猕猴桃🥝吃🌸椒 wanran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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氵氵氵快来当交兵😃 十八岁那年夏天,热得人发昏。高考成绩刚出来,不上不下的,够不着双一流。我坐在屋里,对着那本厚厚的志愿填报指南发愁。翻来翻去,看到一所名为华东交通大学的学校,名字唬人得很。说实话,那时候懂啥?就觉得跟铁路沾边,听着挺稳当,毕业了估计能有份工。我爸,一辈子在田里刨食的老农民,蹲在门槛.上抽着水烟筒,听了这名号,点点头:“铁路好,铁饭碗。” 就这么着,我把这行字填了上去,想着,总比回家种地强点吧?那会儿哪能想到,这几个字,就把我半辈子焊在了铁轨边上。 毕业进入南方某铁路局工务段,第一次拿到那份不算丰厚却稳定的工资,我长长舒了口气。除去开销,钱分成两份: 一份存起,一份寄回泥墙斑驳的老家。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难得轻松:“好,端稳了铁饭碗。”第一次触摸冰冷的捣固机,沉郁的轰鸣在午夜站场炸响,震得脚底发麻。手中的操纵杆沉得像握住了命运的把手,也握紧了那个“铁饭碗”。“压稳,走直!眼盯钢轨,心在线上!”师傅的吼声穿透轰鸣。汗水淌进眼睛,混合着机油与枕木防腐油的气息,这身油污工装下的每一步,都维系着来之不易的安稳。 年纪渐长,终身大事提上日程。微薄工资和贫寒家境,让我在婚恋市场并无底气。姑妈牵线,对方是客运段售票员小梅,家在铁路沿线小镇。第一次见面在姑妈家局促的客厅,她穿着干净蓝布外套,扎着马尾,笑容像雨后的栀子花。姑妈极力撮合:“ 都是铁路上的,稳定!”父亲电话里叮嘱:“人家姑娘不嫌咱家底薄,是看中你这铁饭碗和人品,要珍惜。” 我常去她窗口买通勤票,清晨或深夜。熟悉后,隔阂消融。她的笑容透过玻璃,温暖一身疲惫。递出的车票里,有时夹带一小包温热豆浆或裹着油纸的米糕。这份体贴,是苦涩生活里的甜。谈婚论嫁,现实的壁垒比钢轨更硬。微薄积蓄面对城里房价如同杯水车薪。最终在铁路家属区租了间小小旧屋。刷墙、置办简单家具,几乎掏空口袋。父亲从老家捎来一袋新米和几块腊肉,这便是他能为儿子成家拿出的全部。筹备婚礼时,我正负责线路集中整修,工期因南方梅雨延误。婚礼前一天,还在泥泞路基上搏斗。工友们笑:“新郎官,明天可别带着一身道砟味儿进洞房!”低头看泥浆斑驳的工鞋,只有苦笑。翌日,踩着钟点冲进婚礼现场。灯光下,穿着租来婚纱的小梅望向我,目光毫无责备,只有明亮笑意。她悄悄塞给我一块米糕一那熟悉味道, 瞬间抚平疲惫与窘迫。 儿子的出生带来无与伦比的喜悦,也带来翻倍的开销。奶粉、尿布、托儿费....像道砟石垒在肩头。工作不敢懈怠,加班、争取技术等级,只为工资能提升一点,让这“铁饭碗’盛下更多生活所需。儿子渐长,迷上轰鸣的机械。休息在家,他总缠着我讲捣固机、清筛车的故事。带他去站场边,看庞然大物在夕阳下作业,巨大捣镐起落,声音震耳,他却兴奋得手舞足蹈。这轰鸣成了他童年的摇篮曲。命运的扳道器毫无预警地狠狠扳动。儿子七岁那年夏天,一场持续不退的高烧将他送进铁路医院。确诊书上冰冷的字,像大山压垮紧绷的经济与精神支柱。巨额治疗费用吞噬着咬牙攒下的每一分钱和借来的钞票。父亲知道后,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老黄牛,托人把钱捎来。薄薄一沓用红布包着的钱,带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沉得烫手。他捎话:“娃,铁饭碗这时候顶用!别慌!”我和小梅轮番请假,日夜守在医院。深夜病房走廊空旷,唯有窗外远处列车碾过道岔的“咔哒”声,像悬在深渊边的心跳。望着窗外站场昏黄灯光,第一次感到支撑半生的钢轨和那个“铁饭碗”,在灾难面前竟如此脆弱冰冷。 万幸,熬过与病魔和贫穷的双重拉锯战,儿子痊愈了。出院那天阳光灿烂。抱着他走出医院大门,一列崭新和谐号如银亮闪电滑过远处高架桥。儿子虚弱地靠在我肩上,小手指着:“爸爸, 快看,大火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银龙疾驰。那一刻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积蓄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濡湿他小小的衣襟。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宣泄。 时光如轮下飞驰的道砟,三十年倏忽而逝。父亲在几年前的一个秋收后,像收割完的稻田,安静倒在了劳作一生的土地上。他走时,枕边还放着我上次寄回、几乎未动的钱。退休那天,把用了半辈子、手柄被汗水和油污浸润得锃亮的道尺,仔细擦拭干净。这柄旧尺,曾是我谋生的工具,丈量钢轨的准绳,也像父亲沉默坚韧的一生在土地上丈量收成与辛劳,最终将我推向那个“铁饭碗”。郑重交到年轻工长手中,金属冰凉触感最后一次滑过掌心。走出工区大门,我不再是轰鸣中紧张操作的青年,成了铁轨旁安静的注视者。那轨道上,有父亲田埂般的皱纹和沉甸甸旱烟袋,有他对“铁饭碗”的执念,有机油渗入掌纹的深刻,有姑妈家相亲的局促和小梅米糕的微甜,有深夜催款单的冰凉,有儿子病中滚烫的额头和父亲卖牛换来的红布包,有和谐号驶过的希望之光。这颗沉默道砟无声躺在掌心,像磨去棱角的结语,人生如轨,纵有颠簸锈蚀、重压千钧,终因嵌入生命的重量与穿透阴霾的微光,显出沉甸甸的温厚质地。那是扛过重压后的从容,是平凡轨道上,用脊梁一寸寸顶出来的、生生不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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