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 丶丶丶苏小沫
签名是一种态度,我想我可以更酷...
关注数: 64 粉丝数: 91 发帖数: 12,880 关注贴吧数: 15
┣似是、故人来┫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八) 出德妃院门一路踅摸,都没看到十四踪影,直到回了住处,终于发现小爷躺在床上,这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生气了?叫我这番好找,就会让人不省心!”,倚坐在床帐中,拿起小爷辫梢儿,扫着他的脸,轻笑埋怨。   “澜儿,对不起……”,他翻身坐起来,将我手攥住,神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   “这话从哪儿说起?”,我不明所以,十四小爷又被什么触动了心事?   “让你受委屈了……”,他情绪落寞,看来方才的事儿,到底他比我还往心里头去。   “好了,这有什么?也没说屈了我!对了,我和娘娘说你受了风寒不舒服,回头可别说走嘴!”,才想起重要事情还没叮嘱,回头露馅,被德妃发现我欺瞒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我没风寒!为什么……”,如我所料,十四小爷大义凛然、问心无愧,不容半点虚假。   “你甩手就走,把娘娘气的够呛,我只能谎称您受了风寒,身上不舒服、心里燥,才算糊弄过去!”,亏得他还没事人一样,把刚刚的烂摊子忘个一干二净。   本以为他会辩驳解释,可只简单应了一句,十四小爷又躺回床上,望着帐子发呆。“十四,你生气了是不是?没必要,这都是小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人这辈子,要生的气太多了,别在意这些!”,轻轻捋着他额角的头发,小声宽慰。   本是不忍心看他失落,才凑过去哄劝,谁承想,却被他猛的压在身下,“谁让你管我叫十四了?叫名字,快,叫一个!”,旁边丫鬟纷纷回避,以为主子要做什么,连幔帐都放下来,只有我心里明白,十四小爷又在胡闹,弄的好不尴尬。   “你先起来,我都喘不上气了……”,催促他赶快起开,免得又让人看笑话。“偏不,叫了名字,我就起来!”,每每我处于劣势,都能让他得意洋洋。“胤祯……”,名字才出口,就轻拿额头轻轻磕了他的脑门一下,以示惩戒报复。   “这就对了……,乖!”,小爷终于心满意足,翻下来躺在一旁眉开眼笑,可片刻间,笑容就隐隐消失,“那件事,是我心里的一根针,扎进去疼,挑出来也疼,索性就那么放着……她却能没事人一样拿出来打岔,我能不生气?你叫我怎么能不生气?”,他心口起伏很厉害,知道此刻,十四在别扭哪件事情,只是我从没想过,他会如此介怀。   两人默然无语,气氛冷落尴尬下来,“不过,娜仁现在可劲儿的猖狂,不要紧,我会送她件大礼,回报她几次三番的厚爱!”,不知想起什么,十四忽然自言自语,笑靥如花,眯起眼睛,露出他的小虎牙,得意非凡。   “你要做什么?”,可偏偏我看见他笑的心无城府,就觉着惶恐不安,就像恶作剧的孩子,无法琢磨预料他的思维言行。   “好了,澜儿,是件喜信儿,不干你的事,别瞎打听!额娘刚刚生气了?”,他柔声细语的安抚哄劝,更让人感觉反常起疑。   “坏了,光顾和你说话了,娘娘还等着我复命呢!我说你风寒,娘娘让你好好歇着,不必陪着看戏了。我去跟娘娘说一声,省的她们担心,你在这儿歇着啊!”,心里的疑惑,回来再审也不迟,耽误这些功夫,德妃回头又要责怪。   “你这么晚瞎跑什么,我和你去!”,才要出门,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小爷起身就要往出走。   “别,都说让你歇着了,回头我谎都圆不利落,没事,园子里能有什么?”,赶忙将十四小爷安抚住,以免节外生枝,谎言暴露。   “有狼……”,他偏过脸小声嘀咕,根本听不清。“有什么?”,以为有话要吩咐我,赶紧回身追问。“什么也没有!既是要去,锦云,你去叫顺保儿过来……”,十四让顺保仔细伺候,有事儿就回来叫他,顺保满口叫他放心。末了,他还反复叮嘱,让我跟德妃推说他不舒服,让我回去伺候,快去快回。   他怪异的态度,更加深了我的怀疑,可心知问不出所以然,只好满口答应着,出门去找德妃复命。   戏台仍设在西花园,因有蒙古王公在,自然以武戏为主,戏台上连唱带打,一派热闹景象。
┣似是、故人来┫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五) 马场离的并没多远,不一会儿就可以走到,等到了才知众人原来在这里聚齐,八嫂基本会和八哥形影不离,她手揣在貂毛暖套里,兴致勃勃的看七哥、八哥赛射箭。   不协调的十爷恣意纵马驰骋,嘴里也没闲着,夸张的和树下几位福晋侍妾逗笑,招的她们前仰后合的嘻嘻笑,若沁玥在场,又要抱怨脑袋疼。无意中瞥见在他身旁骑马的十二阿哥,也在无奈叹气。   草草扫视一圈,终于发现十四小爷远离人群,在马场后面的空地上,与十三弟说笑。也不知这位小爷,玩的高兴忘我还是怎样?冰天雪地的,挽起袖子在胳膊上架着猎鹰,坐在围栏上。   十三弟倚着围栏,将身旁太监端过托盘中的生肉,一块块喂到鹰嘴里,也不知在和十四聊什么,两人都是眉开眼笑。   犹豫了片刻,想来还是要和十四小爷打个招呼,不然回头被他看见我在请教五哥,而对他视而不见,又会不高兴。   十三弟见我过来,微微有些吃惊,悄悄冲他笑了笑,见他先是一怔,而后也笑起来,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十四觉察到身后的状况,不经意的回过头来,才要和他打招呼,却发现他看到我之后,神色慌乱,急忙从围栏上跳下来,把胳膊上的鹰受了惊吓,扑腾两下展翅飞走,他也未理会,顺手将袖子放下来。弄得身旁十三弟,与一众人皆是满脸错愕。   眼前尴尬的情形,不偏不倚被不协调的十爷逮个正着,此刻,他在马上笑到腰都直不起来,“我说十四弟,你和滺澜到底是不是夫妻啊?怎么她来了,能把你羞成这样?”,他张狂豪迈的笑着,那张原本清秀如坤伶的脸,都变形了……   十四被他说个脸透红,冷冷横了十爷一眼,坐回围栏上不再言语。怕小爷面子上过不去,赶忙背过身,去给十哥请安。你不搭理他,小爷反倒自在。   “谁叫你过来的?快回去!”,十四走到我面前,开口就不善,好端端的,不知道哪里又惹着他的脾气。   “我来看看……”,心里起了怨气,可碍于人多眼杂,又不好表露,只能委曲求全的小声辩白,暗暗愤懑,这么多福晋都能来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   “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去!”,他神情焦躁,疾言厉色,态度更是不容反驳。难免泛起委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凭什么老大不乐意?平白给人看笑话,仿佛我是上赶着,剃头挑子一头热,还被人家泼了一头冷水。   “我这就走,滺澜告退!”,脸上渐渐挂不住,冲几位爷一欠身,打算先回去,纵然以后再问五哥也不迟,省的受十四小爷的责难。   “澜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十四紧追几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不许过来!”,不知他犯了什么毛病,喜怒无常,反复不定!   猛然察觉身旁有许多双眼睛,等着看好戏,令我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正这时,居然看见夏兰袅娜走来,翩然现身,将局面一举打破。   “爷,福晋让我来给您送碗参茸汤,说雪天寒气重,让爷在外头仔细身体。”,她低眉顺眼的从其他几位爷打过招呼,将手中食盒里的青蓝釉盖盅取出,在口边吹了吹,小心递给十三。   十三弟也没客气,仰头喝干净,将盖盅递给夏兰,“夏兰,你不必总跟福晋身边儿伺候,她有丫鬟仆妇。难得出来,你若想去玩,就随意四处看看,不碍的!”,十三弟说话的时候,轻轻探下身,眼中全是温和的神采。   夏兰抬头看着十三弟,眼中又惊又喜,可旋即又黯淡下来,“爷……,爷的厚爱,兰儿感激涕零。只是,福晋正需要人伺候,兰儿不贪玩,爷放心吧!”,言语娇羞怯懦,话也说的楚楚可怜,令人无法不疼爱。   “难为你了,不然我陪你去逛逛,这样一来,侧福晋也不会责怪你贪玩……”,果然,十三弟言语中温情四溢,神色柔的快要化出水来。   夏兰听了这番话,眼睛里充满难以掩饰的光彩,“真的?那爷陪兰儿去昨晚的亭子看看,好不好?那个湖边的亭子……”,她轻快的凑到十三弟面前,拉起他的袖子,不住摇晃。
┣似是、故人来┫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一) 畅春园于我来说,感觉很熟悉,这里有多少间房子?房子里有多少根梁?都曾经被我看的一清二楚。   园内自有太监前来接应、伺候,我和沁玥都希望住的近些,这样,彼此好有个照应,往来也方便。可事情往往不从人愿,我的院落邻十三弟,十五、十六年纪尚幼,住处紧挨着娘娘们的院落,据说是便于母妃对其进行管教。   对面的院落住的是五哥,他一向儒雅、随和,相处起来让人亲近不拘束,况且,我正好还有事情要想他请教。   才安置妥当,就看见沁玥愁眉苦脸的推门进来,直愣愣冲到卧室的八仙桌前坐下,“滺澜,我要和你换地方住!”,她垂头丧气,言语颓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为什么?你喜欢挨着五嫂,还是十三嫂?”,十四小爷正在歇息,不敢瞎说,只能随便开玩笑逗逗沁玥。   “你这算个屁啊?!你想挨着十爷,还是八嫂?尽管说!他们住我一左一右,现在十爷正在我房里,拉着你九哥闲扯,嗓门亮的二里地都能听见;后来八嫂不知为什么事不高兴了,在院子里教训丫鬟,声音又尖又高,我现在都觉着震的嗡嗡脑仁疼!”,沁玥言语愤懑,一通抱怨之后,将头‘咚’一声无力垂在桌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嫂,看不出,您还是性情中人!”,床帐内爆笑出声,小爷掀开帐子走出来,乐的满眼泪花。   “滺澜!你真坏!居然不告诉我十四弟在屋里!”,沁玥羞的无地自容,死死拽住我胳膊,恨不能一头扎进地缝。   “他那么一个大活人,我以为你看见了呢?”,我才是真的无辜,小爷打从进门,就像个甩手掌柜的,不闻不问任我指点下人收拾,他自己只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歇息。然后,沁玥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的闯进来,根本不给我开口机会,坐下就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   “算了,不赖你!我是没看见,我现在眼睛里,只容得下八嫂和十爷。得,我回去了,也不好总叨扰你们……”,沁玥仍然失魂落魄,想也知道,她怕的人全堵在自己门口,那滋味肯定难熬。   “九嫂,要不您就挨这儿待着吧!我去九哥屋里,看看他们聊什么呢?”,十四小爷勉强忍住笑意,招呼沁玥坐下。   “不用了,谢谢十四弟体谅,我烦恼的,是之后的许多天,你歇着吧……”,沁玥有气无力的站起来,朝十四摆摆手,转身要走。我赶忙将她送到门口,有些话,还是想要单独说。   “你知道吗?四哥住在我对面,我看见她了……”,沁玥探头朝屋里望了望,确定十四小爷没跟着出来,压低了声音,神秘莫测的向我汇报状况。   “真的,什么样?”,她不说破,我也知道刚刚提到的是谁,四哥的宠妾年氏,我和沁玥早有耳闻,只是从未曾蒙面,终于有幸得见,难免好奇。   “一言难尽,晚上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哎,看来,你这儿也不好过啊……”,她东张西望,四下观察一番,总算明白了我的难处。   “唉!可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小爷闹起来没轻没重,只求相安无事才好。”,两人站在院中尽诉苦水,忍不住把头垂在沁玥肩膀上,双手揽住她的腰,哀声叹气。   “滺澜,干嘛呢!”,一声惊呼,让我慌忙站好,回身发现小爷一脸惊诧。   “我安慰安慰九嫂……”,故作无事的轻声和他解释,这算得了什么,亲热说几句体己话儿而已。   “那你也不用这样亲热的安慰,成何体统!”,跟着我进了屋,十四小爷还是不依不饶,非要争出个子丑寅卯。   “我也安慰安慰你!”,被他磨的实在不耐烦,转身紧紧抱住他的腰,感觉小爷猛然僵在原地。   “那……,那你也……”,身上僵持不动,嘴里还在争辩,只好不等他说完,抬起脚探身堵住他的嘴,这下屋里终于清静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难搞懂这位小爷的脾气,豁达的时候真豁达,认死理的时候,折磨到让人想撞墙……   傍晚时分,太监来传话,宫宴设在凝春堂,这地方在兰芝堤附近,和十四顺着松柏闸河之东岸过去,随意可见假山异草,奇香扑鼻,仙幻意境非比寻常。
