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锡之王 魔锡之王
关注数: 207 粉丝数: 331 发帖数: 1,495 关注贴吧数: 95
减肥药 减肥药 袁芜 我盯着面前那杯咖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宛如无声滑落的泪水。半年,仅仅相隔半年,这双手握上咖啡杯时,竟已如此陌生。曾经粗壮的手指,如今嶙峋地突出着关节,皮肤松弛地包裹着骨头,微微颤抖着,仿佛连这点重量也成了负担。我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送到嘴边,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只带来一阵空洞的回响。胃里空空如也,习惯了饥饿的麻木感,竟然对食物的召唤也迟钝了。 “老天爷……”坐在对面的张涛猛地吸了口气,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嘶嘶的气流,“王…王胖?是你?真是你?” 我放下杯子,杯底与瓷碟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几乎碎裂般的轻响。我抬眼看他。张涛那张圆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骇,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见了鬼——或者说,见到了一个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来、只剩骨架的鬼影。 “是我,张涛。”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枯木。这声音在咖啡馆轻柔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身上来回扫射,带着难以置信的审视,最后死死定格在我凹陷得如同骷髅的眼窝上。“你…你瘦了?瘦成这样?”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那药…‘纤姿’?真那么神?他们自己厂里的人,现在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要倒!你…你也吃上了?” “纤姿”。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的是粗糙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颧骨轮廓。一种冰冷的、混杂着荒谬和滔天愤怒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到指尖,让那几根嶙峋的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药?”我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但肌肉僵硬,只牵动出一个扭曲而空洞的弧度。我从随身的破旧帆布包里摸索着,动作迟缓而吃力,终于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瓶身上印着“纤姿特效瘦身丸”几个醒目的蓝色字体,旁边是一道优雅纤细的剪影。瓶子里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白色药丸,滚动时发出单调的沙沙声。我把瓶子“哐当”一声重重顿在桌面上,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假的。”我看着张涛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张涛,这玩意儿,狗屁作用都没有。就是一堆淀粉,加上点泻药和让你心跳加快的兴奋剂,吃不死人,但也绝对胖不了你一丝一毫。” 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我们之间死寂的沉默。张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离水的鱼。他的目光在我枯槁的脸和那瓶廉价白色药丸之间疯狂地来回跳跃。 “不…不可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充满了巨大的恐惧,“那…那你怎么瘦的?厂里的人…外面那些吃了药的人…他们怎么都瘦了?像…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摩擦着干瘪的胸腔,带来一阵细微的疼痛。那半年里被汗水浸透、被绝望压垮的每一分每一秒,如同肮脏的潮水般汹涌回卷。我仿佛又闻到了车间里那股浓烈刺鼻的化学原料混合着廉价消毒水的味道,听到了流水线永无止境的、令人神经断裂的轰鸣。 “瘦?”我重复着这个字眼,声音里淬满了冰渣和剧毒,“因为我们都被榨干了,张涛。从骨头缝里,从血肉深处,被一点点、活生生地榨干了!”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玻璃碎裂,引得邻桌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惊愕地侧目。但我毫不在意,积蓄半年的真相,像溃堤的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喷涌而出。 “那个工厂,‘康健生物科技’,”我死死盯着张涛失焦的眼睛,“他们给所有买了‘纤姿’的员工——包括他们自己厂里的工人——都安排了一个‘秘密套餐’!”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和城里所有叫得上号的公司、工厂、写字楼…那些吸血鬼一样的老板们,全都串通好了!签了秘密协议!” 张涛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每一个买了药的人,不管是流水线上的工人,还是写字楼里的白领,”我举起自己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指关节突兀地绷着,“只要你是‘纤姿’的顾客,你的老板就会立刻收到一份‘员工潜力评估报告’!然后,你的工作量——立刻翻倍!三倍!甚至更多!”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是家常便饭!周末?节假日?做梦!你的时间表会被塞得满满当当,连喘口气都是奢侈!