方圆数十里,一寸一分都不放过,却白费心神,徒劳无功。难不成对方试探着斩了一剑,见无法破开紫霞宝冠,便远遁而去——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居延真人心神不定,不由长叹一声,犀利的杀伐之器殊为难得,玄空剑被毁,有如斩落了他一条臂膀,纵然凭借紫霞宝冠和石髓烟云立于不败之地,僵持下去也毫无意义。 居延真人正待破空遁去,忽然心血来潮,双眉纠结在一处,将石髓烟云分开一隙,凝神望去,却见数十缕纤细的剑丝若隐若现,微不可察。他心中一沉,这些剑丝貌似脆弱,却暗藏杀机,连神念都无法察觉,若是冒冒失失闯出去,八成会中了对方的暗算。 居延真人毫不犹豫祭出法宝,一声响,身躯消失无踪,九岳崩崖石星驰电掣般飞起,疾若流光,眼看就要从剑丝缝隙穿过,虚空中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和尚去而复返,慢慢现出身形,双掌合什,剑丝从掌心蜂拥而起,将九岳崩崖石紧紧缠住,愈聚愈多。 九岳崩崖石去势何等迅疾,转瞬便飞至高空,剑丝竟拉扯不断,如一条细长的马尾,远远拖在身后。居延真人藏身于石中,按说万无一失,可心底的担忧却没有丝毫消解,一颗心怦怦乱跳,似乎大难临头,无从反抗。 那大和尚缓缓抬起头望了一眼,双眸如两点寒星,剑丝忽然脱手飞出,如一团乱线,将九岳崩崖石缠住,穿插流动,越收越紧,一丝丝一根根一条条,深深嵌入石内。居延真人本以为大力挣脱羁绊,从此海阔天空,待飞遁至隐秘/处,再徐徐消除剑丝的束缚,没想到九岳崩崖石忽然重愈千钧,去势锐减,在空中上上下下挣扎了片刻,失去了控制,一头撞落渊海。 这一惊非同小可,居延真人拼命灌注真元,用尽手段,仍无济于事,剑丝隐隐连成一重重变化莫测的符阵,如天罗地网,非但将九岳崩崖石困住,连同他亦无法脱身。居延真人心下骇然,终于明白过来,对手之所以迟迟不出手,正是要逼自己躲入九岳崩崖石,好施展手段生擒活捉。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路是自己选的,纵然身死道消,也没什么可后悔,但牵连到师门,却是大罪过,居延真人懊悔无及,眼看九岳崩崖石坠向那和尚,一咬牙,催动紫霞宝冠和石髓烟云,将周身护住,抖动衣袖,七八件法宝如游鱼般飞出,捏定法诀,尽数自爆。 九岳崩崖石骤然涨大数倍,将剑丝符阵撑开一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居延真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奋不顾身闯将出来。石髓烟云被剑丝所阻,“嘶喇”一声轻响,如大蛇蜕皮一般扯了下来,居延真人头顶紫霞宝冠,霞光明灭,仅以身免。 那和尚抬手将九岳崩崖石接住,纳于袖内,温言道:“施主还是随和尚回去吧,莫要再妄动机心!” 最后一丝侥幸亦被扑灭,居延真人如堕冰窟,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哪里不明白魏十七的手段,且不说去了荒北城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算他看在梅、兰二位真人的面子上并不介怀,灵渠真人也断不会放过自己,再好不过,也是被囚的结局,更何况,九岳崩崖石落入对方之手,连师祖晏平真人都被牵扯进去,罪莫大焉! 但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四十五节 玄冥重水 仙都 第十二章 第四十五节 玄冥重水 冥水威力太大,全力施展,只怕盲海戌先承受不住,二人另觅他处试招,从“海眼”潜入渊海,阴元儿以阴气镇压狂暴的流沙,破开一条康庄大道,出得流沙谷,辨明方向,径直去往当初涉族藏身的海沟。 蛇颈龙灭族后,这片海域死气沉沉,阴魂出没,海族避之唯恐不及,一路竟没遇到半头活物。海命牌在魏十七手中,名义上他是蛇颈海之主,不过此地距离大瀛洲实在太远,他纵有经营之意,也鞭长莫及。 二人借水遁疾行,视渊海如无物,无移时工夫便来到海沟深处,蜿蜒行了数里,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乱石东倒西歪,一片断垣残壁,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从坍塌的石柱和石阶来看,似乎是海族营造的大殿。 阴元儿道:“这里是蛇颈龙王族栖身之地,当年一绸战,打得惊天动地,海水倒卷,如今只剩下这些废墟。” 蛇颈龙跻身渊海上族,却止能与齿章、髑髅鱼、白环海蛇比肩,连下三族都排不进,族内并无真仙坐镇,有太阴元命珠相助,奚入云、钐∩沅三大长老联手,将蛇颈龙王族屠戮殆尽,只逃出了流火,引来了之后的大难。若流火没有从“海眼”遁入盲海,遇到魏十七,阴元儿此刻想必还受制于人,困于蛇海戌不得解脱。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阴元儿心中感慨万千,前尘往事,恍如一场梦。她涌身上前,停于废墟之中,一滴滴冥水从体内飞出,绕着她缓缓转动,二百三十三滴,随心而动,寒意蓬勃而发,暗流汹涌,卷动乱石,顷刻间化作飞灰。 魏十七立于数丈开外,忽然问道:“此物何以名之?” 阴元儿眼中神光闪动,道:“秉冥河而生,可谓之‘玄冥重水’。”话音未落,满头秀发驹飘起,如火焰飞腾,渊海“喀喇喇”一声巨响,豁然分在两旁,隆庐声翻天覆地,数息之后,一缕灿烂的阳光投入海底,照亮了亘古未变的幽暗。 虽是试招,阴元儿却全力以赴,毫无保留,魏十七若接不下这一击,一切都休提}闷哼一声,阴气倾泻而出,身躯迅速干瘪下去,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齐齐飞出,如骤雨般劈头盖脸砸下。 千里冥水,浊浪滔天,冥河乃万载之前,残破的太阴元命珠所化,一滴重千钧,藏于鬼窟戌,成就大瀛洲一处绝地,甚少有人知。阴元儿与太阴元命珠同出一源,自炼化此水后,无往不利,但大瀛洲之外,强手辈出,寇启,巢元三,巢圭,马鹿,马秤杆,一个个粉墨登场,真仙至宝威力无穷,相形之下,冥水大为逊色,沦为鸡肋。 魏十七以六龙回驭斩一举击杀马秤杆,屠戮真仙弟子,如同割鸡,她亲眼目睹这一幕,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她虽与魏十七有约,许诺追随他百年,但短短数年,他突飞猛进,已凌驾于大象之上,百年之后,若不得他放手,她还走得脱吗?生死操纵人手,这滋味不好受,她决意炼一件匹敌六龙回驭斩的至宝,以为保身之本。 离开律海提耶洲之时,蒙族长许可,奚入云、钐∩沅三大长老带走了几宗宝物,如都天旗门、通幽冥王伞、万兵归一令,威力固然不弱,却还称不上族内重宝,以之屠戮蛇颈龙颇为犀利,对上屠龙真阴刀这等大杀器,君毁于一旦。阴元儿眼界甚高,之后辗转海陆,暗中留心,也得了一两宗宝物,如斜月三星洞碧莲戌的一朵金莲,陆黾洲真仙至宝镇仙杵,但与六龙回驭斩相比,犹如萤光之与皓月,不堪一提。 她冥思三天三夜,殚思竭虑,忽然福至心灵,决意以提耶秘符锤炼冥河,将滔滔冥水凝成玄冥重水,共得二百三十三滴,虽然未满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却自觉有了几分把握。 魏十七试过一滴玄冥重水的分量,心中有数,全力催动混沌乱流,或能将其化解,但一来重水炼成不易,损毁了殊为可惜,二来数百滴蜂拥而至,混沌乱流也挡不租许多。眼看阴元儿毫不留手,二百三十三滴齐出,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微微一笑,周身魂眼灿若明星,九头虺,地渊黑龙,静昀真人,九头鸟,穿山甲,五道精魂逐一现形,随手将六龙回驭斩祭出。 阴元儿心中咯噔一响,魏十七这一回出手,破晓真身起了微妙的变化,气息晦暗不明,渊深似海。下一刻,六条金龙咆哮而出,转得风车也似的,将玄冥重水一一击飞,无有半滴近身。 玄冥重水四散飞走,稍纵即逝,划出一道道水痕,所过之处,海水瞬息蒸腾,轰然炸开,癸水之气纵横决荡,蛇颈龙遗下的一片断壁残垣再遭重击,碾为齑粉,海底承受不棕压,裂开数道深邃的沟壑,炽热的岩浆滚滚涌出,遇到冰冷的海水,嘶嘶作响,凝结为礁石。 阴元儿茫然四顾,无可奈何地曳,原以为能与六龙回驭斩争上一争,却没想到仍是徒劳。她长叹一声,双手掐动法诀,将玄冥重水收回,暗暗计数,二百三十三滴一滴不缺,这才松了口气,玄冥重水也并非那么不堪,至少不像冥河,被六龙回驭斩一击,便折损了小半。 魏十七将六龙回驭斩纳入袖中,沉吟良久,道:“玄冥重水威力奇大,以数滴暗中偷袭,又或者分数路夹击,可收奇效,一气击出,不留余地,难免后继乏力。” 阴元儿旁敲侧击道:“道友觉得凭借此水,可否与巢圭马秤杆一战?” 她心目中的敌手,原来是此二人,巢圭乃暗影贼族内真仙以下第一人,马秤杆系星罗洲真仙巴蚿的亲传弟子,魏十七避而不答,道:“以玄冥重水护身,哪怕陷入重围,法宝漫天,也可保无虞,若以之击敌,却有两处弊端。” 阴元儿好奇心起,追问道:“愿闻其详。” “其一,此水不以遁速见长,打不中,也是枉然。” 阴元儿颔首称是,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并不为多,遇到精擅遁术的羽族,进退如电,神出鬼没,确实难以命中。 “其二,此水续重,打不中要害,易为对方所趁。” 阴元儿闻言一怔,心念急转,旋即明白过来,暗影贼若现出原形,如同一座漂岗海面的荒岛,若不能一举击破心脏,皮肉外伤,远不足以破敌。 寥寥数语,指出了玄冥重水的长短优劣,阴元儿自觉获益良多,心中的郁闷不觉消散了大半。
仙都 第十二章 乾坤初定唯一战 如题,终于,等到了。群英汇聚,牛鬼蛇神的舞台。呀呀呀。
仙都 第十一章 飙风惊海上,仗槊逞凶顽 第四十三节 腾起一轮艳 仙都 第十一章 飙风惊海上,仗槊逞凶顽 第四十三节 腾起一轮艳 松骨真人念动咒语,伏魔金刚杵“铃铃”作响,洞天越张越大,成千上万的铁傀儡如山洪一般倾泻而出,一壁厢层层叠叠垒起,一壁厢钻入地下困住对手。他没有指望这些无知觉的傀儡能竟全功,只要困住魏十七,拖延上一阵子,葛阳真人跟前,也大体交代得过去了。 上下左右尽为傀儡淹没,如同被困于一座硕大的实心铁山,魏十七视千军万马为等闲,猛喝一声,摇动双肩,巴蛇法相冲天而起,秋风卷落叶,将铁傀儡一扫而空,现出朗朗青天,昭昭白日。松骨真人倒抽一口冷气,急忙将手在脑后一摸,还没来得及祭出法宝,一杆长槊横空出世,击在伏魔金刚杵之上,八个小环四分五裂,洞天遭此重击,倏忽合拢。 松骨真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深知神兵真身的厉害,一旦被其迫近,器修毫无抵御的手段。他急忙催动七曜游天剑,电射而出,却仍是慢了半拍,魏十七起手一槊,疾如星火,狠狠捅向他后心,眼看他难逃此劫,忽然一道金光星驰电掣般卷来,将槊刃紧紧缚住。一股巨力涌来,魏十七闷哼一声,分海槊凝滞不前,再也递不出半分,松骨真人如丧家之犬,御剑光逃遁,一条脊梁骨冷飕飕的,心知自己去鬼门关绕了一圈,生死一线,凶险至极。 魏十七抬眼望去,却见葛阳真人翻着一对白眼,掌托昆吾金塔,周身气息晦暗不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味道。他心中一凛,巴蛇法相倏地缩回体内,龙鳞蔓延,渐次隐没于体内。 “你就是那魏十七么?” 魏十七不觉皱起眉头,试探道:“你不是葛阳,你究竟是谁人?” 葛阳真人摇摇头,曲指将金塔一弹,又一道金光飞电射而出,卷在分海槊上,争夺之力倍增,魏十七双手持定分海槊,岿然不动。松骨真人窥得便宜,趁他无暇旁顾,默默念动咒语,将伏魔金刚杵收回,摩挲了几遍,心疼不已。 昆吾金塔九层八面,七十二道门户陆续洞开,金光接二连三飞出,将分海槊紧紧缠绕,转眼便合天罡之数。魏十七双臂纹丝不动,金光夺之不去,僵持了数息,他心中大抵有数,昆吾金塔乃昆吾洞镇洞之宝,逆转一切攻击的真仙遗宝,非大象境不得操纵自如,葛阳真人驱使金塔,竟毫不吃力,其中定有蹊跷。 不管有什么蹊跷,试上一试便知。他心念未动,魂魄之力喷涌而出,分海槊卷起乱流,金光寸寸消融,疾射而回,葛阳真人吃了一惊,脱口道:“竟然是混沌乱流!” 魏十七一步跨出,身形如电,分海槊牵引乱流,当胸疾刺。葛阳真人冷笑一声,智珠在握,将昆吾金塔迎将上前,槊刃刺中塔身,金光暴涨,刹那间腾起一轮艳阳,将他的身影湮没。 混沌乱流被金光一漾,逆射而返,魏十七继续催动魂魄之力加以压制,乱流一忽儿前涌,一忽儿回卷,此来彼往,刷得金塔明灭变幻,虚实不定。松骨真人为之乍舌,昆吾金塔抵住混沌乱流,有此等大威力,绝非显圣大象所能企及,若他所料不差,葛阳真人业已催动真仙之力,他明明是显圣修为,如何做得到?除非…… 他不愿再猜想下去。 魏十七周身魂眼璀璨如星,魂魄之力如江海不绝,反扑一次比一次猛烈,似乎永无匮乏之虞。葛阳真人暗暗叹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强韧,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体内残存的真仙之力尽数注入昆吾金塔,第九层门户洞开,一道金光射出,绕着魏十七一卷,便将他凌空拎起,摄入塔内。 松骨真人见状松了口气,正待开口,忽然葛阳真人双眼一合,仰天跌下蝉翼飞虹剑。昆吾金塔涨至十余丈高,轰然坠地,七十二道门户紧闭,金光涣灭,转眼化作一座黑沉沉的铁塔,锈迹斑斑,有如矗立了千百年的古物。 葛阳真人完全失去知觉,像断了线的鹞子,一跤跌在山坳里,说巧不巧,脸面重重磕在铁傀儡的断肢上,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松骨真人徒劳地伸了伸手,又缩回去,只作不见,慢吞吞走近昆吾金塔,仔细打量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十数息后,葛阳真人爬起身,脸上青肿不翼而飞,双眸恢复了黑瞳,微一沉吟,便记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以真仙之力驱动昆吾金塔,只将魏十七暂时困于塔内,金塔化作黑铁,不知又能困他多久,此子的强悍确如梅真人所言,凌驾于大象之上,若被他突围而出,斜月三星洞谁人能制他! 葛阳真人心绪不宁,思前想后,只得将忧心按下,施展传音神通,将桃岫唤来,命她携阮氏母女前往碧莲小界暂住,即刻动身,切勿拖延。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以碧莲小界为首,乃是无垢洞第一要紧的去处,桃岫好生诧异,但葛阳真人是无垢洞主,静昀真人的师兄,她一个小小的妖奴,哪里敢违抗,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待桃岫离开尺蠖小界后,松骨真人才上前见过师兄,对于葛阳真人翻白眼一事,知趣地一字不提。葛阳真人也不瞒他,坦言道:“师弟,那魏十七催动混沌乱流,这等犀利手段,已经有了几分真仙的味道,昆吾金塔只能困他一时,困不了一世,非是长久之计。” 松骨真人忖度片刻,道:“何不请静昀师妹出手?” 葛阳真人显然是想到了这一节,摇摇头道:“师妹近况不佳,你也清楚,即便她在全盛之时,也压制不住魏十七。” 松骨真人慢慢道:“静昀师妹炼化了界碑,拼着毁了尺蠖小界,以十万大山镇压昆吾金塔,如何?” 葛阳真人心中一动,尺蠖小界乃是一十八处“真界”之一,魏十七再厉害,也掀不开一界之力,松骨真人所言虽然异想天开,但细细琢磨,却并非全不可行。 “毁了尺蠖小界的话,昆吾金塔也无从幸免了……” 松骨真人森然道:“只要道统不灭,广济洞舍一宗真仙遗宝又算什么!师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塔而出,耽搁不得!” 葛阳真人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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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三十九节 八足蟹将军 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三十九节 八足蟹将军 离开烽火洞后,梅、兰二位真人被遗忘在角落,许久没有见到魏十七一面,他仿佛刻意避而不见,又仿佛突然消失。梅真人涵养甚好,整日介闲坐静思,寸步不离洞府,兰真人坐不定,隔三差五到城内闲逛,妖奴都知道这女人是斜月三星洞的显圣真人,雪狼族韩长老的客人,谁都不敢得罪她。 兰真人亦是不安分的主,逐一拜访荒北城的头面人物,从金、申二位副城主到三大豪族的族长长老,旁敲侧击打听“韩长老”的所作所为,听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言,佩服也好,畏惧也好,艳羡也好,最终都指向一点,荒北城下的那场血战。 一战立威,莫过于此。 回到洞府中,兰真人把听来的传言原原本本告诉师姐,语气之中不无鄙薄,梅真人知道她的不忿,笑而不答,心中却暗暗叹息,以一己之力,硬撼北海五族海妖王,若极昼城主胡不归没有及时赶到,他会是怎样的下场?不管如何,这一场豪赌,他赌赢了,非但从沈金珠手中赢得了一座水府,而且赢得了胡不归的看重,从此机缘不断,一飞冲天,跻身于大瀛洲最顶尖的强者之列。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刻意交好? 越打听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兰真人按捺不住好奇,一门心思翻起了魏十七的老底,也亏她有这个耐心,从无数真伪难辨的传言中理出了魏十七崛起的真相,就连他在盲海小界血洗雪狼族,立陆崖为族长的经过,都猜了个七不离八。 真是好手段!她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心中却不无佩服。可惜了,当初不该轻易放他离去,这等人物,若不能牢牢握在手中,务必要及早铲除,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想到李静昀那一剑,到头来纵虎为患,反害了自己呢! 梅真人不动声色,听得甚是仔细,魏十七大势已成,背后有提耶鬼修撑腰,又掌握了小半个荒北城,假以时日,或能成就一番霸业。但世事难料,百年光阴稍纵即逝,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即将开启,与之相比,天魔为祸妖奴作乱只是癣疥小患,魏十七能否火中取栗,趁乱而起,尚在两可之间,为长远计,与之结下攻守同盟,遥相呼应,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至于斜月三星洞的态度,她根本不予考虑。 忽忽过了月余,才等来魏十七登门拜访,三人密议良久,至此,梅真人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翌日清晨,魏十七会同梅、兰二位真人,由裴筏引路,前往渊海,向沈妖王讨要水府。 从荒北城到渊海并不遥远,以显圣真人的神通,半日可至,但裴筏不通飞遁之术,徒步而行,足足花了数倍的时间。 裴筏忐忑不安,魏十七却不以为意。 渊海波涛起伏,潮来潮往,海腥味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兰真人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她在黄庭山中住惯了,想到水府潮湿幽暗,心中先有几分不悦,但师姐已经拿定了主意,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裴筏熟门熟路,从怀里掏出一片石鱼,出自海妖之手,刻工甚是粗犷,双眼钻了个通透的小孔,纹理透出潮水的气息,乃是一件传讯的法器。他将石鱼在掌中摩挲了一回,小心翼翼放入海中,那石鱼被海水一浸,有如活转过来,晃了数晃,倏地游了出去。 过了片刻光景,海中泛起一个大旋涡,白浪翻滚,跳出一头虾头怪来,顶盔贯甲,手持一柄丈八点金蛇矛,逞着威风踏浪而前,一双小眼珠瞪着裴筏,叫道:“怎么又是你……又是你……又是……”声音越来越低,颤抖得像风中之烛。 它冷不丁瞅见了魏十七,吓得骨软筋酥,话都说不利索,早知道裴筏引着这么个大煞星过来,它说什么都不肯出头招呼了。 魏十七饶有兴致打量了几眼,北海五族海妖他见得多了,巡海的虾头怪还是第一次遇到,虾头人身,体型彪悍,看上去威风凛凛,蛮像那么回事。 裴筏并不仗势凌人,客客气气道:“虾将军,韩长老赴沈妖王之请,烦劳在前引路。” 荒北城韩木,妖王沈金珠,虾将军哪头都得罪不起,它唯唯诺诺,急忙将丈八点金蛇矛一划,分开海水,口吐人言道:“四位请随小将来——”说着,一头扎入渊海中。 虾将军在前开道,魏十七等四人紧随其后,一路畅通无阻,直扑渊海深处。梅、兰二位真人捏定避水诀,左右看些深海的景致,色色新奇,倒也不觉得乏味。 魏十七凶名在外,海妖远远望见他的身影,避之唯恐不及,荒北城下的一战杀得它们胆战心惊,就像一条鲨鱼闯入鱼群,无不逃之夭夭。 赶了一程水路,虾将军引着他们来到一块大黑礁下,仰头厉声叫道:“蟹将军,蟹将军何在?” 礁石背后腾起一团巨大的黑影,一人瓮声瓮气问道:“原来是虾将军,有何公干?” 虾蟹二妖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知根知底,虾将军担心它不知进退,冲撞了那大煞星,急忙提点道:“蟹将军,沈妖王的贵客在此,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那黑影划动腿脚上前来,显出身形,模样与虾将军有几分相仿,人身而蟹首,丫丫叉叉长着六条胳膊,算上两条长腿,恰好凑成“八足蟹将军”。 蟹将军识得魏十七,当日海妖进犯荒北城,它磨磨蹭蹭落在最后,恰好望见他凶性大发,杀得一干海妖王没了脾气,此番来到渊海,十有八九是为了沈妖王许下的水府,怠慢不得。它慌忙弯腰拱手,六条胳膊搅在一起,脑筋像打了结,不伦不类说起了客套话,“不知……那个莅临,那个……恕罪恕罪……” 虾将军连忙帮衬一二,道:“蟹将军还不速速请出飞舟,送贵客一程!” 蟹将军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在袖中一通乱捏,摸出一枚焦黄的枣核,探出食指轻轻一点,念了一段急促的咒语,那枣核迅速长到七尺高,三丈长,形同一艘密不透风的大船。 虾将军在船身轻轻一推,打开舱门,赔笑道:“此去沈妖王的水府,路途甚远,乘蟹将军的黄犊舟,可省下不少工夫。” 魏十七点点头,穿过一层水幕,当先踏入黄犊舟内。舱中空无余物,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木料打磨得溜光滴滑,形同黄玉,四下里铭刻了避水的符阵,一船之隔,内外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梅、兰二位真人随后而至,举目打量了一回,对此船亦甚为满意。 虾将军告歉一声,将舱门合拢,严丝密缝,不透半点水汽。他暗暗松了口气,招呼蟹将军和裴筏登上船头,启动黄犊舟,朝深海缓缓滑去。
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二十八节 神兵最强 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二十八节 神兵最强 黄庭山,斜月三星洞,无垢洞太一静室,葛阳真人静昀真人松骨真人三巨头真身亲至,聚于一处,商议对策。 斜月三星洞正当风雨飘摇之秋,广济洞与神兵洞联手,意欲破门自立,提耶鬼修跨海而来,击破大象真人一具分身,收取冥河,摆明了车马与斜月三星洞为敌,极昼城主胡不归大有推波助澜之意,屋漏偏逢连夜雨,局势前所未有的复杂。 葛阳真人端坐于浮游榻上,手持铁如意,率先开口道:“长息真人近况如何?” 松骨真人欠身道:“多蒙洞主赐下金莲子,长息师弟正在碧莲小界重铸肉身,百年内无暇旁顾。” 葛阳真人点点头,“百年光阴转眼即过,长息真人吉人自有天相,破而后立,前途不可限量。” 松骨真人只得应道:“承洞主吉言。” 葛阳真人又向静昀真人道:“师妹的那具分身现在何处?” 静昀真人道:“冥冥之中,羁绊已断,躯壳被人夺走,魂飞魄散,从此永诀大道。” 葛阳真人暗暗叹息,静昀师妹步入大象境,修成六具分身,每一具都是身魂一体,至关紧要,她在鬼窟小界遭强敌暗算,分魂驾斩神剑飞回黄庭山,若能及时夺回肉身,尚有挽回的余地,不想对方用心狠毒,施下绝户计,驱使鬼修侵占分身,施展“寄魂”秘术,彻底斩断了冥冥中那一缕羁绊,阴错阳差,毁了师妹的分魂。 “师妹有何打算?” 静昀真人道:“先处置广济洞与神兵洞之事,再言其他。” 葛阳真人微微颔首,他知道师妹的性子,她平气和,实则怒极,虽然怒极,却并未丧失理智,攘外必先安内,广济洞和神兵洞联手发难,此事迫在眉睫,万万不能疏忽。 “师妹的意思呢?” “广济洞意欲自立,神兵洞与之共进退,只要擒下梅兰二人,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施雷霆手段,擒下梅兰二位显圣,杀一儆百,静昀真人有资格这么说,她自信无须真身亲往,遣两具分身,就足以压制一切不同的声音。 葛阳真人不置可否,又问道:“松骨师弟意下如何?” 松骨真人沉吟良久,谨慎地答道:“兹事重大,吾不敢妄言,全凭洞主定夺,昆吾洞当尽绵薄之力。” 静昀真人颇感意外,松骨真人绝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他如此谨慎,必然是知道什么内情。果不其然,葛阳真人以铁如意轻轻敲击掌心,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师兄在为难什么?” 葛阳真人缓缓道:“吾道传承之初,有句老话,叫做‘斜月三星,四洞四脉,神兵最强’,师妹可曾听说过?” 静昀真人秀眉一挑,摇了摇头,扫了松骨真人一眼,见他面无异色,显然是有所耳闻。她修为虽高,毕竟不是四洞洞主,有些隐秘之事尚不得与闻。 “神兵洞修炼神兵真身,闭合先天窍,不假外物,自成天地,只是人身再强,终不能与妖族相比,神兵洞的前辈高人参详天狼食日功,别出机枢,将身躯炼为洞天法宝,借洞天汲取天地灵气,成就洞天真人,转而修炼无垢洞之剑,广济洞之符,昆吾洞之器,再无阻碍。” “神兵洞一脉先炼体,后修道,最终殊途同归,仍从洞天起步,回到剑修符修器修的老路上,多走了一段弯路,貌似多余,实则强就强在这段弯路上。神兵洞传人只要成就洞天真人,转投无垢洞,便是剑修最强,转投广济洞,便是符修最强,转投昆吾洞,便是器修最强,种种最强,无一例外。好在祖师察觉到其中的弊端,留下规矩,一旦转投其余三洞,就不能算神兵洞的嫡系传人,争不得洞主之位,最多留几分香火情罢了。” “不过以人身修炼妖族功法,何等艰难,神兵洞向来人丁不旺,更在剿灭天魔一战中,折了好几位真人,这千年来,也唯有灵渠一人成就洞天,可惜他存了重振神兵洞的念头,不愿舍弃炼魂神兵,别出心裁,修炼法相神通,误入歧途,弄得不上不下,止步于阳神境,再无寸进。” “如今无垢洞和昆吾洞不再有神兵洞传人,至于广济洞,就很难说了,据我所知,至少有二位出身神兵洞的真人藏身于摩崖洞天内养伤,极少露面。” 静昀真人道:“哪两人?” “归藏真人,晏平真人。” 这两位真人与上一任洞主抱残子平辈,静昀真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头,却不知他们躲在广济洞中。她微一沉吟,问道:“二位真人是何境界?” 葛阳真人道:“一位大象,一位显圣,归藏大象,晏平显圣。不过二位真人为封印天魔,分身尽毁,身受重伤,这么多年悄无声息,未必就能维持大象显圣的修为。” “师兄担心他二人从中作梗?” “已经从中作梗了。归藏真人传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广济神兵二脉脱离斜月三星洞,自立门户,除了摩崖碑外,一应真仙小界,尽数留下。” 静昀真人哼了一声,道:“不留下,难道他们还带得走?” 葛阳真人叹息道:“带是带不走,不过广济洞符修的手段别具一格,当真封印了小界,与带走又有什么差别!” 静昀真人明白师兄的难处,哂笑道:“师兄可是担心,归藏真人仍有大象修为?反正无望真仙境了,拼着再毁一具分身,又有何妨!” 葛阳真人铁如意一顿,只作不知,道:“归藏真人言明,广济神兵二脉即便破门而出,自立门户,仍是飞升修士后裔,与斜月三星洞同出一源,当立誓结盟,永不为敌。” 七曜在上,诸天神明见证,大瀛洲的盟约不是空口白话,归藏真人许诺立誓结盟,可谓诚意十足,对无垢洞和昆吾洞来说,凭空多得七处真仙小界,心动也在所难免。 “何况,当真与广济洞神兵洞交手,我等或有七成胜算,死伤也在所难免,师妹可曾想过,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何人?” “师兄可是担心胡不归?” “极昼城主尚在其次,我更忌惮那跨海而来的提耶鬼修。”当着二位真人的面,葛阳真人也不讳言,连“忌惮”二字都说了出来。 静昀真人默默不语,眼中神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二十三节 再也挪不开视线 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二十三节 再也挪不开视线 在他的印象里,李静昀喜怒无常,不可理喻,他宁可跟心怀叵测的兰真人打交道,也不愿直面李静昀,然而到头来,骨子里与他最为接近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孤独高傲的疯女人。 兴许在旁人眼中,他也是如此吧。 “……不过回头想想,这些矛盾和犹豫都是多余的,在你我今天第一次见面之前,你就替我做出了决定。你跟广济洞梅、兰二女搅在一起,你跟极昼城胡不归搅在了一起,两次,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与我为敌,真让人遗憾……我们本来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谈,我们本来……也许可以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李静昀缓缓提起斩神剑,语气中透出一丝情绪的波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算是相爱相杀吗?魏十七忍不住想笑。 “从下界洞天逃到大瀛洲,如此短的时间,你变得很强,让人刮目相看。我知道你还留有后手,否则的话,也不会贸贸然遣走胡不归,你在算计我,我给你机会,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话都被她说尽了,魏十七无言以对,两次站在她的对立面,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疯女人给过他一星半点提示吗?她是不是觉得这方天地所有的人都应该围着她转?大象真人,嘿嘿,大象真人就很了不起? 不动声色,毫无征兆,一抹乌沉沉的刀光从魏十七袖内飞出,无视时间与距离,星驰电掣没入李静昀体内,斩神剑近在咫尺,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彻骨寒意打心底泛起,李静昀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这一击给她的错觉,就像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批亢捣虚,直击灵魂最深处。 一朵金莲在丹田绽放,魂魄躲在花房深处,刀光斩破重重真元,被金莲抵住,一丝丝阴气侵染莲瓣,如同浓墨滴入水中,迅速扩散。 离开荒北城前夕,魏十七躲在盲海小界内,催动破晓真身,以黑龙关敖驱屠龙真阴刀,耗时月余,费劲心力,前后劈出百余刀,阴元儿施展大神通,将其中三十三道刀光尽数收于太阴元命珠内,以阴气加以融炼,昼夜不息,凝成这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的一刀。