┣似是、故人来┫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人骑马走走停停,一路向北,经法华庵,绕积水潭,直奔德胜门。出城门,又走了好一阵子,人烟渐渐稀少,已临近城郊。   十四小爷马骑的不痛快,又不好骑快,只能慢悠悠陪我沿路看风景。忽然,见他将马勒住,眼前赫然出现好大一片旷野草地,恣意茂密而生,低矮的地方,也能到人的小腿高,草间零星棋布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展露着异常苍茫的艳丽,偶尔有几株茄子,都已经老的自己掉在草丛中,看来是许久不曾有人到访。   十四轻扬马鞭,任马在草地里肆意奔跑,偶尔回头看看我,笑容粲然率真,眼睛里都是飞扬的神采,金色暖阳洒落,鲜衣怒马、桀骜少年,踏花马蹄香,意境美的似是一幅画。   “澜儿,我常来这里,谁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肆无忌惮的骑了几圈马,小爷回到我身边,他玩的尽兴,自是一脸满足。   并肩骑着马朝小草原深处溜达,呼啸而过的冷风,将斗篷从头上吹落,散乱发丝向后飞舞。两人默默无语,难得寂静无人的午后,令人沉溺其间,十四小爷的脸庞被阳光照耀愈发明净清透,偶尔相视,浅浅笑颜,动人心魄。   渐渐走入茂密树林,沿着他那匹马踩出的痕迹前行,高耸树木遮天蔽日,厚厚落叶不知堆叠了几层,似是绒毯,踩上去沙沙作响。   “快到了……”,时不时,他会回头看看我,故作神秘的不透露终点。   不远处,几缕阳光透射进来,没走几步,豁然开朗,参天古木环绕,当中一片宁静水泊。湖面不大,却因阳光映射闪耀粼粼波光,如一尾尾金色鲤鱼,时隐时现跳跃在湖面上,恍惚间,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十四小爷将马拴在树上,转身冲我伸出双臂,顺势揽住他的脖子,轻盈跳下马,找了片干燥地方坐下来。   “十四,你该去写篇《桃花源记》,怨不得你喜欢独自来,换了我,也舍不得与人分享……”,景色美如仙境,令人淡忘尘世喧嚣,若能在此搭几间草屋,住上一辈子才好。   “可我愿意和你一起来,好过自己独享。澜儿,你为什么总叫我十四?”,我当小爷对此称呼已经默认,谁知道他还惦记要改口。“顺口啊!不过,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就叫你爷,听你的!”,叫十四多亲热,可如果小爷不乐意,就顺着他的意思改口也无妨,当初本也是跟他逗闹才这样叫的。   “你叫我名字听听?”,他坐到我身后,胳膊环住腰间,将头轻轻搭在我肩膀上,轻声细语,如羽毛落心间,惹得阵阵悸动。   称呼名字本是稀松平常事,可眼下,却格外难为情,总觉得难以叫出口。“叫一个,叫我名字听听,听话,就叫一声……”,见我抿起嘴默不作声,他有些急切,晃着肩膀小声诱劝。“胤祯……”,架不住小爷再三软语央求,深吸口气,看着他眼睛轻轻喊了一声,只喊句名字,就已然慌乱心动不已。   “乖,以后就这么叫!不许叫十四,听着像伙计!”,他却笑得很满意,轻轻拍拍我的头,说起理由,语出惊人。   “谁家买卖好大面子?这般尊贵的伙计,能雇上十四个?!”,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脑中全是皇子跑堂端菜的画面,四哥掌柜,五哥师爷,九哥管账,八哥迎客,十二哥后厨,十三哥跑堂,十哥说书,挣了银子,太子爷负责花干净!   “你以后就叫我名字,我喜欢澜儿叫我名字,可你从来都不叫,还得爷开口去求!”,没人的时候,十四小爷常会说软绵绵的撒娇话,全然没了爷的样子。   可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泛起酸涩哽咽,人活在世,世事无常,功名、爵位、荣耀,甚至是名字,都如天边浮云,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殊不知风吹易散,到头来全是场虚无。我只求,这辈子能好好守着你这个人,就已胜却人间无数……   “澜儿,你喜不喜欢我?”,耳边话语问的小心翼翼,回头望望,那双黝黑的眼眸里,盛满期待。   “当然喜欢你……”,喜欢他吗?方才无意间立下的誓言,已经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间,情根早已深种心间。   “那你亲我一下,说你喜欢我!”,谁知,他却得寸进尺的凑过来,冲我指指脸颊。
┣似是、故人来┫情为画堂梁上燕 金风玉露永相伴(一) 京城完颜府离十四皇子府并不近,十四府在西直门内半壁街,而我娘家则在东城兵马司一带,邻近十三爷府邸,穿着胡同都能到;据说,润晖常与十三弟结伴上朝。   今儿十四爷头一次到府上,落轿自有府中侍卫迎上前询问,看是锦云,赶忙通报管家。片刻,管家福瑞出来迎接。“姑娘,您怎么回来了,前儿小少爷还念叨起您呢!”,掐指算算自己已经小半年没回家了,老管家乍然见我,难免激动。   发现管家疑惑茫然的望着我身后,才想起他从未曾见过十四小爷,待我说明十四身份,老管家赶忙领府中家丁侍卫跪地行礼。   “瑞叔,大少爷在家吗?”,管家领我们穿过回廊,到前厅喝茶歇息。“回姑娘话,大少爷跟随太子殿下去西郊了,这几日都不回府里。”,听的我心里头骤然抽紧,润晖在太子身边遭罪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接连问了一圈,果然如从前一般,阿玛、润晖、润涓都没在府中;当然,二夫人肯定在,可我也没有想见她的意思。   “姑娘!七姥姥在府里,正歇下午觉呢,你看……”,见我要找的人全不在,十四又是头一回贵客登门,管家生怕怠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蹦出七姥姥的名号。   “成了,成了!让七姥姥歇着吧,我过会儿就走!”,怕管家去叫七姥姥,吓得我慌忙摆手,这要是被老太太逮到我回娘家,又得好一顿训诫,再说,她见了十四小爷,还指不定会胡说些什么。   我还在客套推辞,身旁十四小爷茶喷了出来,“瞧你吓成这样?!哎,你不是想知道七姥姥和我说了什么吗?当面问就是了!”,明显是得便宜卖乖。   “算了,以后再说也无妨……”管家就在一旁戳着,哪儿敢继续这个话题,回头再传到阿玛耳朵里。   “瑞叔,大少爷可有东西要给我?”,其实,东西是江澈然寄给我的,不好送到皇子府,所以都由润晖转交,只是他一直差务繁忙,今儿正好自己拿回去。   “回姑娘,是有的,大少爷出门前特意叮嘱,说姑娘若差人来取,就从我这里拿。谁承想,姑娘自己辛苦跑这一趟不说,还劳烦十四爷……”,难得姑娘回门,府里主子都不在,瑞叔满脸愧疚。   “瑞叔,您将东西取回来放在这儿,我带十四爷府里转转,就不必跟着了。”,挥手打发管家,拉起十四小爷跑到后院,府中下人目瞪口呆,却也不好上前拦阻。   沿回廊进垂花二门,是府里主子休息起居的后堂,中庭花园有个小小荷塘边,只是临近深秋,只剩满池枯叶。   “以前仲夏时节,我和润晖、完颜亮就趁月色,在荷塘边吃藕粉,看荷花,完颜亮沾了一嘴藕粉,还在没心没肺的笑,真是个傻瓜。谁想到,转眼就各奔东西,见个面难啊……”,余杭的回忆清晰深刻,仿佛我都能想起那晚天上挂了几颗星星,叫人怅然若失……   感觉十四牵起我的小手指,轻轻晃了晃,见我回神,笑着摸摸我的头发,“傻丫头,喜欢荷塘,让人在府里弄一个便是,反正那是咱们家……”,看他眼中似星光流转,笑容慰藉温暖,只觉心中泛起酸涩;人活在世,终要认定一个人,从此和自己相依为命走下去。我这辈子,就是他了吧……   “十四,你累不累?困不困?陪我去个地方,就我们俩,谁也不说,好不好?”,之前对他心有芥蒂,难免藏掖,可有些事,总想告诉他,。   “就我们俩?”,十四小爷挑起眉,眼神晶亮,好像对单独出去显得兴致颇高。“除了你,我再不和别人去的地方……”,凑到他耳边,轻声软语的央求。“那走吧!”,敢情小爷还真是急脾气,我还想着如何怂恿,人家拉起我就要走人了。   “不急,我带你去润晖房里看看!”,穿过中庭,绕进西花园,后边就是润晖的卧房书斋。“状元郎房间有什么好看的?”,小爷的手虽被我紧紧攥着,可身体却较着劲往后仰,满脸疑惑。   “别闹,进去就知道了!”,润晖房间的确没什么好看,他刻板严肃,全然不解风情,屋子里就是笔墨纸砚诗书茶,赏玩摆设一律全免,可重点也不在这里,我们又不是来偷东西的。
┣似是、故人来┫垅头呜咽水声繁 叶下间关莺语近(二) 伺候小爷躺下,转身要走,却被拉住坐到身旁,“你怎么不躺下?”,人家满脸不乐意,拽着我腕子不撒手。   “我自己还没拾掇呢,头发也没拆,躺都躺不下!”,方才全顾着伺候他,自己满头珠翠,环佩叮当,哪里能睡觉?   “那我等你!哎,澜儿,你换帐子了?和她们的都不一样!在黛绿色上绣花鸟,躺下看,就像神仙修炼的地方。”,帐子上绣的,本来也是《太平广记》里的故事,小爷倒真是猜中点上。   “好好,喜欢也送你!哎?你刚才说,和谁的帐子不一样?”,突然琢磨过味来,爷自己说走嘴了。   “和……,没谁,和我的不一样!”,他立刻警觉,慌慌张张的顾左右而言他。   “夜深了,你先睡,我去去就来。”,心里估量着,眼下时辰不早,不能再逗闷子,回头耽误他歇息。   “我等你!”,小爷嘴里说等,可还攥着我腕子不松手,挺大的人,孩子一样。“我的爷,您先歇着吧,不用等我!明儿我没早课,更不用上朝,大可睡到日上三竿!听话,快睡……”,替他掖好被角儿,到后浴室简单梳洗妥当,才又敛声静气、蹑手蹑脚回到卧房。   等躺下,却还是难以入睡,在岫云寺明明睡的安稳,回来又觉得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太子在柏林的威胁,字字清晰,如刀刻在我心头,到底他还要怎样兴妖作怪?!   身后呼吸匀称平稳,想来小爷睡踏实了,也正好,今儿一番折腾喝酒,他的确是累了。忽然感觉,他将手揽在我腰上,这是,撒癔症了?   “澜儿,今儿太子和你说什么了?”,声音凛冽清冷如二月寒潭,原来他根本没睡,一直在等,等四下无人之时,细细问方才的情境。   “没说什么……”,那些话,根本无从开口,自己还心乱如麻,怎么能明白的复述给他。   “我早猜着你会这么说!”,他手上一用力,将我搂在怀中,下巴轻轻抵在肩膀上,“澜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你从来都是,将事情闷在心里,自己琢磨。许是我在你心里靠不住,之前更怠慢了你。但毕竟,你我是夫妻,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都无从开口。大婚的事情,你人前人后的确半句埋怨没有;可你一直躲着我,我心里急,可又不知怎样说?越焦躁,你就越躲我。你总是笑意盈盈,人又和气,可我就是觉着别扭!娶娇雪的时候,九哥告诉我,家里头福晋若是犯脾气,让我别恼,那是女人在乎。听话、贤惠都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真喜欢你的女人,肯定会吃醋,叫我回去哄哄。结果,我傻乎乎跑回家,巴不得你犯脾气,谁知道,您不仅不生气,还热心替**办婚事!还说让我休了你!我那时才明白,自己堵心的是什么?你根本就没拿我当你丈夫,可的确又是我大婚没来,也怪不得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真懊丧死了……”,万没想到,十四小爷并未质问,只是低吟浅诉的说心事,难不成他今儿真喝多了?   “净瞎说!我什么时候拒你于千里之外?爷本来就不待见我,娶个喜欢的妾,我还管束吵闹,不仅给你添堵,自己也没脸!”,若有第二条路走,谁都不愿意违心忍让,‘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里,含着多少无可奈何。   “谁说我不待见你?!你都不知道,那次你说,想和我单独吃饭,我心里多高兴,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高兴?虽然后来,我明白你在耍我玩,可我还是很高兴……”,小爷平时惜字如金,突如其来的滔滔表白,反倒让我不知所措。   “太子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若不愿说,我不勉强。可往后,若遇到为难事情或麻烦,务必要告诉我。太子脾性不好,以后在宫里躲着点儿,千万别冲撞他。我是不可靠,但往后,你相信我好不好?澜儿,对不起……”,他会为这点小事道歉,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也许小爷真在愧疚,我却从未考虑过;也不知,他嬉皮笑脸的表象之下,暗含多少心事。   “你想多了,太子说我是狐狸精,迷惑了十四爷的心智……”,不忍心看他神色黯然,只好找些玩笑话逗小爷开心,其实太子本来也这样说了。
