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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四章三爷传人   温婉柔弱的小村姑摇身一变成了浪荡江湖的女光棍,神情语气都有一种江湖人特有的彪悍,那种俐落洒脱、冷酷无情,绝无一点做作,乔木一看就知道,这个神情多变的女人的确是个老江湖。 古竹婷明媚的双眸带着一抹淡淡的轻蔑,向三人冷冷一扫,漫声说道:“人在江湖,就得有人在江湖的觉悟,技不如人就得任人宰割,这是江湖铁律。本姑娘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男信女,你们也甭指望我是活菩萨!” 古竹婷根本无视乔林和乔森作势欲扑的姿势,晃着肩膀慢悠悠地向前踱去,一抬腿,那只极秀气的小蛮靴便踩到了榻前条凳上,古竹婷蛮腰轻折,俯首望着躺在榻上的乔木,道:“本姑娘十三岁手上就沾了人命,不问是非,不管对错,只要我的主人说要他死,那他就得死!这些年来,死在我手上的江湖好汉朝廷权贵不知凡几,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吓我呀?” 乔木咬着牙道:“乔某知道姑娘艺业惊人,与你放对断无幸理,何况姑娘你又救了乔某性命,只是……姑娘究竟为何而来,为何要冒充乔某人的外甥女儿,还请姑娘明白示下,若是误解了姑娘好意,乔某愿意致谦!” 古竹婷慢慢直起腰来,微笑起来:“你这人本事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不错!本姑娘的确是有所为而来,你们运气好,我家主人看上了你们,要不然,就算你们顺字门老老少少今儿全都死在场院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乔木心中一紧。急忙又问:“你家主人?他是谁,他想要什么?” 乔林和乔森听了也是心中凛然,这么可怕的女人,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主人,这个主人只派了一个人就打得蛟龙会落花流水,她的主人又该多么可怕? 一时间,三兄弟心中都升起一种绝望无力的感觉,如果说面对蛟龙会的吞并他们还有一拼的勇气,面对这个只派出一个娇怯怯的小女人。就把他们心中不可战胜的强敌蛟龙会打得落花流水的人,他们又拿什么去抵抗? 古竹婷“嗤”地一笑,讥诮地道:“乔帮主,顺字门这块招牌,你还真是看的比命都重啊。你不用紧张。我的主人可不是想吞了你的顺字门,而是想帮你顺字门在灞上码头重新立起字号。” 古竹婷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很幸冇运,本来……我家主人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大一些的帮派,那会省下不少力气。不过……我家主人意外发现,顺字门曾经是三爷属下,作为三爷的传人。我家主人却不好不顾这份香火情了。” 乔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三爷究竟是何许人。虬髯客的时代对他们来说已经太遥远了,虬髯客逍遥海外的冇时候,他们三兄弟还没出生呢。但是。作为水上霸主的顺字门曾经做过谁的旧属?只有一个虬髯客! 所以,这个被自己人尊称为三爷,外人则多称他为虬髯客的奇人还是很快就被他们想了起来,三兄弟几乎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齐声道:“张三爷?虬髯客!” 古竹婷浅浅一笑:“没错,就是这位三爷。除了他。还有谁配称三爷?” 乔氏三兄弟呆住了,虬髯客在他们的记忆里早就成了一个传说。他们幼年的时候曾经趴在祖父膝上,听他讲过那个奇人的故事。很多年以后,他们已白发苍苍为人祖父,这时却忽然跑来一个人,告诉他们说,他是那位传说中的奇人的后人。 然而……如果不是那位在烽烟处处反王并起的年代一统绿林道,登上总瓢把子宝座的那位江湖奇人,又有谁的后人能有这样无法想像的武功?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就相信了古竹婷的话。 乔木用极大的理智才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可他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惊骇:“你……你家主人是张三爷的后人?