驱使玄阴器作倾力一击,纳于太阴元命珠内,加以融炼,合而为一,这是提耶洲鬼族的不传之秘,即便真仙也无从防范,李静昀一无可恃,只能凭借魂魄硬撼刀光。 若没有碧莲小界的那朵金莲,刀光入体,她本当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阴元儿紧随刀光飞出,出手如电,伸手一指,轻轻点在李静昀眉心,停了数息,充沛的阴气蜂拥而入,将她体内真元尽数禁锢。但此时出手已迟了一瞬,一柄小剑突入金莲,将李静昀魂魄一卷,弃了肉身,破空飞去,千都界图禁不住真仙遗宝,竟被斩神剑携了她的魂魄,瞬息飞回斜月三星洞碧莲小界内。 前后昆吾金塔,后有斩神剑,斜月三星洞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要灭杀真人的魂魄,殊非易事。 失去魂魄支持,金莲被刀光浸染,莲瓣豁然打开,花房内却早已空无一物,李静昀的肉身颓然倒地,双目紧闭,气息全无,龙蝠一声尖叫,从她袖中飞将出来,小脸惊骇不已。 魏十七朝他笑笑,打个手势,示意他莫要慌乱,且在一旁等候处置。 阴元儿看了李静昀半晌,低声道:“区区一具分身,就有如此神通,大象真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下你可把她得罪狠了!” “是我们把她得罪狠了……”魏十七慢慢蹲在李静昀身旁,阴气在她白玉无瑕的肌肤下涌动,晕染出深深浅浅的墨色,显得异常诡异。 阴元儿神色一动,试探道:“她这具分身千锤百炼,资质绝佳,三十六处先天窍,很是难得……” 魏十七解下通窍石,系在李静昀颈间,端端正正摆在胸口,轻轻一按,道:“以此作为寄魂之躯,如何?” 阴元儿道:“这是她的机缘,莫大的机缘。” 秦贞的身影从通窍石中飘出,目不转睛望着魏十七,眉眼中满是忧色。魏十七摸摸她的头,笑道:“呵呵,原本打算为你觅一具显圣真人的分身寄魂,没想到找到一具大象,看看,中意吗?” 秦贞低头看了一眼,再也挪不开视线。 阴元儿伸手在李静昀丹田一拍,将一朵染作墨黑的金莲摄入掌中,顺势推了秦贞一把,道:“强敌未灭,早作打算,莫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秦贞惊呼一声,身不由己投入李静昀体内,阴气从四面八方合拢,牵引魂魄修炼乌木鬼王诀,与肉身相合。 李静昀泯然若眠,肌肤下的阴气一忽儿浓一忽儿淡,灵性十足,助秦贞一臂之力。魏十七叹息一声,道:“今番却是多谢阴/道友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阴元儿先得了一朵金莲,满心欢喜,道:“道友无须多虑,得大象真人的躯壳,突破寄魂关,当无大碍。” 魏十七“嘿”了一声,道:“关心则乱……也罢,此地有我看顾,阴/道友若有意收取冥河,只管自便。” 阴元儿深深看了他一眼,涌身跃入冥河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海,连水花都不曾激起分毫。 龙蝠目睹二人胆大包天,竟然打大象真人分身的主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魏十七坐在李静昀身旁,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随口道:“如何,拿定了主意没有?” 龙蝠张口结舌,“你……你……你……我……我……我……” “少了这具分身,李静昀无缘大道,再也修不到真仙境,是吧?” 龙蝠沉默良久,苦笑道:“这个……真不知道……” “那么你是打算继续追随李静昀,还是改投门户?” 龙蝠翻了翻白眼,犹犹豫豫道:“刚才那位……” “她跟你一样,也是器灵之身,不过她比你要厉害多了,只怕李静昀在她跟前,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难怪!龙蝠再三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就跟着魏道友吧!” 魏十七微微一笑,道:“你见识过胡不归的手段,可敌得过他?” 龙蝠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自己去对付胡不归,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摆手道:“我哪能跟极昼城主相比!敌不过!万万敌不过!” “敌不过也无妨,拖住他一时半刻即可。” “这个……” “你既然跟了我,总得出点力,缠住胡不归,不让他腾出手来打扰我,就算是‘投名状’,如何?” 龙蝠低头寻思了片刻,道:“呃,那我试试看,万一不成的话……” 魏十七轻描淡写道:“不成的话你把他引到这里来,我来跟他谈谈。” 龙蝠扁扁嘴,心道:“谈谈?有什么好谈的?能谈的话,还要我拖住他作甚?”他对魏十七颇有些忌惮,不尴不尬地一笑,将身一纵,化作白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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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十一节 昆吾金塔 仙都 第十章 起于微末 势成燎原 第十一节 昆吾金塔 长息真人目光闪动,掐动法诀,伸手对镇元铁血桥连指三指,俱被魂魄之力阻拦,无法控制此宝,眼看那铁血桥来势汹汹,重如山岳,他也不与其硬拼,身影一晃,已降下云端,随手祭起真仙乌铜钟,一声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魏十七罩于钟下。 文萱从旁夹击,挥动混元骨锤揉身再上,长息真人抛出一根缚灵绳,化作一道白光,将她牢牢缚住,拖倒在地,回转身又握住一柄九现云龙扇,朝着当头压下的镇元铁血桥轻轻一扇,九条青龙腾云而起,将铁血桥掀翻在一旁,滚了数圈,半截栽入土中。胡不归掌心一热,竟拿捏不稳,铁链撒手飞出。 长息真人先后祭起乌铜钟、缚灵绳、九现云龙扇三桩真仙遗宝,从容不迫,挥洒自如,尽显大象真人的风范。但半步大象,毕竟不是大象,短短数息,长息真人体内真元已消耗了小半,他脸上不动声色,暗暗捏碎一只瓷瓶,将一颗天元丹送入口中,含在舌下。 胡不归看在眼中,微微冷笑,长息真人以秘术摄取分身精元,强行提升修为,这是饮鸩止渴,不得长久,他也犯不着跟他硬拼,且周旋一二,看他能嚣张到几时!当下胡不归迈开大步,化作一抹虚影,倏忽冲到镇元铁血桥旁,九条青龙张牙舞爪扑上前,被他一拳轰出,四分五裂,化作狂风而散。 他起手一拍,镇元铁血桥从土中跃起,顺势一拳击在桥头,“嘎嘎嘎”数声响,铁血桥竟绽开七八道浅浅的裂痕,旋即疾飞而出,夹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撞向长息真人。 舌下的天元丹源源不断补益真元,长息真人精神一振,举起九现云龙扇又一扇,九条青龙再度飞出,将镇元铁血桥紧紧缠绕,掀在一边。这一回,胡不归不待铁血桥落地,吐气开声,抢上前又是一拳,生生扭转去势,连桥带龙一股脑砸向对手。 长息真人察觉到对方的用心,胡不归一味游斗,显然看破了他的弱点,频频驱动真仙遗宝,真元消耗极大,天元丹固然药力充沛,终非长久之计。他忙将九现云龙扇一收,正待闪避,一股无形无质的天地伟力骤然出现,将他死死压制,行动竟不得自如。 长息真人心中大惊,一时也来不及细查谁在暗中捣鬼,伸手一推,食指上一枚指环闪了闪,镇元铁血桥倏地消失无踪,仿佛被无形的大嘴一口吞没。指环随即变得炙热如火,射出一道道五彩霞光,吞吐不定,长息真人急忙将其摘下,远远抛了出去,一声雷响,霹雳来自天外,指环炸将开来,镇元铁血桥再度飞出,重重坠落在地。 长息真人舍去一枚储物指环,将胡不归拳力化解,逃过一劫,随即一挥手,抛出一支银闪闪的破魔小箭,绕了数圈,一闪而逝。数十丈外的虚空忽然漾起层层涟漪,翟爻唐橐双双现出身形,一人持千都界图,十指殷红如血,一人在旁守护,手中提着一只紫金葫芦。破魔箭不偏不倚,直扑界图而去,唐橐醉眼迷离,大喝一声,连出两拳,拳影清晰可辨,将小箭截住,不容它近身。 长息真人死死盯住翟爻手中的千都界图,又惊又喜,胡不归骤然贴身,拳脚如疾风骤雨,不给他喘息的时机。 破劫真身何等厉害,长息真人哪里敢托大,暗中捏碎一块玉符,一道青光刷过,胡不归被挪移到百丈开外,他正待向翟爻出手,忽然心生警惕,回头望去,却见一线刀光破开真仙乌铜钟,魏十七手持屠龙真阴刀,脸色略有些发白,眯起眼睛望向自己,与此同时,文萱亦挣脱了缚灵绳,手起一锤,凝成一朵硕大的骨莲,遥遥相击。 乌铜钟和缚灵绳俱是真仙遗宝,但长息真人无暇操纵,单凭宝物的一点灵性,如何困得住魏、文二人。 百丈之遥稍纵即逝,胡不归再度涌身上前,长息真人一颗心落到谷底,将含在舌下的天元丹咽入腹中,伸手在脑后一摸,冉冉升起一座金塔。 文萱全力一击,骨莲大如栲栳,长息真人目视骨莲,竟不躲不闪,胡不归心头猛地一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急叫道:“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谁该小心?文萱不由一怔,尚未回过神来,金塔微微一漾,骨莲疾飞而回,一闪即至,正中文萱胸口,将她打得口吐淤血,像一片枯叶飞了起来,跌得四仰八叉,半晌爬不起来。 魏十七凝神细看,只见长息真人脑后那座金塔放出万千毫光,照得他周身通彻,灿若金身。文萱猝不及防,混元骨锤一击被金塔逆转,结结实实落在了自己身上,吃了大亏,他不愿贸然出手,目视胡不归,流露出询问的眼色。 文萱呻吟了一声,双手撑着骨锤,吃力地爬了起来,口鼻间滴滴答答淌下血来,性命却是无碍。胡不归放下心来,上下打量着长息真人,道:“好!好!昆吾金塔,昆吾洞镇洞之宝,逆转一切攻击,不逊色于斩神剑。只可惜你终非大象,勉强催动此物,撑不多久就会灯枯油尽,爆体而亡。” 长息真人体内真元急速流逝,腹中天元丹一丝一缕缩小,无以为继,他有些心慌,急忙掏出一瓶瓶丹药,一股脑吞下腹去,却如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昆吾金塔毕竟不是斩神剑,足以自保,却无从克敌,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一旦祭出金塔,再无余力驱使其他法宝了,长息真人只得叹息一声,心生退意,衣袖一拂,往寒毒山脉飘然而去,千都界图的压制恍若无物。 魏十七觉得不妥,忽然道:“胡帅就这么任他离去?” “怎么说?”胡不归以为他对昆吾金塔起了觊觎之心,暗笑他贪得无厌,不自量力,神兵真身排斥外物,昆吾洞的镇洞之宝就算落在他手里,也是毫无用处,还不及镇元铁血桥砸人来得爽利。 “他若与李静昀会合,棘手百倍。” 胡不归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昆吾金塔与斩神剑一攻一守,相辅相成,若不趁此良机留下长息真人,将后患无穷。
仙都 第九章 第一百零二节 打落十八层地狱 仙都 第九章 第一百零二节 打落十八层地狱 这既是表明立场,又是投名状,魏十七不假思索站在阴元儿一边,这让她寒冰也似的脸色稍稍融化了一丝。 奚入云摇摇头,朝师妹打了个手势,奚沅当即撑开通幽冥王伞,遮在二人头顶,海水刷地分在两旁,伞下清清爽爽,没有半滴水气。 奚入云叹息一声,双手捏定法诀,喃喃念动咒语,阴元儿四肢一紧,秀眉微蹙,似乎为其所制,体内阴气不受控制,像刺破的皮囊,丝丝缕缕泄出。魏十七趁着奚入云全神贯注作法,无暇旁顾,倏地冲上前,一刀劈下,乌沉沉的刀光贯入通幽冥王伞,只见其入,不见其出。 衣袖滑落,露出惨白瘦削的双臂,奚沅不遗余力催动通幽冥王伞,将这一抹致命的刀光挪往九幽冥府。短短数息工夫,先是指尖微微颤抖,接着是手掌,手腕,小臂,肘弯,上臂,肌肤血肉眼看着溃烂发黑,一片片飞入伞中。这一刀凌厉至极,凭借通幽冥王伞,奚沅或许还顶得住,但她寄魂的这具躯壳,却承受不住玄阴器一击,先行溃败。 “罢了!”眼睁睁看着师妹灯枯油尽,滑落深渊,奚入云终究心有不忍,他将法术一收,抬手按在奚沅肩头,阻止她继续拼命。奚沅十指一松,通幽冥王伞脱手飞起,奚入云轻轻接住,转了几圈,举重若轻,将刀光消解于无形。 跨海而来的涉族三大长老,当以眼前之人为首,不过魏十七也懒得多费口舌,他赶时间,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双眼一瞪,将破晓真身催发到极限,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尽皆亮起,璀璨夺目,魂魄之力席卷而起,如一条大蛇,将周身牢牢缠住。 奚入云哪还不知对方将施杀手,毕其功于一役,抢先将手一抬,身后顿时浮现出成千上万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形形色色,极尽想象之能事。 阴元儿受制于奚入云的秘术,此刻稍稍一松,忽然开口道:“小心!” 话音未落,奚入云将手一按,千万柄兵器尽皆飞出,在海中留下无数水痕,久久未散。魏十七将双肩一摇,巴蛇法相从后背腾起,口中衔着一颗龙珠,盘旋不定,蓦地张开虚空,将蜂拥而至的利刃尽数收去。 奚入云这一手“万兵归一”何等厉害,巴蛇法相只是初具规模,没撑过数息,便告溃散,钻入魏十七后背隐没不见。魏十七抢得一线空隙,顺势将头一低,后颈蹿出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只有半截尾巴留在魂眼中,尚不得挣脱。 桀骜不驯的妖气冲天而起,穿透重重渊海,直入霄汉。 魏十七将屠龙真阴刀高高抛起,黑龙咆哮一声,张开利爪,死死扣住这柄屠灭它肉身的神兵利器。此刀以先天鼎残片锻造,浸渍真龙精血,携往上界后,不知屠灭了多少生灵,又得鬼窟阴气再三洗炼,由阴器至真阴器,由真阴器至玄阴器,脱胎换骨,生出一点灵性,黑龙与之心血相连,神魂相通,虽是外物,却如同它血中之血,肉中之肉。 暴戾之气席卷全身,黑龙仰天厉啸,将屠龙真阴刀一挥,刀光甫发即至,通幽冥王伞一斩两截,伞下二人随身阴器法宝不拘粗细,尽皆化作飞灰,无一幸免。奚入云正全力催动“万兵归一”,躲闪不及,被刀光一卷,魂飞魄散,奚沅及时弃了躯壳,三魂七魄被截下小半,只逃出一缕残魂。 “师兄!”奚沅惨叫一声,奋不顾身扑向魏十七,原以为是飞蛾扑火,却不想黑龙持定屠龙真阴刀,竟视若无睹,轻轻巧巧放她过门。 魏十七一颗心如堕冰窟,黑龙得玄阴器之助,意欲趁机脱逃,天澜真人压制不住,神兵真身岌岌可危,眼看着奚沅的残魂劈面冲来,面容狰狞可怖,他无从闪避,当下将心一横,闷哼一声,将其吸入腹中。 奚沅眼前一花,堕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她心如死灰,毫无惧色,只顾将魂魄一催,扭曲变幻,意欲跟对手同归于尽。 生死一线,魏十七竭尽全力催动食灵术,幻化出无数大手,压住奚沅的残魂,不让其自爆,奋力扯得粉碎。天澜真人如饿虎扑食,将魂魄碎片吞噬殆尽,砸吧着嘴意犹未尽。一不做二不休,魏十七从腹中摄出两只赤玉匣,钢牙上下一合,嚼得粉碎,将匣内魂魄一并吞入腹中,炼化了喂饲天澜真人。 这两只赤玉匣,一只装了涂曳的魂魄,一只装了流火的魂魄,火烧眉毛,他也顾不了其他了。 天澜真人气势暴涨,黑龙猝不及防,竟为其压制,神魂一阵恍惚,魏十七趁机夺回屠龙真阴刀。一旦失去玄阴器加持,黑龙顿时委顿不堪,满心不情愿地缩回后颈魂眼中,再度沉寂下去。 魏十七心中一定,结结实实出了一身冷汗,以黑龙精魂驱动屠龙真阴刀,固然无可抵御,但此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真身被破,直接打落十八层地狱,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看了阴元儿一眼,讪讪笑道:“见笑了。” 阴元儿挣脱束缚,揉着雪白的手腕,若有所思,轻声道:“可是炼化魂魄,补益己身?” 魏十七心中一凛,没想到她一语道破玄机,转念一想,此女乃太阴元命珠之所化,谙熟鬼修之道,魂魄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双眼,当下坦然道:“不错。” “摄魂入体,相辅相成,融合魂魄之力巩固肉身,成就种种神通,闻所未闻,这不是鬼修的路数,却不知是何手段?” “此乃炼魂神兵,大瀛洲妖奴传承的秘术,传自斜月三星洞神兵洞一脉,在极昼城主胡不归手中发扬光大,练到高深处,也可称雄一时了。” 阴元儿道:“这炼魂神兵系于精魂,若无炼化魂魄补益己身的手段,固然可称雄一时,却未必能称雄一世。”她慧眼如炬,寥寥数语,让魏十七生出无所遁形之感,只得报以呵呵一笑。 多谈无益,手头的筹码折得七七八八,没什么底气,魏十七急于离开,径直问道:“不知姑娘召我来,所为何事?” 阴元儿垂下眼帘,感慨万千,目光落在屠龙真阴刀上,久久没有挪开。
仙都 第九章 第一百零一节 太阴元命珠 仙都 第九章 第一百零一节 太阴元命珠 从海底断崖处下潜数千丈,犹未见底,巨大的礁石簇成连绵山脉,海沟纵横交织,向远处无限延伸,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魏十七驱动水遁术,朝着屠龙真阴刀所指破水而去,心无旁骛,他打定主意,只探这一回,若无有结果,即刻动身返回流沙谷,会同胡不归赴那鬼窟之约。鬼族在渊海深处栖息了千万载,就算饶上百十年又何妨,日后有机会再杀上门去,到那时,他就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念头通达了,时间过得飞快,偶尔遇到路过的深渊海妖,莽撞的冲上前来,谨慎的掉头就跑,他无一放过,随手杀了抽魂食肉,补充元气,一路顺顺当当,没遇到什么阻碍,却也没有发现鬼修的踪迹。魏十七暗暗冷笑,看来那睢晏确是涉族的大人物,纵然算不上首屈一指,也在前三之数,否则的话,那些跨海而来的鬼修何至于潜形匿迹,连鬼影子都不见半个。 忽忽月余过去,这一日,他钻入一条十多丈宽的海沟中,深入百丈,来到一片陌生的海域,海水澄澈干净,不见一丝泥沙,身旁壁立千仞,被暗流冲刷得滑不留手。 魏十七手持屠龙真阴刀,在礁石上敲敲打打,不得其门而入,潜伏于刀内的阴气亦无异动,乖巧得就像刚入门的小媳妇。他不禁有些沮丧,只得唤出流火,着他查看一番。这片海域对流火来说,亦是从未涉足的陌生之地,好在他是蛇颈龙王族出身,对“海界”颇为熟悉,依照魏十七指出的方位,逐寸逐分勘察了一番,敲敲打打,累得精疲力尽,最后框出方圆数里的范围,拿捏不准模棱两可犹豫不决,只道小界的入口,或有可能在其中。 方圆数里,或有可能,魏十七只得报以苦笑,他将流火的魂魄收回赤玉匣,凝视着亘古未变的礁石,心道,坚壁清野,很好,很强大,拿他们没办法,如果再找不到线索,他只好铩羽而归,就当是白跑一趟了。 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屠龙真阴刀嗡嗡而鸣,牵引着他缓缓逼近礁石,阴气丝丝缕缕钻出,如同触手一般,一根根钻入石缝,蠕动不休。五彩霞光渐次亮起,礁石表面浮现出一座宏大的法阵,灿若星辰,熠熠生辉,向上下左右扩散,一眼望不到尽头,禁制回环相扣,层层渗入礁石深处,不知叠加了多少层,一圈圈顺序旋转,幅度不一,正反各异,竟打开一个黑黝黝的入口。 太阴元命珠的气息昭然若揭,屠龙真阴刀一声欢鸣,雀跃不已。 魏十七退后数丈,提到戒备。海水翻涌沸腾,像煮开了锅,远处传来数声巨响,隆隆不绝,落入涉族之手的小界尽皆洞开,阴气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鬼物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魏十七知道自己终于敲开了鬼族的门户,微微哂笑,催动破晓真身,一刀挥出,刹那间刀光暴涨十余丈,破入鬼物群中,抽取阴气,直击魂魄,将彼辈一扫而空。 一刀之威,乃至于斯,魏十七精神一振,倏来倏往,挥刀杀了个痛快淋漓,无移时工夫,便将冲在前的鬼物一扫而空。 打头阵的炮灰首当其冲,灭了个干净,数息后,一干鬼族使者率领巡丁骑着蛇颈龙纷纷赶来,将魏十七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厮杀。魏十七身陷重围,毫无惧色,举刀指指彼辈,正打算说几句镇场面的狠话,忽然眼前一暗,数十件阴器法宝劈头盖脸砸下来,竟然毫无征兆。 这帮没鼻子不要脸的鬼东西,胆敢偷袭老子!魏十七不怒反笑,有心试试屠龙真阴刀的威力,挥刀迎上,刀光纵横交织,只一绞,便将阴气法宝绞了个干干净净。他形同鬼魅,顺势撞入鬼修之中,摧枯拉朽,刀光所到之处,无有一合之敌,无移时工夫便连斩一十三名鬼族使者,折在他手上的巡丁更是不计其数。 法阵轮转数圈,终至于全开,奚沅催动蛇颈龙冲出小界,目睹死伤惨状,尖叫一声,目眦欲裂。“蛇海”小界为强敌从外打开,声势浩大,惊动了躲藏在小界中的族人,倾巢而出,赶来助阵,不想片刻工夫,便被屠戮殆尽,涉族元气大伤,动摇了立足的根基,叫她如何向提耶洲的族长交代! 情势危急,她二话不说,祭起一支黑沉沉的摧魂戈,朝对方劈面刺去。 魏十七见识过涉族长老的手段,见此物来势汹汹,将屠龙真阴刀一摆,轻轻巧巧斩为两截,摧魂戈顿成凡物,顷刻间腐朽溃败,片片剥落。奚沅口中苦涩万分,喃喃道:“此乃……此乃玄阴器!” 魏十七闻言满心欢喜,屠龙真阴刀经过这一番蜕化,终于更进一步,晋升为“玄阴器”,此刀如此犀利,鬼族又何惧之有! “蛇海”小界传来一声叹息,奚入云缓步踏出,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站于奚沅身旁,涩然道:“师妹,你还看不透吗,太阴元命珠已经背弃吾等了!” “什么?”奚沅这一惊非同小可。 一点乌光从小界中飞出,绕了数圈,化作一个黑衣少女,秀发如云,面寒似水,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双唇缺少血色,周身缠绕着一团浓郁的阴气,举手投足充斥着鬼气。 屠龙真阴刀沉寂下去,魏十七心下了然,此女定是太阴元命珠的器灵,不知何故,将他引到此处,十有**要借助他之力,摆脱涉族的控制。 奚沅眼中红芒闪动,尖叫道:“阴元儿,我涉族待你不薄,为何要投靠外人?” 那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目光森然,抿唇轻轻一吸,四下里的巡丁鬼物如牵线木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阴气破体而出,尽被那少女收去,无有一丝一毫留存,血肉身躯随之化作飞灰,魂魄漂浮在海水中,惶惶乎,凄凄乎,无所归依,止有幸存的六名鬼族使者不受其扰,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魏十七呵呵一笑,身形暴退,恍若天神下凡,一口气将鬼族使者尽数斩杀,刀光过处,魂魄亦无一幸免。
仙都 第九章 第九十七节 守株待兔 仙都 第九章 第九十七节 守株待兔 ——————————————————————————————————————————————————————————————————————————————————- 甫一交手,魏十七的强横出乎意料,他身怀神兵利刃,克制鬼族有如神助,流火又惊又喜,灵机一动,拼尽余力将四肢一摆,施展水行妖术,方圆数里内海水顿时一扫而空,流沙倒卷而起,漫天飞舞,遮得人影不见。 .. 没有海水横加阻拦,魏十七周身一轻,化作一缕轻烟,迫近又一名鬼族。那鬼族抬头在额头一拍,头颅如花瓣绽放,三道“阴骨箭”疾射而出,飞向对手胸腹要害,近在咫尺。 魏十七屈指连弹,噗噗噗三声轻响,阴骨箭炸得粉碎,竟未能阻他一阻,那鬼族心知不好,弃了寄魂的身躯,一缕黑烟钻入胯下蛇颈龙的骨骸内,连晃数晃,急欲遁去。魏十七一刀将身躯砍翻,左手捏了个法诀,轻轻一招,将对方一缕魂魄抽了出来,牢牢锁在掌心。主人被困,那无人控制的蛇颈龙忽然陷入狂乱之中,骨骼一阵乱响,缠着魏十七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剩下的三名鬼族见势头不妙,不约而同催动蛇颈龙,掉头就逃,争先恐后扎入海水中,白影扭曲,倏忽远遁。魏十七挥动屠龙真阴刀,干净利索地将骨头架子击散,抬头望向鬼族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流火终于撑不住了,“噗嗤”一声泄了中气,海水倒卷而回,掀起一团团翻滚的黄云,将偌大的海域搅得浑浊不堪。 魏十七伏于流火背上,匆匆离开流沙谷,二人在海底寻了一条隐蔽的海沟,藏身其中略事休息。流火几乎灯枯油尽,接连吞吃了十多颗蚩尤妖丹,像死猪一样趴着,一动不动,口鼻汩汩冒着气泡。魏十七估摸他一时半刻起不来,便远远避在一旁,摊开手掌,凝神一缕扭曲挣扎的鬼族魂魄,咧开嘴微微一笑。 别海他洲的魂魄,贸然吸入腹中炼化难保有失,正好试试搜魂术,权当练手。 魏十七五指开合,掐掐算算,有如街头算卦的江湖骗子,手法暗藏玄机。只过了数息,鬼族魂魄便化作一缕轻烟,湮灭在海水中,他闭上眼睛,回味着搜魂所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正如流火所言,鬼族的人丁并不兴旺,成气候的鬼修尚不满百,但彼辈驱使的鬼物却不计其数。那骑着蛇颈龙守在流沙谷外的鬼族称为“巡丁”,类似于妖奴中的“兵卫”,得太阴元命珠之助,拔苗助长,强行突破“寄魂关”,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后再难有突破。 那些“巡丁”的躯壳并非产自渊海,而是来自遥远的提耶洲,乃一种异树的果荚,柔韧致密,严丝合缝,颇有几分滋养魂魄的奇效,外形与人身有几分相似,用以寄魂再好不过了。鬼族将果荚重,只可惜渊海之下无有陆地,未能种下幼苗繁衍生息,果荚数量有限,用掉一具就少一具了。 异树名为“提耶”,提耶洲正因树得名。鬼族之所以会从大瀛星罗陆黾三洲择一进犯,水气弥漫不利修行尚在其次,关键在于“提耶树”只有种在陆地上才能成活。 可惜天魔传授的搜魂之法太过霸道,那被擒的鬼族只是小角色,支撑不了太久,短短数息工夫,获悉的内情相当有限,来不及榨出更多的秘密。 眼下是个机会,魏十七决定守株待兔,等着鬼族的首脑主动找上门来。 藏身的海沟距离流沙谷不远,四下里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估摸着过了一天一夜,魏十七起身去,却发觉他将长长的蛇颈藏在腹下,脑袋蒙得严严实实,身躯一阵虚一阵实,状况不是太好。他也无法可想,只好留下十多颗蚩尤妖丹,独自游出海沟,在附近兜了一圈,略作一番巡察。 海底的礁石隆起如山脉,崎岖险峻,绵延不绝,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中。魏十七尝试过海底地行,元气鼓荡不休,骨软筋酥的滋味并不好受,如非迫不得已,他想再尝第二遍。 百无聊赖,又不便丢下流火远离海沟,正逡巡间,魏十七忽然心生感应,海水凝结为一块铁板,压力倍增,阴冷的气息四处乱窜,仿佛置身于鬼窟小界,冥河之畔。他哪还不知有大敌来临,停下行动,提刀小心提防。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忽近忽远,飘忽不定,“你便是流火找来的帮手,适才杀了吾族的巡丁?” 魏十七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头纤细的蛇颈龙骨骸悬浮在海水中,白骨森森,铭刻着无数纤细的金线,额头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冥石,时不时闪过一道黑芒。蛇颈龙的脊椎之上,赫然站着一个鬼族,黑袍覆体,却没有以头罩遮掩脸面,眼窝深陷,肤色惨白,正静静注视着他。 “阁下何人?” 那鬼族沉默了片刻,道:“吾之名号,不得轻易告人,且没有资格得闻。”说着,他抬起手来,五指皮包骨头,朝魏十七虚虚一捏。 这一捏似慢实快,魏十七待要躲闪,海水忽然从四方涌来,将身形禁锢,他只觉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周身魂眼开合,精魂骚动不安,似欲脱体飞出。 “咦——”那鬼族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对方体内竟藏着这许多魂魄,无一不是气息强悍,非同寻常。 魏十七心念微动,催动神兵真身,六翅水蛇黑龙天澜真人重明鸟穿山甲五道精魂旋即安定下来,魂魄之力弥漫全身,他轻轻一挣,身影骤然消失。 蛇颈龙霍然转过头去,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海水,嵌在额头的冥石没入颅内,只露出浅浅一角,骨骸之上的金线熠熠生辉,倏地弹起一根,电射而出。 光影扭曲,魏十七的身影再度浮现,手持屠龙真阴刀,一根金线缠住刀刃,绕了数圈,绞得“咯吱咯吱”作响,让人牙龈酸软,心浮气躁。 “不错!”那鬼族赞许一声,举足轻轻一踏,十余根金线齐齐弹出,如触手般争先恐后扑向魏十七,逼迫他弃刀闪避。 ————————————————————————————————————————————————————————————————————————————————————