┣似是、故人来┫垅头呜咽水声繁 叶下间关莺语近(一) 终于盼到打道回府,简直疲惫不堪,半路上,十四小爷骑着马,在我轿旁走走停停,不知又打什么主意?   “天儿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打算应付他两句客套话,赶紧回房收拾歇息。“说的是……”,十四随口应着,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往自己院落走,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转头果然发现十四跟在身后,见我看他,立刻装作若无其事望向一旁……   “姑娘回来了?养神的红枣茶,给您沏上了,洗澡水也放好了。那景山里什么样?回头晚上讲讲,让我也开开眼。”,老远就看见锦云迎在门口,将斗篷接过去,眼口含笑。   “哎呀!爷!奴婢该死,没瞅见您在后边……”,等我进门,锦云才看见十四小爷傻站在后面,诧异的连忙请安赔礼。   “你干嘛偷偷跟着我?”,话一出口,周围的丫鬟全抿嘴偷着乐,可本来就是,他鬼鬼祟祟跟了我一路。“啧!你是我福晋,什么叫偷偷跟着你?!”,小爷挑起眉,瞪眼给我警告,衣襟一撩,顺势进了屋。   十四坐在桌边,顺手拿起绿玉盖碗,连口气都没歇,仰脖将我的枣茶喝个干净,“澜儿,这是什么茶?又香又甜,我之前都没喝过,赶明儿,也给我天天沏一杯!”,看他笑嘻嘻,没话搭拉话的样子,好笑又无奈,明明讨厌甜食,怎么会喜欢?喝酒口干罢了,现在给他茶渣子,小爷都觉着清冽温润。   “难怪爷喝着好!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茶,用头年的雪水烹制,调上红枣蜜,最后放桂花,自然香气四溢。况且还能安神,我们姑娘前阵子,夜里睡不踏实,整宿熬着,都靠这茶调理过来。爷若是喜欢,往后您来了,奴婢就给沏上。”,银铃般脆生生的话语说的熨帖人心,精明伶俐的锦云姐姐,无视我飞出的眼刀,三两句就把话茬给接上,道行果然够深。   “这丫头真会说话儿,爷就打算天天过来,回头你照例沏茶就是……”,十四顺坡下驴,欢天喜地、满脸期待的眨着晶亮双眼看着我。   见我尴尬无语,他却慌乱起来,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澜儿,你生气了?怎么不说话了?你若睡不安稳,明儿我传太医来给你开个方子,调理调理。澜儿?说话,别吓我呀!”,神色焦急,掰着我肩膀,强行与之面对面。   “干什么呀!没事也快被你晃晕过去,天色不早,我想歇着了,你今儿还走不走?”,方才还琢磨锦云那些话,显得挺处心积虑的,谁知自己问的更直接,窘迫到直想咬舌头。   “不走!给爷备上洗澡水……”,也不知我这句话,哪儿得罪他了?十四小爷突然走过来,捏住我的脸晃了晃,让人莫名其妙。   “爷,洗澡水现成的,您看……”,锦云面露难色,水是给我准备的,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子,让底下人措手不及。   “先伺候爷沐浴。”,哪敢让小爷候着啊?况且,他若在外面,我在里面洗澡,心里怎会踏实?而且,兴许我洗完,他就先睡了,也省得尴尬。   心里小算盘正打的噼啪响,忽然听闻惊雷一声,“福晋,进来侍候吧……”,抬头看见,十四小爷满脸得意,拉起我的手,就往屋里拽。   “啊?我?不合适吧!”,撑住门框,使劲往外挣崩,好像他要把我给卖了。   “你不合适?那这里,还有谁是福晋?澜儿,听话!”,谁料到,他忽然伸手掐了我腰一下,身上又酥又麻,扶门的手跟着就松懈下来。   “姑娘!别闹了!快进去伺候,里面东西齐备,奴婢们外面候着!”,见我还要挣脱,锦云姐姐冲过来,将我重重往里一推!踉踉跄跄就跌进屋里,再回头,看她笑容得逞,眼含雀跃喜色。好似久不得志的妃子,终于盼来天子临幸……   “磨蹭什么呢?过来给爷更衣,水都要凉了……哎?!澜儿,你不会是见了我,还害羞吧?”,看十四嬉皮笑脸的欠揍样,我就觉得浑身无力,蔓延的太阳穴疼。还更衣?你自己手长屁股上了!   低头走到他跟前,小爷倒自觉,知道把手微微举了起来。把手绕到他身后,慢慢解下腰带。   之前这间浴室,四白落地,赏玩器物全无。住进来之后,我让丫鬟挂了银红绣彩蝶软缎,配暗红影纱,软软垂在地上,平日里也未觉异常。但此刻,静谧的氛围之下,被恣意舞动的烛光一照,情愫暗生。
┣似是、故人来┫莺逢日暖歌声滑 人遇风情笑口开 “住这儿?改天你再住这里吧,我伤寒太厉害,回头染了病气给你。别犯懒,快回去吧。”,估计他是懒得走回前院去,可想到我眼下的状况,夜里少不得折腾,所以还是把他劝走的好,况且他住这里,我根本睡不踏实。   “我不!爷累了,困了,懒得折腾了。何况,我也没那么娇气。”,结果人家根本不把我的劝告、请求放在眼里,掀开被子就钻进来,抬手招呼人伺候他换衬衣。   “你,你这人!唉,既是要在这里,可有一样,你老老实实的睡觉,离我远着点,别闹腾!”,拧不过他的倔脾气,可又怕小爷再想出什么歪主意,经过这次淋雨,我开始对他刮目相待,眼前这位爷,脑子绝非常人,随时能蹦出你想都想不到的招数来。   “我能闹腾什么啊?”,他笑的古怪促狭,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颠来倒去,怎么都是我的错。   “锦云,你给爷拿个枕头过来。”,看他连衣服都换好了,想来没戏再轰他走,只好认命。   “我不要!乱七八糟的枕头,我睡不惯,咱俩用一个就成了。”,他开口阻止锦云去取新枕头,谄媚的笑着凑过来。   “你又胡闹!我病的厉害,净跟着凑热闹。锦云,别听爷说胡话,拿枕头过来!”,眼瞅着锦云放下外幔帐要走,赶紧将她叫住。   “不!我不用!爷才不随便用别的枕头,脏死了!”,他用被子蒙住头,在里面翻来覆去的耍赖,似是要彻底绝了我的念想。   “姑娘,您病着,就别闹了,早点安置。在这个家里,我到底还得听爷的吩咐,是不是?”,锦云抿嘴偷笑,伸手放在幔帐,悄悄退了出去。   “哎呀,你这丫头真明白事理啊。”,十四听闻这话,迅速将头钻出来,眯起眼睛冲我笑着夸锦云。   我只觉浑身乏力、头晕眼花,身边人都是混账,锦云,你等着!   夜里果然睡不安稳,因为十四小爷不仅在身旁,睡觉还霸道,明明前面有大块空地,非要占据床的正中间。两人离的又近,闹得我连咳嗽都得忍耐,更不敢轻易叫人递水,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他吵醒了,耽误明儿个早朝。   不过,他却像没受太大影响,睡的还算踏实,背对我,睡相好到不得了,呼吸声在静谧夜里听起来,安稳平顺。   夜深寂静辗转难眠,睁着眼睛对帐顶发呆,也终于腾出功夫,想想十四到底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古怪?转头见他肩膀露在被子外,随呼吸微微颤动,月光洒落在白色缎子衬衣上,散出柔润光芒。   慢慢的,才发现身旁这个人,表面上开朗、率真,甚至简单、莽撞,再细细回想起来,终于明白,那些只是他伪装自己的手段和方式而已,骨子里,从不肯将心思轻易吐露半句,任由心里都翻江倒海了,表面也要装作波澜不惊,也许,长于寂寞深宫妇人手的皇子,都善于用这样的方式自我保护。   恍然间,心中隐隐抽痛,觉得自己未免太不体谅他的心情,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之人,细微神色、心思都能被我揣测到,可身边的人,反倒给忽略了。从来只当他是没心没肺的混小子,却不曾想,人家也是思虑甚深,心思细密如发。   内疚自责的情绪,忽然弥漫上来,趁小爷睡正熟,轻轻靠上他后背,“十四,我这辈子,哪儿也不会去,哪儿也没想去……”,这些心里话,如果让我面对他,死都说不出口。   “你还想到哪儿去?”,谁知我话音还没落,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映着月色,他眼里全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原来,他根本就没睡着!我还一番情深意切的表白,深更半夜的,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猛的将被子拉起来蒙住头,再不肯多说半句。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十四早就已经走了。之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出现,心里莫名紧张慌乱,不知这位爷的心思,到底该怎样拿捏?病的正厉害,他跑来凑热闹,而后,却能这么久,连个人影都不见?   不过,在那一大堆药灌下去之后,病终归见了起色,其实本来也没大碍,凑巧着凉而已。正靠着垫子胡思乱想,锦云端了药过来,小口往肚子里吞咽,心中感慨,这玩意居然能难吃到如此地步?!
┣似是、故人来┫芳袖动后芬叶披 两相思来两不知 十四小爷现在脸色格外阴沉,赛过外面的疾风骤雨……   “你从哪个阴沟里蹦出来的?”,打从出了老太妃宫门,他十四爷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又跟写好的唱本一样,突然冒出来。   “啧!不会好好跟爷说话,是怎么的?什么叫阴沟啊?!我都跟着你半天了,就走在你身后,路过的奴才全看见了,唯独你不知道,长着那么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纯摆设?!”,果然,他虽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爷,可我总觉着,他就像个刁钻的丫头,嘴里从不肯吃亏。   “我就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明儿你去跟老太妃说,身子不舒服,要回府里养着,听见没有!”,他将我挤到假山洞的角落里,再无退路可寻。   “那不是骗人吗?我明明好好的……”,后来我发现,自己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危险近在眼前,还毫不自知。就像现在,明知他情绪不对劲,还傻兮兮的笑着打马虎眼。   “我叫你怎样做,你就怎样去做!哪儿来那些个道理?谁让你不听话!”,他猛然将我手腕扣住,撞到后面的山石岩上,再加上他攥的紧,整个手臂都在抽痛。   “那……,那我现在就是好好的!突然这样说,老太妃何等精明?她才不肯信!再说,我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都没见你开口要我回去,今儿又何必火急火燎的?”,自己虽是反驳埋怨,可总显得底气不足。十四的脸色冷若冰霜,外面的雨势,听起来也愈发急迫,假山洞光线幽暗深邃,让人心慌意乱。   忽然间,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我的手腕,此刻还被他扣在山石岩壁上,动弹不得。对于我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抱怨,他既没有发脾气,也未曾辩白,只冷冷盯着我的脸,好似陷入某种思绪之中,让人半点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十四,这样冒然说谎不妥,等我过两天,想个周全的借口……”,心中忐忑不安,说出的话也踌躇迟疑,恍然间,似是懂得了他的用意,所以眼下,尽量找个周全的法子,先把这位爷情绪安抚下来。   “过两天?你还想过几天?找不到借口是不是?”,他从方才的沉默中抽离,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可我总觉得,他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突然被他猛的拖住手腕,从假山洞中,拽到瓢泼大雨之下,冰冷生硬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到脸上、身上,两个人毫无任何遮挡,没片刻功夫,都被淋了透湿。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明白此举,到底用意何在?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神情漠然,脑中空白发懵,暴雨滂沱中,两人怔怔相对无语……   “这回有借口了,是不是?你回去就说,淋了雨不舒服,听见没?听话,我就说这最后一次,乖,我舍不得和你发脾气,别让我起急……”,他突然笑起来,露出藏在嘴里的两颗尖尖虎牙,孩子气十足,就好像成功制造了一场恶作剧。   狂风怒吼,雨幕茫茫,满天飞舞的雨水令人连眼睛都难以张开,那个滋长在我心里的他,面目渐渐模糊起来……   “好了,不用盯着我看,淋够了就快回去,记着我的话。”,他扶着我肩膀,往假山后的回廊推了推。   “十四福晋,奴婢……”,转过头,果真是老太妃的宫女,拿着伞过来寻我,见模样如此狼狈,惊得目瞪口呆。   我赶忙迎上前去,宫女姑姑替我将伞撑开,猛然想起,那个金枝玉叶,是不是还留在雨里?可一回身,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纵然在心中嗔怪,他如此不管不顾的任性妄为,可又总也放心不下,十四小爷这样湿漉漉的到处乱跑。   宫女姑姑苦口婆心,恳求我先跟她去沐浴更衣,奈何我却执意坚持去找十四,幸好主子、奴才身份有差,她最终也没能拗过我的意思,只得悻悻独自回去复命。也不知我们刚刚的行为,被她看去多少?   撑起伞,一路朝西华门找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十四小爷急匆匆的背影。果不其然被我料中,以他那讲究的个性,才不会顶着这副透湿狼狈的模样,到处乱跑,必是要先回到府里,收拾整洁妥当。所以,往出宫的方向寻他,那就对了!