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古竹婷淡淡地道:“顺字门败落的已经太久了,这江湖也乱的太久了,我家主人要整合灞上,打起顺字门的旗号,一统江湖!” 房间里顿时静下来,惊愕许久,乔帮主的神色才渐渐恢复了冷静,他沉声道:“你们……想造反?” 不怪他这么想,当初张仲坚收服顺字门,就是为了谋夺天下,结果大事未成,只好远走海外,乔家如果不是因为和张仲坚走的太近,也不至于分拆顺字门,最终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要做大事就要有失败的准备,乔家人没有因为不曾封王封侯反而日趋败落去怨恨虬髯客,甚至依旧对他充满敬仰,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这些从未见过虬髯客的人,会因为虬髯客的一个名号便死心踏地的忠于他的后人,继续造反大业。 古竹婷道:“三爷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家主人并不是想领着你们造反,而是想做你们的‘漕口’,帮你们把‘顺字门’做大,直到顺字门重新崛起,吞并各大漕帮,恢复昔日荣光!” 让顺字门恢复昔日荣光? 在乔家三兄弟心里,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此刻却从古竹婷口中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就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时间竟令他们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尤其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位张三爷的传人居然要做他们的漕口。 漕口是什么?如今的顺字门是没有漕口的,所以才越混越惨。那些有实力的中大型帮派才有漕口,帮派中分为漕拳和漕口两部分。漕拳是漕帮的主要组成部分,那些cāo船弄舟、在风浪中打拼的江湖汉子都是漕拳。 而漕口就是漕帮中的文人。这些文人不是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文人,而是在官场中做官或者有人脉的文人,官字两张口,漕口就是从官府里争得一口的意思,只有背后有权贵官绅为他们撑腰的帮派,才能抵挡层层盘剥,混的风生水起。 如果真能找到一个漕口,在官场中有个靠山,那当然是乔木求之不得的事,但顺字门被人觊觎久矣,他还是不敢相信天下掉下块大馅饼。乔木警惕地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想趁机吞并我顺字门?” 古竹婷眨眨眼道:“旗号依旧叫顺字门,门主依旧是你乔木,这样子也能吞并你们么?” 乔林和乔森对视一眼,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乔木的心跳也加快了,他强自克制着自己,想了想道:“今日姑娘帮我们解了围,可也得罪了蛟龙会,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人赶来报复,你们……应付得来?” 古竹婷微微一笑,道:“不然,我们为什么来?灞上恶霸成群,大帮是大恶霸,小帮是小恶霸,在这恶霸窝子里,你以为本姑娘是打算以德服人吗?我既然来了,就有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力!” 乔木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姑娘,在灞上,强大的武力能够解决一定的问题,但是决定不了根本的问题。蛟龙会在长安府,有官方势力做后台。我们可不是啸聚山林的土匪强盗,要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吃饭的,只要一个巡检、三五个捕快,任你再强大的武力都没了用处。” 古竹婷轻轻摇摇头,怜悯地道:“难怪顺字门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乔帮主的脑筋真的不太够用。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家主人是要做你们的漕口,在官方上没点势力,能做得了漕口?” 