仙都 第九章 第九十六节 隔行如隔山 仙都 第九章 第九十六节 隔行如隔山 —————————————————————————————————————————————————————————————————————————————————————— 人贵有自知之明,魏十七不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但他从不高估自己,对于自身的长短,他有着清醒的认识。凭借五方破晓神兵真身,或许可以称雄一时,但在其他方面,他还是个初窥门径的新手,不经意间,魔婴就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天魔才是摆弄魂魄的大行家,连提耶洲的鬼族都逃脱不了搜魂之厄,魔婴有求于他,毫不藏私,魏十七学到了不少摄魂搜魂的手段,对鬼族的种种神通亦了然于胸,渊海之行,又多了几分把握。 三日后,魏十七传讯唐橐,要闭关数月,修炼一桩克制无垢洞剑修的大神通,不等唐橐回音,便遁入盲海小界,随蛇颈龙流火从海眼去往渊海。 子夜时分,魏十七推动青铜绞盘,收起铁链,海水节节下落,流火终于现出了庞大的身躯,四肢扁平如桨,一条长尾甩在身后,皮肉几近透明,白骨森森,脏腑蠕动,有如黄泉地府逃出来的鬼物。 绞盘收尽铁链,海水尽数泄出,黑黝黝的“海眼”赫然张开,深不见底,闪烁着一道道蓝光。流火道:“这海眼另一端出口,位于渊海深处的流沙谷,海水卷动流沙,伸手不见五指,癸水与艮土生克冲突,元气紊乱不堪,稍不留神,就会被流沙吞没。不过恶地虽然凶险,亦有路可行,韩长老可伏于吾背,出了流沙谷,便无大碍了。” 说着,流火略略伏低身躯示意,魏十七拱拱手,道一声“冒犯”,举步蹈空而起,落在蛇颈龙背上。流火一声低啸,四肢重重拍打海底,甩动长尾,一头扎入海眼之中,如泥牛入海,顷刻间消失无踪。 魏十七只觉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嘹亮的尖啸,周身随之一沉,仿佛被无形的桎梏锁住,海水夹杂着流沙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拍打着他的身躯,体内妖气骚动不安,气血翻涌,极为难受。他暗暗催动魂魄之力,双眸骤然亮起,抬头望去,却见四下里茫茫一片,视野不得及远。 流火稳稳趴在流沙之上,不敢轻举妄动。他探出长长的蛇颈,仔细嗅着海水中的气息,分辨了半晌,这才慢慢划动四肢,一点点向前挪去。 尖啸声鬼哭狼嚎,吵得人心烦,魏十七伏在流火背上,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流火小心翼翼挪出数步,使了个神通,将四肢轻轻一拍,硕大的身躯悠悠浮起,恰好一道暗流自后方涌来,将他推出数丈,像一片树叶,无声无息地落下。 魏十七冷眼旁观多时,发觉流火借助暗流滑行的手法极为巧妙,因势利导,游刃有余,简直把流沙谷当作了溜冰场,这份能耐万万学不来,隔行如隔山,水里的勾当不是他所长。 流火貌似轻松自如,实则颇费心力,一步都不能出错。有惊无险离开了流沙谷腹地,尖啸声轻了不少,魏十七用小指扣扣耳朵眼,兀自觉得嗡嗡乱响。“这鬼地方……”他心中嘀咕了一句,“来得倒是容易,完事了怎生再找到‘海眼’回去……” 身下的流沙稍稍结实了一些,足以支撑身躯的重量,流火终于松了口气,喘息了半天,重新抖擞起精神,奋力扒动四肢,搅得水沙乱飞,倏忽游出十余丈,猛一抬头,驮着魏十七向上飘起。 幽深的渊海中,忽然亮起一点点碧油油的磷火,惨白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竟是五头蛇颈龙的骨头架子,从头到尾一块不缺,无声无息挡住去路。流火暗暗叫苦,沉声道:“小心,是鬼族的好手,他们一直守在流沙谷外!” 魏十七凝神望去,却见每一具蛇颈龙的背脊上都骑着人影,黑袍,头罩,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眸闪动着尖锐的红光,时隐时现。 “鬼族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流火还没顾得上回答,对方已经扑上前来,一左一右,一前一后,配合得颇有章法,显然不是第一次联手。 魏十七猛一踩流火的脊背,抢先迎向一头蛇颈龙,这一脚力量极大,流火顺势往下沉去,划动四肢,卷起一团团蓝莹莹的水雷,颤颤巍巍飘上前去。 鬼族不欲跟流火硬拼,驾蛇颈龙四散避让,魏十七心中有些发毛,流火一口气释出这许多水雷,毫不顾忌,是对他有十足的信心,还是包藏着祸心?转念一想,那家伙肉身溃败,全靠蚩尤妖丹吊命,哪还有余力施展如此神通!他心中存了念头,运足目力望去,果然瞧出了几分端倪,水雷看上去气势汹汹,却徒具其形,只是障眼的幻术罢了。 魏十七将腰一扭,紧追不舍,游鱼般突入丈许,游到一头蛇颈龙腹下,一刀挥出,将粗大的肋骨斩断了十七八根,那蛇颈龙垂下骷髅脑袋,张开大口朝他咬去,魏十七窥得分明,将屠龙真阴刀从它颅顶刺入,直至没柄。 这一刀正中要害,阴气一股脑涌入刀中,骨骸失去支撑,节节粉碎,那鬼族当即弃了坐骑,悬停在海中,眼中红光闪得愈发急了。 屠龙真阴刀在欢呼,在雀跃,在渴求,魏十七将刀提到眼前,只见刀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心中顿时大慰,果然,屠龙真阴刀克制鬼物,以战养战,无往不利,这一趟渊海之行,大有收获。 海水涌动,衣袍乱舞,那鬼族探出一双鬼手,十指皮包骨头,瘦骨嶙峋,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魏十七早有防备,不等他施法完成,身影一晃,已闪到他身后,手起一刀,斜斜斩向后颈。敌众我寡,还有流火这么个外强中干的拖油瓶,魏十七这一刀毫不留手,海水刷地分在两边,急速退去,黑沉沉的刀刃砍在衣袍上,撕拉一声响,声如裂帛,紧接着皮开肉绽,从颈到腰一分为二,上下两截身躯黑气缠绕,似乎欲重新合拢到一处。 魏十七冷笑一声,竟弃敌不顾,返身扑向流火。海水涌将回来,将黑袍头罩掀开,露出那中刀的鬼族,模样大体跟人身相近,有头有脸有手有脚,鼻梁不翼而飞,眼窝深深凹陷,遍体惨白,不长半根毛发,像一条剥了皮的死鱼。 红光骤灭,黑气溃散,两截尸身化作飞灰,被海水一卷,不知所踪。屠龙真阴刀入体,直击魂魄,抽取鬼修体内阴气,最是阴损不过,那鬼族跨海而来,修炼多年,不知吃了多少苦,一朝失手,转眼成空。 ——————————————————————————————————————————————————————————————————————
仙都 第九章 第九十五节 别海他洲 仙都 第九章 第九十五节 别海他洲 ———————————————————————————————————————————————————————————————————————————————————————————————————————————————————————————————————————————————— 流火垂下头来,声音低沉了几分,“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渊海囊括大瀛星罗陆黾三洲之地,为八海之首,渊海之广,穷毕生之力也难以游遍,吾族鼎盛之时,尚不足掌控一成,更不用说现下了。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渊海海沟深处,潜藏着吾族大敌,彼辈并非海妖,而是一群鬼修,猎杀吾族人,炼为鬼骑,在海中代步,以补行动迟缓之不足。” 鬼修竟然栖身于渊海,魏十七精神为之一振,舔了舔嘴唇,大为心动。持有屠龙真阴刀这等大杀器,他根本不惧鬼修,即便是天澜真人也一刀斩之,不在话下,蛇颈龙的大敌,在他直是一席盛宴,错过了可惜。 不过凡事未虑胜,先虑败,先听听流火怎么说。 “他们自称‘鬼族’,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何时来到渊海,一开始盘踞在海沟,接着四处杀戮,占了几处小界,与吾族为敌。不怕韩长老笑话,吾族上下,竟然无人能克制他们,鬼修的神通手段,果然别具一格,防不胜防。” 流火摇着头颇为唏嘘,缓缓道:“大瀛洲妖族,星罗洲虫族,陆黾洲羽族,三洲并无鬼修立足之地,吾王怀疑……他们来自渊海之外,别海,他洲。” 魏十七若有所思,道:“能跨海而来,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此界海域广袤,泾渭分明,分界之处乱流湍急,虽大神通亦会迷失其间,跨海岂是易举。但渊海终究是海妖的天下,水气弥漫,不利鬼道,彼辈一旦站稳脚跟,必然会从大瀛星罗陆黾三洲中择一进犯,星罗洲陆黾洲距离海沟太过遥远,大瀛洲与渊海有盲海小界相通,只怕难逃厄运。” 魏十七哑然失笑,显然并不在意。 流火又道:“渊海之中少有阴气郁积,鬼族无所依托,全靠一颗太阴元命珠维系元气,那珠子乃至阴之物,有无穷妙用,听说在周身滚上一滚,气脉尽皆贯通,脱胎换骨,最差也能成就鬼婴之躯,进展一日千里。鬼族人数虽少,赖太阴元命珠之力,无一不是强手,若非此珠,吾族岂会有覆灭之虞!” 魏十七插嘴问道:“那太阴元命珠可助你疗伤?” 流火道:“吾肉身为鬼族所伤,阴气郁积于内,日夜侵蚀血肉,无可遏制,唯有得太阴元命珠,才能拔除沉疴,蚩尤妖丹治标不治本,苟延残喘罢了,还望韩长老不吝援手,助吾度过此劫。” 魏十七笑道:“鬼族如此厉害,我又能出多少力,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韩长老谙熟鬼修之道,成竹在胸,对彼辈的弱点定然心知肚明,病急乱投医……病急乱投医……呵呵,韩长老也了,吾撑不了太久……” 魏十七低头寻思了片刻,笑道:“也不急于一时,容我再想想。” 流火见说不动他,心下抑郁,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魏十七回到盲海岸边,望着波涛连天,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鬼窟之行近在眼前,按说他不该旁生枝节,但九节蚁巢穴中,李静昀那摧枯拉朽的一剑如在眼前,横空出世,如梦如幻,纵然得黑龙之力,纵然重铸破晓真身,他依旧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把所有筹码都押在胡不归身上,终究不妥,他必须另作打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拿定主意,马不停蹄出了小界,回到洞府坐定,命画屏将亢珑儿唤来。回想起来,大瀛洲不闻鬼修传承,鬼兵鬼卒鬼将鬼道人尽在鬼窟小界,宇文始通晓“避雷术”着实古怪,保不定与渊海中的鬼族有什么瓜葛,放着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正主不问,纯粹是自个儿找虐。 画屏身子微微一颤,欲言又止,默默施礼退出。魏十七转念一想,便知她在担心些什么,不禁哑然失笑。过了片刻,亢珑儿扶着石壁慢慢挪到他跟前,脸色苍白,神情委顿,病恹恹歪在一旁,似乎是洗浴过,清清爽爽,一副海棠带雨的娇羞模样,惹人爱怜,比起之前瘫倒在地,汗出如浆的惨状已经好多了。 天妖雪狐的身躯略嫌不足,费了一番手脚,好容易才把一缕神念安顿下来,对魔婴来说,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他惊叹于韩长老的神通广大,对天魔脱困又多了几分期盼。直到这时,他才决定与对方携手合作,各取所需。 魏十七对魔婴了如指掌,度过了最凶险的难关,调养一段时间,这具身躯便能如臂使指,操纵自如。他也不多说废话,径直问起藏身于渊海之中的鬼族,魔婴怔了怔,没想到风风火火把他唤来,竟然为了此事。 他思忖片刻,还真记了起来。 七曜界十洲八海,广袤无垠,渊海之南,是为律海,海中止有一小洲,名曰“提耶”,提耶洲是一方鬼洲,漂浮于律海之上,无有根基,犹如一条巨船,随海涛周转不休。听闻提耶洲上有七大鬼族,各以一颗太阴元命珠为传承,每隔万年,七颗太阴元命珠聚于一处,诞下一枚子珠,鬼族轮流遣族人持子珠跨海而出,到别海他洲繁衍生息,传承鬼修道统,渊海之中的鬼族,当是由此而来。 当年天魔宇文始执掌冥河十万鬼阴兵,气焰不可一世,曾与鬼族的一名使者打过交道,略知一些根底。那鬼族使者像没头苍蝇一般在渊海中四处乱撞,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大瀛洲,实力大损,傲气却不减分毫,一开口就向宇文始讨要冥石,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宇文始也不是善主,当即驱使鬼阴兵将其扑灭,剥离魂魄仔细拷问,这才得知渊海深处已有强敌出没,不过海妖首当其冲,离大瀛洲尚有十万八千里,他也懒得多管。 那鬼族使者修炼到“寄魂关”,身躯不知是何物所炼,竟不惧魔气点染,法术更是诡异至极,每每无视肉身,直击神魂。鬼族对上妖族羽族自然无往而不利,但天魔乃神念成形,全无三魂七魄,种种手段都徒劳无功,把性命丢在了大瀛洲。 提耶洲鬼族的种种秘法,就此落入宇文始手中。 ——————————————————————————————————————————————————————————————————————————————————————————————————————————————————————————————————————————————————————
些许事 刚来仙都那一年,我依稀记得整个贴吧不到80人,我是第79个左右进来的,当时在想这书写得挺好的,怎么没什么人关注,那个时候贴吧连头像也没,吧主也没,连更新都没有,所以当时想了一下,就申请了吧主。 慢慢的,学着其他贴吧去更新,去宣传,当然,被删是很平常的事,慢慢的也就不去宣传了,也不会搞贴吧,所以吧里一直都是感觉死气沉沉的。 上两个月,要写论文了,所以就离开了,本想着应该没问题,结果,一下子就忘记了这码事,连贴吧账号都没了,今天误打误撞才拿回来,也算有个交代吧。 仙都这本书,会不会太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认识作者,估摸作者也不知道有我们这群人吧,但我想,既然大家都喜欢这本书的话,都可以去看看,等等倒也无所谓的。 我不是玩贴吧,充其量是业余来看看的,所以有谁想管理贴吧的可以申请,说到底,我刚出来工作,真怕没什么时间去弄,一不小心就忘了。这段时间刚好是答辩结束,所以抽空看看,有时间我会更新,大伙们也可以自己试着更新,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大家可以一起出主意,或者都来聊聊。 这本书说真的,我是觉得挺好看的,大伙也不想太监吧,能支持就多支持吧。
第596章 第八十节 饮酒不如饮血 第八十节 饮酒不如饮血 田三白似颠似狂,难以自制,唐橐搔搔后脑,嘀咕道:“这老东西,莫不是疯了?” 擂动定渊鼓的巨人浑身油亮,汗如雨下,鼓声愈见低沉,又一名海妖王现出身形,大步上前,腿脚长,身躯长,头颈长,脑袋长,眼鼻口耳挤在一处,模样甚是怪异。沈银珠颔首示意,比划了一个手势,对方张开嘴“呃呃”叫了两声,竟是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 魏十七对北海妖王甚是陌生,目视唐橐,似有询问之意。唐橐举起熟铜棍,指指那干瘦老者道:“蚩尤族妖王,田三白。”又指指那哑巴海妖,道:“七鳃鳗妖王,许馗。” 魏十七随口问道:“有九个脑袋的那个?” 唐橐呵呵笑道:“正是,不然怎么叫‘馗’呢!” 田三白见亢珑儿一声不吭,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也觉得没趣,逞口舌之利有什么意思,要出千年前那口恶气,无过于血洗荒北城,将其夷为平地。他嘎嘎尖笑两声,神情一凛,阴恻恻道:“姓唐的,大军压境,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唐橐哂笑道:“就凭你们两个?” 鼓声低若蚊吟,却一声声敲在众人心头,天空骤然一暗,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缓缓飞来,四足两翼,鄙睨下视,哼了一声,从鼻孔中喷出两道毒雾。 七鳃鳗、海河马、四足海蛇、美人鱼、蚩尤五族,北海妖王一下子来了三头,唐橐身为一城之主,倒不得不思量一番,荒北城上下,除了那锋芒初现的“韩长老”外,再无第三人能独当妖王,一旦海妖群起攻城,后果不堪设想。但不战而降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就算敌众我寡,满城妖奴尽皆陪葬,他也要杀个痛快淋漓。 “酒来!”唐橐仰天大吼,声如洪钟。 金三鼎早有准备,将一坛美酒掷了过去,唐橐随手接住,拍去泥封,“咕咚咕咚”仰头灌下肚,狠狠砸在城头,砸得碎片四溅,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痛快痛快!荒北城的烈酒,要尝一口吗?”这末了一句话,却是向魏十七所问。 魏十七摇摇头,道:“饮酒不如饮血,不知北海妖王的血肉,是什么滋味!” 唐橐翘起大拇指,喝彩道:“好,好,好!他奶奶的,有豪气,有杀气!”他将熟铜棍重重一顿,插入城头,回转身“噔噔噔”大步行去,一把推开申不豁身后的黝黑巨汉,将暗金锁链拽在手中,冲着雪狐道:“忍着点——”按住它的肩胛骨,灌注魂魄之力,奋力一抽,一分分从琵琶骨中拽了出来,血迹斑斑,逐一飞起,化作一头头形态各异的狐狸,口喷白霜,足履严霜,四散奔逃。 亢珑儿纵声尖啸,神魂摇曳,痛苦万分,魏十七上前去,伸手在它头顶摸了摸,施展安魂术抚平魂魄,雪狐啸声嘎然而止,痛楚亦随之缓解,一双血红的眼眸望着魏十七,流露出感激之色。 唐橐猛一发力,将最后一节锁链抽出,雪狐桎梏尽去,着地一滚,化作一个白衣女子,肤白如玉,面沉似水,伸手一指那黝黑巨汉,一头骨鹤的尖喙骤然探出,从他两腿/之间刺入脏腑,将之前所收的蛇毒尽数吐出。那巨汉瘫倒在地,剧烈颤抖,喉咙口咯咯作响,哀求地望向申不豁,后者面无表情,暗暗叹息,却只将双手缩在袖中,坐视不理。 金三鼎松了口气,他知道那黝黑巨汉乃是申不豁的心腹爱将,城主要借重雪狐之力,亢珑儿为那巨汉所辱,一朝脱身,先要杀他泄愤,也在情理之中,申不豁若出手阻拦,只会自讨没趣。事有轻重缓急,海妖大举逼境,生死存亡之际,得一强援,付出些许代价又有何妨! “嘎嘎嘎,亢珑儿,你打算怎么着?还站在仇敌一边?” 亢珑儿眯起眼睛盯着田三白,神情变幻莫测,良久才低低道:“滚回海里去!”她的声音沙哑而粗砺,仿佛砂石滚动,别有一种摄人的魅力。 田三白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又急速扩大,染上一层深蓝的海水之色,脚下波浪翻滚,向四面八方涌流不息。 唐橐操起熟铜棍,飞上跳上高空,朝那巨龙般的大妖狠狠砸去。老太婆吃柿子,先挑软的捏,北海妖王中,数四足海蛇伏轮最为逊色,唐橐存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有意将其一举剿杀,再腾出手来对付剩下的两个硬点子。 伏轮咧开嘴,蛇眼中不无嘲讽,唐橐忽然心生警惕,急忙扭腰收住去势,却已经来不及了,四足海蛇庞大的身躯一阵扭曲,如水中影,镜中影,涣然溃散,一座洞天的入口豁然张开,将唐橐连人带棍一并吞没,随即化作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镜,从空中坠落。 田三白伸手一招,将铁镜摄入掌中,往袖内一塞,呵呵笑道:“山中一日,世间千年,等唐橐出来,荒北城早就夷为平地了!” 寿元将近,时日无多,为了一洗千年前的败退之辱,彻骨之痛,田三白不惜将族人献与深海的大敌为食,换来一枚残破的洞天至宝,说动伏轮,施手段困住唐橐,只要唐橐一去,荒北城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娇滴滴任人欺侮。 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田三白兴奋起来,将渊海一角挪至高空,海水喷泻而下。 一瞬间,魏十七有些踌躇,此时抽身而走,谅那一干“海虫子”也挡不住他,唐橐能许给他什么好处?那家伙自身都难保,更不用说其他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金三鼎抢上前道:“极昼城主正在赶来的途中,一时半刻就能到!” 大瀛七城,极昼为首,极昼城主胡不归,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血与火,压迫与反抗,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是整个世界,天妖残部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水火洗炼至宝,送入傅谛方,胡帅身边亲卫,陆黾洲羽族的强手……所有的线索都连接起来,魏十七幡然心动。 念兹在兹,他一直想要的东西,终于有机会亲眼一见。
就算下一章名字是“陨落续”的话... 小杨吓退了天灵门的阴谋,灰狼肯定会找个时间上门讨个说法,毕竟玉州好多年没出道境了,刚进阶的哪个不是以为天下第一.但要说灰狼陨落我个人觉得是不可能的,毕竟还有个隐藏的域外狼魂副本,要靠他带出来九驷说的域外机缘。 现在的小杨就算要打死灰狼付出的代价肯定少不了,猪脚光环也一样,破山锏在玉州曝光撼天宗那个道境会忍得住?打完的时候有心算无心,还有个道境老祖在一边搞鬼,捉到狼魂的概率不大吧,你们打生打死的时候你觉得其他道祖不会看?这种情况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收服狼魂也没道理吧。灰狼肯定会死,小杨晋级道祖的时候就是开刀的时候,毕竟也是时候牵出域外的那条线。 纯属YY,不喜勿喷
抱歉各位吧友 我要去实习了,所以没法接着更新了,大四毕业狗一个,如果有吧友有兴趣的申请吧主吧,我可能很少上了。 真的是抱歉各位。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十四节 入宝山而空回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十四节 入宝山而空回----------- --------------------------------------------------------------------------------------------------------------------------------------------------------------------------------------------------------------------------------------------------------------------------------------------------------------------------------------------------- 黑风山的那两个探子来得如此之,其中必有蹊跷,杜节山不宜久留,魏十七待秦贞稍稍汲取阴气,巩固了魂魄,便携通窍石离去,留下两桩灭门惨祸,没头谜案,令后来的好事之徒不得其解。 他并不打算走远,大瀛洲强手如林,七城城主,斜月三星洞真人,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撞上孱弱的铁爪部和人面鸠是他的运气,杜节山附近贫乏偏僻,对魏十七来说,贫乏偏僻之地就意味着安全。 魏十七沿着杜节山下的寒泉溯流而上,大致摸清了寒泉的流向,见水中有成群的冰纹鱼出没,顺手捞取了十来条,一路地行折向东南,来到当日兰真人现身的桃花溪旁。桃花向阳生,群山之间风和日丽,暖意袭人,不利秦贞汲取阴气,不过他另有打算。 魏十七沿着溪水北上,一路折取柔韧的枝条,胡乱编了个篮筐,左高右低,七歪八扭,粗陋得紧,连自己看着都不大满意,不过初次尝试手艺,不散架就好,美观大方就留待异日吧。 渐行渐远,桃林稀疏,山石嶙峋而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横亘于眼前,遮住了日头,投下大片浓厚的阴影。魏十七在避风处寻了个容身的洞穴,放下通窍石,又取出冰纹鱼,尽数丢于篮筐中,随手拣了一条,拎着尾巴细细打量。 秦贞从通窍石中现出身来,神情倦怠,若隐若现,她强打起精神,微笑着问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在地下寒泉中栖身繁衍的冰纹鱼,听说雪狐颇嗜此物。” 冰纹鱼长不过半尺,银光闪闪,触手如冰,鱼鳞一层覆一层,整整齐齐,酷似冰晶。魏十七将双指一捋,剥下鱼肉,止剩晶莹剔透的一副鱼骨。秦贞“咦”了一声,身为鬼物,她对阴气极其敏感,冰纹鱼骨之中,似乎正有她急需的阴气。 “果然如此!”魏十七嘀咕了一句,丹田之中妖丹鼓荡,催出一缕纤细的丹火,张口喷在鱼骨之上。 秦贞下意识退后数步,对至阳至热的丹火颇为忌惮。 魏十七将丹火约束于一处,对数尺外的秦贞毫无影响,冰纹鱼骨顷刻间化为灰烬,剩下数颗浑浊细小的阴珠,寒意森森,将丹火推在一边。秦贞眼中流露出欢喜和渴求,魏十七收了丹火,将阴珠递给她,道:“虽然不及冥珠,比起直接汲取寒泉中的阴气,要强多了。” 秦贞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阴珠,丝丝缕缕的阴气渗入体内,精神顿为之一震,她眼波流转,低笑道:“如此就有劳师兄了。” 魏十七拈起一片鱼肉,撕去皮鳞,丢入口中稍加咀嚼,吞下肚去,心中有些遗憾,可惜没有酱油和芥末,这是上好的刺身,味道远胜记忆中的三文鱼金枪鱼北极贝。 他将篮筐中的冰纹鱼逐条去肉存骨,催动丹火将阴气逼于一处,凝成阴珠,剩下的鱼肉也不浪费,尽数生食,大饱口福。 秦贞汲取阴珠中蕴藏的精纯阴气,潜心修炼鬼道,魏十七左右无事,出洞兜了一圈,四下里冷冷清清,竟是个花开花落无人知的好去处,他心中甚是欢喜,看了会桃花,直到三日隐没,四月当空,星辰闪烁于天幕,如无数冷酷的眼睛。 泠泠清辉洒在桃林与溪流上,犹如蒙了一层薄纱,魏十七靠在洞口,闭目冥思,天狼食日功在脑中缓缓流过,种种功法神通,尽在眼前。入宝山而空回,这是魏十七最大的遗憾,如同天狐地藏功一样,天狼食日功所载功法,不是依赖于天狼血脉,就是与神兵真身相冲,他大都无从修炼,只能望而兴叹。 修行是上苍的恩赐,先天之体万中无一,他本是后天浊物,资质平平,幸赖阮静传下天狐地藏功,将藏雪剑炼成本命飞剑,才得以施展种种本命神通,跻身剑修之列,之后又得大机缘,祭炼五色神光镰和山河元气锁,修为突飞猛进,究其根本,无一不是因袭天狐地藏功,先将其炼为本命物,再以妖元驱使。 及至身开魂眼,将肉身炼作“炼魂神兵”,他才骇然发觉,有所得必有所失,神兵真身排斥外物,纵有飞剑法宝,也无法驱使一二,只能用来笨笨地砍人砸人,他在下界吃尽苦头才习得的种种手段,尚可一用的,只剩下几手摄魂搜魂安魂的粗浅法术,以及自个儿胡乱拼凑摸索出的一些符箓神通。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兰真人提点过他,神兵洞一脉成就洞天的关键,在于借鉴天狼食日功,将肉身炼为洞天至宝,神兵真身排斥外物,却不会排斥自身,这绝境逢生的天才想法,不知是哪一个高人琢磨出来的,魏十七佩服不已。 他从天狼食日功中寻得“一芥洞天”修炼之法,悉心参悟了三天三夜,轻轻叹了口气,有所得于胸。 “一芥洞天”无关乎天狼血脉,但凡妖族,不论有无传承的功法,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周身窍穴全开,将肉身淬炼到极致,便可成就法体,进而修炼“一芥洞天”。依天狼食日功所载,此术传自上古真仙,大体以“琉璃”法体最佳,“金刚”法体次之,“铁檀”、“玉晶”法体又次之,前后共分三层,第一层锤炼皮肉筋骨脏腑,至浑然一体,第二层引天地灵气入体,铭刻符文,第三层将肉身炼为洞天法宝,自成天地。 魏十七回想起天狼郭奎施展“一芥洞天”的情形,与天狼食日功相对照,推测他并未将此术修炼至大成,最多在肉身某处开一隐秘空间,与储物袋储物镯相仿,远没有到“自成天地”的境地。 未能“自成天地”,就不是“洞天”,不成“洞天”,又何以成就洞天境?魏十七睁开眼,觉得任重而道远。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不去多想最后一步,只把注意力集中于“一芥洞天”的第一层,要将皮肉筋骨脏腑锤炼至浑然一体,别无他法,须觅一灵气充裕的小界,内外交攻,如铁锤锻打,历千万次,直至百炼成钢。 魏十七只能报以苦笑,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看来以背撞树的旧营生,又要重新拾起了。只是,他到哪里去寻灵气充裕的小界? ---------------------------------------------------------------------------------------------------------------------------------------------------------------------------------------------------------------------------------------------------------------------------------------------------------------------------------------------------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十三节 灵渠真人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十三节 灵渠真人----------- --------------------------------------------------------------------------------------------------------------------------------------------------------------------------------------------------------------------------------------------------------------------------------------------------------------------------------------------------- 几乎在奎鼐遇袭的同时,奎舍箭一般蹿了出去,身形幻化出一溜虚影,竟夺路而逃,貌似慌不择路,却直奔九重葛遮掩下的洞穴而去。 魏十七眼梢瞥见他的去向,心中一顿,他这一刀势大力沉,固然能将姚鼐的脑袋砍落在地,但以奎舍的去势,堪堪将突入阴地,撞见汲取阴气修炼鬼道的秦贞。他不愿置秦贞于险地,将腰一扭,连人带刀凭空消失,施展地行术,抢在奎舍之前冲入洞内。 杀意骤然消失,奎鼐双臂抱了空,心念急转,顺势向前扑去,不顾荆棘山岩,团身滚落崖头,仗着皮糙肉厚,逃之夭夭。才钻了几条山沟,忽然眼前一,劈面撞见一个道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容貌,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浑身如被山岳镇压,连手指都不得稍动。 奎舍一头撞向九重葛,洞口近在眼前,百忙之中,他将双足一蹬,身躯骤然拔高数尺,堪堪避开洞穴,双腿屈起贴于胸前,开声吐气,狠狠踏在山崖上,骨骼一阵噼啪乱响,借力弹起,后背“刷”地挣出一双翅膀,轻轻扇了数扇,已飞入云霄。 魏十七闪出洞口,听着山崖下树折石滚,动静渐远,眯起眼睛望向高空,心知已失了先机。那修成神兵真身的熊精也就罢了,蠢物一个,插翅高飞的妖物倒令人意外,电光火石的一瞬,便察觉到洞内有鬼物修炼,赌他不得不救,心思之,行动之决断,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熊精滚落山崖,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声息全无,寻起来颇费手脚,秦贞行功正到要紧关头,弃下她终是不妥,至于那插翅妖物,以为飞得高就没事了吗?魏十七微微哂笑,右手手背绷起数根青筋,魂眼明灭,正待施展“乾坤一掷”的手段,将对方打落凡尘,却见空中忽然多了一道身影,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莫要动手。 奎舍飞在云端,头下脚上,心中发虚,后怕不已。那凶徒委实了不得,修成了神兵真身,手持凶刀进退如电,短短数息,他与奎鼐便先后堕入鬼门关,若不是洞中鬼物对那凶徒至关要紧,灵机一动赌对了这把,杜节山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奎舍见他深深望了自己一眼,转身钻入洞去,心中一急,大为踌躇,那凶徒精擅地行术,莫不是明为进洞,实则去追奎鼐,又或是引动自己这么想,骗他飞低了暴起伤人?不可不防,不可不防! 心中有了执念,念头就不够通达,奎舍反而进退失据,失去了之前的沉着果敢,额头冷汗涔涔,不知如何是好。 一声轻微的叹息在耳畔响起,一人温言道:“机巧终是小道。”声音不激昂,不低沉,只是在叙述一个平淡无奇的道理。 奎舍大惊失色,猛一回头,用力过猛,以至于脖颈咯咯作响,几欲折断。 他看见一个中年道人,面容清隽,双眸深远,颌下略有胡须,道袍洗得发白,纤尘不染。他就这么站在虚空中,上下打量着自己,似乎颇为赏识。 大瀛洲是妖族的天地,但是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道人是另类的存在。他们来自斜月三星洞,他们是呼风唤雨倒海翻江神通广大的真人! 奎舍有些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见礼,那道人不由分说,抖开衣袖轻轻一摄,将他收入袖中,一步跨出,已现身于阴气森森的洞内。 魏十七拱手道:“小子见过真人,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那道人点点头,道:“贫道道号灵渠,来自神兵洞,受广济洞兰师妹所托,到此见你一面。” “原来是灵渠真人,小子有失远迎,还望真人恕罪!”二人近在咫尺,魏十七察觉到某种熟悉的气息,心下不由生出亲近之感,他心中转过一个念头,神兵洞一脉,蹈空而立,举重若轻,十有八九是成就了五方破晓真身。 