上厕所都要小跑着去!吃饭?五分钟!超过时间扣钱!” 我猛地灌了一大口早已变温的咖啡,苦涩的液体冲刷着干涸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业火。 “他们用那瓶毫无用处的垃圾药丸,掏空我们本就干瘪的钱包!然后,又用疯狂增加的工作量,把我们仅剩的一点力气、一点时间、一点活人的气息,彻底榨干!我们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在工位上,在流水线上,在电脑屏幕前,不停地干!干!干!”我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杯碟“叮当”乱跳,“为了支付那越来越贵的药钱!为了保住那份因为‘潜力巨大’而稍微多了一丁点薪水的工作!我们拼命加班!玩命干活!把自己活活累垮!累瘦!瘦得皮包骨头!瘦得不成人形!” 我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阵发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钢铁牢笼。半年前那个两百斤的、怀着揭露黑幕的雄心潜入其中的胖子,早已被碾碎、被消化、被彻底改造成眼前这具行尸走肉般的残骸。 半年前的那个傍晚,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我,王胖,体重稳稳压在两百斤的门槛上,汗珠顺着脖颈滚进领口,浸湿了廉价T恤的前襟。我费力地挤进街角那家油腻腻的小餐馆,找到角落里的张涛。他正对着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大快朵颐。 “决定了!”我把背包“咚”地一声甩在油腻的塑料椅上,震得桌上的醋瓶晃了晃,“我进去!去‘康健’!” 张涛的筷子停在半空,一块肥肉颤巍巍地挂着油珠。“王胖,你疯了?那可是龙潭虎穴!你…你这体型,太扎眼了!”他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担忧,“万一真像你猜的那样,药有问题…你进去了,还能囫囵个儿出来?” “正因为扎眼!”我抓起桌上的廉价餐巾纸,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他们招工体检报告我看了,对体重根本没限制!现在厂里个个瘦得跟麻杆似的,我这身肉就是最好的掩护!谁会怀疑一个胖子是去查他们的?”我指着窗外,街对面巨大的霓虹灯牌闪烁着“纤姿——重塑完美人生”的广告语,光芒刺眼,“不把这黑心药厂的老底掀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你看看老李头,以前多壮实一人,吃了这‘纤姿’不到仨月,瘦脱了形,上个楼都喘得像破风箱!结果呢?昨天被厂里扫地出门了,说是什么‘健康原因’!狗屁!” 张涛看着我眼中燃烧的火焰,最终叹了口气,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夹到我碗里:“…小心点。实在不行,赶紧撤。别硬撑。” “放心,”我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这身膘,就是我的护身符!” 几天后,我拿着伪造的、勉强过关的初中文凭,站在了“康健生物科技”人事部那冰冷的不锈钢柜台前。接待我的那个女人,穿着合体的灰色套装,妆容精致得没有一丝破绽,眼神却像扫描仪,锐利地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我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那身肥肉显得更“可靠”些。 “王强?”她看着表格,声音平板无波,“应聘包装流水线操作工?” “是…是的,领导。”我挤出憨厚的笑容,额头又开始冒汗,“我力气大,能吃苦!保证好好干!” 她的目光在我明显绷紧的廉价西装外套上停留了一秒,又落回表格,拿起印章,“啪”地一声盖了下去。“试用期三个月。明天早上七点,三号车间报到。迟到一分钟,扣半天工资。”声音冷得像冰。 走出人事部,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廉价香水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制剂,呛得我喉咙发痒。眼前是巨大的厂房,钢架结构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流水线永不停歇的“咔哒咔哒”声、机器低沉的嗡鸣、还有隐约传来的、毫无情绪的电子指令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噪音之网,瞬间将我笼罩。空气沉重而压抑,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金属的锈味和消毒水的苦涩。 我成了庞大机器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新螺丝。 我被分配在包装线的末端,负责将传送带上飞速滑过的、装满了白色“纤姿”药丸的塑料瓶,塞进同样飞速滑过的纸盒里,然后封箱。动作必须快、准、稳,稍有停顿,流水线不会等你,堆积的瓶子就会像雪崩一样涌来。监工老马,一个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男人,背着手在生产线旁幽灵般游荡。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手里捏着一块老旧的秒表。 “新来的!磨蹭什么呢!”他沙哑的咆哮如同炸雷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股劣质烟草的臭味,“跟不上节奏就滚蛋!别挡着道!”他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看见没?标准速度!一秒钟两瓶!手是摆设吗?” 汗水瞬间浸透了工装的后背。我笨拙地加快动作,手指在冰冷的塑料瓶和滑溜的纸盒间慌乱地穿梭,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操作位里显得格外臃肿碍事。旁边一个同样瘦削的女工,动作快得像机械臂,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麻木的审视。 休息的铃声如同救命的福音。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向那间狭小、拥挤、弥漫着汗酸味和劣质香烟烟雾的休息室。