乔木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紧张地道:“你家主人是做官的?比得上蛟龙会的后台?” 古竹婷问道:“你知道蛟龙会的后台是谁么?” 乔木一怔,摇头道:“不知道,这种事一向都是漕帮的最高机密,旁人哪里晓得。” 古竹婷笑了笑,伸出一根葱白青玉似的纤纤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道:“我知道,蛟龙会在官方的后台是长安府司录参军楚天行。我来的时候,已经知会了观仁坊独孤家,他们会派人去敲打敲打那位楚参军的。” 乔帮主听了,一张嘴顿时张得像是一头河马,失声叫道:“观仁坊独孤世家!你……你家主人竟然是独孤世家的人?” 乔林和乔森也像拉风箱似的喘起了粗气,独孤世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看上“顺字门”的竟然是独孤世家。如果说虬髯客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传说,那独孤世家就是现实中的传说。像那样高高在上仰望难及的大世家,会低下头来俯瞰灞上镇的这些小蝼蚁? 他们方才还在担心会被人吞没,真是可笑。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富豪,忽然发了善心,想往他们只有几文钱的破碗里丢块金子,他们居然抱紧了破碗,担心反被人抢走了那几文钱。如果有独孤世家做后台…… 巨大的幸福感,让这三个老江湖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们已经感动的眼泪汪汪了,古竹婷却又一锤子把他们砸晕了:“独孤世家?我可没说我是独孤世家的人,准确地说,独孤世家是我家主人的人!” 乔木浑身哆嗦着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他……他在哪里,乔某想马上拜望他!” 古竹婷嫣然道:“我家主人么,这一两天就到了。” 说到这里,古竹婷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欢喜,好象心花儿都要开了,她的身子也忍不住快要哆嗦起来:“阿郎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呢!”
第五百三十六章 狗急跳墙 云轩的声音有种英雄迟暮的落寞:“文兄,我们还有得选择吗?”   他颓然坐到石凳上,黯然道:“杨帆没死,朝廷一定会知道真相。你不用否认,你看看黄景容必欲置那杨帆于死地的态度,就知道此人只要活着,一定能坏了他的好事。朝廷知道真相,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头,望着文皓,绝望地道:“这也就意味着,你我已经没有倚仗,不会有援军来了,不会有人替咱们出头了,你我还能怎么办?”   有野心的人未必有相应的胆色和才能,有些有野心的人成功了,更多有野心的人却是志大才疏,最终害人害己。云轩恰恰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初文皓对借助朝廷之势逼反乌白两蛮本来犹豫不决,是他坚持己见,而今眼见情形不妙,他又最先胆怯后悔起来。   文皓惨然道:“当初我本不愿响应,是你一意孤行。如今低头,除了众叛亲离,还有什 么?”   云轩听出他的犹豫之意,眼睛亮起来:“怎么会没有?我们现在承认失败,至少还可以保存实力,那样的话,即便你我没有机会取而代之,可是我们的儿子呢?孙子呢?几百年后,谁还记得你我今天干过什么?我们要争的,本就不是你我一时的荣耀和风光,而是未来谁的家族能成为姚州最强大的势力。   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我们的精锐一旦被他们吃光,你以为其他部落不会起而效之,把我们吞并吗?薰期和孟折竹实在不济还可以投奔吐蕃或南诏,我们呢?他们是横在我们外面的一道屏障,我们借助不了任何一方的势力,我们完蛋啦!”   文皓重重一拳捶在石几上,他的手上渗出鲜血,可他却似完全没有一点感觉,他现在真是后悔极了,悔意像一条毒蛇,一口一口地噬着他的心脏。   云轩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如果……你实在不同意由咱们来杀掉他,那么咱们把他交出去如何?”   文皓沉声道:“这与我们亲手杀了他有何区别?”   