灵渠真人摆手道:“适才那两个妖物从黑风山而来,乃是熊王奎跋的手下,取其性命未免可惜,贫道洞中正好缺少妖奴使唤,已将此二人收了。” “小子不得暂离此洞,多谢真人援手。” 灵渠真人道:“无妨。听师妹说,你得罪了无垢洞的静昀真人,从下界逃往此地避祸,可有此事?” 魏十七苦笑着解释了几句,灵渠真人道:“能从静昀真人手下逃生,亦足以自傲了,兰师妹眼光无差,贫道尚欠她一个人情,便还在你身上吧。” 魏十七只觉怀中照影珠一阵炽热,似乎有所感应,兰真人的手脚却是瞒不过灵渠真人,他微微一笑,道:“师妹有何打算,贫道也不过问,你虽是飞升修士,终非斜月三星洞一脉,道法不得轻传,不过你既然修成了破晓真身,也算与贫道有缘,这样吧,贫道传你一篇功法,你自去参悟,能修炼到何等程度,就看你的机缘了。” 说罢,他伸手在魏十七额头轻轻一拍,刹那间,无数文字印入脑海,宛若打小背熟的文章,清晰如刻。 魏十七一看便知,这是与黑龙蒸海功、天狐地藏功齐名的天狼食日功。 灵渠真人又看了他几眼,魏十七周身五处魂眼逐一跳动,精魂一一现形,他叹息道:“你在下界得了传承,修成炼魂神兵,五方真身,实属难得,按说当拜入我神兵洞一脉,只是你在下界胆大妄为,可惜了,静昀真人既然开口,也只能如此了。” 顿了顿,他又道:“为了你,兰师妹是担了干系的……” 话说得隐晦,魏十七了然于胸,道:“兰真人与灵渠真人的提携之恩,小子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灵渠真人轻笑道:“贫道只是还师妹一个人情,从此与你再无瓜葛,你也无须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魏十七躬身行礼,再抬起身时,灵渠真人消失无踪,怀中的照影珠亦散去了炽热,显然远在斜月三星洞的兰真人已不再留意他。 他低头寻思了片刻,暗暗冷笑,兰真人是担了干系的,此话不假,但她这么做绝非出于爱才,灵渠真人温文尔雅,淳朴良善,他若不是虚伪到了极致,便是不谙世事,受人蒙蔽。 魏十七回过头,将目光投向打坐修炼、不闻不问的秦贞,脸上闪过一丝久违的柔情。 ---------------------------------------------------------------------------------------------------------------------------------------------------------------------------------------------------------------------------------------------------------------------------------------------------------------------------------------------------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十节 买块豆腐撞死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十节 买块豆腐撞死----------- --------------------------------------------------------------------------------------------------------------------------------------------------------------------------------------------------------------------------------------------------------------------------------------------------------------------------------------------------- 魏十七的答复让兰真人大感诧异,她顿了顿,叹息道:“你可知适才错失了怎样的机缘!” 魏十七笑笑,“请真人示下。 兰真人沉吟片刻,存了指点之心,道:“剑修,符修,器修,体修,起步不同,修行各异,最终殊途而同归,只有踏入洞天境,才是我斜月三星洞真传弟子,有资格修炼真仙传下的种种神通,进而勘破阳神、显圣、大象诸境,直至成就真仙。倒也不是说体修就无法成就洞天,只是神兵真身排斥外物,唯有另辟蹊径,将肉身炼成洞天至宝,才可成就洞天,其中的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魏十七顿时记起天狼郭奎,忍不住道:“肉身炼成至宝,如同北漠天狼的‘一芥洞天’?” 兰真人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见多识广——不错,妖族神通广大,除传承之外,另有本命、天赋之别,北漠天狼的天赋神通是返魂秘术,一芥洞天乃是以精血修成的本命神通,大抵天赋神通源于血脉,无师自通,本命神通来自修炼,各不相同。神兵洞一脉不愿舍弃神兵真身,费尽心机,从天狼手中换来天狼食日功,凭人身修炼妖族功法,也闯出了一条路来,只可惜数千年来,只得寥寥数人,误打误撞成就了洞天,全凭运气,并无心得可言。” 太阴吞海功,天狐地藏功,黑龙蒸海功,天狼食日功,魏十七对妖族功法并不陌生,闻言心中一定,试探着问道:“神兵洞一脉的真人修炼天狼食日功,可曾成就真仙?” “你倒是好高骛远,洞天未成,已觊觎真仙!”兰真人笑了起来,如春乍放,秋月无痕,“斜月三星洞四洞真人,迄今无有一人成就真仙,走得最远的,要数无垢洞的李静昀,此女惊才艳艳,修成七具分身,稳稳踏入了大象境,堪称无垢洞第一人。” 魏十七心中打了个咯噔,隐隐觉得后怕,被大象境的真人盯上了,他应该受宠若惊,还是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顿了顿,他忍不住问道:“不知真人……” 兰真人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哪还不明白他想问什么,哂笑道:“我不及李静昀,只得显圣境。我且问你,可想明白了?” 魏十七忖度片刻,不改初衷,道:“还请真人指点神兵洞秘法。” “天意,这是天意。”兰真人叹息一声,秀眉微蹙,犹豫了良久方道,“也罢,就如你所愿——你且回杜节山去等候,少则十日,多则半月,自有人来寻你。嗯,那些照过面的妖奴,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魏十七躬身行礼,道了声“是”。 兰真人抿嘴一笑,伸手指了指,无数细微的碎屑从地下飘出,从虚空浮现,从魏十七掌心星星点点剥落,汇聚到一处,凝成一颗鸡卵大小的宝珠,晃晃悠悠飘到他身前,光华流转,分明就是他在杜节山中捏碎的那颗。 “此珠名为‘照影’——”兰真人的身躯渐渐暗淡下去,声音也变得遥远而低沉,“如影随形,不弃不离,你收好了,他日自有妙用。” 魏十七攫过宝珠,随手纳入袖中,心知此珠如附骨之疽,从此一举一动,俱在兰真人掌控下,无所遁形。他朝兰真人消失之处望了片刻,摇摇头,在水边桃树下盘膝坐定,闭目调息。此界灵气充裕,只可惜他资质太差,一窍不通,谢绝兰真人的提议固然可惜,也是迫不得已,真人纵然慧眼如炬,法眼无差,青眼有加,却也想不到他骨子里竟是个不利修行的后天浊物。 之前剑丝破开妖域,结成樊笼,他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将养个十来日,也就无碍了。待到伤势稍愈,魏十七拿定了主意,起身四顾,辨明方向,一扭腰,再度地行而去。 无多时工夫,杜节山在望,魏十七遁出地面,朝“阴地”大步行去。巡山的人面鸠早望见他的身影,尖声嘶叫,惊动了棲厉、熊七力等一干妖奴,熊精三力率先迎将上来,丑陋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魏十七不理不睬,将屠龙刀轻轻一摆,三力凭空消失,转瞬无影无踪,熊七力见状猛地停住脚步,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半张着嘴不知所措。 魏十七步履不停,似慢实快,轻轻巧巧从熊精之间挤过,所过之处,彼辈一一消失,竟似被一张无形的大口吞没,连熊七力都未能幸免。棲厉看在眼中,浑身寒毛根根倒竖,着地一滚,现出人面鸠的原形,振翅高飞,急欲逃窜。 魏十七一步跨出,蹈空而起,闪在棲厉身旁,屠龙刀往他背上轻轻一拍,棲厉如被山岳压顶,一头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杜节山上的人面鸠都是蠢笨不堪的禽兽,以为棲厉被杀,头脑发热,一窝蜂拥上前,扑翅声,嘶叫声,乱成一片。 魏十七周身魂眼震动,不待人面鸠扑落,便全力张开妖域,遮天蔽日,三开三合,将数千妖禽尽数收去,一个不留。棲厉倒在地下,看在眼中,几近绝望,有气无力地说道:“洞天……洞天境……你是……” 魏十七扫了他一眼,道了句:“你也乖乖地进来吧!”妖域一开,将他摄入其中。 然而妖域终非洞天,摄了这许多妖奴,带不走,也无从安置。魏十七立于山崖之上,微微叹息,他知道该怎么办,心念一转,妖域之中风起云涌,天地化作大杀器,将一干妖奴尽数绞杀,无一幸免,残骸滚落于杜节山前,阴风凄凄,血腥盈野,待到来年春天,草木得了这许多血肉的滋养,漫山遍野,定会开出一树树好。 解决了棲厉和熊七力,一不做二不休,魏十七马不停蹄赶回铁爪部栖息的山谷,将剩下的妇孺熊精一并收入妖域,绞作齑粉。从此以后,除了斜月三星洞的兰真人,再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和下落。 四轮明月高悬于夜空,星辉熠熠,如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默默注视着魏十七。魏十七操刀剁下熊掌熊肉,燃起熊熊篝火,烤熟了尽力吃个饱,对着星月长啸一声,胸中暴戾烟消云散,他哈哈一笑,提起屠龙刀飘然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九节 指点一条明路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九节 指点一条明路----------- --------------------------------------------------------------------------------------------------------------------------------------------------------------------------------------------------------------------------------------------------------------------------------------------------------------------------------------------------- 那一枚玉符是兰真人赐予墨心防身的宝物,名为“隔尘符”,一经催动,剑丝喷涌而出,倏忽织成樊笼,摄人困人,得心应手。此符运用巧妙,能催动三次,墨心含怒出手,将玉符的威能尽数放出,樊笼当头罩落,光华流转,密不透风,将魏、秦二人牢牢定住,无从躲避。 斜月三星洞果然家大业大,区区一名道童,也有如此强横的手段,放在下界,这一击足以与洞天真人相媲美。魏十七审时度势,玉符威力虽大,却无变化可言,强行避走不难,但置秦贞于险地,不可为也。他心念微动,魂眼震动,妖元涌出,倏地张开妖域,将剑丝樊笼轻轻巧巧收去,手起一刀劈向墨心。 墨心只觉眼前一花,樊笼凭空消失,手中玉符化作碎屑,纷纷落地,青光一闪即逝,将他居中一劈为二,两爿尸身颓然倒地,脏腑污血淌了一地。身死道消,一物从他袖中飞出,转了数圈,直欲飞去,魏十七伸手一抓,牢牢扣在指间,定睛细看,却是一枚温润滑腻的宝珠,大如鸡卵,滴溜溜直转。 魏十七记起一事,大感不妥,五指微一用力,正待将其捏碎,宝珠忽然变得炽热烫手,一道白光从指缝射出,照在石柱之上,现出一女修的身影,身着杏黄道袍,芙蓉如面柳如眉,腰肢柔软,风姿绰约。 宝珠应手而碎,化作齑粉,白光暗淡,那女修深深望了魏十七一眼,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随之消失无踪。 魏十七心头突突直跳,第一反应竟是她认得自己!他忙将通窍石摄入手中,命秦贞躲于其中,才迈出一步,身形忽然一震,妖域破碎,无数剑丝从虚空中夺路而出,织成樊笼,将他困得水泄不通。 魏十七一刀挥出,却如抽刀断水,刀过水合,樊笼不见丝毫缝隙。他心中急躁,催动魂魄之力,大喝一声,屠龙刀泛起蒙蒙青光,一气三十三刀劈出,樊笼终是死物,无人驱使,竟被他以蛮力生生斩破。 棲厉一瘸一拐蹩进洞来,见墨心的尸身倒地,不由一迭声叫苦,斜月三星洞向来护短,杀了他一个道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魏十七不及细说,将腰一扭,施展地行术穿山而过,无移时工夫便遁出千里。身在地下,他总觉得心绪不宁,不敢轻举妄动,当下借土石藏身匿踪,收敛气息,等了三天三夜,这才小心翼翼遁出地面。 花香袭人,落英缤纷,这一走,却来到一个桃花如荼的山谷中,山涧潺潺流淌,无数花瓣载沉载浮,逶迤东去。 魏十七慢慢蹲在岸边,用手拨开花瓣,喝了几口甘甜的山涧水,忽见水中有一女子的倒影,静静注视着自己,容姿之美,犹在秦、余二女之上。 魏十七痛饮一番,慢慢站起身,视线从水面抬起,落在那女修的脸上,叉手行礼道:“见过广济洞兰真人玉驾。” 那女修微微一笑,颔首道:“区区一个混血之种,侥幸修成五方破晓真身,与天魔沆瀣一气,从李静昀手下逃脱,到了此界还不思收敛,反与斜月三星洞为敌,坏了我的雪狐,魏十七,你胆子真够大的!” 魏十七念头转得极快,听她并无责备之意,且直呼静昀真人之名,颇有些不以为然,心中一动,坦然道:“事出有因,静昀真人跨界而来,不由分说,便欲取我性命,逼得我仓皇逃窜。非是我与斜月三星洞为敌,实是斜月三星洞先与我为敌。” 兰真人道:“你要把天魔放出来,无垢洞岂肯甘休!李静昀就是这么个脾气,谁都说不听,你能逃到此界,也是异数。不过,你有什么资格跟无垢洞叫板的?” 魏十七道:“眼下或许微不足道,假以时日,也未可知。” 兰真人轻笑道:“是啊,这话说的不错,假以时日,也未可知——只可惜你时日无多了!李静昀业已周知七城妖奴,四洞真人,务必将你生擒了送回斜月三星洞,她既然开到口,又有几个敢置若罔闻,就算胡不归狠天狠地,也怕她杀上极昼城,闹得不可收拾,更何况她的人情,可稀罕得紧,多少人巴巴地想贴上去……” 魏十七只得报以苦笑,连七城四洞都被惊动了,他面子可真够大的!不过细品兰真人话中的含意,似乎别有所指,他恭恭敬敬道:“事已至此,还请真人指点一条明路。” “指点你一条明路?呵呵,我可不想跟李静昀撕破脸。嗯,对了,李静昀如此看重你,显然不是因为你从她手下逃脱这么简单,说罢,你在下界都做了些什么?” 这是要他交代底细了。魏十七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静昀真人为何如此不依不饶,不过下界的那些勾当,没什么见不得人,当着兰真人的面,他从头说了,借此机会梳理一遍,自己也没发觉特别之处,怎么就变成香饽饽了? 兰真人闭上眼睛,似乎也觉得困扰,李静昀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好猜的,墨心遇到魏十七是意外之喜,她到底是擒下他送给李静昀,卖个人情,还是纵他离去,给李静昀添上一份堵呢? 寻思了片刻,兰真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道,原来她动的是这个念头——如此看来,倒是个好机会! 魏十七偷眼打量她的脸色,试探道:“先前不知雪狐是真人的心爱之物,一时鲁莽,坏了它性命,还望真人恕罪,不知雪狐在哪里出没,在下愿为真人再捕一头,以表愧疚。” 兰真人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墨心杀了也就杀了,雪狐也不要你赔,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魏十七松了口气,道:“但凭真人吩咐,敢不尽力。” 兰真人道:“我也不瞒你,此事颇有凶险,你眼下修为不够,去了也是送死。炼魂神兵虽然厉害,终非正途,难成大道,我且问你,你可愿散去真身,重修玄门正法?” “散去真身,重修正法?” “不错,此界天地元气合而为一,是为‘灵气’,修炼玄门功法,事半功倍,进展神速。你能修成神兵真身,遁入此界,资质根骨自然是上上之选,得我指点,十年之内,当可踏入洞天,至于洞天之上,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魏十七闻言怦然心动,十年入洞天,这是何等神速,只是念及“资质根骨”,犹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泼下,他暗暗叹了口气,道:“多谢真人成全,只是神兵真身修来不易,散去太过可惜,恳请真人赐以别法?” ---------------------------------------------------------------------------------------------------------------------------------------------------------------------------------------------------------------------------------------------------------------------------------------------------------------------------------------------------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四节 机缘就在眼前 ----------仙都 第九章 七曜转轮大瀛洲 第四节 机缘就在眼前----------- --------------------------------------------------------------------------------------------------------------------------------------------------------------------------------------------------------------------------------------------------------------------------------------------------------------------------------------- 鹿肉烤熟了,三力挑好的肉先奉给魏十七,接着是族长熊七力,最后自己挑了一块,翻来覆去,不时啃上一口,那头大野猪实在太生猛了,他没什么胃口。 魏十七发觉铁爪部规矩森严,只有族长和青壮熊精才有资格列席,吃鹿肉,喝蜜饮,按照地位高下依次挑选,不得僭越,老幼妇孺大多啃食不知名的块茎,一个个眼巴巴望着鹿肉,垂涎欲滴。 熊七力见怪不怪,斟酌着跟魏十七说了一大通话,弯弯绕绕,翻来覆去绕了半天,魏十七才明白过来。原来铁爪部驻守的领地常有人面鸠前来觅食,山林就这么大,所产也有限,双方不止一次起冲突,但人面鸠高来高去,力大无穷,又会几手粗浅的妖术,熊精吃了不小的亏,眼看十年一度的供奉日即将到来,贡品凑不齐,实在没脸去黑风山拜见熊王,听三力说上师有一把利刃,屠那人面鸠如切瓜剁菜,熊七力的意思,想拜托上师出手,把人面鸠尽数斩了,让铁爪部独占这片山林。 熊七力打的好算盘,屠灭了人面鸠,献给熊王奎跋作贺礼,亦是铁爪部的一桩功劳,说不定能换回什么好处。魏十七慢慢喝着掺了蜂蜜的山泉水,不置可否,熊七力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咧开嘴“嗬嗬”笑着,绞尽脑汁思量用什么才能打动上师。 无移时工夫,一头大鹿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骸,青壮熊精彼此打着眼色,拜别族长,自去洞穴内歇息,熊七力亦为上师准备了留宿处,就在他盘踞的洞穴旁,位置极佳,明晃晃的月光照进来,如同水纹一般轻轻晃动。 魏十七伸手把玩着月华,记起月华轮转镜和八女仙乐屏,微微苦笑。走的时候如此仓促,不知她们在下界怎样,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等他有机会回去,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靠在冰凉的岩石上,静静想着心事,看着天空的四轮明月,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初临大瀛洲,两眼一抹黑,他也不急于离去,就在谷中暂住下来,绝口不提接下来的打算,熊七力也乐见其成,整日陪着他闲谈,揣摩他的喜好和用意。魏十七是有心人,向他讨教妖族的语言,一问才知,大瀛洲的口头语源头冗杂,繁复异常,大体来说,天妖用“大雅言”,妖卫用“小雅言”,大小雅言于细微处小有差别,以体现身份的不同,妖奴操“俚语”,音节简单,无有文字,除此之外,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妖族亦有各自的语言,彼此不相通,只在族内流传。及至飞升修士占据了斜月三星洞,成为大瀛洲不可忽视的一股势力,他们所说的“汉话”亦传播开来,逐渐有了取代雅言的势头,而后胡帅揭竿而起,将天妖赶尽杀绝,颁下号令,以妖奴“俚语”为通行的口头语,大小雅言就此失传,能听懂,会说会写的,寥寥无几。 “言语”虽为小道,却不可缺,熊七力自知能力有限,无望晋升“妖将”,在这方面颇为上心,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他“俚语”说得极好,“汉话”也颇有心得,魏十七向他请教“俚语”,他正愁没机会示好,当下抖擞起精神,倾囊相授。“俚语”简单易学,没几天工夫,魏十七便能与之交谈,不再需要横比划竖比划,一边猜一边脑补了。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三日四月,七曜转轮于天,不知不觉,魏十七已在铁爪部的山谷待了大半月,他冷眼旁观,熊精多在晨昏二刻汲取日月精华,他们没有传承的功法,单凭本能修炼,能够脱颖而出的,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熊七力如此,他看中的三力也是如此。 “俚语”学得差不多了,魏十七萌生离去之意,熊七力意识到这一点,却想不出挽留的理由,铁爪部的机缘就在眼前,偏偏抓不住,他心情有些低落,在魏十七跟前,只能强颜欢笑。 这一日夜晚,四月当空,清辉匝地,魏十七偶然问起附近的山林可有阴气郁积之地,熊七力闻言心中一动,旋即想起一事,脸色变幻,欲言又止。 魏十七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笑着让他无须顾虑,但说不妨。 熊七力干笑了几声,这才说起,在人面鸠聚集的山林深处中,有一块“阴地”,据传是人面鸠的墓穴,每逢月半十五,便传出鬼泣之声,阴气森森,生灵难近。 魏十七记起鬼门渊下的人面鸠棲落,问道,那人面鸠也是妖奴之属吗?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熊七力坦言,人面鸠并非妖奴,实属妖卫。胡帅率妖奴大军反抗天妖,人面鸠王族分裂为两派,一派冥顽不灵,站在天妖一边,另一派审时度势,投向了胡帅,大战之后,前者尽数覆灭,后者也没讨得好去,大多成了炮灰,只有少数得以保全。幸存下来的人面鸠并不受妖奴待见,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它们势单力孤,又无人为其出头,被迫远离妖奴聚居的几座大城,迁徙至偏僻之地容身。也就是铁爪部实力不济,否则的话,怎容它们在领地之内耀武扬威! 魏十七反复问了良久,熊七力对“阴地”的位置一无所知,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贸贸然寻上人面鸠讨要“阴地”,师出无名,平添事端,不如借铁爪部的名头一用,就算是答谢熊七力传授“俚语”。 他低头思忖片刻,当下与熊七力言明,愿助铁爪部对付人面鸠,事成之后,借“阴地”炼制一件法宝。 熊七力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了良久,闻言大喜,满口答应下来,“阴地”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被人面鸠占去的大片山林。 翌日,熊七力点齐了青壮熊精,雄赳赳气昂昂,倾巢而出,魏十七背负屠龙刀,不紧不慢走在他身旁,听着林涛呼啸,心如止水。 ---------------------------------------------------------------------------------------------------------------------------------------------------------------------------------------------------------------------------------------------------------------------------------------------------------------------------------------
仙都 第八章 第六十四节 是祸躲不过 仙都 第八章 仙都 第六十四节 是祸躲不过 混沌一气洞天锁,七曜界大瀛洲飞升修士眼中的“下界”,洞天衍生的天地一片疮痍,永夜似穹庐,黑暗,寒冷,死气沉沉。 连涛山天惊峰,七杀星陨之地,地脉深处,一点微光骤然亮起,无数剑丝喷涌而出,山岩崩裂,尽数化作齑粉,一座繁复变幻的法阵凭空涌现,漾起层层涟漪,良久才平息下来。 光芒耀眼,青影闪动,静昀真人从法阵中缓步踏出,衣袂飘飘若仙,双眸璨璨如星。她四下里略一扫视,俯身从乱石之中捻起一块硬梆梆的石头,表面有断断续续三圈纹理,微微凸起,像一只怪异的鱼眼。 静昀真人翻来覆去把玩了片刻,随手纳入袖囊中,捏定法诀,腰肢一扭,已遁出地面。 浓密厚重的烟尘笼罩了天空,寒风从遥远的北方呼啸而至,带来死亡的气息。静昀真人仰首体察南斗六星的踪迹,眼中寒芒闪动,神念扫过苍穹,发觉天府天梁天机天同七杀五星不见踪影,唯有天相星形单影只,光芒尽为烟尘掩盖。 “再迟一步,只怕天魔就脱身了……”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从袖囊中取出师兄交与她的“定星锥”,念动咒语,随手抛向空中。一枚灰沉沉的铁锥,长不过四寸,上方下圆,重逾山岳,“叮”一声钻破山岩,直入地穴深处,留下一个虎口粗细的深坑。 静昀真人双手负于背后,咒语不绝,足足念了半炷香的工夫,这才将衣袖一拂,闭口调息,俏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倦色。数息后,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漫天烟尘尽数搅散,牢牢钉住了天相孤星,乾坤为之一振,旭日东升,投下万道金箭,久违的生机重回大地,一时间草木萌蘖,绿意盎然,天灾降下的死寂荡然无存。 永夜被驱散,天地重新恢复了清明,静昀真人伫立良久,忽然扬起眉毛,视线在虚空掠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意思!”静昀真人低低笑着,“会是谁躲在那里呢……”她探出晶莹剔透的食指,冲着虚空遥遥点去,一道裂痕豁然中开,一人踉踉跄跄跌将出来,抬头望见真人,脸色顿为之一凝,苦笑道:“原来是静昀真人法驾,恕傅某礼数不周。” 从虚空中跌出那人,赫然是七曜界大瀛洲的妖奴傅谛方。 北海一战,傅谛方内忧外困,被此方天地驱逐,原本是回不来的,但南斗六星陨落其五,星陨之威致使洞天破裂,抛出数块碎片,天地伟力亦大打折扣,他拼尽全力与之抗衡,抓住机会遁入一块洞天碎片,暂且容身,略作喘息。及至静昀真人降临此界,祭起定星锥,天地重归于稳固,将洞天碎片逐一吞噬,融为一体,他慌不择路,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被静昀真人察觉,破开虚空,硬生生逼了出来。 静昀真人抬起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气息紊乱,体内似乎潜伏着什么祸害,驱之不去,一翅齐根而断,损失了不少精血,她心中好奇,轻声问道:“你似乎受伤不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才从洞天碎片中脱身,就撞见这个煞星,傅谛方知道瞒不过她,只得道:“傅某一时不察,遭此界土著暗算,又被人围攻,狼狈不堪,叫真人见笑了。” “又是谁人伤了你?” “碧梧妖凤,巴蛇仲偈的后裔,还有一名洞天真人,三人联手……”傅谛方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情,显然自己都有些不明就里。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他警惕起来,急忙岔开话题,“不知真人来此却为何事?” 静昀真人轻笑道:“你问我来此何事,我倒先要问你!” 傅谛方心中一紧,目光闪烁,定星锥射出的白光,隐隐猜到了几分。他犹豫片刻,坦言道:“不瞒真人说,天妖溃败后遁入一洞天灵宝,以镇界石封住入口,追之不及,胡帅以水火洗炼此宝,破开一道裂缝,命傅某下到此界探明天妖动向,再做打算。” 静昀真人微微颔首,心道,原来混沌一气洞天锁落在了胡不归手中,难怪连师兄都不知晓。 “那洞天灵宝是什么模样?” 傅谛方摇头道:“胡帅秘不示人,傅某也不曾见。” 静昀真人以手支颐,若有所思,道:“那么天妖可在此界出没?” “在,不过都死得差不多了。”傅谛方想了想,将昆仑祖师布下通天阵,剿灭天妖的原委说了几句,最后道,“当年逃出通天阵的,只有黑龙关敖,妖凤穆胧,天狐阮青,天狼魏云牙,听说阮青自投镇妖塔,形神俱灭,魏云牙为昆仑掌门吾紫阳所诛,关敖却是死在那巴蛇后裔的刀下。” 静昀真人叹道:“真够乱的!” 傅谛方苦笑道:“怎么不是,妖凤不知从哪里学了邪术,周身缠绕黑纹,神通诡异,巴蛇的后裔亦不寻常,炼成五方破晓神兵真身,那洞天真人驱使镇妖塔,有一剑灵从旁相助……是了,斗了片刻,还有无数铁佛冲将过来,缠住妖凤不放……” 静昀真人心如明镜,天魔宇文始的一缕神念,正寄身于妖凤体内,周身缠绕的黑纹,乃是天魔气凝成的“魔纹”,自成一体,变化无穷。师兄的担心并非无由,如果她不插手的话,不用多久,天魔就能从封印之下脱身,至于那巴蛇的后裔和洞天真人,只怕是天魔的帮凶,有求于宇文始,甘心为其驱使。 “你在此界势单力孤,还打算继续待下去吗?” 傅谛方心中一动,随即把那个诱人的念头驱出脑海,跟静昀真人谈条件,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连皮带骨都会被她一口吞下。他拱拱手道:“有劳真人过问,傅某还是回转上界,听胡帅定夺……” 静昀真人打断道:“也好,且送你一程。”她双指一划,剑丝骤现,傅谛方吼声连连,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周身魂眼闪动,六道精魂同时现形,心中又急又怒,懊悔不及。明知此女喜怒无常,翻脸无情,还心存侥幸,跟她浪费口舌,何其愚蠢,若是一见面就全力遁走,不被她探知底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一切都迟了!