几十个工人沉默地挤在长条凳和破旧的塑料椅上,大多形容枯槁,眼袋深重,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空气中飘荡着死气沉沉的疲惫。角落里,几个人正就着凉水,吞服着白色的药丸——正是我们日夜包装的“纤姿”。 “啧,又涨价了。”一个头发稀疏、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捏着空药瓶,声音干涩,“这点工资,吃这玩意儿都紧巴巴的。” “不吃能行?”他对面一个年轻些、但同样瘦得脱相的小伙子苦笑,声音有气无力,“马主管昨天又说了,工作状态‘欠佳’,再这样下去,下个月‘优化’名单里就有我名字。‘纤姿’好歹…能顶一顶吧?让脑子清醒点,不然真撑不住这班。”他仰头把药丸丢进嘴里,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下去。 我默默坐在角落,心脏在肥厚的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们的对话,他们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近乎绝望的依赖,像冰冷的针,扎进我最初的怀疑里。这药,真的只是让人“清醒”? 午休时间短得可怜。我刚拿出自己带的饭盒,一个穿着崭新工装、佩戴着“质检”胸牌的男人端着餐盘坐到了我对面。他叫赵明,算是厂里少有的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虽然也瘦,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点活气。 “新来的?王强?”他扒拉着餐盘里寡淡的饭菜,主动搭话。 “嗯。”我含糊地应着,努力往嘴里塞着馒头,掩饰着观察的目光。 “慢慢就习惯了。”赵明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语气带着一丝过来人的麻木,“这厂里就这样,活重,钱嘛…也就那样。”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能坚持下来的,最后都瘦了,对吧?也算…福利?”他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是…是啊,”我顺着他的话,装作好奇,“大家都吃‘纤姿’?效果这么好?” “吃?”赵明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谁不吃?不吃你试试?这工作量,这压力…不吃点东西顶着,早垮了。厂里福利,内部员工买药有折扣,虽然也…不便宜。”他叹了口气,“就当花钱买命了。你看外面那些人,不也趋之若鹜?广告吹得天花乱坠…其实…”他欲言又止,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最终只是摇摇头,埋头大口吃饭,不再言语。 “其实”什么?我的心猛地一跳。他话里藏着的未尽之意,像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幽光。福利?折扣?花钱买命?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深夜,精疲力竭地回到那个用微薄薪水租来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桌子的狭小出租屋。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映照着我墙上贴着的巨大城市地图。我用红笔,在几个位置重重地画着圈——“康健”总部、张涛工作的“宏达”电子厂、老李头曾经待过的“永鑫”机械厂…还有几个我打听到的、大量员工购买“纤姿”的企业。一个模糊而惊悚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我的心脏。如果…不止是“康健”内部?如果外面那些疯狂购买“纤姿”的普通员工,他们的老板也和“康健”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我迫切需要证据!而突破口,也许就在那个“福利”和“折扣”上! 机会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周末降临。厂里组织“自愿加班”,三倍工资。巨大的诱惑下,几乎无人缺席。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借口去卫生间,却悄悄溜向了位于办公楼角落的财务室区域。整栋楼异常安静,只有雨点狂暴地敲打着玻璃幕墙,发出连绵不绝的轰鸣。走廊里昏暗的应急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形如鬼魅。我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汗水混着雨水,湿透了后背。 财务室的门紧锁着。我失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肺里火烧火燎。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杂物间,门虚掩着。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推开。里面堆满了废弃的办公用品和成箱的过期文件。角落里,一台老式的针式打印机旁,散落着一些打印废纸。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蹲下身,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芒,翻看那些揉皱的纸张。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报表草稿、作废的通知。就在我快要放弃时,一张被撕掉大半的打印纸引起了我的注意。边缘残留着清晰的撕扯痕迹,上面印着几行字: “…合作协议补充条款…基于‘健康促进计划’…针对协议企业内购买‘纤姿’产品的雇员…甲方(康健)提供额外佣金…乙方(企业)承诺进行‘工作效能优化’,包括但不限于:工作量提升标准(建议基准值150%-200%),弹性薪酬激励方案(与绩效提升挂钩)…” 下面的乙方企业签名栏被撕掉了,但残留的打印墨点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字:“…达电子”、“…鑫机械”、“…宇科技”! 宏达!永鑫!还有另外几个我地图上圈出的名字!