云轩垂下眼帘,阴沉地想了想,忽地张开双眼,兴奋地道:“有了!我有一计,可以让咱们满足他们的要求,又不致令你我身败名裂!”   文皓耸然道:“什么办法,你说?”   云轩兴奋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想法对文皓说了一遍,文皓听了双眼蓦地一亮,欣然道:“此计似乎可行!”   黄景容站在树墙后面,听他二人计议如何正大光明地杀掉自己,只气得肝胆欲裂,他攥紧双拳就想跳出去斥骂,一步未迈,忽尔想到,他现在已被这两个人抛弃,这时已不是他大发yin威的时候了,若是跳出去,只怕两人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他干掉了。   黄景容眼珠转了转,咬着牙,悄悄向后宅退去……   ※※※※※※※※※※※※※※※※※※※※※※※※※   一般来说,攻打城池,除了里应外合、偷袭等手段,不外乎就是以火烘以水泼通过热胀冷缩裂坍城墙,深挖地洞潜入城内,以及云梯、撞木一类的方法,可是在这山里这些法子全都没有用武之地,主要就是厮杀、冲锋、反冲锋。   只是因为地势的不同,无法进行大兵团做战,所以战斗规模相对较小。但是对于这些土兵来说,这样的战斗已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箭矢横飞,竹制的投枪不要钱似的泼洒出去,随手抓起的石块也能成为武器,每进一步,都是以血肉之躯趟开一条血路。   这里没有军纪可言,也没有进退有序的章法,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号令根本无法严明,整个战斗是漫山遍野式的,常常是这里下达了命令,过好半天散布在山坷里、草丛里、树林中作战的士兵才通过别人的反应明白主将的意图。   尤其是散布在丛林中的单兵们,他们的环境更加凶险,他们之间的战斗没有那种极度血腥的壮烈,却让人时刻保持着紧张的状态。你不知道草丛里会不会突然射出一支冷箭、树上会不会突然掷下一根竹矛、哪里突然会坍陷一个布满竹刺的陷坑,你也无法确认不知从哪儿就会突兀地冒出一群敌人。   这种时刻提起精神的战斗比起沙场上敌我分明的战斗更加煎熬精神,也更容易叫人崩溃,很多人为此变得神经兮兮,战友被各种阴险的杀招害死的,更是激忿满腔,哪怕突然遇到小股敌人,对方明知不敌,情愿弃械投降,也要扑上去杀个精光。   崎岖的山道上,倒毙着无数的尸体,有脸孔涨紫、双眼怒凸的,那是中了毒箭;有被竹矛射穿身体的,因为竹矛的支撑,身子还佝偻着立在那里;有被刀剑劈死的,也有扭打在一起脑浆迸裂的,死者手里还紧攥着沾满红白之物的石头……,饶是见惯死亡的人,看了也是触目惊心。   文皓又派出了信使,这场仗真的打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固然乌白两蛮也会伤亡惨重,可是军心涣散、缺粮无援的山寨更加坚持不下去。   信使摇着白旗下山了,虽然战士们已经杀红了眼,但是对这摇着白旗的使者,他们还保持着一分清醒,没有向他们发动攻击。很快,就有小头人发现了状况,派来几个亲兵护着他们下山去了,而山坡上的战斗却依旧继续着……   ※※※※※※※※※※※※※※※※※※※※※※※※※   薰期听了来使的话,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文皓和云轩,真是丢尽了我姚州男儿的脸,这样的招法也想得出来。”   文皓的信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无耻的主意确实是自己的主子出的,他也无从反驳。   孟折竹屈指轻轻叩着案几,似笑非笑地道:“妙!妙极!先让双方正式谈判,再叫我们 出其不意擒杀黄景容。如此一来,黄景容之死,顶多是他们保护不利而已,而谈判是四大部落早已商定的,关系到的是四大部落的切身利益,黄景容这个外人的死,自然不会影响谈判的进行,这是文皓土司和云轩土司顾全大局之举啊,倒是我们显得有些睚眦必报了。”   薰期把脸一沉,喝道:“打得如意算盘!我们不答应!你回去告诉文皓,要投降就投降,不要婆婆妈**,黄景容是挑起四族大战的罪魁祸首,必须交出来!否则,我们唯有死战到底!”   “且慢!”   杨帆笑吟吟地插嘴了:“黄景容在嶲州为了勒索财物,绑架薰期头人,到了姚州,为了制造事端,向朝廷邀宠献功,又怂恿文、云两部落向两位土司大人挑衅,激起四族大战,可谓新仇旧恨、个人之恨、部族之恨集于一身,薰期土司愤而杀之,这是激于义气,并不丢人。