仙都 第八章 第六十三节 静昀真人 仙都 第八章 第六十三节 静昀真人 碧莲池风轻云淡,满池莲花莲叶摇曳生姿,暗香浮动,中人欲醉。静昀真人作女修打扮,着一袭青袍,面若芙蓉,不事修饰,左手捏了一枝并蒂莲,凑到鼻下轻轻嗅着,神情若有所思。 伏波童子垂手立于一旁,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多看,等了片刻,只听静昀真人轻声道:“师兄着我去?” 伏波童子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是,洞主有事相邀,在无垢洞静候真人。” “可知是何事?”静昀真人将莲瓣一片片摘下,松开玉指,花瓣随风而逝,有的落在池中,涤清波摇荡,有的落在泥中,为污垢掩埋。 “小的不敢妄言……似乎是……似乎是太一静室有什么异动……”在静昀真人面前,伏波童子不敢隐瞒,也不敢推脱,拼着被葛阳真人责惩,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静昀真人歪着头想了片刻,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太一筑基经》出了岔子,有趣……”她略有些好奇,区区一卷《太一筑基经》,所录功法平淡无奇,却巴巴地供在静室里,以天地精气养护它,其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既然师兄相邀,我便去一遭。你且去,我随后就来。” 伏波童子松了口气,唯唯诺诺,垂着手退了出去。静昀真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波流转,将手中残莲一抛,举步踏出,青影晃了数晃,转瞬消失无踪。 无垢洞中,空无长物,葛阳真人手持铁如意,端坐于浮游榻上,鼻息沉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将铁如意放于一旁,却见一道青影闪过,静昀真人现于眼前,稽首行礼,笑道:“静昀见过师兄。” 葛阳真人举掌致意,道:“师妹无须多礼。” 静昀真人四下里打量着无垢洞,轻笑道:“师兄还是这般清苦,何须如此清苦呢!”在她看来,无垢洞中除了浮游榻外,别无可入眼之物,堂堂斜月三星洞的洞主,没有半点仙家气象不说,反倒透出几分寒酸相,尤其是那柄铁如意,锈迹斑斑的一件凡物,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葛阳真人淡淡道:“无妨,顺心意即可。” 静昀真人微微哂笑,她知道师兄的性子,也不与他多寒暄,径直问道:“不知师兄寻我何事?” “有一事颇为棘手,却是要劳动师妹走一遭了。”葛阳真人探出一根手指,收拢癸水之气,随意点点划划,勾勒出一面雾气蒙蒙的水镜来,他将衣袖一拂,水镜骤然变澄澈,现出太一静室的景象。静昀真人凝神细看,却见《太一筑基经》无风自燃,顷刻间化为齑粉,数息后,异变又起,余烬之中生出剑丝,勾连交织,化作一座传送法阵,颤颤巍巍,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 葛阳真人屈指一弹,水镜应手而灭,静昀真人蹙起眉头,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师妹没有记起来吗?”葛阳真人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静昀真人眼中神光闪动,“啊”了一声,轻轻一跺足,道:“原来是天狐动了手脚!” 葛阳真人心底暗暗叹息,师妹的资质果然在他之上,只可惜她意不在此,不耐烦打理俗务,否则的话,这斜月三星洞洞主之位,应该由她来坐才是。 “是什么神通,竟能遮蔽吾辈的记忆?”静昀真人对下界天魔现踪一事漠不关心,反倒在意天狐施展的大神通,这么多年,她竟毫无察觉。 “听闻天妖将本族功法修炼到极致,能激发远古血脉之力,顿悟无上秘术,不过此等秘术不得轻用,轻则折损寿元,重则神魂陨灭,天狐施展的大神通,当属血脉秘术,个中详情,却非外人所能洞悉的。” “师兄却是从哪里听闻的?” 葛阳真人看了师妹一眼,淡淡一笑,闭口不言。 静昀真人扁扁嘴,心中嘀咕了几句,道:“师兄可是要我往下界铲除天魔?” 葛阳真人摇头道:“铲除天魔岂是易事,倾斜月三星洞之力,也打灭不了他。我料那魔头尚未脱身,至多逃出一缕神念罢了,师妹下界,设法将其扑灭,巩固天地,弥合封印,便无大碍。下界……若有可造之才,不妨赐下飞升机缘,道统断在吾辈手中,甚为可惜,况且吾辈在此立足不易,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师妹留心便是了。” 抱残子、葛阳真人、静昀真人等俱是飞升修士的后裔,当年斜月三星洞与天妖联手,施展血祭之术,将天魔宇文始镇压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却是坏了无数修士的性命,以至于下界道统中绝,之后再无一人飞升。两害相争取其轻,虽是不得已而为之,抱残子始终引以为憾事,葛阳真人秉承师尊遗志,一直念念不忘,记挂在心中。 师兄悲天悯人,挂念下界道统,力主接引俊才,飞升上界,静昀真人却浑不在意,笑道:“师兄遣我走一遭,只赐下这几句话吗?” 葛阳真人哑然失笑,“师妹又看中什么了?” 静昀真人眼珠一转,老实不客气,道:“师兄把碧莲池那处小界送给我吧!” 葛阳真人知道她常在碧莲池畔徘徊,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沉吟片刻,道:“你若办成此事,我便做主,将碧莲池小界暂借你百年,如何?” 静昀真人心中一喜,道:“多谢师兄成全!” 葛阳真人犹豫了一下,道:“混沌一气洞天锁不知在何人手中,此去下界……你遣一具分身即可。” 静昀真人笑道:“师兄担心我会出岔子吗?” 葛阳真人摇摇头,“万事小心为上,妖族狡诈多变,焉知天魔现踪会不会是个圈套!” 静昀真人道:“天魔也罢,妖物也罢,一剑斩之即可,管他是不是圈套。” 葛阳真人暗暗叹息,他知道师妹的脾气,正待劝解几句,只听静昀真人又道:“不过师兄的话,我总是要听的,此去下界,不知遣哪一具分身为佳?” 静昀真人道法入微,炼有六具分身,各尽其妙,葛阳真人放下心来,伸手拾起浮游榻上的铁如意,指了指她,道:“此具即可。” 静昀真人“嘻嘻”一笑,打了个稽首,青影一晃,湮灭无踪。
仙都 第八章 第五十一节 引刀成一快 仙都 第八章 第五十一节 引刀成一快 金三省患得患失的心态,尽在魏十七眼中,天魔抛出的诱饵切中要害,如若他置之不顾,保不定会有反目之虞,不过对魏十七来说,这方残破的天地无可留恋,东溟城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具,阮静有山河元气锁护身,足以抵御时光洪流,秦、余二女另有安排,就算依了宇文始也无妨。天地重归混沌又如何?他大可一走了之。事不关己,魏十七无意大包大揽,他轻轻巧巧将决断的权力交到金三省手中,悉听尊便,成也罢,败也罢,他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 不是吗?对这方天地而言,他从来就是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旁观者。 魏十七撒手不管,如此洒脱,金三省反倒犹豫不决,命运由他一言而定,天魔是否可信尚在两可,若是飞升无望,纵魔为患,断送了最后的生机,他便是这方天地的大罪人。好在宇文始也不催促他们,好整以暇,一味在赤水崖悠哉游哉,自得其乐。 不说什么,比威‘逼’利‘诱’更有力。 无事一身轻,魏十七唤来秦贞,嘱她将‘阴’火‘洞’石壁上的那篇鬼修功法逐字逐句背与阮青听。天狐聪颖过人,闻一知十,将功法细细参悟,发觉以人身修鬼道,其凶险之处,在于两重难关,其一,魂魄脆弱不堪,如风中之烛,稍有不慎,为阳气所扑,即有覆灭之厄;其二,魂魄甫离‘肉’身,止可保七日清明,时日稍长,外邪入侵,浊气浸染,意识随之湮灭,沦为无知觉的孤魂野鬼,纵有功法,也无从修炼。 昆仑传下的这篇鬼修功法,颇有矛盾抵触之处,既小心谨慎,又勇猛‘精’进,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态糅杂在一起,正是为这两重难关所阻,令人无所适从。愈是如此,愈可见真龙‘精’血弥足珍贵,秦贞只是一介剑修,不以神魂神念见长,得‘精’血护佑,魂魄强健,可有数月工夫潜心修炼,无须担心外邪浊气侵扰,若换成上界天妖,天狐阮青,更可保魂魄十年无恙,意识不失。 三天后,金三省仍未下定决心,魏十七不耐烦久等,带着秦贞阮青来到镇妖塔下,命九黎张开“水云”法阵,隔绝一应天光风火阳气,而后透过东溟鬼城,从南华谷黄泉地府故地源源不断汲取冥气,将镇妖塔里里外外刷了千百遍,刷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到最后连九黎都吃不住,不得不遁出塔去暂避一二。 东溟城上空彤云密布,风声呜咽,如泣如诉,金三省心血来‘潮’,坐立不安,掐指细细算来,却算不清天机。他径直来到城中,向九黎问明所以,怔了半晌,只得摇摇头,为身边一个‘女’子修习鬼道,竟闹出如此大的阵势,看来秦贞在他心中的分量着实不轻。眼看冥气越聚越多,镇妖塔嗡嗡而鸣,塔身符箓骤明骤暗,妖气紊‘乱’,滑向失控的边缘,既然魏十七不出,他只好擅自做一回主,当下金三省唤来小白和褚戈,命他们封城。 一时间,众多修士作鸟兽散,凡夫俗子自城‘门’鱼贯而出,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背着大小包袱,推着大车小车,避出三十里,翘首眺望,心中忐忑不安。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百鬼夜游,芭声响彻天地,鬼王徐壶手持长幡,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所过之处,纸钱纷飞如雪。钟楼的铜钟猝然响起,声震寰宇,连数十年未曾现形的楚天佑,都从墓室中爬出来,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仰头望向那座九层八面的高塔,张开嘴无声地嘶叫着。 最后一缕人‘性’早已泯灭,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知觉,没有想法,没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制作“飞钱”,成为东溟城的一部分。 镇妖塔被冥气浸染,漆黑似墨,隐没在夜‘色’中,“水云”法阵承受不住重压,渐次崩解,禁制化作无数闪耀的光点,冉冉升起,星火般消失在夜空中,冥气倾泻蔓延,没过东溟城的每一寸土地,最后被厚实的城墙阻挡,不得外泄。金三省驻足观望,眉心一阵阵跳动,魏十七到底‘抽’取了多少地府冥气,竟然将东溟城整个淹没!若是城墙塌倒,冥气一泻千里,修士犹可飞遁,那一干凡夫俗子,却无处可逃,尽皆变成鬼物了。 有趣!真有趣!天魔宇文始站在赤水崖头,望着东溟城内诡异的一幕,嘴角噙笑,神采奕奕,‘洞’天化鬼域,冥气漫四野,这却是要做什么?孕育鬼母鬼子鬼婴么?他兴味盎然,一时间不无期待。 镇妖塔下,冥气凝结为水滴,附着在石壁上,越积越多,汇成涓涓细流,绕着阮青潺潺流淌。阮青正襟危坐,忽然开口道:“你不让我见她一面吗?” 魏十七摇摇头,道:“心存执念,才能成就鬼道。” 阮青沉默片刻,眼神闪烁,决然道:“好,如你所愿,请助我兵解。” 凡人在‘阴’火泉兵解,一点一滴化去皮‘肉’筋骨,忍受彻骨之痛,非人折磨,只为确保孱弱的魂魄完好无损,阮青乃上界天狐,魂魄之强远胜此界之人,无须如此审慎,大可借助神兵利器兵解,引刀成一,干净利索,省却了无边痛楚。 魏十七擎出屠龙刀,低笑道:“光‘阴’如梦,今是昨非,褪去一袭旧皮囊,成就一番新境地。” 说罢,周身魂眼尽皆亮起,屠龙刀骤然消失,青光蓦地一闪,天狐一剖为二,骨‘肉’分离,脏腑委地,鲜血聚成一洼浅池,黑烟袅袅腾起,变幻不定,片刻后凝成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狸,眼神清冽,直视魏十七。 魏十七将手一挥,一团真龙‘精’血飞出,将天狐的魂魄裹住。阮青如浴‘春’风,‘精’神为之一振,舒展身躯打了个滚,化作‘女’子的模样,盘膝坐定,五心朝天,无悲亦无喜,缓缓汲取冥气,着手修炼鬼道。 秦贞依偎在魏十七身旁,寸步不离,全靠魂魄之力抵御冥气的侵袭,她目不转睛盯着阮青,牢记她的一举一动,与那篇鬼修的功法一一对照,若有所悟。 阮青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
仙都 第八章 第四十七节 混沌一气洞天锁 酒未尽兴,魏十七忽然放下酒杯,凝神倾听,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余瑶轻声问道:“怎么了?” 魏十七“嘿嘿”一笑,“有不速之客来访了。”他起身走出洞去,背负双手,极目远眺,却见空中雷鸣不绝,镇妖塔张开“水云”法阵,熠熠生辉,妖气冲天,如临大敌,赤水崖二相殿光芒万丈,一头硕大的白蝙蝠冉冉升起,通体光洁如玉,头颅塌了大半,躯壳千疮百孔,肉翼破损不全,半幅尽毁,只残留几根软骨,半幅破了数个大窟窿,如一块烂布。 余瑶“咦”了一声,奇道:“那是蝙蝠么?怎地伤成这副模样了?” 魏十七道:“那是鸿蒙初开时得道的一头白蝙蝠精,嗜食紫萝果,后来不慎毁了肉身,转修鬼道。其实你也见过她的。” 余瑶歪着头想了片刻,困惑地摇了摇头。 “她便是孙汀孙嬷嬷。” “啊,原来是孙嬷嬷!”余瑶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修鬼道的妖物,这么多年同处流石峰,非但她毫无察觉,连一干同门师长都懵然无知,从未提起。 “天灾之下,孙汀不知何故恋栈不去,终至于魂飞魄散,她将完好的躯壳倒悬在二相殿的大梁下,生机断绝,一灵不灭,尚有轻微的呼吸,如今那是她鬼道大成后,寻觅天材地宝修复本体,重新炼制的寄魂之所。金三省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费尽心思才将后天之物尽数化去,只剩这残破的先天躯壳。” 余瑶不知这一段前因后果,吐吐舌头,道:“既然是天材地宝,为何要化去?这残破的躯壳有什么好?” “先天之物,历千万年元气灌炼,或能成就天地灵宝……” 话音未落,却见那白蝙蝠将肉翼一展,从尾部抽出一根脊梁来,形同海中的大鳐鱼,摇头摆尾,在二相殿上空盘旋。殿门轰然中开,洞天真人金三省踏出大殿,清啸一声,道:“是哪位道友驾临昆仑?” 虚空之中,忽然燃起一团赤红的火焰,一女举步迈出,眉心一点黑珠,面容变幻不定,似是而非,一忽儿青涩少女,一忽儿丰韵少妇,一忽儿半老徐娘,不是碧梧妖凤,又是何人! 金三省眉头一皱,来人分明是那妖凤司徒凰,气息却迥然不同,渊深似海,不带分毫妖气,给人高深莫测之感。他将手一招,白蝙蝠疾飞而下,体型急剧变小,落入他掌中,缩成一把三尺长的斧钺,骨脊为柄,肉翼为刃,模样十分怪异。 此女蹈空而下,步步生莲,落在二相殿前,向金三省微一颔首,随即将视线投向回云峰,道:“敢劳魏城主玉趾一晤——”虽作女相,却泠然男声,心平气和,不急不缓,万事不萦于怀。夺舍?寄魂?金三省眉心一跳,觉得心神不定。 魏十七关照了余瑶一句,蹈空而去,须臾便来到二相殿前,上下打量着司徒凰,笑了起来,道:“尊驾是何人?” 她微微一笑,道:“吾乃宇文始,非此界之民。” 金三省与魏十七对视一眼,果然不是妖凤,但宇文始又是何人? 宇文始唏嘘道:“修道之人,素未谋面,素未闻名,若非南斗陨落,吾也不得出。” 此言一出,二人心有所感,由来诸事都到眼底,魏十七问道:“修道之人?修士?天妖?修的是什么道?” 宇文始道:“既非修士,亦非天妖,吾乃域外天魔,修魔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之魔?” “天魔”系佛家用语,佛经中有“四魔”的说法,指恼害众生而夺其身命或慧命的四种魔头,即烦恼魔蕴魔死魔天子魔,天子魔亦称天魔,传说中天魔去无碍,来无碍,无有皮肤体筋脉血肉,惑乱心神,最是厉害不过。 宇文始道:“天魔非是佛家天子魔之谓,妖中强者,称为天妖,魔中强者,唤作天魔,吾辈凭肉身横行数界,非一念所化。” 金三省打个稽首,道:“道友此来何意,愿闻其详。” 宇文始道:“说来话长,天地乃囚笼,二位可知这方洞天的底细?” 金三省微一踌躇,道:“可是上界一洞天灵宝衍化而成的世界?” “不错,道友可知,这洞天灵宝是何物?” 金三省摇摇头,当年在极北高空,他遣清明遁出裂缝,尚未全,即变生不测,哪还顾得上纠结什么洞天灵宝。 “此物乃一古锁,唤作混沌一气洞天锁,亦称洞天之母,每隔万年,能诞一洞天宝物,上界之人,将其视为无上至宝。” “只需万载?” 宇文始三省一眼,哂笑道:“上界万载,此界至少百万年。” 洞天之母,洞天宝物,洞天真人,冥冥中所有的线索汇拢到一处,指向这方天地最根本的秘密。 “上古之时,此界之人得洞天之力,真人辈出,是以有‘各将妙道补真全,先有吾党后有天’之说,但‘洞天’已是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寿逾千载,终归土灰,只有迈出最后一步,飞升上界,才能开拓一新境地。” 魏十七插了句,“奈何有时光洪流相阻。” “是啊,时光洪流,阻断了多少大能,不过洞天真人岂是寻常,区区千年之寿,师传徒,徒又传徒,师徒相传,薪火不绝,最终创出了‘炼魂神兵’之术,以魂魄之力,抵御时光洪流的冲刷,飞升上界,让人匪夷所思。”宇文始长长舒了口气,望着天和云,山和城,树和水,“从那一刻起,两界就连通了,上界之人这才知道,原来在混沌一气洞天锁里,已经有了一个世界,其力量的上限,亦不可小觑。” “后来呢?” “后来?白云苍狗,世事变迁,此界的飞升修士抱成团,合纵连横,势力渐长,他们与天妖联手镇压吾党,屠尽羽翼,却奈何不了吾,便将吾摄入这混沌一气洞天锁中,施以妖族秘传的‘血祭’之术,引动星力,镇于封印之下,不得脱身。” 魏十七隐隐猜到几分真想,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并未脱身,只是南斗六星陨落其五,封印破开一隙,得妖凤之助,一缕神念至此而已。” 血祭,古修士一朝覆灭,天魔,妖凤成就如来金身,一切变故的源头,原来都系于此。
仙都 第八章 第四十一节 弃黑龙不顾 司徒凰厉啸一声,从袖中飞出一条锁链,由赤红的翎羽编织而成,缠住黑龙的身躯,奋力一拽,绷得笔直,黑龙去势竟为之一顿。她分心旁顾,金三省趁机摆动五色神光镰,青、黄、赤、黑、白五道神光从天而降,将天狐精金棺刷在一旁,又祭起飞天梭,直取妖凤后脑要害。 司徒凰暗叹一声,心知对方早有防备,不过魏十七携真龙精血远遁当不会有误,他们到底是如何布局的呢?九层高炉之上,剑丝衍化的法阵透露出危险的讯号,她不能放任黑龙一头撞进去,只得现出如来金身,硬接洞天真人飞梭一击。 飞天梭化作流光,刺入司徒凰脑后金轮中,被金光一漾,竟不得寸进。金三省暗道一声失算,急于收回飞天梭,司徒凰趁机咬破舌尖,吹出一缕三昧真火,直奔他胸腹而去。 魏十七仗着五方破晓真身,可将妖凤的三昧真火视若等闲,金三省**凡胎,虽得天地元气灌体,却不敢托大,急忙展开太极图,真火冲入图中,在尺许之地盘旋,如一条火蛇,百折千回,竟不得出。 司徒凰稍稍定下神来,正待祭起天狐精金棺,忽然心中一顿,空落落浑不着力,急忙抬头望去,却见三重法阵左旋右转,迸射出夺目的光华,一人闯将出来,顺手操起炉口之上的凶刀,振臂劈向黑龙关敖。 她如堕冰窟,口中苦涩难当,赤铜阵盘,传送法阵,魏十七瞬息而返,黑龙危在旦夕。 这一刀冲着黑龙头颅奔去,青光稍纵即逝,关敖眼前顿时一黑,时间和空间扭曲成一团,无穷无尽的黑暗张开双翼,将天地吞没。关敖狂叫一声,两具天狐精金棺交叉喷出,去势极缓,甫一接触刀锋,即倒飞而回,一取左上,一取右下,震得无影无踪。他祭炼精金棺时日未久,尚不能操纵自如,自知仅凭二棺,无法抵挡这蓄势已久的一刀,当下一声龙吟,两根犄角齐根脱落,彼此纠缠拧成一股,身形亦随之爆缩,化作一黑壮汉子,双手持定龙角迎面挡去,将必中的一刀拒之门外。 传送阵光芒暗淡,渐渐隐没无踪,魏十七一步跨出,闪至关敖身后,反手一刀斜劈,又被龙角挡住。却听“咯”一声轻响,龙角裂开一道细缝,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崩作齑粉,关敖脸色一苦,眼看对方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横砍竖剁斜劈,来来去去就那几招,偏生无可抵挡。 他只能寄希望司徒凰腾出手来,相助一二。 金三省将太极图一卷一抖,扑灭了三昧真火,召回飞天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味缠着司徒凰游斗。司徒凰收回赤翎锁链,顺势一挥,锁链纵横交错,将方圆百丈尽数封锁,金三省以飞天梭开道,破开漫天翎羽,突出重围,再度将太极图一抖,两点白芒射出,化作阴阳二鱼,一尾白眼黑质,一尾黑眼白质,追逐撞击着赤翎锁链,每撞下一截,便吞入腹中。 袖中锁链源源不断飞出,似无止尽,任凭阴阳鱼吞噬多少,司徒凰只作不知。金三省担心有变,偷偷将飞天梭放出,一抹流光闪过,正中她后腰,钻得火星四溅,却破不开如来金身。他摇摇头,暗自警惕,七卷无字天书,修成这么个乌龟壳,飞天梭徒劳无功,只能望而兴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洞天真人祭炼的三件法宝威力其大,飞天梭攻,五色神光守,太极图变化无穷,司徒凰熄了速战速决之心,定下心来跟对方周旋。她无视飞天梭的骚扰,祭起剩下的两具天狐精金棺,金三省扯动五色神光欲刷,不想陷落于神光中的那具精金棺竟蠢蠢欲动,无奈之下,他只得按下神光,抖开太极图,将精金棺困住。司徒凰抓住时机,伸手在后脑一拍,金轮如日中天,瞬息扫遍寰宇,将飞天梭定住,她探出手臂,三根手指捏田螺,捉住飞梭,置于掌心用力一搓,飞天梭哀鸣不已,神光迅速消退。 金三省亦是果决之人,当下将太极图卷起,阴阳二鱼从图卷两头钻入,锁住天狐精金棺,与此同时,司徒凰亦将飞天梭纳入袖中,把如来金身一催,飞身扑上前。金三省不待其近身,便将太极图往胸口一拍,身影转瞬消失,绕到司徒凰身后,随手祭起五色神光镰,飞镰化作一头五彩孔雀,穿梭于虚空,奋不顾身扑向妖凤,极尽牵制骚扰之能事。 关敖横等竖等,等不到援手,心知穆鸟儿亦被强手缠住,脱不开身,当下将心一横,催动黄泉玄水,化作一条横贯长空的天河,掀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砸下。魏十七料他已是强弩之末,不退反进,以魂魄之力护身,闯入黄泉玄水,只一刀,就将龙角斩断,余威所及,把关敖一条左臂斩下,化作龙爪坠落云端。 直到此刻,关敖才抢得一线空隙,伸手一指,五色劫雷接踵而至,魏十七将屠龙刀一抛,引开劫雷,足蹈虚空,抢入关敖身前三尺,右拳如电,击中他断臂腋下,紧接着合身撞去,起左肘击在他胸腹之间。关敖猝不及防,遭一拳一肘两记重击,如同断了线的鹞子,一路倒飞,维系不住人形,现出黑龙原形,却只有十余丈长,口喷鲜血,驾不住云,在空中翻滚不休。 魏十七伸手接过屠龙刀,“魂眼”尽皆亮起,五色劫雷将他从头到脚洗炼了一回,毫发无损。 司徒凰这一惊非同小可,黑龙一身妖元浩如沧海,若是落于魏十七之手,定会坏了她的大计。她念头转得极快,忙将双肩一摇,一缕魔气自丹田腾起,凝于眉心,化作一颗乌黑发亮的珠子,金身染上一层淡淡的黑气,面目亦变得狰狞可怖。 五彩孔雀一头啄向她右颊,司徒凰手起拳落,将孔雀脑袋砸得粉碎,五色神光镰“喀嚓”一响,居中裂开,渗出一滴鲜红的真龙精血。金三省急将五色神光镰收回,怔怔望着司徒凰,一颗心如擂鼓一般,几欲跳出嗓子眼。 司徒凰冷冷扫了他一眼,竟弃黑龙不顾,将身一纵,化作一道金光,直取东溟城,扑向镇妖塔。
仙都 第八章 第三十四节 当日种下的因 真元如破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灰白的剑丝一缕缕抛出,似无至尽。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暗示他,诱惑他,提醒他,金三省一开始不愿放手,数息之后,却再也撒不开手了。他顿时脸色大变,掌心剧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伯的是,炼妖剑竟贪得无厌,拼命抽取真元,无移时工夫,丹田之中空空如也,至抽无可抽,炼妖剑犹不肯罢休,下一刻,精元摇撼,竟脱体欲出。 精元乃性命之源,一旦被炼妖剑强行摄去,道基崩坏,修为尽毁,此生再无可能得窥天道。金三省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用力一甩,谁知炼妖剑牢牢粘在他掌心,怎么甩都甩不掉。 情势险恶之极,金三省危在旦夕,朴天卫忍不住十七一眼,见他不动声色,按捺下出手的冲动。阮静微微皱起眉头,手指一颤,却被魏十七轻轻按住肩膀。 阮静仰头望去,却见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有些期待,还有些期待,更有些期待。 人择剑,剑亦择人,剑丝塑形,成就剑灵法体,九黎既然以灵性相投,绝不会祸害其主,朴天卫虽有造就“天禄”的经历,但炼妖剑毕竟不同于辟邪剑,不可等同视之。 炼妖剑,乃是法相真人遗下的洞天至宝. 金三省几度压制,终是无济于事,炼妖剑喷出一蓬剑丝,吸力暴涨,精元无从遏制,倏地投入剑内,再也收不回来。 飞剑如饱魇的恶魔,弃之而去,掌心焦黑发臭,血肉模糊,隐隐露出白骨,金三省苦笑一声,满头乌发化作银霜,肌肤千瘪,皱纹丛生,形销骨立,一呼一吸间,已衰老了百年,修为从剑丝巅峰跌落,剑气,剑芒,御剑,剑种,道胎,直退至肉体凡胎,奄奄一息。 老朽的双腿支撑不住身躯,他像一片枯叶,慢慢委顿在地。 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金三省百思不得其解,上苍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又残酷地夺走一切,这就是命运吗? 九黎将剑丝尽数吸入体内,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向魏十七额首致意,显然灵性未灭,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他记得这个人,从未忘却。 “你与众不同,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不去想长远,只顾眼下,是一个过客,就像那些侵入此界的妖族一样,不去想长远,只顾眼下,活得恣意,旁人重视的东西,你都不怎么在乎,权势,修行,食色,情分,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品,你念念不忘的,只是缅怀过去,一个人,孤独地生活。 “你想回去,很想,非常想。 “孤僻,冷漠,自私,自闭,只是缅怀过去,各种缅怀,那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个世界呵,实在叫人白。 “你是异类,独一无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异类,你不属于这里,就像刺入眼睛的一根刺,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天地大变在即,唯有未知的变数才能挽救这个世界,我选择了你,而不是吾紫阳,这就是你还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权衡再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吾紫阳,选择了魏十七。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日种下的因,今日结成的果,他给了魏十七一个机会,魏十七也还了他一个机会。 九黎伸手一招,将炼妖剑摄入掌中,轻抚剑身,感慨良多。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送他一程,助他成就洞天吧!他屈起食指,轻轻一弹,炼妖剑嗡嗡作响,从他掌中腾空飞起,刹那间,东溟城上空风云变色,天地元气鼓荡不休,化作惊涛骇浪,源源不断注入剑中,剑身亮起无数米粒大小的符篆,光芒万丈,让人无法逼视。 九黎心有所感,长吟道:“混沌从来不记年,各将妙道补真全。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他伸手探入光芒,抓出一团a稠的元气,返身跳落金三省身旁,重重拍入他颅顶百会穴。元气之中,包裹着金三省的毕生精元。 精元归体,金三省如遭雷击,飞身立于虚空中,肌肤充实,白发转黑,骨骼轻响,周身经络贯通,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一张一翁,吞入无比精纯的天地元气,修为节节攀升,顷刻间登上剑修的巅峰,犹未停歇,一举突破瓶颈。 体内为一小天地,体外为一大天地,内外如一,借天地之力以为己用,是为“洞天真人”。 继法相步虚陌北停云四位真人后,昆仑终于出现了第五位洞天真人。 魏十七轻轻叹了口气,困扰他多年的难题,这一刻迎刃而解。 故老相传,剑修修剑过七关,道胎,剑种,御剑,剑芒,剑气,剑丝,剑灵,然而剑灵并非剑道的尽头,剑灵之上,犹有无上剑域。 胶柱鼓瑟,食古不化,数万年来,那些惊采绝艳的前辈高人,毕生淫浸于剑道,到头来一个个都会错了意,误入歧途。 大道渺渺,踏错半步,就天人永隔,是以洞天之后,再无洞天。 紫阳道人曾说道,“剑灵之上,犹有剑域,这只是剑修的一孔之见··,…剑丝成阵,推衍到极致,便是无上剑域,与剑灵无千。” 剑灵九黎曾说道,“飞剑认主,剑生灵性,是为剑灵,剑灵化形,需以剑丝编织法体,通天阵一战后··一能将剑诀推衍至剑灵化形的剑修,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剑灵也罢,剑域也罢,只是剑丝编织而成的神通,本无高下之别,剑丝为“体”,剑灵剑域为“用”,剑修练成剑丝,已臻于极致,要更进一步,唯有成就洞天。 成就洞天,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洞天至宝,自有灵性,为其塑造“器灵”法体,当其化形之时,攫取天地元气洗炼精元,反哺其主,醍醐灌顶,脱胎换骨,便是步入“洞天”的唯一正途。 朴天卫突破剑丝关,造就剑灵“天禄”,可借辟邪剑并非洞天至宝,止步于此。潘乘年手握先天鼎,执掌步虚洞天,却无有神通塑造“器灵”法体,亦止步于此。他们距离“洞天”只剩一步,然而这至关要紧的最后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时也,运也,命也。