┣似是、故人来┫马蹄踏得夕阳碎 帐前细语待月明(五) 隔着纱幔床帐,太医坐下为我查看伤势,老太医见眼前血肉模糊一片,惊得连连咂舌。他在宫中当差多年,平日里负责为诸位娘娘诊病及调养,估计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十四眉头紧皱,盯着我的伤口,一言不发。“啊!”,太医在给我清理伤口,药水刚刚触及到皮肤,疼我眼泪都出来了,差点儿蹦起来。我这一声痛呼,太医赶紧收住手,等了片刻,见我不再动弹动,又继续帮我清理伤处。   而后,我开始一声接一声痛呼,估计明天废掉的就是嗓子。“啊!”,太医终于清理到胳膊了,疼的我在床上翻了个滚儿。“你怎么能用手去接她的鞭子?!”,十四隔着帘子都要训斥我。刚刚耐不住他的逼问,将当时的情形大致讲了一下,“你以为我傻啊?她太狠了,把我堵在死角儿里,一鞭子接一鞭子,招招要命!我要是再不找机会拽住鞭子,就活活被她打死了,不死也半残。这人简直……,啊!”,我这句辩驳还没讲完,又是一声痛呼,御医开始上药了,我的心脏也随着御医手上的动作,而剧烈起伏。   “马上就好了啊,你忍着点儿,上了药就好多了。”,十四走过来,替御医将我的胳膊按住,“那女人的胆子,居然这么大……”,他的脸色冷若寒冰,若有所思的望向一旁。“你答应我了!”,心中顿时惊惧万分,方才约定好,这件事就此作罢,我才肯将经过原委说出来,可看他此时的样子,却不知又在心中作何盘算。   “啧,你轻着点儿!”他却未曾理会我的慌乱,皱起眉头训斥太医。“回十四爷,老臣已经……”,御医见他动怒,赶忙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向他解释。却被他抬手打断,“行了行了,你出去候着吧!”,十四坐在御医的位置上,将我的手拿起来仔细端详。他不会是想要自己给我上药吧?信不过这位爷的医术,不着痕迹的将手慢慢往后撤。   “咝……”,似是看出我的动机,他抬头警告的瞪了一眼,将我的手又拽了回去,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点点上着药。他的手掌既干净又温暖,靠近掌心的位置,有些薄茧,应该是多年拉弓射箭给磨出来的,蹭的人手背痒痒的。“你放心!我是答应了,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的。”,隔着石榴红纱帘,烛光下他神情专注认真,仔仔细细的将药涂在伤口上。心里忽然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情绪,钻心刺骨的疼痛依旧,可我好像,宁愿这样默默忍耐,任时光肆意流逝。   “二少爷!”,屋里本是一片宁静,忽然看见完颜亮在一声高喊之下,提着佩刀冲了进来。“听说你被那个臭娘们暗算了,我这就宰了她去!”,他将明晃晃的佩刀抽出来,一脚踩在凳子上,义薄云天的用刀指着帐顶,仿佛慷慨就义前,与亲属诀别的勇士。   也不知他是怎样冲过层层守卫,如此肆无忌惮的带刀闯进皇室内眷的帐子。而且,作为臣子,他在十四面前亮出佩刀,已属大逆不道,担心小爷怪罪,小心翼翼的探了一眼十四的脸色,心里暗暗指望他能及时制止完颜亮如此胡闹的行径。   谁知那位爷却站起身,熟练的卸下自己身上的佩刀,扔给完颜亮,“说得好!接着!把那臭娘们的脑袋给我砍下来!这刀是我的,出了事自然也是我的!”,神色全然不似开玩笑。   “哎哎哎!亮爷!回来!”,眼瞅着完颜亮拎起十四的佩刀,就要领命而去,赶紧伸手将他拽住。“你刚刚还说答应我了!”,转头嗔怪十四说话不算数,完颜亮是他旗下的武将,军令如山,他怎么能随便开口。   “傻丫头!要不你能让那个蠢娘们暗算了,脑袋还真是不灵光。我答应你了,可我手下那么些个人,没一个答应你了。”,十四小爷轻轻敲着桌面,看我这样着急,他却不慌不忙的轻声调笑。“可你说不让我再担惊受怕的!”,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男子汉一诺千金,赶紧找出他另一个承诺。   “亮!算了……”,十四开口将完颜亮叫住,意味深长的冲他一笑。完颜亮将佩刀递还给十四,乌黑的眼睛看看我,又瞟了瞟十四,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十四福晋,您安心养伤。十四爷,微臣先告退了。”,说罢,假模假式的冲十四欠身请安。
┣似是、故人来┫遍拆红芳千万树 流莺粉蝶斗翻飞 九哥所说的上好菜肴,原来指的是火锅,当中铜炉烧起,旺火熊熊,羊肉切的如纸薄,配上精致凉菜,让人不禁口水欲滴。席间九哥兴致高昂,见我们吃得心满意足,忍不住夸耀起自己在德胜门外开的那家馆子,说咱们满人就是爱吃这个味道,入关这么些年,带的汉人也跟着爱吃,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不知九哥所说的那家馆子,可是叫德月楼?”,我早知九哥开了这间馆子,只是他不主动提,我也没好意思问起。“哦?你怎么知道?去过?”,九哥虽是喝了不少酒,可一说到生意,他立刻警觉起来。“去倒是没去过,只不过,一直给您供米的江记,与我家是世交。他们少东家,是我哥哥的同窗。此前他听闻我嫁了皇子,还特意来信问是不是九哥您呢,想来若是有了这层关系,以后能多帮衬他一些。”,江澈然的确曾在信中告诉我,说九皇子名下的生意,与他家多有往来。   “江记?哦,那个小不点,我还是好些年前见过他,想不到竟与你们是世交?那倒是巧了。他家办事仔细妥帖,出价公道合理,货给的又上乘,现而今又加上你这层关系,我自然是会帮衬照应。”,九哥不愧是买卖人,这番话说下来,可谓是滴水不漏。   “那我就代他家多谢九哥!其实,您何不考虑也把买卖做到江南去?那些驻守在外的满人,难不成就不爱这个味道了?”,九哥是聪明人,点这两句就已经足够。江澈然告诉我,他家生意在余杭、江宁、扬州这些富庶之地,多有分号、涉猎甚广。若能将九爷的买卖,在这几个地方开分号,那些在外当官的满人,必是又多了个欢宴饕餮之所,再加上九爷的面子,不愁财源滚滚而来。   九哥一直低头不语,似乎颇为犹豫,这我也明白,生意上的事情,决不可草率大意。江南一带口味素喜清淡,他定是在担心当地汉人吃不惯,而只靠满人又不足以支撑。察觉了九哥的心思,便告诉他江南盛产青菜、莲藕、河鲜,若把这些也当成火锅食材,那些怕膻味、喜清淡的汉人,也一定爱吃。再说,谁出去下馆子不图个新鲜,京城的汉人不也照样对火锅爱的要死。其实,我是想让江澈然在京城和江南都能拓展些生意,广积人脉;一来,他能在京城开铺子站住脚,二来,九哥的钱也能赚到江南,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到眼下这个情形,沁玥赶紧笑着过去哄劝,说她听着澜儿这法子甚好,青菜都能卖出肉价。见她说的也的确在理,九哥终于有些心动。“九哥,澜儿这里有些私房积蓄,只是平日深处闺阁,也不知拿来做什么用,白白放在箱子里发霉。如若九哥看的起,也让澜儿凑个份子。”,时机难得,赶紧趁热打铁,让九哥答应我从中分得一杯羹,今后虽是他二人的做生意,我也好顺理成章的从中协调。只是如此巨大的一笔银两,哪里能是我的私房钱,都是之前江澈然将银票通过商号偷偷汇过来,算在我名下周转打点用的,之后再按利分成罢了。   “小澜儿何苦说这见外的话?只不过,若赚了钱,你要九哥怎么怎么分给你?”,九哥果然是生意人,头脑精明,说话也是一语中的。“九哥是看得起小澜儿,才带着我一起玩,我只管出主意,回头我先写个详细议程给您过目。大主意当然还是九哥拿,若赚了钱,每月的利,澜儿只要四成,其余全归九哥;若是赔了,澜儿也只当是玩耍输掉了。南方那边,自有江记去照看协调,江少爷的为人,我是最信得过,他出多少力,就得多少酬劳。况且,以他和我的交情,必不会在小利上计较,九哥大可放心。”,白纸黑字赶紧定下来,心里才算踏实,四六分成,九爷应该满意的,还要顺带手把他对其他人的疑虑铲除,这样才算万无一失。   “呵呵,小澜儿果然聪明过人,如此先这么定了!等你回来,咱们再详谈。庆顺儿,拿酒,今儿爷高兴。”九哥一抬手,吩咐下人将酒添满。我和沁玥相视一笑,看来这笔生意,就算是定下了。   晚饭过后,天色已近全黑,九哥和沁玥将我送至府外,沁玥拉着我再三嘱咐,九哥说再不让小澜儿走,天儿都该亮了。等我轿子都起了,九哥还追过来吩咐我得空快写议程,让人很是无奈,遇到生意上的事儿,九哥就会变成急脾气……
┣似是、故人来┫留连蝶戏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眼看着廊下的两人越走越远,赶紧小步赶上去,“九福晋吉祥!”,猛的从身后拍上沁玥的肩膀。“哎哟!”,沁玥身上猛的激灵打了个冷颤,回头见是我,便开始追着打。“好你个死狸猫儿,你还敢让我丢丑,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上次的事儿,我还没理你呢,这会子你倒是送上门儿来了。”,沁玥越说越气,拽着我的衣服不依不饶。   我只顾躲,一个没留神,后背撞到十四胸口上,“哎呀!这不是我们家爷吗?怎么这么巧,您今儿也来了?”,赶紧回过身,假惺惺的给他整整衣服。“少来这套,我刚听见你这外号了,真像!”他满眼讥笑,就跟抓到多大把柄一样。“见过九嫂……”,我还没来得及去争辩,十四便绕过我,向身后的沁玥微微一欠身。沁玥赶忙装腔作势的咳嗽两声,整整衣服,低头温婉的向十四略微一颔首。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装蒜!",结果惹的她差点当场怒发冲冠。   刚要走进画舫斋,看见德妃正迎面走过来。赶快俯下身向她见礼,“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见我一贯没有什么好脸色,唯一那次说了好听话,还是因为十四爷要娶庶福晋;眼下见到她,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忐忑的垂首侍立在一旁。“嗯。”,果不其然,她又回复到之前不冷不热的面孔,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她将我上下打量个够,只僵硬的应了一句,转身带着宫女走了。   眼瞅着她走远了,沁玥突然神情古怪的看了我几眼,之后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不是讨厌你啊?就因为你把她两个儿子都占了!",她这话犹如石破惊天,差点把我震飞出去。一把将她推到角落,“你就算是为了报复我,可以不能这么狠的!若被人听了去,明儿我就被挂在城墙上示众了。再说,我占谁了?少血口喷人!",谁知我这边急赤白脸的辩驳,她却完全不以为意。“占没占那你心里明白的事儿,我也管不着。可刚刚娘娘那样子,你也看见了,还是小心为上。”,沁玥脸上出现一种耐人深味的笑容,似乎她也察觉了德妃对我的态度古怪,这里头果然大有文章。   “澜妹妹,近日可好?”,刚一落座,就觉着肩膀上有只细白的手扶了上来,惊得我心里一颤,一回头看到十三弟的侧福晋正在对我巧笑嫣然。“十三嫂请坐。”,刚忙起身,将身旁的位置让出来,一想起她是浅香的姐姐,心里难免有些芥蒂。结果她也没坐下,只是不着痕迹的扫了我几眼,便转身告辞离去,也不知又心怀什么主意。   “这就是十三爷新娶不久的那个侧福晋啊?我可算看见真容了!",忽然发现沁玥饶有兴致的,偷偷探头观察着十三福晋,满脸都是意味深长的坏笑。“干嘛?你不会之前听说过她吧?”,想起那时被完颜亮精彩演绎的兄弟夺妻,说在京城的权贵官宦家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沁玥听过,那也着实不为怪。   “嗯!说八爷、十爷,对!还有你最喜欢的九哥,为了她可是挣得头破血流,差点兄弟反目呀!",沁玥边说,还皱着眉痛惜的摇头叹气,似乎在描述一个多么惨烈的战常“呸!你敢侮辱我九哥?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刚喝进去的茶一下子呛了出来,怎么这回把八九十都牵连进去了,谣言果然不能信,传的都邪乎了。“真的!我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听朝里为官的兄弟回来讲的,绘声绘影的,可新鲜了。”,沁玥凑过来,咬着耳朵和我讲了大致的传闻,和完颜亮的版本差不多,只是换了角儿。   “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是四哥、十三和十四,他们三个挣来的。那老十有没有参与,我不清楚。可九哥我给担保,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对!八哥我也顺便给保了,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可他没胆子争倒是真的,八嫂非得撕了他的皮。”,笑着冲沁玥摆摆手,她听来的比我还不靠谱。   “行了行了,知道你和你九哥好,犯不着你给他担保,他绝对不会的!",沁玥颇有大将风范的按了按我肩膀,破天荒的为九哥说了句好话。“你知道就好了,我九哥的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儿!”,看来她终于是懂得九爷的好处,明白的还不算晚,我心里也略感安慰。“不是!他养了一院子的美貌侍妾,都跟天仙似的,随便拉出一个来,也比这姿色平平的女人强万倍,哪里犯得着为她和兄弟们翻脸?所以我说他不会的。”沁玥神情冷静淡定,就好像在说的人,与她自己毫无关联一般。是说她大度呢?还是迟钝呢?还是太过理智呢?真让我搞不懂。