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不是猜测!是白纸黑字的协议!“工作效能优化”= 疯狂压榨!“弹性薪酬激励”= 用加班费诱惑你拼命!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购买了“纤姿”药丸! 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捆绑着毒药的陷阱!用虚假的希望(减肥药),诱使你付出真实的血肉(超负荷劳动)!一个庞大的、吸食着无数普通人的健康与生命而膨胀的资本联盟!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咔、咔、咔”的声响,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杂物间而来! 我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不及多想,我一把将那张残破却致命的纸塞进工装内袋,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弓着腰,利用杂物堆的阴影掩护,迅速闪到门后。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门把手被缓缓转动… 时间仿佛凝固。我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冷汗顺着脊椎沟壑蜿蜒而下。 “咔哒。”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穿着锃亮黑色皮鞋的脚迈了进来。是监工老马!他那张瘦削刻薄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杂乱的房间。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指尖都因过度用力而发麻。老马的目光在打印机旁的废纸堆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几秒钟的寂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他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抱怨谁又把废纸乱扔,然后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冰冷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全身的衣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那张薄薄的、带着毛边的纸片,此刻隔着粗糙的工装布料,紧紧贴在我的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而沉重。 这就是铁证!一个将无数人推入深渊的、血淋淋的契约!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老马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锐利,像淬了毒的针,总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车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无形的监视感无处不在。我强迫自己更加“投入”工作,动作机械而精准,肥胖的身体在超负荷的运转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耗着。曾经合身的工装,渐渐变得空荡。皮带扣一缩再缩。每一次照镜子,镜中那张迅速凹陷下去的脸,都让我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陌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支撑我的,只有胸口的秘密和逃离的渴望。终于熬到了约定的半年期限,我以“家中有急事”为由,递交了辞呈。人事部那个女人,用她那扫描仪般的目光最后一次审视着我——一个已经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动作间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前胖子”,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的微光。她没有多问,利落地在辞呈上签了字,仿佛处理掉一件完成了使命的旧工具。 走出“康健”那扇巨大的、吞噬了无数光阴和血肉的钢铁大门时,我没有回头。城市浑浊的空气涌入肺中,却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自由感。我贪婪地呼吸着,拖着这具被掏空、被重塑、轻飘飘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躯壳,直奔与张涛约定的咖啡馆。真相,必须公之于众!这吃人的机器,必须被砸碎! “我们拼命加班!玩命干活!把自己活活累垮!累瘦!瘦得皮包骨头!瘦得不成人形!”我几乎是嘶吼着,将胸中积压了半年的毒火尽数喷吐出来。咖啡馆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这个形销骨立、状若疯狂的控诉者身上。 张涛的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茫然。他猛地抬起手,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指向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外。 “王…王胖…看…看外面!”他的声音变了调,尖锐得如同金属摩擦。 我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 窗外,街对面,“康健生物科技”那栋冰冷玻璃幕墙大厦的外立面上,一块巨幅的全新电子广告牌正闪烁着刺眼夺目的光芒。画面背景是纯净的、象征健康的蓝天白云。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崭新工装的男人侧影。他瘦骨嶙峋,脸颊深陷,眼窝如同两个黑洞,手臂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抽干的虚弱感。