仙都 第八章 第三十节 一味白水豆腐 迁入东溟城后,开酒肆的田掌柜跟开酒楼的杨掌柜攀上了交情,两家过从甚密,一来二去,两位掌柜决定重操旧业,合伙开一家酒肆,沿用了“兴福”之名。 东溟城没有卖酒,酿酒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而官府实行口粮配给,按人丁发放,果腹之外,别无剩余。至于这些活命的口粮,完全来自炼妖山,是天灾初起之时,成厚和陈素真未雨绸缪,联手囤积下来的,数量巨大,足够数十年用度。 兴福酒肆的招牌打出来,让人眼前一亮。 最早动这个念头的是杨掌柜。幸赖金三省的提点,他早早将酒楼脱手,换取了大批粮食,其中尤以成、陈二人看不上眼的高粱和黄豆居多,最令人发指的是,他还处心积虑,从一名落魄的仙师手中换得一只残破的储物袋并数张开启储物袋的符箓,因此他手头的存货,远远不止“一车”。 之所以要拖着田掌柜合开酒肆,是看重他那一手酿酒的绝活,杨掌柜想得很清楚,要想在东溟城混出头,就必须跟那一干仙师处好关系,区区几碗粗饭,哪在他们心上,唯有上好的美酒,才能打动他们。杨掌柜是聪明人,田掌柜也不差,二人一合计,你拿高粱,我拿酒曲,两个老家伙出出主意把把关,活计交给瓠子和田蕉,没多久日子,就酿出几缸村醴,二位掌柜尝了,都觉得不错。 酒香不怕巷子深,隔三差五来喝两盅的熟客也不少,一来二去,兴福酒肆有了几分小名气。喝酒总要下酒菜,不过如今的东溟城不同于以往,天灾过后,往来的商路尽皆断绝,接天岭和鬼门渊毁于星陨,仅存的妖兽被火鸦殿当成宝贝,严加看管,寻常人连毛都看不到半根,更别说弄一肩肉来卖了。 兴福酒肆只卖几品素食,来来去去都脱不开黄豆,瓠子是个麻利人,不惜力,磨豆子,做豆腐,压百叶,发豆芽,样样干得欢,田蕉心灵手巧,把豆腐百叶豆芽烹制得清清爽爽,滋味绵长。 酒肆的生意很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愁没人光顾,杨掌柜本打算高高起价,趁机赚他个盘满钵满,田蕉劝了几句,这东溟城中,粮食紧缺,酒菜标以高价,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惹人眼红,万一铤而走险,反为不美,开这么个酒肆,是为了跟仙师攀交情,区区黄白之物,不妨少赚一些,图个太平。 杨掌柜幡然警醒,觉得田掌柜这个女儿很有头脑,便依她所言,略赚几个辛苦钱就罢手,果然,太太平平,仙师交情还没攀上,倒先跟一班熟客结下了不小的善缘,就连辅国将军欧阳泉之类的“大官”也慕名前来光顾,喝上一壶酒,尝几块豆腐,赞不绝口。 兴福酒肆就此在东溟城站稳了脚,口碑在外,除了一干凡夫俗子,渐渐也有“仙师”上门光顾,图个新鲜罢了。周围也有眼红眼热的,苦于拿不出这许多粮食,自个吃都紧巴巴,哪还舍得贱卖,只能在心底冷笑,坐吃山空,把活命的粮食换一堆钱财,还酿酒,卖光了看他还能卖什么 这一日,金三省独自来到了兴福酒肆。 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修炼了,心中的不安让他郁郁寡欢,发觉魂魄中蕴藏着某种未知的力量,随时随地都可能苏醒,第一感觉不是欣喜,而是恐惧。是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担心当这种力量彻底觉醒时,他还会是自己吗 作为“修士”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且是登上剑道巅峰的少数几人之一,很多陈年往事自然而然传入他耳中,“夺舍”固然凶险,但千百年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修士并非少数,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的师父,阮静,阮长老。 尽管金三省知道,她是个特例,孤例,但他生怕自己会是另一个,下一个,又一个。 这些天来,他整日在东溟城里闲逛,聊以破闷,然而身体里仿佛藏着另一个自己,天资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的自己,孜孜不倦地修炼着青冥诀,将剑丝推向极致。 这就是所谓不劳而获了。 金三省到来时,兴福酒肆正当空闲的市口,杨掌柜把算盘拨得“噼啪”响,一边算账,一边操起黯然有光的紫砂壶,美美地灌了几口。 酒肆并不大,金三省扫了一眼,见空无一人,不知怎地,心中觉得一松。杨掌柜慌忙丢下算盘和账本,呵呵笑着迎上前,见是金三省,吓了一跳,一迭声招呼道:“原来是金仙师,快请快请,好久不见,正惦记着呢这不,刚开了一缸好酒,吓,那个香” 他殷勤地将金三省迎入内,亲自奉上一壶温酒,一碟醋渍百叶,一碟凉拌豆芽。金三省颇有借酒浇愁的意思,一个人喝闷酒,无移时工夫便将酒菜一扫而空。 杨掌柜有眼色,猜到他不想旁人打扰,悄悄把门板插上,挂出“暂不迎客”的木牌,蹑手蹑脚来到后厨,让田蕉赶紧做几个拿手菜,又乐颠颠地亲自温酒。 田蕉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道:“莫非有仙师来了” 杨掌柜使劲点头,“就是上次指点我的金仙师。” 田蕉心中有数,这是最好的机会,如能跟金仙师顺利搭上线,对杨、田二家今后的助力不可限量。她没有匆忙动手,忖度了片刻,定定心心洗净双手,做了一味白水豆腐,一味蒸腊肉。 腊肉是她亲手腌制的,用的是驴肉,剩下也不多了。豆腐是一早新做的,颤颤巍巍,老嫩恰到好处,只用盐水调味,独具风味。 金三省低头想心事,没什么心情寒暄,杨掌柜端上豆腐和腊肉,知趣地退到后厨,不去打扰他。 腊肉倒还罢了,那一味豆腐却是不同寻常,没有一点豆腥味,滋味淡雅悠长,难以用语言形容。金三省触动心事,一下子想起了遥远的往事,那一年,他奉师命下山剿灭一头妖物,归途中路过潼麓镇,一时心动,到镇里寻了个饭堂,一壶酒,几碟菜,悠闲地消磨了几个时辰。 隔了很多年,酒菜的滋味大都忘怀了,唯有一味白水豆腐,记忆犹新。 他举箸又夹了一块豆腐,慢慢放进口中,心想,这究竟是谁的记忆
仙都 第八章 第二十五节 天地为炉 炼丹铸器,鼎火至关紧要,火有妖火、丹火、真火、地火、石火、陨火、阳火、冥火、雷火、毒火、天火之别,冯煌是控火的大行家,熟知火性,明知冥火不利熔炼五金,还要强行硬试,那是别无他法,死马当活马医了。连冯煌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插不上手了。 冯煌兀自不肯放弃,作最后的努力,魏十七等了片刻,问道:“烧多久了” 小白苦笑道:“十七个昼夜了,他不眠不休,全靠丹药硬撑。” “算了,收手吧,待我另想他法。”步虚真人先天鼎,洞天至宝,寻常鼎火无从熔毁,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早有预感,另外备了一条捷径,只是此法颇为冒险,他还有些犹豫。 主意是她出的,结果好高骛远,力所不逮,反倒连累了冯煌,小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急忙上前招呼了一声,让他停手。冯煌听若不闻,隔了数息才幡然醒悟,嘀咕道:“啊什么怎么了”小白努努嘴,他下意识掉过头,这才看到魏十七的身影,愣了愣,慌忙丢下聚火法阵,搓着双手上前见礼。 许久未见,冯煌也老了,身形干瘦,须发全白,额头刻下深深的皱纹,终年烟熏火燎,老眼昏花,颇有些行将就木的光景。魏十七暗暗叹息,劝慰了他几句,冯煌一味点头微笑,连话都说不完整,他强打起精神熄了冥火,一口气松懈下来,力气仿佛一下子从身体里抽空,站立不稳,只得沙哑着嗓子抱歉一声,扶着石壁晃晃悠悠走到一旁,坐在冰凉的岩石上喘口气,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小白从袖中取了一瓶丹药,放在冯煌手边,冯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抖抖索索倒出一丸,再抖抖索索送到嘴边,伸长了舌头舔进口中,直着脖子咽下肚,片刻后,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精神略微好了一些。这半年来,为了熔炼先天鼎,他劳心劳力,用尽手段,还是没有丝毫进展,事到如今,也只能向魏十七道一声惭愧了。 小白念动咒语将先天鼎收起,目视魏十七听候吩咐。魏十七见冯煌昏昏欲睡,道:“冯老且去将养,小白,你随我来” 二人离了火室,仍回到火鸦殿中坐定,金小蝶殷勤地奉上茶来,低眉顺眼侍立一旁,小白嫌她碍手碍脚,打发她去火室照料冯煌,务必让他好生歇息。 魏十七沉吟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命小白将先天鼎交还给阮静,铸造屠龙刀一事,暂且搁置。 什么叫“暂且搁置”“另想他法”又是何法小白猜到他已有定算,按捺不住好奇,拐弯抹角打听了几句,魏十七道:“想到了一个法子,也许可行,不过要等时机。” “什么时机” 魏十七喝了几口热茶,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小白不再问下去,想了想,岔开话题,说起这半年来“议会”的种种举措,一边说,一边留意魏十七的神情,却见他不动声色,只是听听而已,毫不放在心上。显然,“议会”中那些合纵连横、勾心斗角的内幕,并不能引发他的兴趣,他似乎对这些司空见惯,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莫非在设计五人合议制之前,他就预见到了这一切或者说,这些平衡、退让、交换、妥协,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种种疑惑缠绕在心间,小白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魏十七了。 闲谈了一阵,魏十七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离了火鸦殿,他一时兴起,催动魂魄之力略加改变容貌,厕混于人流中,在东溟城闲逛。有一段日子没来了,城里似乎有了一点新奇的味道,触动着他的眼,拨撩着他的心,但细细寻思,又发觉不了什么,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搬迁之后重返老屋,街道巷陌行人商铺,被恋旧的心情染上了一层别样的风情。 没有人作陪,他独自走走停停,看看听听,感受着冥冥中那一缕天意,然而当他刻意寻觅时,偏生又找不到。 距离上一次天灾降临,已经过了很久,南斗六星还剩下天梁星、天同星、天相星,魏十七打算将先天鼎提前至于星陨之地,以天火摧毁鼎身,取合适的碎片打造屠龙刀。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还有比地裂星陨更强大的鼎炉了吗 不过要把这个设想变成现实,还有很多事要做。 急倒是不急,金三省尚未突破剑丝关,镇妖塔能否再现世间还说不准,对黑龙下手就意味着跟妖凤彻底决裂,在局势并不明朗前,还是不要过早撕破脸。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不再多想,随意找了一家凡人开的酒肆,喝了几杯酒。 说巧不巧,这家酒肆正是田掌柜所开,不过魏十七变换了形貌,他并不识得,只把他当寻常的修士小心伺候,迎入雅士,好酒好菜拜了一桌。 魏十七也不说破,将酒肉一扫而空,丢下一锭金子,悄无声息地离去,施施然出了东溟城。 城外是荒凉的废墟,他沿着河岸回到隐居的河湾,茅棚依旧,一灯如豆,隐约有人影晃动,河水哗哗流淌着,静谧而美好。 魏十七站在远处看了半晌,听着流水的声音,猜测着是谁在等他。 静夜之中,响起了委婉的歌声,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触动心事,让他记起遥远的过去。 这歌声,他在赤霞谷听过,他在镇妖塔下听过,他在东海海底听过。 那是阮静,留在卞雅身体里的阮静。 魏十七微微一笑,正待举步上前,忽然心血来潮,僵立于原地,如泥塑木雕。这一次,他的感应强烈而清晰,如同喉咙被命运的手扼住,呼吸艰难,头疼欲裂。 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低声笑了起来。 歌声嘎然而止,阮静小小的身影冲出茅棚,风一般扑入他怀里,仰起脸,眼波流转,笑靥如花。 魏十七摸摸她的头,道:“小白将先天鼎还给你了” “嗯”她用力回答道。 “那么,陪我去江南走一趟吧。”魏十七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黑暗,投向了山温水软、吴语呢哝的江南之地。
我就猜猜被妖族要灭的是点金门 无他,想动男主的女人...关键是,还有那门宝术神通 纯属吹嘘....
仙都 第八章 第十节 不灭之躯 快步出门的伙计姓徐,精壮干练的一小伙,得了掌柜的吩咐,双手笼在袖管里,匆匆追了上去,借着四邻的烛火,远远望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沿着朱雀大街往前走,一路走,一路看,十分定心。 道旁檐下,一溜窝着面黄肌瘦的灾民,一个个东倒西歪,坐的,躺的,靠的,蜷的,凑在一处取暖,眼半开半闭,显然是饿得不行,只等着下一波散粥。 徐伙计心有不忍只有吃饱了的人才有恻隐之心但城内的灾民实在太多了,纵有援手之意,又能救几人他暗自叹息,稍一分神,再抬头看时,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他心头一跳,担心误了掌柜的事,加快脚步紧追几步,撵到一条岔巷口,探头探脑往里瞧。 巷子弯弯折折,一眼望不到头,两旁是高墙,黑灯瞎火,一阵阵穿堂风卷来,寒意刺骨,连灾民都远远避开巷口,四下里空无一人。徐伙计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扶着墙壁慢吞吞走进巷子,没走几步,眼前忽然一花,一张血肉模糊的怪脸凑在跟前,皮肉挂在白骨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窝冒出两团碧火,咧嘴嘎嘎而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烂牙。 徐伙计这一吓非同小可,腿脚酥软,一屁股坐到在地,尖叫道:“鬼啊”声音却在喉咙口打转,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那恶鬼慢慢张大嘴,嘴角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大缝,一直延伸至肩头,下颌向前塌下,半个脑袋往后仰倒,打开蠕动的胸腔,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猛地向前一扑,像麻袋装人,将徐伙计一口吞下。 须臾,头颅恢复了原状,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状,胸腹鼓鼓囊囊,隐约勒出一个挣扎的人形,那恶鬼摸了摸肚子,双手用力一揉,绞紧胃袋,满腹利齿有力地碾磨着血食,磨成肉糜,榨取精元。无移时工夫,胸腹瘪了下去,恶鬼喉咙咯咯作响,吐出一团衣物残渣,压得紧紧实实,只有拳头大小,如同鹰隼吐出的“毛壳儿”。 完成了最后一步,那恶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舔舔鲜红的舌头,举步寻找下一个目标。他觉得饿,一个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吞噬更多的血食,才能让主人满意。 “这就是延命的代价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恶鬼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却见一个眼熟的人影,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原来是你” 黑龙潭下一面之缘,辈分和大义都压不住他,昆仑派的魏十七,他记忆犹新。 时移势易,当年躲藏在潘乘年羽翼下的那个青年,已经成长到必须正视的程度了,尹陌北隐约感到威胁,这威胁像针刺,并不强烈,但无法忽视。 魏十七淡淡道:“关敖已经醒了” 不称前辈,毫无敬畏,对方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尹陌北脸上血肉抽搐,洞天真人的高傲穿过了数万年时空,重新回到身上,他冷哼一声,道:“口出狂言,胆子不小哇,说吧,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魏十七笑笑,他知道尹陌北曾是洞天真人,修炼“合气术”,以黑龙妖气洗炼肉身,伐毛洗髓,醍醐灌,无异于轻风拂面。 尹陌北张牙舞爪扑上前,被魏十七一拳击溃。这一次,魏十七没有留手,魂魄之力喷薄而出,尹陌北无从抵御,连同那三枚精元在内,一并化作漫天血肉。妖气再度逸出,将血肉收拢于一处,缓缓蠕动,试图重新塑形,却被魂魄之力搅散,迟迟未能站起。 “出来吧。”魏十七抬头望向黑暗的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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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第八章 第八节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一头野狼百来斤,去头去皮去骨,肉并不多,魏十七狼吞虎咽吃下肚,饥火稍退,疲倦如潮水般卷来,他没精打采靠在树干上歇息,“魂眼”吞吐着魂魄之力,丝丝缕缕缠绕筋骨脏腑,一点一滴修复受损的肉身,思维前所未有的活跃,鬼门关前的这一战,他终究是得了不少好处。 是的,好处,这个世界最困难的就是客观地评估自己,尤其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精英。如果用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作为标准,魏十七堪堪接近,而傅谛方稳稳超越。毫无疑问,即便强如傅谛方,也不得不谨慎地收敛自己的力量,过于放纵会带来他不愿看到的后果,被强行排斥就像腹泻或呕吐或者直接造成天地崩坏,自身难保,他不愿冒险,尽管有十二分的力量,却小心翼翼压制在七八分的水准上。 更何况,傅谛方的身体里还潜伏着不安定的要素,心腹大患,而非之前司徒凰推测的“伤势”,百八十年远远不够,天一癸水之精是难以去除的附骨之疽,最乐观地估计,也会拖上他好几个百八十年。 强敌并非不可战胜,至少看到了自保的希望,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不过傅谛方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击,让他心有余悸,死亡的威胁是如此之近,在没有找到保命的手段前,他最好避免跟他碰面。 魏十七思忖着,无意识抬起手,凌空画了一道水符,聚集癸水之气,凝成一团澄净的清水,扑在脸上,一阵凉爽沁入心脾。以心念为笔,妖元为墨,天地虚空为纸,绘制“意符”,他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早已举重若轻,挥洒自如。自从突破天人之隔,炼成五方真身,破晓神兵,外物对他没有太多助力,妖丹和妖元亦被魂魄之力所取代,除了研习符箓之术,聊以消磨时间外,别无用处。 不过遭遇了连涛山的挫败后,他倒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魏十七再度提起手,探出食指,凌空绘下一个个符箓,雷符,风符,乾符,坤符,火符,水符,离符,坎符合计三百六十周天数,一气呵成,回环勾连,层层叠加,符箓如焰火般亮起,蓦地张开了小半个剑域。 一座灰色的城池,魂牵梦萦的南方城市,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高楼大厦,行人车流,雾霭遮蔽的天空,坚硬的柏油马路,同样坚硬的人心然而剑域只维系了数息,便土崩瓦解,空余下暗淡无光的符箓,如红热的余烬,转眼化作飞灰。 缺少“剑丝”的支撑,犹如人身抽去骨架,单靠一堆皮肉无法持久,剑域以“剑”名之,并非无由。 魏十七沮丧地闭起眼睛,放任自己沉入黑甜乡。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野狼躲得远远的,没有来打扰,醒来时,篝火已灭,林间一片漆黑,寒意涌动,四下里结了一片白霜。 野狼不来,魏十七自去寻它们,挑肥壮的宰了一头,饮血吃肉,填饱了肚子,继续昏昏欲睡,仰仗魂魄之力修复受损的身体。如是再三,野狼逐头减少,狼群终于撑不下去了,辗转迁徙,却总被对手撵上,魏十七也不贪心,抓了一头就放手,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为首的狼王颇有灵性,鼓起勇气,主动拖了一头黄獐放在魏十七跟前,前腿跪地,似有求饶之意。魏十七记起了“青”,还有那段青涩的岁月,哈哈一笑,将黄獐收下,纵其离去。 忽忽半载过去,有狼群代为狩猎,魏十七只管吃了睡,睡了吃,一门心思养伤。这一日,他从睡梦中苏醒,自觉伤势尽愈,体内魂魄之力绵绵不绝,如江河涌流,永无枯竭,心下颇为欣慰,吃了这么多苦头,总算收到些利息,肉身终于适应了“魂眼”,水乳交融,再也察觉不到之前若有若无的生疏与晦涩。 继续逗留在此毫无意义,他将腰一扭,遁地而去。 大地荒芜,满目疮痍,西行数个时辰,好不容易才遇到人烟,魏十七寻了个粗衣荷锄的老农,问明所在,却是在一个叫东郭的村庄中,四下里原本是打粮食的良田,天灾过后,日头被烟尘遮蔽,田都荒废了,连杂草都长不出,余粮耗尽,大伙儿都饿肚子,没奈何,只得逮鼠兔,剥树皮,黑灯瞎火地打野食。东郭村往北去五十余里就是洛阳城,方圆千里的灾民尽数涌入城中,太守严克己下令闭城自养,每隔三五天由官兵押送粥桶出城赈济,给灾民一口吃食,吊上一口活气。 魏十七见那老农谈吐不俗,颇有见识,好奇心起,跟他多聊了几句。那老农扯得兴起,唾沫乱飞,也不瞒他,自承年轻时读过几天书,膝下有三子,老大老二碌碌无为,在家务农,老婆孩子热炕头,老三是个聪明人,在洛阳城中做小本买卖,这些年积攒了一些银两,手头还活泛,本打算接了老父亲进城去安享晚年,没想到严太守一声令下,就此绝了他的念想。 二人站在黑地里说了一阵,老农抽了几袋烟,过足了话瘾,告辞而去,魏十七辨明方向,地行潜入洛阳城中。 洛阳是堪比汴梁、长安、建康的大城,北方赫赫有名的粮仓之一,亦是阻挡胡人南下的咽喉要冲,常年驻军。但此时的洛阳城一片狼藉,街头巷尾挤满了逃难的灾民,一个个横七竖八,面带菜色,粗粗望去,足有十万之众。在魏十七看来,再大的粮仓,也养不活这么多张嘴,严克己下令闭城已经慢了一步,城内城外俱是灾民,肚子饿了天王老子也不怕,里应外合闹腾起来,祸事不小。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魏十七进城只为找个地方洗刷一下,洗去一身戾气和血腥气,换身干净衣服,再动身前往虎子沟。然而就在他踏上洛阳朱雀大街的一刻,怀里的山河元气锁跳了跳,蠢蠢欲动,一股桀骜不驯的熟悉气息唤醒了记忆,他眼睛亮了起来,喃喃道:“久违了,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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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第八章 第七节 虎落平阳被犬欺 天光昏暗,魂眼如灯,傅谛方一路进,魏十七一路退。 二人的交手可谓笨拙,有如拳师互殴,在方寸间贴身缠斗,拳脚忽快忽慢,时隐时现,毫无“仙气”可言,但其中的凶险,却远超过法宝飞剑遥遥相击。 每一击都开山破岳,撕裂虚空,魂魄之力弥漫天地,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的较量,毫无取巧可言,拳脚既是无坚不摧的武器,也是反复承受撞击的要冲,傅谛方身经百战,游刃有余,魏十七硬接对方右拳的重手,渐至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双臂稍一迟缓,便被一拳轰出,撞入山崖之中。 傅谛方得势不饶人,如影随形,右拳毒龙般钻出,一声响,白光耀眼,山崖中开,碎石冉冉升起,化作齑粉,却不见魏十七的尸身。他念头转得极快,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合身击下,刹那间,大地变成一口沸腾的锅,方圆百丈的土石齐齐往下一沉,被这一击夯实,坚硬如铁。 魏十七神魂巨震,竟被生生挤出地面,七窍淌出浓稠的鲜血,“魂眼”的光芒亦暗淡了数分,显然受伤不轻。 傅谛方轻叱一声,肩头微晃,已冲至他身后,右拳自下而上击出,魏十七勉强侧转身,曲右臂阻挡,肘关节被一拳击碎,身不由己飞向高空。耳畔风声嘹亮,傅谛方张开双翅,刷地飞过他头顶,目露凶光,右手五指并拢,顺势插向他心脏。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魏十七亦不惊慌,对他来说,虚空与实地并无二致,但他没有寄希望于傅谛方会失误,“破晓”有“蹈空”、“地行”二种神通,这一点瞒不过对方,若他所料不差,傅谛方最后一击突破天地极限,随之而来的反噬将拖延他数息,他要做的就是保全性命,趁机逃得越远越好。 他挥出左拳,将山河元气锁藏于掌心,指缝间露出短短一截鱼口,微不可察。 以阴锁对付炼成“神兵”的妖奴,他在剑域中尝试过,曾击破傅地右臂腋下的“魂眼”,一举奏功,此刻情势危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冒险一搏了。 傅谛方右手刺出,从指到肘忽然消失,二人之间,只剩下乳白的湍流激荡回旋。毕其功于一役,这是石破天惊的夺命手,魏十七心头一跳,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恍惚间觉得死神的镰刀已架在他后颈,刀锋砍入颈椎,寒意袭遍全身。 时间仿佛变缓慢,魏十七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拳击出,阴锁鱼口一开一合,一寸寸挪向前,却始终未能触及到对方的手臂。避开了,还是穿过虚空上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据说人死之前,过往种种将在眼前一闪而过,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识。 来到这个世界数十年,风风雨雨经过,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指尖距离对方的心脏要害不足数寸,傅谛方皱起眉头,脸色大变,竟不及取其性命,将双翅一振,身躯倏地弹向高空,消失在浓密的烟尘中。魏十七将身体扭成麻花,以夸张的幅度扑在一旁,足蹈虚空,噔噔噔冲向大地,淹没于土石,就像一滴水融入江河,转瞬消失了踪影。 就在那生死一瞬,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看见傅谛方的脸庞扭曲变形,肌肤鼓起一个个大包,彼此融合又分离,在他的身体里,似乎有某种黏稠的液体,正竭力挣脱束缚,肆虐地流淌。 连涛山一战,傅谛方太过托大,被潘乘年摄入先天鼎中,以天一癸水之精禁锢其肉身,傅谛方仗着神兵大成,将天一癸水之精吸入体内,破鼎而出,灭杀潘乘年,盛怒之下,一举摧毁连涛山。然而天一癸水之精又岂是好收的,一旦泄出体外,天翻地覆,足以冲垮万里昆仑,六如真身也扛不住,傅谛方只得潜入东海,耐着性子将其一点一滴炼化,花了数十年光阴,总算小有成效。 但魏十七之强韧,出乎他的意料,交手之下,傅谛方固然大占上风,但时间一久,锁于体内的天一癸水之精动荡不安,似有失控之虞,那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傅谛方不敢冒险,当即弃下大好形势,掉头就走。 先天鼎辗转落入阮静手中,鼎内空无一物,再联想到傅谛方的异状,魏十七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仍不敢十分确定。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傅谛方外受制于天地法则,内有癸水之精掣肘,合黑龙、妖凤与他三者之力,或有一线胜机。 不过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了,当下之急,是尽快逃得远一些,将伤养好。 念及自身,魏十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一番交手,他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无有一处完好,连带五处“魂眼”都萎靡不振,魂魄之力时断时续。他不敢再继续地行,生怕伤势发作,被活埋在数十丈深的地下,当下分开土石,奋起余力冲出地面,仰天躺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傅谛方在哪里,“魂眼”暗淡无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他觉得自己虚弱不堪,饥渴难当。 勉强转头看了看四周,树影幢幢,似乎是在密林中,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双双黄绿的眼珠渐次亮起,魏十七咧开嘴笑了起来,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犬欺 野兽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呼哧呼哧的喘息越来越近,他伸出手去,抓住一头野狼的脖子,五指一紧捏断喉咙,拖到嘴边,张口咬了上去,汩汩吮吸着生血。 温热的狼血涌入腹中,一股股暖意在周身涌动,血腥滋味唤醒了沉睡的记忆,让他记起很多年前,在流石峰南华谷,失去人的意识,身心被野性攫取,像野兽一样昼伏夜出,茹毛饮血。 野狼业已断气,他划开狼腹,掏出柔软的内脏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丢在一旁。 林中一片黑暗,天不会再亮了。魏十七静静躺了片刻,慢吞吞爬起身,探出手指,凭空画了一个火符,最后一笔落下,离火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火焰跳跃不定,光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拾了些枯枝,燃起一堆火,将狼尸扯成数块,叉在树枝上,就着篝火烤到半熟,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仙都 第八章 第三节 地裂近在眼前 裂缝的另一端,似乎同样探出一根手指,指尖对指尖,轻轻一触,一触即收。如针刺,如蛇咬,酥麻钻入肌肤,沿经络而上,直至心脏。魏十七觉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全身,寒毛倒竖,神魂摇曳,他急忙缩回手,低头细看,手指枯焦发黑,从指尖到手掌血肉尽消,干瘪得剩下皮包骨头。他暗自心惊,催动魂魄之力,手指重新充盈起来,无移时便恢复了原状。 