┣似是、故人来┫朝来寒雨晚来风 余花落处满地伤 前几天还称兄道弟的金少爷,在看清我的容貌之后,却丝毫未见他流露出熟悉的感觉。“放肆,你是什么人?”,最初的因受到惊吓而盛怒的脸,逐渐变成了满怀质疑的审视。“我……”,我最初巧遇故人的惊喜,却因为他陌生的态度,而逐渐散去,变得比刚刚更加慌乱。“你什么你?你到底是谁?”,他向我走近一步,神情疏离而冷漠。让我在一瞬间,恍惚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方才着急赶路,无意冲撞您,惊扰之处,还请见谅。”,微微冲他一欠身,转身就要离去。忽然明白,此刻是在宫里,人心险恶、耳目众多。不管金到情是没认出我,还是碍于某种理由,故意装作认不出我,都是顺理成章的。且我连他是什么身份都没弄清,更应不动声色为妙。“慢着,你着急赶路?要到哪里去?”,金少爷眉头紧皱,小脸一扬,仍是那副气势凌人的样子,问句话都像审犯人。本有心戏弄他一番,可转念想起自己眼下一团糟的境况,还是尽量不要节外生枝,以免自讨苦吃。见我一直默默不语,金到情用眼睛上下扫了我几眼,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弄的我错愕万分,他这是个什么态度?   看来,指望金少爷告诉我永和宫在哪里是没戏了,只能轻叹口气,继续摸索着寻找。“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去哪儿?!不会是刺客吧?”,前脚刚踏进长康左门,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敢情金少爷一直埋伏在门后,憋着我进来。“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今天是不是闲的难受啊?你要认不出我是燕随风就赶紧走,何苦跟这儿逗闷子。“怎么着?你就是刺客吧,是等爷现在给你拿下呢?还是让爷喊侍卫比较好?”,他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赶着要去永和宫给娘娘请安,恕不奉陪。”说罢,从他身旁闪过,打算开溜。   “慢着!你去永和宫做什么?”,他一把将我胳膊抓住,瞬时收起了刚刚半真半假的玩笑态度,脸色逐渐阴沉下来。顾不上回话,慌忙将胳膊从他手中用力挣脱出来,惊讶他居然在皇宫里也能如此胆大妄为。且不论他是什么来头,单是我现在顶着皇子福晋的头衔,与人这般拉拉扯扯,随便一句闲话,就会牵出多少是非。心中嗔怪他的莽撞,便皱起眉头狠狠白了他一眼。“爷问你话呢,你去永和宫做什么?还有……,你到底是男是女?”,他见我又要走,赶忙上前一步挡住去路,凌厉的眼神紧紧逼视着我。   听这话,金少爷应该早已察觉出,我可能就是燕随风。看他对我如此紧张戒备,突然想起,之前他就曾怀疑过,燕随风是个侠盗之流。刚刚见到我,兴许以为是燕随风男扮女装混进宫里来行刺的。只苦于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毕竟天底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自己也没有十成把握,所以才未贸然将我拆穿。这样一直跟着我不放,大概是要看我此行目的何在。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听不明白!”,看见他那副神情肃穆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现在金少爷的心里一定在翻天覆地的挣扎,我到底是不是随风贤弟。“时辰不早,告辞。”,趁他看着我微微发怔的机会,一猫腰从他身旁绕过。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还有要事经不起耽搁。   “你走错方向了,那里可到不了永和宫!”,他这一句话,让我站住了急匆匆的脚步。“我正巧也要去永和宫,带你过去便是了。”,说罢,还冲我粲然一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满腹狐疑,刚刚他还怀疑我是刺客,这会儿居然好心主动带路,莫不是有诈?“啧,爷还能诓骗你是怎么的?快走!”,许是瞧出了我的迟疑,他有些急躁的呵斥了我一句,便拐进左侧的大成门。我盯着他的背影使劲打量,永和宫是德妃的寝宫;属后宫禁地,他如何能出入自如?   “你怎么还不进来?快点!”,他满脸不耐烦的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催促我跟他进去。想来自己也不认识路,便随他一起进了大成门。窄小的甬道中央,他步伐平稳的自顾自朝前走,显然是让我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我发现金少爷年纪不大,人也单薄,却自有一种大到惊人的气势。
┣似是、故人来┫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三) 回到家里,果然挨了锦云好一顿数落,此时那个案子像团乱麻一样纠缠着我,也就没心思和她再多做解释。次日午后,尽管我早早就出了门,等赶到那个约定的客栈门口,却发现金少爷早就到了,看来他只要认识路,就还算守时。   两个人再次像唱戏一样打过招呼,金兄、贤弟的客套了一番,就赶紧去找昨天那女人进去过的破院子。院门口仍是那般冷清,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个人出来,显得有些诡异。我和金到情商量了一下,决定进去探一探究竟。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位中年妇人正提着两大桶水往外走。我赶紧快步迎了上去,“这位大婶,劳烦请问您,这里……”,还没等我客气的打过招呼,就被她恶狠狠的斜眼瞪住。“你叫谁大婶?!怎么说,我也就是你们的大姐而已。”,她似乎很是恼怒,额头上的筋都鼓了起来。听见她这话,顿时就感觉我和身后的金少爷都快吐出来了,这位大婶怎么也四十开外了,而我和金到情都是十几岁而已,加起来估计都没她大,凭什么要叫她大姐?!   强压住内心翻滚的恶心,再次冲上前去,“姐姐,您拿着水真是怪辛苦的,让小生代劳吧。”,满脸谄媚的笑着,为了真相,我决定抛弃尊严,顺手接过大婶手里的水桶。谁承想那水桶不是一般的沉,我刚接过来,就‘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水洒了半桶。心想这下完了,不仅问不到真相,还会被胖大婶打死,看她的体量,三个我和金到情加起来都打不过。带着必死的心情,缓缓抬起头,等着大婶的制裁,却见她正在笑眯眯的看着我,这是什么情况?“哎哟,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是干粗活的料儿,小嘴儿倒挺甜。说吧,要问什么事。”,她边说边向我凑过来,似乎要掐我的脸,赶紧向后一闪,她没有得手,只能悻悻的提起水桶,走向墙根一片丝瓜秧子地,拿水瓢给地里浇水。   我赶紧一路小跑的跟过去,后面的金少爷也不慌不忙的迈着方步走过来。“姐姐,这院儿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指了指旁边的院落。“怎么?有事儿?”,胖大婶警惕的看着我。“唉,没有。说来怕您笑话……”,我低头略作为难状的摇了摇头,“我府里有个侍妾,家境十分贫苦,自我将她收为侍妾,一心一意的好吃好待。谁知,她近日似是有些心事,行动也有些异常。我心中虽疑惑,但也未曾责问,仍是如之前那般善待她。谁知仆人来报,说见到她不日前,曾经偷偷溜出家门来过这里,我心中难免打鼓。可怜我一片真情,不要付与了那东流水啊……”,我随口编了个模棱两可的故事,看能不能引大婶说出些什么,纵是有差错,我也只推说仆人看错便罢了,不会有什么闪失。说完,继续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叹着气。   大婶先是愣愣的看着我,又围着我绕了几个圈子,吓得我汗都快下来了,又不敢动,只能愣愣低头站在原地,表演一个痛心的丈夫。“哎哟哟,啧啧啧啧,守着这么个玉雕一样的痴心人儿,还能有外心?我看你说的那个蹄子,不要也罢,打一顿撵出去吧。”,大婶似乎相当愤愤不平,说完还狠狠的啐了一口。心想,您到接着往下说啊,不必替我瞎操心。“唉……,好歹念及夫妻一场,我不忍就此冤枉了她。”,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咳,还冤枉什么啊,你可知道这里面是干什么的?”,大婶看来上道儿了,神秘的朝我凑了凑。“干什么的?”,我也低头将耳朵凑过去。“姐姐是心疼你被那**人骗才告诉你的,这里头啊,有个王神医,一般人不都不知道这地方。他啊,专门暗地里替人打胎……,我看八成啊,你府里那死**是怀了谁的野种,怕被发现,才走了这条路!”,大婶说完,还愤愤一拍巴掌。   “好啊!趁我前些日子随家父出门做生意,她竟做出如此不要脸面之事,看我回家不责罚她!”,我假装气的浑身哆嗦,内心的小人儿已经雀跃的跳了起来,大情报啊大情报。“小哥儿,我看你仪表不凡,何必跟这个小浪娘们生气呢,不值得。”,大婶趁机拍了拍我的手。可恶!还是被她占了便宜。   就看这时,一直闷在旁边看好戏的金少爷突然出现在我和大姐中间,伸手将我俩分开。“贤弟,既已弄清事实,不如快回家处理才是。”,说罢,他拉起我转身大步离去。“姐姐,谢谢你,小生就此别过。”,我边被金到情拖行,边冲胖大婶告别。“哎哟,还来啊小哥儿!”,她似乎也很高兴,挥着水瓢和我招呼。可我心说,就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似是、故人来┫莫道秋江离别难 舟船明日是长安 这位本名唤作石绿蕊的姑娘,是我叔父侧室石姨娘的内侄女,她父亲嗜赌成性,母亲却爱财如命,本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但我却不大喜欢她,觉得她年纪不大,心机过于深沉,所以任凭她府里多日,我们也未曾有过交集。她这一过来卖乖,弄的几位婶娘都过来忙着劝,说什么姑娘大了,出门子是迟早的事儿,祖母反而更伤心。   宴席过后,祖母邀众人去戏台看戏,特意从姑苏请来最好的昆班,安慰这两位皇子的思家之情。我倒无所谓,可完颜亮和润晖都不爱看,隔着老远发现十三弟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只有贝勒爷在椅子上端坐,可看他的眼神早就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不知为什么,每次只要让我看见他这副假正经的样子就想笑。   “二少爷,走吧。”,完颜亮趴在我的椅子背上,满脸堆笑的朝身后一指。趁着众人都在听戏,两人一路跑到后院,看见润晖站荷塘边上,江澈然趴在他背上冲我们使劲招手。   府里后院有大片荷塘,可供小巧的扁舟在其间穿行。穿过假山,见完颜亮的几个小厮将已备好果酒的扁舟撑来,泊在湖岸。待要上船,却看见贝勒爷和他十三弟已经坐在船上。   “二少爷,我们本来要自己去玩的,但这松鼠执意要叫你过来,说四大才子少一个都不成。”,完颜亮指指一旁傻笑的江澈然。   “看来,也就是澈然还有点良心!”,狠狠的白了一眼完颜亮。“那看来我们都是没良心的了,是吧,十三弟?”,十三弟被他四哥突然点名,一时有点茫然,只能为难的来回打量我们几个。“您误会了,民女只是在指责自己的两位兄长。”,无视完颜亮要吐的表情,快步迈上船。   “滺澜!你做什么去?”,身后突然响起的高声吓了我一跳,差点迈空,原来石绿蕊一直躲在假山后。“你管我做什么去?”,丢给她这句话,转身上了船。“你个姑娘,这船上都是爷们,这话若传出去,看完颜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她满脸质问的扬着头,仿佛拿了我多大把柄。   “这是我们家二少爷,哪儿来的姑娘?你该干嘛干嘛去。”,完颜亮指着我说的理直气壮,让人哭笑不得。“我给你告老夫人去!”,完颜亮的态度让她很没面子,满脸羞红,一跺脚,转身就要跑。   完颜亮仰头哈哈大笑,可润晖却将石绿蕊一把拉住,她脸上顿时泛出羞涩的神情,吓得润晖赶紧将手放开。   “唐突石姑娘,在下抱歉。只因润晖不日要去上京赶考,今日可能是和弟妹最后一聚,望姑娘高抬贵手,成全我此番的团圆之愿。”,润晖说罢,向石绿蕊深深欠了欠身,空洞洞的眼底满是落寞。