仗再打下去,咱们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已经有那么多勇士捐躯了,文、云两位土司的打算固然令人不齿,可是为了那些族中勇士,两位土司大人又何必计较呢?公道自在人心!”   孟折竹道:“嗯……,既然杨钦差这么说,我看,便答应了他们也无妨。”   眼下的杨帆可不是河白寨子时的杨帆了,现在主动已经操之于他手,姚州这场大乱的定性就着落在他的身上,而他的态度将决定姚州的未来是战争还是和平,他的意见,孟折竹和薰期就不能不考虑。   “好吧,既然杨钦差这么说……”   薰期瞪了文皓的信使一眼,道:“你还不回去告诉你们的土司大人,早早准备!”   “是是是!”   那信使喜出望外,山上还在打仗,每延误一刻,就不知多死多少人,他的三个儿子也是其中的战士啊,一俟得了回信,他是一刻也不想等了,赶紧向杨帆三人鞠躬:“多谢仁慈的钦差大人,多谢宽宏的薰期土司、折竹土司……”   杨帆笑而不语:再打下去文皓和云轩就要被残了,这两个野心家留着他们对朝廷未必是坏事,对薰期和折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乌白两蛮现在已经联盟,既有战争之谊,又有翁婿之义,如果在姚州排名第三第四的两大部落垮了,他们的领地和势力势必更上层楼。人的野心和欲望,是随着力量的增涨而不断增长的,那时,可能不管对朝廷来说,还是对乌蛮白蛮来说,便都成了坏事。   山寨里,文氏祖宅的后花园里,黄景容青渗渗的一张脸,两腮上的棱子肉紧紧地绷着,看着面前两个执役,这两个人是他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两个随从,原本都是市井间悍勇好斗的泼皮。   黄景容道:“该说的,本官都已经对你们说了,现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蹦不了我,也跳不了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就这么个结果。方才本官所说的办法,是咱们唯一的活路,你们两个可已想好了?究竟是干还是不干?”
第三百八十八章 勾心 杨帆上一次来时倒未注意两侧的屏风式雅间都已经换了障子门儿。那天是武氏家族召开家宴,大厅中的席位布置与今天也有所不同,今天酒店里的散席依旧是围绕着圆形舞台摆放,两侧的雅间则处于观赏舞台的最佳位置。 雅间的障子门一关上,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聊些私密的话题,打开来就可以欣赏台上的歌舞。 方才发生于门口的那场风波吸引了很多酒客的目光,为了尽快把大家吸引回来,掌柜的一气儿派了六个体态妖娆的胡姬,在台上跳起了性冇感动人的舞蹈。 杨帆就在这种节奏明快的龟兹舞乐声中走到了兰芝房,雅间门口一左一右依旧站立着两个体态魁梧身材雄壮的女相扑手,见到杨帆走来,两个满脸横肉的妇人努力向他挤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为他拉开了障子门儿。 此时“金钗醉“的酒客已经尽皆知道杨帆的身冇份,对于他在此会唔何人,都有些好奇心,趁着那障子门儿拉开,大家都往里边看去,就见一位美人儿,侧卧于低矮的案几之后,一手托腮,正笑望着杨帆。 障子门儿又关上了,只是刹那的一瞥,丽色容光便扑面而来,人人都觉那女子极美,风韵气质也是极佳,那屈起的一条修长大冇腿更是美到极致,可是要说她眉眼五官、身材体态到底哪儿最美,长成什么模样,一时却半点都想不起来了,留在他们脑海中的唯一感觉,便是“极美!” 有的酒客迷迷瞪瞪端起酒杯,一大杯酒全灌下去,犹自回味着那美人儿极曼妙的身姿体态、不可方物的姿色容光,只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至此方知,秀色当真可餐! 然而,尽管他们从未见过太平公主,但是每一个人都马上猜到了,在那雅间里的女人,就是洛阳之花,公主中的公主,尊贵的太平!因为即便她是慵懒地斜卧在榻上,那种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美感,也深深映入了每个人的脑海。 杨帆身在房冇中,自然看得比其他人都更清楚。他有点好奇,不知为何太平公主近来喜穿素色衣衫,在他脑海中记忆最深的,始终是洛水河畔,太平公主一袭红裙,仿佛一尾跃上岸来的美人鱼般的娇美身姿。 