秦贞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是什么妖异的力量,连“金刚”法体都抗不住,她下意识抓住魏十七的胳膊,手背上迸起淡淡的青筋。 魏十七回味着那一瞬的感受,一触即收的错觉,心下顿时了然,是时光之力,唯有上界的时光之力,才能轻易破开“金刚”法体,若非他业已将肉身炼为“神兵”,方才那轻轻一触,足以将他震作飞灰。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来不是,而是天灾,末日终于拉开了帷幕,露出狰狞的嘴脸。 魏十七摸摸秦贞的头,沉声道:“天地大变在即,你二人即刻返回接天岭” 秦贞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别,别去” 魏十七将她拥入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告诉阮静,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把炼妖剑交给金三省,不惜一切代价拔苗助长也罢,饮鸩止渴也罢,务必助他练成剑灵。切记,不惜一切代价,越快越好。” 秦贞眼睛亮了起来,咬着牙道:“好,我在接天岭等你。你若有不测,我定不独活” 魏十七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好”说罢,轻轻挣脱她的双手,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裂缝中。 衣袖从她指间滑过,秦贞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余瑶捂着嘴睁大眼睛,喃喃道:“这这是”她忽然觉得心慌意乱,只想蹲下来抱住膝盖,把自己掩藏起来。 秦贞恋恋不舍看了最后一眼,向贺敬贤道:“贺师伯,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长瀛观再做打算。” 魏十七那一句“天地大变在即”让贺敬贤忧心忡忡,他点头道:“正是,二位且随我来”说着,当先朝洞外奔去。 一步跨出,身入石中,魂魄之力弥漫全身,魏十七将腰轻轻一扭,已沿着裂缝窜至十余丈开外,时光之力留下的气息若有若无,迅速消退,魏十七追踪而去,在地下行了数百里,但见裂缝愈来愈宽,从最初的手指粗细,变作七八丈宽,向无限远处延伸。 已经不用地行了,魏十七足踏实地,纵身一跃,便窜出数十丈,身形化作一抹虚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速度愈来愈快,与御剑飞行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之力的气息终归于虚无,眼前亮起一线光明,越来越近,魏十七蹈空而起,飞身跃上地面,但见一轮血红的夕阳,在地平线上翻涌跳跃,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碧空如洗,天似穹庐,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派安详和谐的景象。然而大地之上,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横贯草原,如狰狞的伤疤,前不见其发端,后不见其终结,将这方天地永久割裂。 天崩地裂,地裂近在眼前,天崩何时而至 魏十七立于高处极目远眺,四下里不见莽莽群山,他早已出了昆仑地界,一道银线蜿蜒淌过草原,灰白的帐篷错落有致,牧人赶着羊群从远方归来,炊烟袅袅,散入暮色之中。 长途跋涉,不眠不歇,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腹中饥馁,当下飞奔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河边,将头埋入水中,如牛饮水,汩汩喝了个够。 他抬起头,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像淋湿的小狗。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左近响起,魏十七别过头去,却见一个作胡人打扮的小姑娘,翻领,对巾,窄袖,革靴,梳了七八条小辫,搂着一头棕色的小马驹,笑嘻嘻望着他,眉眼清爽,却有几分汉人的模样。 “听得懂汉话吗”魏十七擦干脸上的水渍,随口问了句。 那小姑娘点点头,想了想,道:“听得懂,说不好。”她口齿含糊,言语带着胡音,声音却极为好听。 “这是什么地方” 小姑娘举起马鞭划了个圈,骄傲地道:“铁额草原,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天之下,地之上,都是我们铁额人的牧场。” “你是铁额人哪一部的” 魏十七在镇海关逗留期间,听欧阳泉说起铁额人分突塞、契丁、韦鹘、高延陀四部,其中以高延陀部势力最大,高延陀部的可汗拔木萨和大祭司祈骨一个狡诈如狐,一个狠毒如狼,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汉人的鲜血。 “听阿娘说,我们原本是突塞部的,后来打了败仗,被高延陀部吞并了。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乌维,汉语是洪流的意思。” “你爹是汉人” “是啊,阿爹很厉害的,能赤手空拳打杀草原上的凶狼。” 魏十七没有刻意套她的话,乌维天真无邪,问什么答什么,最后见天色晚了,便豪爽地邀请他去帐篷吃饭睡觉,歇一晚再走。 铁额人热情好客,遇客奉茶宰羊是习俗,乌维年幼,没什么胡汉之别,学着大人的样尽地主之谊,模样十分可爱,魏十七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下来。 帐篷离得不远,乌维骑着小马驹引路,魏步跟在后,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乌维对汉人的生活很感兴趣,问东问西,不无艳羡之意。 不一刻,二人来到一座破旧的帐篷前,一个独臂汉人男子身穿胡服,正忙于照料马匹,见女儿陪着客人来,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见到魏十七,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来。 “阿爹,阿爹,有客人来了”乌维跳下马,一路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去,让你娘煮茶,晚上宰羊,煮血肠给你吃” 乌维欢呼一声,蹦蹦跳跳钻进帐篷。 “好久不见,怎么到草原来当铁额人了”魏十七朝他颔首示意。 那独臂汉人苦笑道:“师门不幸,惨遭灭顶之灾,我也落得个残废,苟延残喘过活罢了。” “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那独臂汉人苦笑一声,无奈又凄凉。 他曾是太一宗凌霄殿的弟子,如今只是铁额草原上的一介胡人,放牧,饮马,宰羊,以天为被,以地为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叫谢景岚。
仙都 第七章 第四十四节 直指大道 这一夜,阖天阵图的秘密展现在众人面前,接天岭成为海床,星力充斥天地,然而这一切都奈何不了魏十七,他从容分开符文之海,一步步走在山路上,身上的衣衫渐次化作飞灰,后背盘踞着一条巴蛇的刺青,目光炯炯,双眸尽赤。 涂曳的精魂盘踞在右臂腋下,一张一缩,魂魄之力贯穿全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阖天阵图终于平息下来,南斗六星隐没于夜空,符文之海潮水般退去,无数光点沉入地下,星光和月光重新洒在这片辽阔的山岭上。一场虚惊,一切都结束了。 朴天卫将众人驱散,兜兜转转,心神不宁,如果说之前魏十七只是让他忌惮,如今忌惮变作了惧怕,他的力量已经逼近这方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再进一步,就是白日飞升。 关心则乱,阮静等人顾不上招呼他,御剑径直飞入接天岭,在善机峰西的水潭旁,找到了赤身的魏十七。 他静静坐在水边的礁石上,望着月影一忽儿圆一忽儿碎,怡然自得。 秦贞取出崭新的衣物,挑拣了一番,上前为他换上,魏十七任她摆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打点得焕然一新。余瑶扁扁嘴,微有些吃味,秦贞身边总是带了许多零碎的物事,换洗的衣物,露宿的枕毯,风干的野猪肉,银壶装的美酒,一整套烹茶的用具林林总总,以备不时之需,她就像贴身小丫环,把他伺候得无微不至。 阮静冷眼旁观,总觉得魏十七有点不对劲,他神情木讷,眼神涣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她正待举步上前,魏十七忽然回复了清明,朝她打个手势,表示自己一切安好,一转头,又再次神游物外。 阮静松了口气,牵起余瑶的手退到一旁,见她忧心忡忡,便踮起脚,像大人一样拍拍她的肩,低声道:“他没事。” 秦贞拉着他的衣袖,魏十七顺从地坐下,脸色祥和,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秦贞也不在意,依偎在他身旁,取出一块手帕,为他擦了擦脸,与他一起并肩看月。 “真是个痴人”阮静小声嘀咕道。 “向来痴,从此醉” 阮静乜了余瑶一眼,“你也是,痴得不轻” “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神神叨叨的。”阮静咬着手指走来走去,不时踢一下草堆,显然也有些心神不宁。 他到底是怎么了 魏十七陷入奇妙的幻觉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比真切地经历着涂曳的人生,每一声哭泣,每一点喜悦,每一分狂乱,都感同身受。 那是个走极端的人,偏执的人,他无法容忍外物的羁绊,力图把一切纷扰都斩得干干净净,保留一颗活泼泼的心,只为自己跳动。心无慧剑,他只能求诸手中剑,他杀师,杀父,杀妻,杀子,泯灭人性,终归于混沌,由此剑诀大成,与掌门师兄切磋七天七夜,不落下风。 他无意,也不屑于掩饰罪行,既然不见容昆仑,便破门而出,天下之大,又何处不可去 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像太阳一样普照大地。 然而吹面不寒的是风,摧林拔屋的也是风,煦暖如春的是太阳,赤地千里的也是太阳。离开流石峰的涂曳无善无恶,无牵无挂,他救人,也杀人,不分对错,毫无道理,只凭一时的心情。从莽莽昆仑到中原繁华之地,他一路救,一路杀,物我两忘,混沌如一,离大道愈来愈近。 道途艰难,他没能通过最后的考验,从“举世为敌”杀出一条生路,见性明心,直指大道。 缺少破釜沉舟的魄力,一念之差,心思不纯,涂曳的败笔就在于他留下的后手,那一道幸存的精魂,最终成就了魏十七。精魂与肉身吻合得天衣无缝,某种意义上,魏十七涂曳,也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别,在同一条危险的道路上,后者走得更远,更极端而已。 他们是同一类人。 魏十七在水潭边呆坐许久,长长舒了口气,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依然是在接天岭,依然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他似乎度过了一生,又似乎只过了一瞬。 “有酒吗” “有”秦贞从始至终关注着他,见他眼中恢复了神采,喜不自禁,忙从储物袋中取出酒壶,递到他手里。酒壶以纯银打造,做工精致,壶身铭刻了两行小字,“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拔去塞子,酒香扑鼻而来,中人欲醉。 魏十七痛痛快快喝了数口,只觉入口清冽,一道凉线从喉咙钻入腹中,所过之处冰冷彻骨,转瞬化作氤氲热力,浑身毛孔尽开,暖洋洋无比舒畅。 “好哪来的九转紫萝酒” 秦贞笑吟吟道:“我问师父讨要了一些紫萝果,自个儿摸索着酿造的,味道如何” “很好还有吗”银壶并不大,三口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魏十七意犹未尽。 秦贞从他手里接过酒壶,颇有些遗憾,“十年九转,只剩下这一点,下回我再多造些,就是费工夫得紧。” 魏十七点点头,起身朝余瑶招手,道:“走了,咱们回家去。” 余瑶眼前一亮,下意识丢下阮静,小跑着奔到他身旁,双手挽住他的胳膊,仰头脸笑靥如花。 阮静气不过,指着她嚷道:“呀,你怎么这样” 余瑶吐了吐舌头,双手合什,朝她拜了几拜,以示赔罪,阮静哼了一声,绷着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魏十七随口问道:“要一起来吗” 阮静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小脸涨得通红,慌忙摇了摇头。 “那就算了,先走一步”魏十七似有些遗憾,伸手揽住秦贞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走吧。” 秦贞向阮静颔首示意,御起赤鳞剑,载着魏十七斜斜飞向夜空,余瑶忙不迭打个招呼,紧随而去,空荡荡的山林间,只剩下阮静一人,苦恼地皱着脸,手足无措。 燥热尚未完全消退,她怔怔想着心事,“要一起来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自己想岔了是动了春心,还是不纯洁了她抱住头揉着长发,心中一阵阵发虚。 那家伙,这种事情,哪有这样问法的
仙都 第七章 第四十三节 以杀证道 秦贞在太乙谷逗留了大半日,回到居所时,已是霞光漫天。她看见余瑶抱着八女仙乐屏,靠在窗口闭目而眠,鼻息细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屏中八女或坐或立,抚弄着笙、箫、筝、笛、琴、瑟、琵琶、箜篌,一个个安详娴静,若有所思。 晚霞如火如荼,映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她抬起手遮住眼,感受着白昼的最后一丝暖意。岁月静好,她正当女修最美丽的光景,发,脸,肤,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每一个角落,都纯净得像初秋山里第一道清泉。如果她愿意,可以永远停留在此刻,直到寿元枯竭,死神夺走她的生命,不过,这么做有意义吗 阮静告诉了她一切。 此界和彼界,下界和上界,阻隔他们的,将是滚滚时光洪流。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分手即永别,魏十七留了一些东西给她,安排了她死灰般的余生,他打算瞒她瞒到什么时候 独站于风中,露水凝结,寒蝉间歇,她极目远眺,望穿秋水,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路空无一人,秦贞叹了口气,忽然听到群山之中响起一声冷漠的低笑,仿佛杀师,杀父,杀妻,杀子,灭绝人性,浴血而出,了无牵挂。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不由己战栗起来,寒毛倒竖,心底一片冰凉。笑声是如此熟悉,她曾听过,那一年,那一日,在东海之上,云雾渐淡,陆地遥遥在望,满目疮痍,烽火连天,她听见魏十七低低地笑,笑天,笑地,笑自己。 余瑶从梦中惊醒,尖叫一声,抱着八女仙乐屏冲将出来,奔到秦贞身旁,茫然不知所措。 苍穹深邃,星月变得遥远,接天岭宿鸟惊飞,妖物仓皇逃窜,蓦然间一声尖啸,林间飞起一头金睛大鹏鸟,不要命似地催动风遁术,在它身下,一头硕大的赤腹毒蛛喷涂蛛丝,化身穿梭于林间的猿猴,兔起鹘落,抢出数十丈。 时光在刹那间凝固,一个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升起,须发乱如蓬草,面生横肉,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双眸如血,手持两柄长剑,剑丝如潮,喷涌而出,非灰非白,非明非暗,淹没天地万物,将方圆百丈的生灵一扫而灭,怨气缠绕,有如实质。 地动山摇,光芒冲天,南斗六星浮现,阖天阵图全开,符箓漫山遍野,遍布接天岭每一个角落,如飞扬的火星,袅袅腾空,彼此回环勾连,穿插重叠,汇成一片明亮的海,符文之海。 太乙谷中,阖天阵盘承受不住重压,裂为两半,阮静心急火燎,催动本命飞剑疾飞而至,遥遥望见那血眸大汉,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谁把那凶徒放了出来” 余瑶瞠目结舌,仰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贞心中一片茫然,竖起耳朵期待阮静解惑,可她却立于空中,一言不发。 东溟城内外震动,无数遁光从四面八方飞来,远远观望,不敢靠近,谁都知道大事不好,机灵之徒急忙向昆仑通风报信,找人来主持大局。 星力下垂,肃杀之气纵横决荡,符文之海越积越厚,动荡不安,几度欲掀起滔天巨浪,将那凶徒吞噬,却被剑丝逼住,不得宣泄。 一刻是如此漫长,众人等得心焦,终于等到了剑光横贯长空。 天禄背负一人,蹈空而至,落在阮静身旁,朝她微微颔首示意。昆仑掌门跃下鹿背,眉心纠结成一团,看一眼,说了同样的话:“谁把那凶徒放了出来” 朴天卫来得如此之快,阮静并不感到意外,天禄本以迅捷著称,从流石峰到接天岭,若无耽搁,须臾可至。事已至此,谁把那凶徒放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她凝神细辨,道:“是魂魄现形,肉身并未逃出阖天阵图。” “那就好。”朴天卫松了口气。 那手持双剑的血眸大汉姓涂名曳,乃是昆仑派赫赫有名凶徒,当年残害同门妻子,以杀证道,修成混沌剑丝,破门而出,横行天下,终于触犯了众怒,普天下的修士,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联手追杀,誓将其灭杀。涂曳也了不起,以寡敌众,硬生生杀出重围,双剑浸渍鲜血,染成淡淡的绯红,一路向西逃亡,在苍龙洞被太一宗追上,连涛七殿殿主一齐出手,把他打成重伤。 涂曳负伤潜逃,遁入蛮骨森林,又被同门察觉,流石峰剑修精锐尽出,历尽艰苦,好不容易才将他擒下。掌门顾念旧情,不欲坏他性命,便下重手点破丹田气海,废除修为,镇压在阖天阵图下,任其自生自灭。这一战后,涂曳销声匿迹,昆仑上下只以为他肉身溃败,魂飞魄散,渐渐淡忘了此事,不再有人提起。 朴天卫身为昆仑掌门,阮静乃前任掌门之徒,对此都有耳闻,只是没料到,时隔数千年,涂曳魂魄不灭,再度跳出来兴风作浪,连阖天阵图都困不住他。 混沌剑丝与符文之海僵持了片刻,涂曳忽然面露恐慌之色,开口欲说些什么,一条巨蛇从脚下飞起,张开大口,只一吸,便将他吞入腹中,掉头而下,扎入群山之中,消失无踪。 秦贞“啊”地轻唤一声,以手捂嘴,睁大了眼睛,牙齿咬住手指。阮静与朴天卫面面相觑,二人窥得真切,那吞下涂曳的巨蛇,分明就是传说中吞吐八荒的龙泽巴蛇。 涂曳既灭,混沌剑丝尽皆溃散,符文之海蓄势已久,如洪峰冲破堤坝,掀起无边巨浪,遮天蔽日,狠狠砸落。 然而巨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竟不得落下,一人闲庭信步,自符文之海中走过,所到之处,无穷无尽的符箓豁然中开,现出一条康庄大道。 那是魏十七,他手中握着一只打开的赤玉匣,随手一抛,将玉匣投入符文之海,任其无声无息,化作飞灰。 秦贞终于松了口气,她猜到了前因后果,也猜到了赤玉匣中,究竟藏着何物。 是那凶徒的一缕精魂。 涂曳被太一宗击败,逃入蛮骨森林,自知难以幸免,便施展秘术,分裂魂魄,将一缕精魂藏于赤玉匣中,封以禁制,留待异日东山再起。果不其然,昆仑派没有放过他,将他投入阖天阵图,无处逃生,最终落得形神俱灭。 唯独那一缕精魂,得赤玉滋养,历数千年,无损其质。 这一年,已是庆历十三年的立秋之夜。
仙都 第七章 第三十九节 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么快就要谈了傅谛方只传了你这一件法宝”魏十七口中发话,又一顿足,黑烟从地底滚滚涌出,东溟城如画轴般展开,再度现于世间,月光之下,城郭俨然,留在城中的修士,倒有一大半没察觉到这番天地异变。 东溟城出,驾遁光飞驰而来的修士猛地记起城主的规矩,内外如一,戒飞戒遁,戒斗戒杀,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扭转法宝,投接天岭而去,远远避开东溟城。 阮静抿着嘴角微笑道:“他们倒还算机灵” 卢胜身上一阵阵发冷,他很早就知道东溟城是一方洞天,一座鬼城,最适合他这样的鬼修不过,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这座城池在排斥他。至宝通灵,果然古人所言不虚。 “说吧,傅谛方让你来干什么” 卢胜失了先天鼎,单剩下一些鬼修的手段,也不用拿出来献丑了。他叹息道:“说来话长,不瞒城主,主人想见炼成神兵的修士,命我到西域走一趟” 魏十七随口道:“找到没有” 卢胜翻着白眼,觉得他在侮辱自己的见识,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能让傅谛方高看一眼的修士,放眼天下,又有几人不过在正主儿跟前,他哪里敢放肆,老老实实道:“找到了。” “哦,是谁” “正是阁下。” 魏十七没有否认,“猜的,还是有根据” “先天鼎是主人赐下的法宝,以上界秘术祭炼,城主一脚踢飞,这份功力,那个颇有主人的风范。”卢胜拐弯抹角,点出了二者之间的相似处,同样不假外物,同样以速度和力量取胜,他若再看不出来,这半辈子是活到狗身上了。 魏十七沉吟片刻,道:“你来了也好,给我带个口信回去,就说五十年后的今日,我在苍龙洞恭候大驾,届时会告知黑龙关敖的下落。” 听到“带个口信”四字,卢胜心中一宽,随即愣了一下,一股凉意从心底腾起,牙齿轻微打颤,结结巴巴道:“黑龙关敖” “天妖的至强者,地渊黑龙,你的那位主人不是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吗他伤势未愈,养不好伤,去了也是白搭。” 听魏十七的口气,似乎有意跟傅谛方联手对付黑龙,分一杯羹,卢胜暗暗冷笑,主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剿灭区区天妖,不在话下,又何需旁人相助。他娴熟地露出谄媚的笑容,道:“是,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魏十七瞥了他一眼,“你这就打算走了” 笑容僵硬在脸上,卢胜小心翼翼道:“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不通报一声,就闯到别人家里去,手持凶器,意图不轨,你说说看,按律法,应当怎么判” 卢胜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当了一回恶客,贸然闯入东溟城,虽说有傅谛方为他撑腰,但终不能顺顺当当离开此地,总得付出点代价。是废了一双招子,还是一条胳膊一条腿其实对修士来说,盲眼复明,断肢重生,都不是什么难事,所谓代价,一定要让人肉疼,疼到心底,打落牙齿和血吞才行 他“咝咝”倒抽着冷气,脸上肌肉抽搐,像极了牙疼,憋了半天,嚅嚅道:“那个先天鼎就当是赔礼,另外还有一篇上界的祭炼口诀” 魏十七点点头表示满意,朝阮静招招手,把卢胜交给她,便撒手不管,信步消失在沉默之歌。 一刹那,卢胜有一种冲动,把她擒下,擒下擒下擒下,擒下她要挟魏十七,这样就可以夺回先天鼎了洞天至宝,尚未捂热就要离手,犹如虎狼折了爪牙,怎么舍得种种念头此起彼伏,他垂下眼,视线落在那青衣少女手中,小手白腻如玉,握着一只赤铜阵盘,盘中蚀刻了山川河流,辰宿列张,宝光盈盈,显然不是凡物。 南斗六星在夜空闪烁,星力澎湃,如倒悬利剑,卢胜随即打消了念头,将祭炼先天鼎的口诀一字不差交出,顺从得就像狼口下的小绵羊。 阮静天资聪颖,只听了一遍,就牢牢记在心里,她反复盘问,每一句都问在关节紧要处,卢胜不假思索,坦然回答,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动歪念,否则的话,真会被她察觉。 确定口诀无差,阮静点点头,放其离开,卢胜深深一揖到底,转身走出了这座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城池。在这座叫东溟的鬼城里,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卢胜心中清楚,经历了这一切,他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孤悬海外,旦夕苦修,坚忍的心性已经荡然无存,他有了新的渴求,这渴求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魂魄。 终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再也不离开。 阮静将先天鼎收起,细心检视一番,发觉鼎身有数道深邃的裂痕,业已伤及洞天仙境,果然,连涛山一战,先天鼎受损非小,堂堂洞天至宝,只能用来砸人摄人,比起瀑流剑都大为不如,实在可惜了。 不过魏十七并不在意先天鼎的得失,留下此鼎也只是给阮静练练手,如祭炼的口诀当真管用,就把炼妖剑一并送给她。洞天至宝对他来说纯属鸡肋,可有可无,反倒是炼妖剑中囚禁的那些精魂,如能一一摄取出来,或许是一份助力,如不能,也无妨。 小小的插曲后,东溟城再度恢复了宁静,魏十七继续闲散的生活,研习符箓之术,聊以破闷。以妖元驱动元气,在虚空绘下“意符”,施加小手段勾连叠加为禁制,然后再逐一拆解,将天地元气理平安抚,恢复原状。 阮静在教导徒儿之余,潜心参悟卢胜交出的口诀,与天狐地藏功所载淬炼本命物的法门相比,来自上界的祭炼口诀更为霸道,无物不驱,然而也因此丧失了法宝的种种神通和变化,就好比将人身炼为僵尸横加驱使,灵性尽毁,暴殄天物。此法利在速成,远不及天狐地藏功精妙,这一界倒有一门法术与之相仿,那便是太一宗的离火洗器诀。 洞天至宝,只落得如此下场,阮静感到很失望。
仙都 第一章 第一节 多了一个肉食者 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魏十七抬头看天,看得眼睛发酸,心想,这个世界,大概没有棉花糖。 山风呼啸,松涛起伏,他从火堆上抓起焦香的野猪腿,狠狠咬了一口。个把时辰前刚打的猎物,两三岁牙口,开膛破肚洗剥干净,烤一条前腿,撒上点盐末,最好不过了。 青狼伏在他脚边啃着血腥的内脏,白牙上沾染了深深浅浅的红,凶残毕露。魏十七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青狼扭开头咆哮几声,对亲昵表示不满。 啃完腿肉,折断筒骨吃温热的骨髓,顺手在胸前抹去油腻。抬头看看天色,魏十七踩灭残火,扛起百来斤重的野猪,不慌不忙朝山下走去。青狼仍趴在原地,伸直脖子吞下最后一块内脏,眯起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雄性人类。 跟他一起合作捕猎已有大半年,山里的野猪异常凶猛,光靠一头青狼,很难稳妥地杀死对手,吃到柔软可口的内脏。不过,这样的日子还能维系多久?人类毕竟自私而贪婪,或许他们更需要一条忠心的狗。 日落西山,魏十七回到老鸦岭,山巅的乌鸦迎着残阳乱扑腾,呀呀而啼,山崖下,一个背着药篓的瘦小身影步迎上前,羞涩地招呼道:“魏大哥,你回来了!” 那是药农老刘头家的二丫头,小名叫木莲,住在五里外的枯藤沟,半个月前老刘头崴了脚,肿得像个球,进不了山,家里没存粮,只好隔三差五叫木莲来老鸦岭,找魏十七接济一二。他看重魏十七身强力壮,打猎是把好手,早存了招女婿的念头,倒也没觉得开不了口。 “进山采药去了?” “没,俺爹不让去,说山里有狼,到夜里就叫唤。” 魏十七把遮挡洞口的大石头挪开,摸出一把斧头,剁下半扇野猪,粗粗劈成几大块,“喏,带给你爹。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木莲慌忙放下药篓,迟疑片刻,掏出一捆野菜来,“魏大哥,这是俺在沟里采的……”魏十七接过野菜,随手搁在一旁,把野猪肉放进药篓里,帮木莲背上肩。 “那……俺先走了……” 木莲偷眼瞧他,魏十七挥挥手说:“路上小心。跟你爹说,安心将养着,过几天我要去镇里,顺道去看他。” 木莲答应一声,掉头朝枯藤沟走去,脚步轻盈,心中充满了欢喜。 魏十七拾起野菜。野菜很新鲜,木莲仔细挑拣过,去掉根土烂叶,洗得干干净净。不知为什么,他叹了口气。 日头终于落到山的另一边,黑夜笼罩大地,残月静默无语,星斗闪耀,那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 忽然响起一声如泣如诉的狼嗥。 魏十七在火堆上燎烤着野猪脑袋,烧去鬃毛,劈开放进吊锅里煮,到七八分熟时,取出一葫芦淡酒,慢慢吃肉喝酒。他没有动那些野菜,他只吃肉,这世上有素食者,当然也有肉食者。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 三年前,他和老爹住在枯藤沟,沟里散着七八户人,打猎的,采药的,砍柴的,抓鱼的,彼此相帮,日子虽然辛苦,胜在天高皇帝远,没人管。 有一次老爹进山猎野猪,一宿没见人影,第二天,老刘头背着他回枯藤沟,人早就断气了,尸身冰凉,脑壳上破开一个大窟窿。 老刘头受了惊吓,黑着脸,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问急了,才吞吞吐吐挤出几句。原来他在挖草药的当儿,远远望见一个仙人从半空中飞过,摇摇晃晃,一头扎在山崖上,崩碎了酥软的乱石,说巧不巧,一块石头正好砸在老爹的脑壳上。 魏十七追问那仙人的下落,老刘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味摇头。 飞来横祸,山里人的命。魏十七葬了老爹,拖着老刘头赶到老鸦岭,找到仙人撞头的山崖,只剩下一个深坑,乱石嶙峋,溅了几点干枯的黑血。 魏十七猜到几分原委,不过猜到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 他料理了老爹的丧事,简单收拾一下,粗笨家什都送给老刘头,孤身一人搬到老鸦岭住下。老刘头以为他要找仙人报仇,劝了几句,劝不动,木莲不开心了许久。 魏十七也不知道他在期盼些什么,也许是某种可能的改变。 就这样,老鸦岭下多了一个肉食者。