看他这样,我和完颜亮、江澈然都默默不语,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分开。润晖性情虽冷淡,却很重感情,现在离他去京城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家嘴上不说,是因为谁都不愿意去揭伤口。   我心里有些不忍,“哥你让她去,不必求她!”,这样刁钻、刻薄的人,本来就让人厌烦,今儿是团圆节,她一个人弄得大家心里不好受,我心里起了无名火。润晖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只是一直欠身站在石绿蕊的面前。   石绿蕊有些无措,“润晖表哥,你要走了?”,颇显依依不舍。让人纳闷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润晖怎么就成她表哥了?“石姑娘客气,表哥二字不敢当,家父前几日来信催促,在下确是快要离开余杭。”,润晖的话仿佛一个惊天雷,将我震的久久不能言语,原来他要提前走了……   她咬着下嘴唇沉思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默默塞到润晖手里。塞的时候,她却将眼睛含情脉脉的瞟向船上看好戏的两位贵客。   喂喂,石姑娘,你到底要心仪谁,有个准谱没啊?润晖在众人的瞩目下登上船,坐在对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我的脸色。   心中有些怨他为何没有将要提前走的消息告诉我,从小父母不在身旁,严格算起来,他是我最亲的人。此刻虽有千般话堵在喉头要与他讲,却是万种惆怅无从开口……   两个人默默相对,离别的愁绪弥漫在我们当中,“澜儿别难过,实在是阿玛的家书来的仓促,而我又……,”他微微一顿,似是有些哽咽,“我怕你难过,不知怎么告诉你。”,他用从未表露过的忧伤神情看着我。
┣似是、故人来┫清风细细梧桐坠 梅酒初尝人易醉 “十三爷,您要的书我拿来啦!",一个从遥远处传来的响亮嗓音,刹时穿透了我和十三弟之间僵持的局面。果然是完颜亮,他怀抱着快挡住脸的一大摞书,大跨步的朝这边飞驰。   “快,快,快把送你的东西收起来,别让完颜亮看见了。”,眼见着完颜亮越跑越近,我迅速把摊一桌子的手绢儿全部收进那个布袋里,往十三弟手里一塞。   “这又不是你绣的,我说了……”,十三弟一面任我胡乱往他手里塞布袋儿,一面嘴里还挣崩着说不要,两个人你推我搡,比谁的态势更强硬。   “十三爷,您看,书都在这儿了。”,完颜亮猛的将书往石桌上一放。我和十三弟迅速恢复常态,用眼角儿一撇,那个布袋子已经被十三弟悄悄揣进胸前的衣服里了。   “我说……,您二位这是干什么呢?”,此时完颜亮嘴巴微张,不住的滴流儿转着他深邃而黝黑的眼珠,反复打量着我和十三弟。   “夸完颜姑娘女红做的好呢。”,十三弟堵赌气似地给了我一句,将脸向旁边一别,显然刚刚的气,他还没打算生完。   “谁?谁女红做的好?滺澜?您是说她呢吗?”,完颜亮也不客气,不顾没人请,自己一屁股坐到十三弟对面的石凳上,以一种很自然的状态将他要写的文章递给我。“不然呢?”,十三弟轻抽出一本完颜亮刚刚拿来的书,低头开始看起来。   “不可能吧,那滺澜绣出来的东西能看吗?肯定是她自己和您吹嘘说绣工好来着吧?您可千万别信。要说,我们家这二少爷啊,文采那是能考状元的,可这女红嘛……,就跟个睁眼瞎一样。”,完颜亮撇着嘴斜了我一眼,使劲摇摇头。也不知道他这都是哪儿来的比喻,驴唇不对马嘴的,本有心制止,可看他在兴头上,索性任由他去胡说。   “唉……,记得还是头两年,我们家老太太有心让她学学女红,您猜怎么着?”,完颜亮此时喝了一大口茶,这是他即将慷慨陈词的前兆。十三弟仍然是阴沉着脸色,兴致阑珊的抬头看了一眼完颜亮,也不见有搭话的意思。   “还记得那时,老太太吩咐人将各色丝线、上好绸绢、余杭城里最好的绣娘,全给备齐了。结果人家二少爷,嗬,没玩两下儿,那丝线就跟布上缠成一个大疙瘩,解都解不开,她急脾气以一犯上来,连针都崩在里面了。把绣娘给吓得,没几天就辞去差事不干了。”,完颜亮见我一直低头写文章,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更加得意起来,说的眉飞色舞。   “不会一件儿东西都没绣出来过吧?”,十三弟突然接了句下茬儿,还拿眼睛扫了我一下,似乎他觉得完颜亮有些夸张了。   “有啊,她这辈子唯一绣过一件成形的东西,就是有回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给我做一个书袋儿。那狗啃似得裁剪、蜈蚣一样的针脚、糊成一团的牡丹花,好家伙,简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极品,万两金都买不来这么难看的。等我带到书院里,有个心直口快的同窗说什么,您猜?他说,这是什么辟邪的玩意儿,怪吓人的,他们家砍柴的傻丫头都比这绣的强!二少爷自打那天听过这话之后,就封针归隐了,发誓永远也不动针线。”,完颜亮再次拿起身旁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经过他这番经精彩的演绎,十三弟听得是目瞪口呆。   “十三爷,她跟您说自己绣工好,没说要送您什么绣品吧?您可千万别要。肯定是您哪儿得罪她了,她故意要让您拿出去现眼的。”,完颜亮说完还使劲摆摆手,就好像十三弟下一步就要被我的绣品给谋害了一般。   结果十三弟一个没忍住,在斜眼看我的时候,噗一声喷出来,趴在桌子上狂笑,我看见他的肩膀都在抖动。“十三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庆幸没有接受你的绣品,高兴的笑了啊?”,完颜亮绕过来站在十三弟背后,一脸不解的向我询问。   “对,没错,你立功了,傻子。给你的文章,我还不写了,也甭讨好说我能考状元,我就是一个睁眼瞎。”,一赌气,把手里写到一半儿的文章,摔到完颜亮的怀理,扭头就跑了。   “哎,澜儿,怎么就走了,生气了是不是?我又没说你。”,没走两步,被追上来的十三弟,拉住了胳膊。在被十三弟拽住的一刻,我一回头目光正巧落在他腰间挂的那个淡粉色荷包上,细密的针脚、灵巧的璎珞就像是巧夺天工一样。我虽未曾见过绣这个荷包的姑娘,却在恍然间,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和抵触。想来,如果让我的绣品摆在这个旁边,估计我会立刻羞愧而亡。
┣似是、故人来┫不在梅边在柳边 个中谁拾画婵娟 尽管昨天晚上睡的不太安稳,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让锦云到管家那里,吩咐他差人去替我弄一些新鲜的杨梅来。锦云笑我怎么馋成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   管家是为人精明、办事利落的人,没等一个时辰,一坛子上好的杨梅就送到我房里了,个大饱满,红彤彤的透着喜兴。   弄这个来,是打算酿杨梅酒的,以前没弄过这些,只是听说这个酒能够解暑热。而且《本草纲目》上也说了,杨梅有“生津、止渴、调五脏、涤肠胃、除烦愦恶气”的功效。泡制成杨梅酒,还可以消解疲劳、散暑气、制泻吐。若是差别人去弄,解释不清,也未必弄得尽心,索性还不如自己动手。   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是将这坛子杨梅洗净、去核、捣烂,而后还要选用干净细密的纱布,挤出汁水。看起来满满的一坛子杨梅,其实出不了多少汁液。没见过真正酿酒的方法,更不懂其中的技巧和门道,若是让那怕热的人吃坏了反而弄巧成拙。就想了个取巧的法子,和锦云一起找了个可以密封的水晶罐子,直接将加热且过滤过的杨梅汁,以及一些未经加工过的整杨梅,加入酒和糖,直接找阴凉处封存起来。   想来这样功效应该是不失的,等发酵之后再调上蜂蜜,用冰块镇过之后喝,先不说功效是不是和正经酿出来的酒一样,单想着味道就令人心醉了。就怕到时候我就舍不得送人了,自己先留起来享用,想着想着,就觉着口水要顺着嘴角留下来了。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锦云看我忙活了一个晌午,耐不住性子发问。“酿酒啊,你嘱咐好了啊,这个东西谁也碰不得,谁碰就把谁撵出去。”,怕锦云会没完没了的唠叨我,丢下这句威胁,赶紧转身逃了出去。   一路向祖母的房间跑过去,今儿还有事要求她老人家呢。“心肝儿,今儿怎么想着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啊?”,进去的时候,祖母正歪在榻上休息,见我过来,就腾了块儿地方给我。   “这不是想您了吗?过来陪陪您。”,我笑嘻嘻的把鞋脱了,歪在祖母旁边讨好。   “少唬我,你就这张嘴生的巧,准是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是又要跑出去玩吧?”,祖母虽是嘴里责怪着,脸上还是乐开了花,就知道她最疼我。“那倒不是,不过我还真有事儿要和您商量。”,神秘的凑到祖母身后,有些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就知道,说吧!”,祖母用手指戳戳我的脑袋,脸上却仍是挂着宠爱的笑容。   “是这样的,不是我自己要什么。是住在咱们家的贝勒爷怕热,容易中暑。我想……,想着咱们家客房的其实位置不大好,虽是进出方便,可过往人多又燥得慌。是不是您跟叔父说,给他换个地方?我觉着这样,他肯定不好意思提出来,但是总是我们怠慢了贵客。”这番话,是在我心里千斟酌、万推敲后才硬着头皮说出口的,尽可能显着若无其事一点。   祖母太过精明,精明到没有一丝事情能够逃过她的眼睛,一不留神就会被她轻易窥见心底;所以我尽管说的冠冕,但是还是难免心里打鼓。   她老人家听过之后,缓缓转过身用审视的眼神直视着我,嘴也抿成一条线,弄得我更加心慌。“澜儿,你怎么知道的?他怕不怕暑热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犯不着动心眼儿糊弄我。我这把年纪了,懒得动脑子,你给我实话实说。”,祖母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慑力,一下子就让我乱了阵脚。   “就……,就是看见了呗。前儿个有些闷热的那天,他受暑被我瞅见了,后来他的太监就说他怕暑热。我一想,人家都透露给咱们了,怎么好装不知道?这才告诉您的,怕怠慢贵客,您净瞎想。”,避重就轻的和祖母解释了缘由,希望她能放过我,不要再追问下去。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祖母点点头,“澜儿说的是啊,回头我就叫你叔父来商议商议。”,看她不再追究这个话题,心中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谁承想,我刚想换给话题,就见祖母颇为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姑娘大了难免有心事儿了,看来这人说的女大不中留,是有道理。”,说完她笑着摸摸我的头发,这情形弄得我是百口莫辩。