然而,广告语却用巨大、醒目的金色字体,覆盖在这具形销骨立的躯体之上: “‘纤姿’——见证蜕变奇迹!连我们最顽固的‘堡垒’都倒下了!你,还在等什么?!” 那侧影…那深陷的眼窝…那嶙峋的轮廓…那分明是我!是我王胖!是我这半年被活活榨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模样!他们竟然…竟然把我这副被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象征着无尽压榨与苦难的残躯,当成了最完美、最具有说服力的活广告!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的一切——张涛惊骇欲绝的脸,咖啡馆里凝固的惊恐目光,窗外广告牌上那个被金光大字覆盖的、自己枯槁的影像——全都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世界在我眼前崩塌、陷落,只剩下那巨大的广告牌,像一个冰冷、嘲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我踉跄一步,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像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倒。耳边最后响起的,是杯碟碎裂的刺耳声响,和张涛那撕心裂肺的、遥远得如同隔世的呼喊: “王胖——!!!” 冰冷,坚硬。意识如同沉在浑浊的冰水底部,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惫和刺骨的寒意压回深渊。眼皮像被焊死般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痛了视网膜。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眼缝。模糊的视野里,是陌生的、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耳边是医疗仪器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 医院。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张涛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王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重的忧虑。 喉咙里火烧火燎,我张了张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嘶哑气音。张涛立刻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水,湿润我干裂的嘴唇。冰凉的液体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医…医生说…”张涛看着我,眼神复杂,充满了不忍,“严重营养不良,极度疲劳导致的多器官功能衰弱…还有…应激性休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你…你睡了快两天了。” 两天?那两天里,那个巨大的广告牌是否日夜不停地闪烁?我的残躯是否正被无数双渴望“蜕变”的眼睛贪婪地注视?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毁灭性的愤怒再次在胸腔里翻腾。 “证…据…”我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枯枝般的手指下意识地抓向胸口——那里,工装早已被换下,只剩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张涛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迅速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那个熟悉的、破旧的帆布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摸出一个用透明塑料袋仔细封好的东西——正是那张从财务室杂物间找到的、印着魔鬼契约的残破打印纸! “在!在呢!”他把塑料袋递到我眼前,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焰,“我一直收着!没人动过!” 那张纸。那几行冰冷的、沾着墨点和撕扯痕迹的文字。这就是我拼上性命换来的、足以撼动那个庞大吸血机器的铁证!我死死盯着它,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 “我…要它…见光…”我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挤出来,声音微弱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必须曝光!必须让所有人看清“纤姿”光鲜表皮下的蛆虫!看清那些资本家们吮吸人血的獠牙! “好!好!我来办!”张涛用力点头,眼中也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我去找报社!我去网上发!我豁出去了!一定让全城、全国都知道他们的黑心肝!”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穿着考究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却透着一种无机质般冰冷感的男人,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白百合,微笑着走了进来。他的出现,像一块寒冰突然投入病房,瞬间冻结了空气。张涛像受惊的刺猬,猛地站起来,挡在我床前,警惕地盯着来人。 是林厂长。“康健生物科技”的最高掌舵人。 “王强先生,听说您身体不适住院了,我代表公司,特意来看望您。”林厂长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我们真是情谊深厚的上下级。他的目光扫过张涛,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处,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涛手中紧紧捏着的那个透明塑料袋上,落在了里面那张残破的纸上。