仙都 第七章 第三节 一镜一屏 回到虎子沟,魏十七让小白出面,将众人安顿下来,而后一个个跟他们面谈,陈素真,曹近仁,荀冶,卫蓉娘,李兰香,刘木莲,或长或短,谈完一个,再叫下一个。 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他有一种分管领导跟新进职工谈话的错觉,每个人都表现得恭敬而客气,仿佛彼此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谁都没能免俗。代替丁原丁长老坐镇接天岭,妖王白蛇精成为手下,他在流石峰的身份和地位可想而知,更何况,昆仑嫡系与旁支之间尊卑高下,魏十七本人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旁人未必这么看。 他跟陈素真和曹近仁谈得最久,这是他看中的人,有意委以重任,二人唯唯诺诺,都有点受宠若惊,至于荀、卫、李、刘四人,都是往日的旧相识,当年的情分未忘,既然愿意追随他,自当安抚关照一二。 等谈完这六人,已是夜幕低垂,星光满天,魏十七仰头望着夜空,心中清楚,情分或许仍在,但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淡薄,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人性如此,这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以前直呼其名,嬉笑怒骂的同事,升作顶头上司了,还能直呼其名,嬉笑怒骂吗 距离就是这样产生的,并且会越拉越大。 魏十七轻轻叹了口气,独自在林间逡巡,嗅着松针松脂的清香,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远远的,望见一抹跳跃的烛光,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在窗棂上,静一阵,动一阵,似乎在娓娓而谈,又似乎沉默相对。 她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魏十七一步步走近木屋,推开门户,余瑶正坐在窗边,闻声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眼波流转,如怨如诉。秦贞纵身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冰凉的眼泪淌在他脸上。 “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她哽咽着说道。 魏十七心中一松,之前的担忧抛诸脑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真的很傻。他亲亲秦贞的脸颊,道:“怎么哭了” “是高兴,高兴得流眼泪”秦贞觉得不好意思,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仰头望着他的脸,如痴如醉,伸手去摸他的眉毛。 余瑶将门掩好,从背后抱住魏十七,双手贴在他胸口,道:“不走了” “嗯,不走了。”魏十七按住她的手。 “啊”一声女子的惊呼,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突兀,魏十七心中一凛,这声惊呼不是余瑶的声音,细细寻思,赫然是从她左腕的储物镯中传出。 余瑶松开双臂,却发觉左腕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与此同时,魏十七胸口一震,挂在颈间的月华轮转镜跳将出来,泛起蒙蒙白光,吸住余瑶皓腕上的储物镯,摇晃不下。 “有意思”魏十七握住她的胳膊,“看看是什么东西在遥相呼应。” 余瑶催动真元,将储物镯放开,却见一物倏地飞出,漂浮于空中,正是八女仙乐屏,屏中八名女乐神色慌张,坐立不安,尤其是流苏,嘴唇微微颤抖,毫无血色。 仙乐屏欲逃还迎,犹豫不决,似乎对月华轮转镜颇有怯意。魏十七从颈间取下月华轮转镜,一松手,铜镜径直飞向仙乐屏,饶了数圈,白光越来越盛,流苏又惊呼一声,一点神魂身不由己投入镜中。 八女仙乐屏中少了一个弹琵琶的女乐,月华轮转镜中多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 魏十七皱起眉头,猛然记起楚天佑所言,“月华轮转镜承接太阴之辉,满七七四十九日,以镜照女,能将其一点神魂摄入镜内,成镜中之影,再阖于胸口,酣然入梦,则身入镜中,与女合媾,婉转承欢,无不如意。”神魂“若不取出,少则三日,多则七日,定散于无形。” 自他得了月华轮转镜后,每逢月夜,清辉匝地,便以镜承接太阴之辉,已不知多少个四十九日,他倒不为摄人神魂,而是看中此镜能将人瞬息传送到万里之外,危急时刻多一条生路,却没料到月华轮转镜与八女仙乐屏相遇,竟自行将女乐从屏中摄出。 魏十七摘下铜镜细看,见流苏强颜欢笑,眉宇间忧色重重。 眼下不是细究的时候,他跟余瑶说了一句,将一镜一屏收入储物镯中,旋即伸手搂住二女求欢,要确认他们之间并无隔阂即便有隔阂,一起滚个床单,也就消除了。 胡天胡帝放纵了一宿,翌日中午才起身,魏十七到山中溪涧洗漱了一回,寻了个隐蔽的背阴处,取出月华轮转镜,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见流苏楚楚可怜,眼巴巴望着自己,笑道:“你被摄入此镜中,能存多久” 流苏低声道:“三五日吧,若不能返回仙乐屏中,若不能” “回得去吗” “不知道,总得试试,不然的话” 魏十七将八女仙乐屏与月华轮转镜面对面放在一起,流苏与七名女乐面面相觑,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两件东西,有什么口诀吗,比如说唵嘛呢叭咪吽之类” 流苏摇摇头。 “按说,没有口诀,是不能将神魂从屏中摄出的算了,等晚上再试试看。” “试试什么呀”流苏有些心慌。 “试试把你送回去,你以为呢” 流苏知道自己想岔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双手捏着衣角,神情扭捏。 魏十七将镜屏收起,先去探视冯煌,将邓元通遗下的四魂剑借与他参详,着他冶炼“魂器”,如需妖丹精魂之类的材料,可列个单子,让小白去办,而后又找到阮静,跟她谈了一阵,在接天岭选定一处洞穴闭关,修炼完整的天狐地藏功。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魏十七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深切地体会到草创基业的不易,他已经是开了金手指,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还是忙忙碌碌,从下定决心一直到现在,还没顾得上自身的修炼。 待到月出东山,徘徊斗牛之间,他才安定下来,记起惶恐不安的流苏,三五日工夫就要烟消云散,当下将镜屏再度取出,摆在月光之下。 太阴之辉落在铜镜背面,如纱滤水,源源不断渗入其内,流苏被白茫茫的月光笼罩,恍若射姑仙子,身子越来越轻,她欣喜地道:“似乎是成了” 月华轮转镜滴溜溜转动,冲着八女仙乐屏一照,流苏的一点神魂,重又回到屏中,安然无恙,铜镜似乎耗尽了太阴之辉,光泽黯淡下去。 魏十七心下若有所悟,一镜一屏,相辅而成,八女仙乐屏固然失了口诀,无法直接将女乐摄出,但有月华轮转镜作为钥牡,倒是成全了这件至宝。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悄悄扎下了根。
仙都 第七章 第十七节 七处虚位 摸索了几下,那只枯瘪的大手抓住棺材板,用力一甩,数寸厚的棺材板飞将出去,呼地嵌入山崖中,只露出浅浅的一角。 一个高瘦的身形慢慢坐起,无鼻无嘴,手长脚长,摇摇晃晃爬出来,胁下绽开鱼鳃一般的裂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手背,肩窝,膝弯,胸膛,共有七处虚位,精魂蠕动,目测下来完好无损。魏十七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将肉身当成器胎,冶炼魂器,这样天才的想法,是哪个脑袋想出来的 “嗷呜呜呜” 那高瘦怪人昂起头,胸膛裂开一张狰狞的大嘴,仰天大吼,三对细长的眼目逐一睁开,神光如电,死死盯着魏十七,慢慢佝偻起后背,伏低干瘦的身躯,双手握拳抵在地面。 魏十七心惊肉跳,前所未有的压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战栗从尾椎腾起,沿着脊梁攀上后脑,眼前蓦地一花,已失去了对方的踪影,一股大力从侧方撞来,五色神光如泥塑纸糊,豁然破开一个窟窿,五指张开,按向自己头颅。 虚影原地溃散,魏十七出现在三丈开外,脸色大变,后脑被指尖擦了一下,皮开肉绽,火辣辣作疼。千钧一发之际,他施展“鬼影步”及时避让,五色神光未能挡对方一击,金刚法体也不顶用,若是再慢半拍,只怕颅骨洞开,一命呜呼。 这一刻,他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 那高瘦怪人再度伏地喘息,似乎方才那一击已经耗尽残余的力气,无以为继。魏十七不敢托大,左一晃,右一晃,远远拉开距离。 有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青铜棺材乃是天妖镇压强敌的牢笼,通天阵一战后,昆仑始终不曾杀入鬼门渊,斩草除根,免除后患,固然有祖师陨落,大敌未灭,尚需保存实力的考虑在内,更为关键的原因,恐怕是担心妖族孤注一掷,打开那七具青铜棺材。 天妖的强敌,来自上界。 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不甘寂寞,惹来杀身之祸,鬼门渊只剩下一头老得不成样子的大鼍,它老糊涂了,全然不顾魏十七手下留情,拼死将高瘦怪人放出,显然是存了玉石俱焚之意。 那怪人甫得脱身,正当虚弱之时,御剑逃脱固然稳妥,但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若被他恢复了元气,将强横到何种程度,万一杀出鬼门渊,赤星城大祸临头,势必永无宁日。 何况七具青铜棺材,只逃出了一人,趁他病,要他命,错过这个机会,日后追悔莫及,悔之晚矣。 好在对方被青铜棺材镇压了数万年,虚弱不堪,尚有可趁之机。 魏十七祭起山河元气锁,遥遥相击,一溜乌光急如星火,鱼口吞吐藏雪剑丸,朝对手后脑啄去。那高瘦怪人似乎记起了什么,嗬嗬低吼,七处虚位尽皆亮起,精魂逐一现形,翻腾跳跃,活灵活现,一条干瘪的臂膀充盈起来,肌肉鼓胀,光泽如玉,洋溢着生机和活力。 他出手如电,只一挥,便将阴锁拍飞,如同拍打一只扰人的苍蝇。本命相通,魏十七心头如遭重击,哇地喷出一口淤血,惊骇之余,急忙将山河元气锁召回,藏雪剑丸幸无大碍,阴锁却恹恹不振,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一挥过后,后继无力,精魂溃散为黑烟,胳膊再度干瘪下去,那高瘦怪人站都站不直,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 魏十七从剑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镰,灌注妖元,左腿向前迈出半步,弯腰躬身,大喝一声,奋力将飞镰掷出,一头五彩孔雀骤然现形,舒展双翅,穿梭虚空,那高瘦怪人勉强交叉双臂,挡在胸前,五彩孔雀的尖喙啄在他手臂之上,僵持片刻,竟不得寸进。 飞镰离手的刹那,魏十七已捏定藏雪剑,挥出一缕墨线,符箓源源不断浮现,在虚空中汇成一眼泉,一道溪,一条河,一汪湖,一片海。 生死之际,拼尽全力,压榨残存的生命,挤干最后一滴力量,七处虚位再度亮起,尖喙所啄之处,泛起一环环六角形的赤光,五彩孔雀逐寸逼退,哀鸣一声,化作一柄五色神光镰,倒飞而回。 当此之时,符箓连成一片,光芒万丈,潮水般呼啸而至,刹那间吞没鬼门渊,将高瘦怪人拖入剑域之中。 眼前一花,神魂恍惚,那高瘦怪人举目四顾,但见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从脚下延伸至视野的尽头,星月无光,大地坚硬如石,无数纤细的银芒纵横交织,从四面八方合拢来,将虚空切割为碎片。 无处可逃,只能硬抗,那高瘦怪人咆哮一声,双手抱头缩成一团,任凭银芒切割着他的身体,“铮铮铮铮”响声不绝,却毫发无损。 然而在剑域之中,魏十七判定一切法则,银芒无穷无尽,愈出愈多,一炷香后,那高瘦怪人终于被磨得灯枯油尽,右手一颤,手背上的虚位四分五裂,一头插翅猛虎夺路而逃,却逃不出剑域的束缚,“砰”的一声,溃散为丝丝缕缕黑烟。 倾尽全力,一点一滴消磨魂魄之力,一道道精魂依次湮灭,当胸口最后一处虚位崩坏,一头金睛凶猿捶打着胸膛跳将出来,避不开覆灭的命运,魏十七也逼近极限,七窍淌下黏稠的鲜血,浑身上下如干涸的河床,伤口深入脏腑,白骨龟裂,全凭胸中一口戾气硬撑着。 剑域之中,天地终于开始坍塌,那高瘦怪人挣扎着直起身,半个胸膛裂开,张开狰狞的大嘴,发出最后一声吼叫,身躯逐寸逐分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魏十七仰天摔倒,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想动。赢了,惨胜,侥幸,但身处险境,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踉踉跄跄爬起来,嘿嘿低笑,笑声越来越响,歇斯底里,穿云裂帛,回荡在鬼门渊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胜利者的号角,幸存者的欢歌。 生死一线,使尽手段,狼狈不堪,这一切,都值得。手背,肩窝,膝弯,胸膛,七处虚位,插翅虎,贪狼,乌啼鸟,金睛猿,四种精魂,天外强敌的秘密,终于揭开了一角,展露在眼前。
仙都 第七章 第十九节 富贵险中求 玄修炼气,自道胎而金丹,金丹而元婴,元婴而炼神,炼神而渡劫,金丹以上,堪称登堂入室,能跨入炼神的寥寥无几,大抵元婴修士已足以横着走,仍谁都卖个面子。 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 栲栳岛的这位元婴老怪,自称栲栳上人,形貌古怪,喜怒无常,在东溟城也恶名远扬,不过他行事极有分寸,放低身段与昆仑嫡系旁支交好,从未触犯众怒,是以口碑虽差,却一直逍遥至今。 元婴与元婴大不相同,若以剑修作尺度量,有力克剑芒的,有抗衡剑气的,有匹敌剑丝的,高下之分判若云泥,无他,修为其一,法宝其二,战力其三,生死相搏之际,变数极多,谁都不能稳操胜券。 栲栳上人的元婴境,乃是在南海恶地杀出来的,据说昆仑毒剑宗杜默曾与其切磋,颇有溢美之词。 遇到这样一位老怪,彭氏兄弟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转念一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跟着栲栳上人下鬼门渊,对付那条六翅水蛇当不在话下,若有机会多采集一些木须草,又是一笔意外的入账,足够他们多快活几日了。 想到这些,内心的抵触之意也淡了几分。 数日后,四人来到鬼门渊石梁前,栲栳上人祭起一座赤金莲台,云霞缠绕,宝光明灭,看得彭氏兄弟艳羡不已。 四人踏上莲台,没入云雾,一路势如破竹,无移时工夫便来到六翅水蛇出没处。 “就是这个地方了,上次”彭虎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话还没说完,“玉角”从阴暗处刷地飞起,瞳孔缩成一条竖线,死死盯着栲栳上人,似乎心存忌惮。 “呵呵呵呵果然是玉角”栲栳上人大喜过望。 他修炼的功法乃是古修士遗下的种玉魔功,成就元婴之后,进展极其缓慢,据说六翅水蛇的玉角对提升修为颇有奇效,只是“玉角”可遇不可求,搜罗多年,一无所获。到得东溟城后,栲栳上人委托赤星功德殿代为打听“玉角”的下落,始终没有下文,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日在沉默之歌取乐,无意中听得三名醉醺醺的修士谈及“玉角”,栲栳上人哪肯轻易放过,逼着他们引路,果然在鬼门渊下寻见一条成熟的“玉角”。 神智已开,灵性不灭,这条“玉角”了不得栲栳上人将手一撒,抛出一枚鹅卵大小的金刚菩提子,朝“玉角”七寸处击去,“玉角”张口喷出数团毒雾,竟污不得法宝,只得四下里逃窜,金刚菩提子紧追不舍,终不及六翅水蛇灵活,屡屡错失,徒劳无功。 彭虎暗暗叹了口气,元婴老怪果然身家丰厚,又是赤金莲台,又是金刚菩提子,他兄弟三人若有这等法宝,何至于如此落拓。 “玉角”行动如电,兜了数圈,引着金刚菩提子往鬼门渊深处而去,栲栳上人忽然有些忐忑,这深渊之底,分明潜伏了一头大妖,凶残至极,“玉角”莫非是其豢养的灵宠权衡数息,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富贵险中求,他一咬牙,催动赤金莲台追将上去。 扑下十数丈,眼前一花,一缕墨线从虚空中弹出,与“玉角”擦身而过,洞穿金刚菩提子,将他温养多年的法宝击毁,散作漫天璀璨的烟火,栲栳上人痛心不已,厉声喝道:“是哪一位道友在此” 墨线一发即收,消失于冥冥,连带“玉角”亦不知所踪。隔了片刻,一个声音悠悠道:“滚” 这个“滚”字,说得委婉含蓄,百转千回,栲栳上人闷闷一气,东溟城中,有谁敢对他如此无礼,即便是昆仑门人,也须礼让三分 却是他会错了意,昆仑弟子不论嫡系旁支,待人接物都存着几分小心,不是为了尽显大家风范,也不是怕得罪了高人,实在是不愿在魏十七的地头惹事。他们的“礼让”,其实出于谨慎和忌惮,东溟城能看透这一点的修士,并不多见。 栲栳上人怒喝道:“老夫乃是南海栲栳上人,何方小子,出言无状,抱上名号来” 鬼门渊下云雾缭绕,离火之气氤氲翻腾,一片沉寂,久久没有回音,栲栳上人为之语塞,倒有些尴尬了。果然,“玉角”这种开智的灵蛇,不是无主之物,早知如此,他宁可跟对方商谈一二,以物易物换取“玉角”,哪怕多付出些代价也无妨,只是金刚菩提子被对方破去,又送了个“滚”字,当着外人的面,栲栳上人拉不下面子,进退两难。 彭狮嘀咕道:“装神弄鬼,上人何必”彭虎急忙捅了他一下,使个眼色,彭狮猛然醒悟,将剩下半截话咽进肚子里。 栲栳上人一一瞧在眼里,知道彭虎这番举动并不看好他,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赤金莲台忽然一倾,将三人抛下鬼门渊。 虽是金丹修士,却缺少飞遁的法器,彭氏兄弟这一惊非同小可,手舞足蹈,舒展身体,尽力扑向峭壁,拼命扒住凸起的岩石,悬在半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狼狈不堪。 刹那间腥风大作,一张血盆大口从黑暗中扑将出来,咬住彭豹的脑袋,轻轻一合,便将颅骨咬碎,旋即拖着血淋淋的尸身缩回巢穴,享用难得的血食。彭虎大叫一声,眼看兄弟命丧黄泉,却无力阻止,胸中的愤懑无以言状。 仿佛发出了一个讯号,妖物骚动不安,纷纷探出头来,彭狮彭虎顾不得伤心,爬上爬下,竭力躲避妖物的试探,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帮上一把。 血腥引发贪婪,试探变成了主动出击,彭氏兄弟身上伤痕累累,不断向栲栳上人求救,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绝望之下,他们破口大骂,骂声未绝,便先后沦为妖物的口中食。 从始至终,栲栳上人都立于赤金莲台之上,冷眼旁观,鬼门渊下之人,亦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失望。 他故作轻松,笑道:“呵呵,不相干的人已经灭口了,阁下可以现身一见了吧” 下一刻,妖气肆虐,银芒暴涨,将栲栳上人连同赤金莲台一并吞没。 给了你“滚”的机会,不珍惜,那就永远留下吧。
仙都 第七章 第二十七节 祖师爷赏口饭吃 赤星城居大不易,区区一串铜钱,省着点用,只够维持一两日的口食,天气尚且暖和,露宿也无妨,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金三省思忖自己在潼麓镇过活的经历,无非是下套捕猎,打零工度日。 然而打听下来,情况并不乐观。 赤星城外便是接天岭,然而让金三省大失所望的是,接天岭中的妖兽狡诈残暴,根本不是套索能够解决的,至于为人做工,赤星城是龙蛇混杂之地,无人作保根本就行不通。 花掉了手头最后一个铜板,金三省坐在一家皮草铺前,看着往来的人流,怅然若失。乡下人进城,格格不入,他终究是被这座城池遗弃了,难道只能跪地乞讨,求得一口残羹冷炙? 一人从皮草铺出来,停在他面前,布鞋,天青色长衫,五十来岁模样,白面无须,右脸有一条蜈蚣状的伤疤,从太阳穴延伸至下颌,狰狞可怖。 “你是昆仑山中的土人?”那疤面人问道。 金三省连忙跳起身,道:“是。”他的口音听不出破绽,相貌却露了底,瞒不过有心人。 “什么时候来赤星城的?” “才一两天工夫。” “那么你认识金不换吗?” 金三省心中一动,道:“没见过,听说他是上一任族长,在妖兽袭击村落时不幸遇难,村子也毁了,我们只好离开蛮骨森林,撤往断崖峰,一路迁徙,重新找了个落脚地。” 话很流利,“不幸遇难”,“一路迁徙”,颇有些文质,那疤面人诧异道:“你汉话说得不错,在哪里学的?” “在潼麓镇做过一阵子短工,说多了,自然就学了些。” “为什么离开村子到这里来了?” “小时候有商队经过村子,一个账房先生给我取了大名,说起外面的世界,很向往,长大了就惦记着出来看看。听说赤星城是西域最繁华的地方,仙凡混居,天下无双,不见识一番,怎么也不甘心。” …… 那疤面人见多识广,跟他聊了许久,聊蛮骨森林的土人村落,那些或者死去,或者还活着的故人,聊赤星城,聊接天岭,金三省不卑不亢,相谈甚欢,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并非不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话,只是接触的那些人粗鄙不堪,言语乏味,没有深谈的必要。 二人站在皮草铺前,一直谈到夕阳西下,霞光满天,那疤面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耽搁了你这许久——你可有去处?” 金三省摇摇头,道:“我初来乍到,还在寻工做,没个落脚的地方。” 那疤面人沉吟片刻,朝皮草铺招招手,把掌柜叫出来,让他把金三省留下,他愿意做个中人。 掌柜姓赵,信阳镇人氏,数年前合家迁至赤星城,做皮草生意起家,也是结交三教九流,长袖善舞的人物,见那疤面人开口,当即拍着胸脯,一迭声答应下来。 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赵掌柜拍拍金三省的肩膀,不无艳羡道:“你运气好,居然得仙师器重,以后前途无量啊!” “仙师?” “是啊,那位是昆仑派的孟仙师,难得到赤星城来的,正好被你遇上。” 金三省问了掌柜才知道,那疤面人是昆仑派御剑宗的仙师,姓孟,讳中流,辈分极高,坐镇东溟内城的质库,极少离开。也是机缘凑巧,他听门下一名弟子提起,在接天岭猎杀了一头羊面怪,妖丹和精魂都收走了,剩下的尸骸交于熟识的皮草铺,剥皮卖肉,换几个小钱。孟中流恰好在炼一炉丹,其中要用到一味羊黄,听说了此事,便到赤星城走了一趟,从皮草铺出来时,遇到金三省,驻足谈到黄昏。 在万千人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孟中流只是举手之劳,赵掌柜却不敢怠慢,他将金三省领进皮草铺,在后院安顿下来,吃一顿饱饭,然后细细问了他的出身来历,知道他擅长下套捕猎,处理过皮草,便让他跟着制革的老师傅打下手,剥皮,浸灰,脱毛,去肉,鞣制,整理,林林总总十多道工序,先学起来。 金三省是个聪明人,剥皮鞣制的道道,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学得很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恰到好处,个把月工夫,老师傅就说他可以出师了。 赵掌柜为他单开了一个小作坊,开出一份漂亮的工钱,很快,赤星城的皮草行就知道赵掌柜手下多了一个制革的年轻人,手艺精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行家里手。 用他们的话讲,这是“祖
仙都 第七章 第三十节 始终很痛苦 山巅树影婆娑,明月触手可及,魏十七独立崖头,月华染得他须发皆白。 他从胸前取出月华轮转镜,承接太阴之辉,气定神闲,镇之以静,丝毫不见适才的狼狈。 左腿膝弯和脐上三寸是他的心腹大患。 数年前,他与小白、冯煌合力推衍古修士开“魂眼”的奥秘,在妖物的尸骸上尝试了千百回,终于摸索出一条貌似可行的路径。魏十七胆大妄为,不听小白的劝,在自己身上试验了一回,参照炼器杂说中“存性”、“熔丹”的手法,将妖丹种入体内,强开“魂眼”。 九黎沉睡不醒,炼妖剑在他脊柱中温养多年,渐渐与神魂契合,虽不能将镇妖塔放出,摄取一二妖物,尚在掌握中。 镇妖塔下,穿山甲李瀚的妖身犹存,魏十七将其连同魂魄一并摄出,不由分说,坏了他性命。若李翰妖身早毁,魂魄永困镇妖塔,缺少肉身牵引,魏十七也无能为力,反倒躲过了一场灭顶祸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至于重明鸟的妖丹和精魂,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落入他手中。 左腿膝弯,他种入的是穿山甲的妖丹,脐上三分,种入的是重明鸟的妖丹。 “魂眼”开得并不顺利,妖丹的反噬比他预计的最坏情况更糟糕,“炼魂”之苦尚能忍受,最为棘手的是,他压制不住心底的暴戾,杀戮的冲动与日俱增,渐渐滑向失控的深渊。 他开始做梦。在梦中,他化身巴蛇,纵横宇内,吞吐八荒,遇佛杀佛,遇父杀父。 午夜梦回,他屡屡记起石梁岩,南华谷,蛮骨森林,土人村落,失控的感觉犹如毒品,令他沉迷,令他上瘾。神智一点点沉沦,杀戮的冲动无从消解,一忽儿清醒一忽儿迷糊,清醒的时候,能记起很多沉睡的细节,谋划丝丝入扣,算无遗策,迷糊的时候,暴戾嗜杀,只能靠醇酒妇人稍加缓解。 这些年,他喝了很多酒,找了很多女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睡过就忘,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但与此同时,柜坊也在他的谋划下日渐壮大,东溟城笼罩在“资本”的阴影里,远离阳光,再也回不到过去。 一直在用心,始终很痛苦,但选定了路途,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月近中天,一道青影掠过,风起云涌,尖啸声横贯长空,硕大的青鸟从九霄扑下,蓝光缠绕,以身为剑,直击向魏十七。 “终于来了吗”魏十七仰头望去,皎皎清辉,明明如月,东溟城上下俱被惊动,接天岭群妖辟易,青鸟这一击,焚烧寿元,孤注一掷,分明是抱着死志而来,根本没想过全身而退。 阮静遥遥相望,心下狐疑不定,喃喃道:“她这是怎么了” 余瑶脸色微微一动,欲言又止,阮静何等机敏,早看出了端倪,笑道:“说吧,别藏藏掖掖了,没人会怪罪你的” 余瑶想了想,道:“前几日,潘云突然来到接天岭,披头散发,话都不说一句,发疯一般向我动手。” “然后呢” “秦师妹出手相助,将她赶跑了。” 阮静看了秦贞一眼,见她恍若不闻,一味望着山崖之上的魏十七,不觉扁了扁嘴。秦贞获益于上界涌入的离火之气,修为突飞猛进,一举突破剑气关,这些年她潜心修炼五印十势诀,已臻于化境,相形之下,余瑶修为境界与之仿佛,战力却逊色了不止一筹。 囿于出身,她本能地跟余瑶亲近,跟秦贞疏远。 不过听了余瑶所言,阮静隐隐猜到几分,青鸟潘云向她下手不果,一口气无处可出,万念俱灰,这才寻上魏十七,不惜舍命相击,只怕根源出在螭龙姜永寿身上。 她猜得不错。 青鸟本以迅捷著称,自高空急冲而下,化作一道蓝芒,隐没于月色中。然而距离仇人尚有十数丈,魏十七遥遥伸出手去,青鸟周身忽然一紧,如同陷入泥潭中,双翅无力扑腾,越飞越慢,咫尺竟成天涯远。果然还是不行吗潘云双瞳淌出血泪,哀鸣一声,沸腾的血脉平息下来,翎羽尽数收入体内,身形急剧缩小,现出的人形,将纤长的脖颈送入魏十七手中。 魏十七将她提在空中,双足离地,浑身上下私密处无处可藏。潘云目眦尽裂,拼命挣扎,待要做块滚刀肉,拼死咬上一口,魏十七五指一紧,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潘云颈椎寸断,四肢软绵绵垂下,死不瞑目。 余瑶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清楚魏十七的强大,却万万没想到,潘云败亡如此之快,而他下手如此绝情。 从青鸟血脉被压制,魏十七五指叉住潘云头颈的那一刻,秦贞便垂下眼帘,没有再看一眼。阮静无悲无喜,静静看着他捏死不自量力的同类,眼梢瞥见秦贞的神情,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假惺惺” 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秦贞听在耳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知道魏十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不喜欢的事,她一件都不会去做,她想要的,就是并肩走在他的身旁,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即使是地狱,她也会毫不犹豫,不离不弃。 她不是假惺惺,她是真的不在乎。 魏十七松开手,潘云的尸身摔倒在山崖上,蜷缩着身体,安静得像睡着了。他把双手伸到眼前,仿佛看到了淋漓的鲜血。姜永寿死在这双手下,现在轮到潘云了,他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有更多的无辜生命,沦为这双手下的冤魂。 但他不后悔。后悔,就不会这么做了。 在阮静和余瑶的注视下,魏十七并拢五指,慢慢插入潘云的小腹,从血泊中剜出一颗浑圆的妖丹,温热,跳动,仿佛拥有生命。 余瑶终于别过头去,不忍细看。 魏十七伸手一招,丝丝缕缕的黑烟从潘云口鼻中逸出,汇聚在一处,化作一只小小的青鸟,一缕精魂,就此落入他的掌控。 尘归尘,土归土,生命是一场梦,潘云的尸身化作飞灰,冉冉散向天际。魏十七立于月光下,如九天魔神,俯瞰这一方天地,双目尽赤,天边之月,亦染上一层血色。 第三处“魂眼”,将开在右臂腋下。
我想看真灵。 累了,不想看了,没真灵那股冲动了,几个琐事也扯那么久,一直来也就为了真灵当初的那股冲动才坚持的吧。默默地看,本也不想回帖了。留个纪念吧。
哈,天马和斑斓虎真不是圣地! 天马和斑斓虎两族只是西荒之地的大型部落,这样的话,太平只要在通道大战防备天马族长就行了,真灵派只要不出意外,天马一族根本构不成威胁啊!
天锋啊,就这样被遗忘了! 我没记错的话,天锋当初可以比天勇进法相更早吧,更何况真灵现今的三代第一人天琦是他代太平带起来的,这么一个人,现在渣都没了,会不会太过分了!
水球数学真的不好啊! 6位大修?!我怎么算的不仅?! 一代:柳天灵、郭天山 二代:刘天远、姬天轩、姜天英、戚天彩、雷迪、青狐 三代:三灵、陆琴儿 追随者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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