┣似是、故人来┫骊山语罢清宵半 人生若只如初见 急匆匆跟着小太监的脚步,向四爷的方向跑过去,老远看见他趴在桌上不动,吓得我浑身都凉了。跑到近前,发现他还活着,可算是松了口气,不过情况似是不太好。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打了个透湿,额头和脸上的汗更是如水般往下淌,伸手用手指一探,脸上烫的吓人。这阵仗我也是没见过的。   “你先别慌,把他领口稍微解开,用扇子给扇着,我去找人来。” 旁边的小太监急的已经快哭出来了,赶紧吩咐他做点缓解的措施。看这情形,他像是受暑了,许是一路上给闷坏了。南方湿热,若真是受暑,我还得再想些办法,心里也是咚咚打鼓,祈求这位贵客可千万别出差错,不然完颜家都跟着死定了。   飞快跑到看园子的家丁那里,要了一碗盐水,并叫他们打盆凉井水。这些事情又不敢惊动太多人,若是传出一点风声,不定惹出什么祸端。等我端了盐水回来,赶紧换小太监过去将凉井水提过来。那碗盐水,我却怎么也灌不进去,也不能硬撬开他的嘴,急的我也是一身汗。   还好小太监回来的很快,换他给他们爷喝水,我只是用井水沾湿了帕子给他敷在脸上,小太监将帕子从四爷身上拿出来递给我,就这样两条帕子轮流替他敷着。间隙的片刻还要扇着扇子,保持凉风。   折腾了好一半天,那位差点把我吓死的爷终于醒了。“哎哟,我的爷,您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小太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猛的磕头。我心说,你这会儿还不赶紧伺候他,磕头管什么用。   “您好点没?”,我一边用湿帕子给他擦着脸,一边询问着他的状况。谁知他也不回话,就是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眼神都发散,估计还是没太缓过来。我刚要吩咐小太监继续给他扇扇子,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拉到近前。   “刚刚的事儿都谁知道?”,他此刻目光直直的盯着我,全然与刚刚的涣散不同,那种逼视让你不敢移开眼睛。   “没谁,就我和这位小公公。”,我怯怯的说完这句话,心里庆幸刚刚没闹得鸡犬不宁,谁知道这位爷的心思是什么样的。   “那就好,我不碍的,没大事。刚刚的事儿不要让十三弟知道,省的他着急。”,他说完这话,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松开我的手腕,将脸别向一边儿。   “嗯,知道了。不过您是不是受暑了,这里也不热啊?”,我仍是用刚刚的手帕给他擦着脸。他抬眼看看我,回头冲身后的扇扇子的小太监一抬下巴,结果小太监就‘嗻’了一声,站到远远的地方低头候着了。   “刚刚是豆苗救我的?那我就不计较你今天弄坏书稿的罪过了。”,他用手臂支着头,看着我笑。   我很少看见他这样笑,可能是刚刚不舒服的原因,现在的他好像不太像平常那样戒备。“您到底是不是中暑了?这里这么凉快。还是别的什么不舒服,及早让大夫诊治才是。”,我代替小太监轻轻的给他打着扇子,手帕就放在他手上自己擦着。   “豆苗担心我是不是?”,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仍是那样温和的笑着。   “啊……,是啊。您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才好,突然这样,都快吓死我和小公公了。”,赶紧拖上个人,省的他瞎想,我当然担心他,他要是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天就塌了,至少对完颜家来说,真是天塌了。   “呵呵,不碍的,没什么大事。我小时候受过暑,所以一点热也禁不得,刚刚的车里有些闷,所以怎么也缓不过来。今儿早上就有些难过,觉得心口闷闷的,在屋里歇会儿,谁知道又被不识相的给吵醒了。”,他在此时特意抬眼看了看我,傻子都知道他说的不识相的是谁。   “对不起……”,我是真的有些愧疚了,要不是因为我去找润晖,估计他也不会中暑。可是转念一想,他要是不跟着来呢?我也没逼他来!“我又没怪你。”,突然他抬起手碰了碰我的脸,让我有些惊诧的看着他。   “谁让你知道不舒服,还出来玩,结果中暑了吧。”,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烫,心里乱乱的,嘴里就开始胡说八道。“反了你了!怎么说话呢?!”,结果我的态度,果然引起了他的震怒。
┣似是、故人来┫幽鹭慢来窥品格 双鱼岂解传消息 初夏来临的余杭城有种别样的美,绿柳低垂、随风轻舞,祖母总说那会儿在京城的时候,到这月份儿还有些乍暖还寒的挣扎。老天总是作怪,春天风也大,有时候夹着细沙迷人眼。若论起来,还是余杭这地方滋养人,京城虽是风水宝地,但是反倒因着天子脚下的缘故,气场太过庞大恢宏,不适合女子居住。   结果说着说着,她又想到我以后总要上京城的,不免又难过起来。怎么他们一个个对于选秀这件事都如此看重,到底有多恐怖,我不清楚。总之,只要千万别落在无良太子的手里就谢天谢地了,其他的倒没什么奢望。再说,我也真没觉得会有被选中的可能,所以这些对我来说根本是不过脑子的小问题。   润晖终于不大死磕他的书本,越是临近上京的日子,他反倒对念书不大上心了。我总觉得,他可能是吃了我给的状元桃而有了底气的缘故。夏日里的日头有时很毒,稍微动弹一会儿就能出身汗,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昏沉沉的。   对于这样的日子,我是又爱又恨,恨的是大家都懒懒散散的没人愿意和我玩;爱的是这样的天气里,最昏沉的是祖母和七姥姥这样的老人家,她们总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午睡和歇息,每天我只要一早请过安就成了无人管的状态。   适逢叔父出去办差,祖母和七姥姥闭门诵经的大好日子,偏偏原来肯和我玩的人,一个都不在。想来这么好的时光绝不能浪费,一个翻身,决定去撺掇撺掇完颜亮,听叔父说最近因为他好像犯了什么错误,在关禁闭反省。   完颜亮的院落和我挨的很近,穿过一条花茵小径就能到了,这也是他经常来我这里蹭吃蹭喝的原因。进了他的院落都不带寻找的,直愣愣的就看见完颜亮少爷如同晒干的鲤鱼一样四仰八叉的瘫倒在树荫下的石板上,花瓣落了一身。   如果,这要是个妙龄少女,该是一副多美的画面。可现在看着完颜亮,我总想起一盘清蒸鱼上,点缀了那么点香菜。   “亮少爷,奴婢给您请安了。”,轻轻的拿着完颜亮的辫子稍扫他的鼻子。扫了会儿,这只死鱼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弄得我彻底失去耐性,“完颜亮,快起来,你阿玛找你!”,说罢我抬起脚踢了踢他的屁股。   这下果然奏效,只见完颜亮猛的一个鲤鱼打挺儿站起了来,双眼直直的看着我,弄得我直发毛。“说我念书呢!”,说罢,转身就往屋里冲。速度快的惊人,不知道以为中了邪咒呢。“哎!回来,骗你的,傻子。”,我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辫子稍,疼的完颜亮嗷一声叫唤。“找死呢你滺澜?!”,他转过头,朝我一阵咆哮。   “我这不是着急吗?哎,今儿个老爷去办差了,老太太和七姥姥诵经去了,咱去清泉塔那边儿玩吧。”,我小声的在完颜亮耳边怂恿他陪我去玩。“可我阿玛正关我禁闭呢,让他知道我偷偷出去,还带着你,非得打折了我的腿……”,完颜亮的态度因为叔父的威慑力过于强大,而显得有些迟疑,但是看得出来,他其实是非常想去的。   “那不如这样,我们叫着润晖一起去,反正他现在也闲的很,我刚刚在路上见到他屋里的绮露,她说今儿润晖没出去,从早上就在屋儿里待着。咱们叫上他,就说上庙里祈福,还有我担保,叔父就算知道了,保准也说不出什么来。”,我想出了一切办法,怂恿着完颜亮。   “嗯!成!就这么办。”,他思索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就这样,我和完颜亮朝润晖的院落走过去,一路上完颜亮还在不住的夸赞我机智云云,看来他真的被我唬住了。   润晖为了读书清静,住的有些僻静,离我们有些远。一路上虽是有树荫遮蔽,但风很小,而且感觉闷闷的,天像是在半空压着,弄得人透不过起来,总要时不时长出气,才能保证呼吸顺畅。   到了润晖的院落,顺着庭院的青石板一路走过去,看见他书房的门紧闭,只几扇窗虚实半掩着。我和完颜亮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完颜润晖果然不是凡人,这么闷热的天气,他屋里是放着整冰是怎么的?居然捂的这样严实。
┣似是、故人来┫粉笔丹青描未得 谁傍暗香轻采摘 湖面上一片雾气蒙蒙,一失神仿佛临近仙山,慢慢的让人思绪也飘的很远。忽然间觉着身后有股威胁临近,让我后脖颈一凉,打了个冷颤。不知是什么时候,四爷从我身后环过来,用左手撑着船边的栏杆,修长的手指仍是苍白微凉。不着痕迹的往右移了移,想离他的胳膊远一些。   “干什么呢?”,耳边传来他的声音,近的让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看见他脸近在咫尺,仿佛我的嘴就快要碰到他的鼻尖。迅速的又将头转回来,却感觉他轻靠过来,右手也搭在栏杆上,将我拢在当中,近的气息都触在我的耳根上。   “豆苗替十三弟写文章了?”,耳边是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及事情却是让我很震惊。这个十三弟没事吧,怎么连这也告诉他四哥?我又没记性的猛一回头看向他,但这回他却将脸往后退的远远的,皱着眉一脸无奈。   “豆苗你别瞎乱动,你那根簪子像个凶器一样。”,看他这副退缩、厌恶的样子,却让我一扫刚刚的紧张。   “是吗?簪子就是防身的凶器。”,因为实在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结果这一下子,让他突然凑了过来,用左手将我轻轻抓住我的胳膊,右手却将我的簪子拔下来,放在自己的袖子里。   “你不是要行刺吧?爷先收了。”,边往袖子里藏簪子,嘴里还说的理直气壮。   此时他身子微微前倾,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在静静看着湖面。但我却无心看美景,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紧张得要命。   他这个人有种强烈的压迫感,气场太强,让人觉得危险而容易沉醉,可稍一不留神,就失足跌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潭。   心里有点犯嘀咕,我这是怎么了?想我完颜府的二少爷从小和男孩子一般养大,身边都是打成一片的兄弟、同窗,也未见得有什么特殊,怎么遇着他就这么慌乱了?可心底里又有个声音告诉我,他可不是一般的人,那身份尊贵的难以想象,不是谁都能轻易沾得,能离多远是多远,对自己才最为妥当。   “豆苗想什么呢?你还没说,是不是替十三弟写文章了?”,看他是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的。这回我不敢轻易回头了,只是默默的点点头承认。   “那……”,他侧过身子,偏过头看着我的侧脸,“那豆苗喜欢我十三弟吗?”,他问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十三爷是皇子出身尊贵,民女不敢妄加评论。”,我总猜不透他问的这么直白意义何在?所以还是本能的用场面话,先给他搪塞了比较好。   “你别又糊弄我,我是问你的真心话,老老实实的。”,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对付,而且他还厚脸皮,看出人家不想说,还逼问。   “哪儿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的……,十三爷救过我的命,我可敬重他呢。”,既是要听实话,那还不容易,我才不信他是好心要给他弟弟说亲。   “当真?若说敬重写写文章到没什么。只是,你为何还送他信物?”,他那个笑容就没变过,低垂的眼睫下面藏得满是让人猜不出的心思。   这个十三弟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能别什么都告诉你四哥吗?这让我怎么回答他。   “什么信物,那个珠子是……,是那天和十三爷说起人生之多艰,他一时有些怅然,这我不是为了哄他高兴吗?那这么算起来的话,我的信物不知撒出去多少呢。难道给人个东西,就能当成信物的?那您给我的玉佩也算是信物不成?”,理直气壮的说了一番大道理,一回身却见他正盯着我,惊觉失言,赶忙转回头去,看着湖面掩饰尴尬。   他忽然将脸凑的很近,鼻子尖都沾到我的鬓角,“是信物啊,难道你不知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说罢,蜻蜓点水一般吻在我鬓角上。   这一下,却让我的心仿佛开了一个大洞,再也填不回去,彻底乱了心神。之后的时光,就那么静静的流逝,任他用手臂将圈在怀中看着湖面。   “豆苗,你不奇怪,我为何要找那位扫地僧谈话?”,我不问,他自己却谈起了刚刚的事情。“说个话有什么好奇怪?”,您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你愿意和谁来往,哪里轮得到我去问?纵然我是根本不关心,就算我满腹疑问又怎样?以他时好时坏的古怪性子,虽然他这会儿圈着你宠着你,难保招他一个不待见,敢伸手给我推湖里,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似是、故人来┫帘幕风轻双语燕 心事一春犹未见 之前全然没有考虑到后果,等把文章交给十三弟,才突然有点后怕,别又再生出什么事端来。结果忐忐忑忑的半宿未眠,第二天果然又昏睡到日上三竿。走过花园的时候,正巧碰见十三弟丁香树下读书,凑过去一看果然是《周礼》。   “昨儿的文章你看过没?”,不好直接问他写的好坏,只能先探探他的口风。“澜姑娘,你不会现在才起吧?”,十三弟抬起头,看着我上下打量。“啊?是,是啊,真是让您见笑了十三爷。”,他就那么直愣愣的一语中的,让我觉得很是抬不起头来。   “你平日起这么晚,回头可怎么去上早朝啊?”,十三弟站起来用手中卷起的书拍打了一下我的头。“早朝?我干嘛上早朝?”,不知我是没睡醒,还是刚刚被他的书打晕了,他这话打哪儿说起啊。   “昨儿有幸拜读二少爷替我写的文章,真可谓文章自天成,妙手偶得之。简直如行云流水、字字珠玑、气势非凡。分析《周礼》的立意和见解也是一针见血、远见卓识,令人读起来酣畅淋漓、气贯长虹,实在让佩服的很呢。要么小亮说你是,博学多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看这次若是会试你去了,定能得个状元,以后就要上朝啦。”,只见那十三弟忽然说的是眉飞色舞,把我夸的晕头转向。   “十三弟,我觉着您的这番评价那才算是,气吞山河、排山倒海、惊涛骇浪、雷霆万钧、惊心动魄!让小人也很佩服,您都快赶上说书的了。”,说罢冲他一拱手,以示我的佩服。   结果这一下,把十三弟逗的乐不可支。几次三番都没克制住停下来,直到笑到满眼都是泪花……“澜儿,你最有才华的地方,我觉得当属口才。还有,你干嘛总还是叫我十三弟,你叫我胤祥吧,好不好?”,此刻他笑的轻柔,神色温和,像在等着我的答复。“不成!这可不成,那是大不敬,回头我到了京城,让人听见我直呼十三爷您的名讳,还不给我拖出去打死。”,说真的,让我对十三弟称呼那么亲密,是决然说不出口的,而且这一叫,别人会怎么揣测。   “其实,你叫我十三弟,下场也许还不如叫我名字。算啦,看澜姑娘才高人胆大的,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罪责。”,他说完笑着摇头叹口气,继续捧起书苦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书面上已是落了满满的丁香花瓣。   “不过啊,澜儿文采确实好,我若不赶快看看书,回头皇阿玛都不信是我写的。”,十三弟将书面上的落花一点点拂开。可他刚刚那番话,去让我心里忐忑起来,什么澜姑娘胆大包天的,不在乎多桩罪名,好像他掌握了我多少把柄一样?   “你说,我替你写文章,算不算是欺君啊?”,我们会子,我又给自己想起个更可怕的罪过。   “当然算了!”,就看他将书猛的扣在桌子上,“澜儿,我给你数数啊。你看,之前已经犯下偷窃之罪,后来你又欺瞒皇子。这会儿居然还犯下欺君大罪,这么大的罪过,看来我得给你押送京城了。”,就见他一脸的义正言辞,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吗?!偷来的桃儿你也吃了,共犯!再说,你念这么多年书,没学过一个词叫‘恩将仇报’吗?”,行了吧,纵然我有错,他也跑步了。   “学过啊,但你念这么些年书,没学过一个词,叫‘大义灭亲’吗?不能因为你帮了我,我就包庇你啊。”,此刻他一脸无辜。“没有,从没听过那个大什么,灭什么的破词。哪儿来的词?你想出来的?什么意思啊?我从来没听过?”,既然你有心撇开责任,我也假装一无所知算了。   于是,十三弟盯着我半真半假的茫然神情许久,终于琢磨过来我是在装蒜,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伏在桌子上不动弹。   “哎,澜儿明年是不是肯定要去选秀了?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十三弟哪根儿筋不对,突然想起这么个无趣的话题。“我年纪怎么不小了?听着跟七老八十一样。明年选秀是不假,虽说不知道结果怎么个样子,但去是一定要去的,内务府都记录在册了。”,选秀是我人生最大的责任,身为满洲姑娘,满洲上三旗姑娘,这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使命。
┣似是、故人来┫东船西舫悄无言 唯见江心秋月白 终是敌不过完颜亮的撺掇,我还是换了身衣服,随着完颜亮绕着花园,向后门的方向溜去。天色已暗,薄月挂在天上,散发出朦朦的光芒。之前上学堂的男装已经小了,现在这身白色缎子衣服是服是捡了润晖的剩,因为他比我高不少,所以穿起来显得有些邋遢。完颜亮笑我是小矮子,但我看他那副皮猴儿的样子,心想你穿上还不如我呢,只是怕伤他自尊,一直没敢说。   出了后门,却看到那两位尊贵的皇子,还有完颜润晖举人,都在后门外等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给贝勒爷请安,给十三……啊……阿哥请安……”,不知是不是心里想着叫顺了嘴,我觉得他还是适合“石三地”的这个称谓。只是理智告诉我,这个坏习惯还是改了的好,人家毕竟是权贵,给他起外号是大不敬。   刚要俯身行礼,却被四爷拦住了,“哎,行了。我们今天都是微服,豆苗就不必行大礼了,再说你穿成这样,行姑娘家的礼,不是很怪吗?”,他边说,边打量着我,末了却又笑了,“我说小豆苗,你穿成这样,更像个豆苗了。”,说完便径自向前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我。   我穿的是白色缎子的衣服啊,豆苗不是绿的吗?还是皇家的豆苗和百姓吃的豆苗颜色不一样?   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顺着街市向湖边上走,一路上叫卖声音不绝,街上灯火通明,这便是江南的繁华之处。   “骗子,今儿见我不跑了?”,十三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走在了我的旁边。“骗子?我为什么是骗子?”,抬眼看着他,装作一脸不解。“还说不是骗子?也不知是谁,拿个桃子打发了我之后,就告诉我说住在山下的村庄。让我瞒着四哥这个好找,结果打听一个遍,也没见着你,原来却是完颜家闺阁深藏的姑娘。”,他说义愤填膺,好大委屈的样子,结果末了儿自己却忍不住笑了。   “我那是迫不得已啊,我不想让你为难啊!我若说自己是完颜家的姑娘,你万一再要送我回来,叫家人看见我和男人在一块儿不说。你四哥当时已经在催你了,你若再耽搁,不是要被他骂吗?”,我的脑子里迅速的转着,翻箱倒柜的找着能安抚他的理由。   “当真?偷桃的姑娘,每次都替别人着想啊!”,他笑的愈发深刻,眼睛里都是纯真的神采。这种毫不质疑的信任感,萦绕在他的周身,让我觉得很有压力。“是……”,结果我只能默默的咽了咽口水,狠狠的压下心中的愧疚,尴尬的冲他点头笑了笑。   “怨不得小亮说你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呢!”,说完他还拍了一下掌,表示确认。可这句话却将我彻底击了个粉碎,心中不禁咒骂,完颜亮,看你这个傻瓜都干了些什么!   “十三弟,你别听那个傻子胡说,他没有脑子,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追上十三阿哥的脚步,急于向他解释着。   “再说,你干嘛叫他小亮啊?听着那么亲热,你完全可以叫他大傻子。”,我决定报复完颜亮,也让他臭名远播一下。   “因为那天你叫他小亮。”,十三阿哥突然站住不走了,回头看着我,“我后来都琢磨,这个小亮是什么人?让那姑娘这么急切的找。”,他边说边陷入一种沉思,似是在回忆那天的情形。   “哎呀!你后来看见了吧,他在街市里哭,这余杭城里都知道他是我堂兄,我不急着把他带回去,那指不定现多大眼呢!”,让十三弟这么一说,好像我和完颜怎么着一样,这简直是天大的误会,我们俩可是亲的不能再亲的本家兄弟,虽然他傻了点。   “这样啊……”,他似是思索了一下,“对了,那你干嘛一直叫我十三弟啊?我说了,我不叫石三地,我叫胤祥,你叫我名字便是了。”,他终于察觉了自己的这个外号。   “那不成,您是尊贵的皇子,堂堂十三阿哥,我不能直呼您的名讳,那是大不敬!”,忽然觉得让我觉得叫他名字挺尴尬的,所以我因为掩饰慌乱而显得有些胡言乱语。“可我没觉得你一口一个石三地的称呼我,就是尊敬我。”,他似是被我弄得有些无奈,看我的神情显得很古怪。
┣似是、故人来┫春风不解禁杨花 蒙蒙乱扑行人面 岁月划过如流水,到今日,已是康熙四十一年的正月二十七,我的生辰日。喻示着我离正式年满十五岁去参加选秀的时刻越来越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年幼时立下的坚定而清晰游历天下之梦,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模糊得有些不成样子,惊觉这一点,让我惶恐而又伤感。润晖的才华在江南一带开始小有名气,家族对他更加寄予厚望,而他也越发沉默、淡薄,性格不可捉摸。   这一年的端午节来到的时候,天气已经暖的醉人,我也终于可以有些机会出门,因为书院里从清明就开始放假。   对润晖来说,则算是已经从书院毕业了,就算结束放假,他也不会再回到书院了。他之前已经逐级通过乡试大比,取得了举人身份,并且还是第一名的解元。所以,他应该很快就要进京了,参加来年春天的礼部会试,而后也许会进入殿试。反正和我们在余杭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大家虽然在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怅然若失。   其实,润晖以满人的身份,完全可以不参加科举,而另有做官的途径,但他仍是决定要去试一试,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的才华,这点不仅让我们,连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很是赞叹。他从来不善表达,但看的出来,他总是在抽时间和大家待在一起,所以离别成了我们避而不谈的话题。   端午节的白天,西湖上会有龙舟赛,余杭城里的男女老少会在这天齐聚湖边来看热闹,所以显得格外喜庆。而夜晚则会在湖岸举办灯会集市,各色花灯将湖岸映照得璀璨琉璃,热闹非凡。架不住我们的请求,叔父带着我、润晖、完颜亮,另外还有那个死皮赖脸要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江澈然一起去了灯会。因着余杭城里难得有这样的盛会,所以人也是挤得摩肩接踵。   我一直在嘲笑完颜亮是否看得见前面的风景,因为他虽然比江澈然高,但仍然算是矮子。几次我们一行人都被挤散,叔父看这样不是办法,就决定一旦走散,就让我们在湖边的映霞亭里等;然后半威胁半嘱咐的让完颜亮负责照看我,如果我出了差错,就为他是问。为什么不嘱托润晖呢?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是举人身份了,算是官员的候补,另外他待人一贯比较淡漠,让人见到他就是觉得不好开口。结果,完颜亮只得愁眉苦脸的接下这个差事,并威胁我一定要拉好他,如果丢了就会被卖到远离余杭的村子里做丫鬟,结果因为他的这番缺德话,又被叔父修理了一顿。   花灯琳琅满目,美得让人目眩神迷,我一直拉着完颜亮的袖子不肯撒手,倒也无事。路过卖首饰的摊档,被老板拉了过去,让我一定要看看他家的首饰。走近了才觉得粗糙无比,而当我好不容易摆脱了老板的纠缠,才发觉完颜亮不见了,周围虽然都是人,此刻却突然觉得陌生起来。想起完颜亮刚刚的威吓,忽然也觉着心里发慌,不会遇到歹人吧?更怕完颜亮和叔父着急,冷静下来,决定还是先找找完颜亮,应该只是被挤散了,不至于走远,实在找不到,干脆就去刚刚的映霞亭里等他们,若再等不到,就直接回完颜府,反正他们总会回去的。   心里有了计划,情绪也就平静下来,我开始了再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傻瓜完颜亮的历程。猛然间,我看见了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穿着蓝色的的缎子常服,匆忙的走在人群中,而更为明显的就是系在辫子稍儿的红绳。我赶忙跑了几步,生怕再把人丢了,走到近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小亮!”,我这一声喊,明显吓了那人一跳,他迅速将手腕从我手中抽出,回头吃惊的看着我。我抬头一看却不是完颜亮……   直到后来我也无法忘记,修长眉毛之下,万盏彩灯映照下的少年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瞳,仿佛盛满了星光。他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眉毛微微皱起,小巧的瓜子脸庞,身材修长挺拔,虽是与润晖和完颜亮差不多的年纪,却自有种贵气天成之感。“抱歉,我找错人了”,看他的样子不似本地人,我有些莫名的慌张。“慢着,你找什么?”,我正打算开溜,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心里愈发紧张起来,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在过去的人生轨迹里从未遇到的,是学堂里的同学、余杭城里的朋友,乃至润晖和完颜还有江澈然都不同的感觉,让我一下有些乱了方向。
首页 1 2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