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不是慌乱,不是紧张,而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玩味。 “看来,王先生这半年在我们厂里,收获不小啊。”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缓步走近,将那束散发着浓烈香气的白百合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花朵娇嫩,与我枯槁的病容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微微俯身,那张英俊而冰冷的脸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鸣,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你以为,拿着那张废纸,就能掀翻棋盘?”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我的眼底,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嘲讽。 “看看窗外吧,王先生。看看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看看那些写字楼里彻夜不熄的灯光。你以为他们需要真相?”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金属般的冷硬,“他们需要的是‘纤姿’带给他们的幻觉!是‘只要努力就能变瘦变好’的迷梦!是老板们慷慨赐予的‘加班机会’和‘福报’!” “我们卖的不是药,”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我们卖的,是希望。一种…让他们心甘情愿把自己榨干的希望。而你,王强先生,”他的目光扫过我嶙峋的身体,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你现在,就是这‘希望’最耀眼、最成功的活招牌!所有人都会看到你,都会相信——连你这样的‘堡垒’都能被‘纤姿’攻破,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他直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西装袖口,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社会精英式的微笑。 “好好休息。公司期待你早日康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束盛放的白百合,又瞥了一眼张涛手中紧握的证据,转身,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那单调的“嘀…嘀…”声,如同生命的倒计时,在惨白的墙壁间空洞地回响。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体轻得像一片枯叶。张涛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张被视为唯一希望的纸,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又轻如鸿毛。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无数冰冷的、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轮廓。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背后,是否都坐着一个被“希望”蛊惑着、正疯狂透支自己生命的人?他们是否也正看着窗外那巨大的广告牌,看着广告牌上我那被金光大字覆盖的、象征着“成功”的枯槁影像,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下那颗名为“纤姿”的白色药丸? 林厂长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我空洞的躯壳里反复回荡: “你,就是这‘希望’最耀眼、最成功的活招牌!” 希望? 呵。 我缓缓闭上眼睛。黑暗中,巨大的广告牌依旧在眼前灼烧,那上面枯槁的人影咧开嘴,对我露出一个无声的、绝望的嘲笑。
【引援】J罗是利物浦中场的答案吗? 在本赛季结束之后,27岁的J罗将结束在拜仁慕尼黑的两年租借生涯,尽管他在安联球场的表现远远不是灾难性的,但哥伦比亚国脚也没有说服俱乐部在夏窗以4200万欧元买断自己。2018年夏天,J罗还非常乐观,他在此前一个赛季在德甲打入7球并且送出了11次助攻,在拜仁夺冠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哥伦比亚人在接受俱乐部官网采访时表示,“第一个赛季是非常积极的,我希望在下赛季赢得了更多的奖杯,并且成为球队的重要成员。我在这里很开心,我唯一考虑的只是拜仁。这是一家非常棒的俱乐部,我认为自己会在这里效力更长的时间。” 然而,拜仁主帅科瓦奇在1月份接受采访时暗示J罗的表现并不那么令人信服,“毫无疑问,他正在为自己的未来而战。每一个希望与俱乐部续约的人都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与此同时,拜仁体育主管萨利哈米季奇在接受《体育图片报》采访时表示,“我们会看看下半程会发生些什么,我们之后才会做出决定。” 公平的说,即使是J罗本人也对目前的经历不满意,因为在科瓦奇执教之后,他很难得到足够的出场时间,这让他感到沮丧。上周五以3比1战胜霍芬海姆一战,J罗仅仅替补出场,在周六恢复性训练时,哥伦比亚人被球闷到了脸上,于是在本周多休息了一天,这或许说明,他越来越被俱乐部边缘化了。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为什么欧洲最大的两家俱乐部都不愿意让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球员跻身主力阵容呢?为什么媒体会认为他会转投热刺或阿森纳来顶替埃里克森或厄齐尔呢?是J罗的运气不够好,时机不够好还是他面对的期望值过高呢?
1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