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太平公主即便是身着素色衫子也是极美的,她的这种美同上官婉儿那种素雅恬静如一朵白莲般的优雅、眉眼五官书香之气盎然的优美截然不同,即便是身着素衫,太平也像一丛火焰般炫人双目。 她虽穿着素雅的衫子,但是同上官婉儿那种宽袍大袖、优雅飘逸的知性美却截然不同,她的素色衫子是做成了胡服的式样,非常紧致贴身,半袖翻领,蛮靴短裾,月牙白的系带,珍珠白的尖翘缎靴… 如果说婉儿一袭白衫时,仿佛高悬于空中的一轮明月,叫人沉醉于她的皎洁与优美,那么太平公主……。 杨帆一时想不出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她了,大概……她就像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白如初雪的鲜美鱼脍,叫人见了就想整盘儿端过来,把她那傲人的妖娆胴体整个人吞下肚去一饱口腹之欲。 今天,她穿的竟是一身女装,杨帆还很少看到她穿着女装外出。 “你来迟了一些!” 太平公主向他嫣然含笑,轻轻一拍自己身旁的坐榻,柔声道:“过来坐!” 杨帆神色平静,很从容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太平公主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对自己充满戒备和警惕,是绝对不会坐到自己身边来的,见他如此动作,眸中反而露出一丝讶色。 那丝讶异被杨帆收入眼底,杨帆不禁暗暗一笑,自从上次于公主府“狼狈而逃”后,他也曾反思过自己每每被太平公主作弄的缘由: 其实他在太平公主面前常常落了下风,关键倒不是太平公主是否猜出了他会有什么表现,而是因为面对着于他既有恩又有怨的太平公主,面对她热情大胆的挑逗,杨帆的心态很容易乱,心乱了,自然就会被太平公主轻易左右他的喜怒。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妖精  朱阁绮房,曲苑长廊,细风微风中看起来如诗如画。 梁王府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几扇坐屏和几副博古架,把整个房间分隔成功能各不相同的几个空间,正堂里疏朗优雅,偶然窥见那屏风遮蔽的其它入口,又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感。 武三思穿一身燕居常服,束一条锦带,头上没戴帐头,只是扎了一朵逍遥巾,站在博古架旁,用细棉布的手巾,悠闲地擦拭着一只精美的瓷瓶儿。 瓶儿细口长颈,薄如蝉翼,轻叩有悦耳的玉磐之声,显然是一件极佳的收藏之物。在他旁边站着光禄丞宋之逊,不时轻声品评几句,换来武三思的怡然一笑。 这时候,靴声橐橐,由远而近,王府管事悄然出现在门口,武三思把瓶儿小心地放回到架子上,扭头看了他一眼,王府管事躬身道:“王爷,羽林左郎将杨帆之妻谢氏,求见王爷!” “杨帆的妻子?” 武三思听了眉锋微微一皱,背起双手,在堂上踱了几步,又站定身子,摇摇头道:“就说本王偶染小恙,不见外客。” “是!” 蒂事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宋之逊目光一闪,低下头去思量片刻,跟到武三思身后,拱手道:“王爷,杨帆妻子来访,定是想求王爷救她丈夫啊!” 武三思微微蹙着眉头,把那块手帕丢在青玉小几上,沉声道:“本王知道!就是因为本王知道,所以不能见她。这是谋反大案,皇帝甚为关注,这趟水也是能随便趟的?” 宋之逊作为武三思的心腹,是少数几个知道杨帆曾献突厥奸细叶安于武三思的人,而武三思能够扳倒武承嗣,成为武家现在风头最劲的一个代表人物,恰是因为这个叶安,所以杨帆对他是有大功的。 但是宋之逊当然不好直接说出此事,叫武三思面上难看,所以只是委婉地道:“王爷对杨帆一直青睐有加,如今杨帆有难,王爷不闻不问,传扬出去,于王爷的名声可不大好啊。” 武三思不是没想过杨帆以叶安为见面礼,对他的大事所立下的功劳,可是谋反这个罪名,他是真的不想沾惹,转念一想,这件事只有几个心腹知道,纵然不出手,也无碍于他的名声,所以依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之逊微微一笑,说道:“下官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其实王爷大可不必有此顾虑。这个忙,王爷还是要帮的,不为帮杨帆,也是帮王爷自己呀。”   “哦?” 武三思微微有些动容,说道:“本王素知你智计百出,如何是为了帮助本王自己,你且说说。” 宋之逊道:“王爷不想沾惹此事,那么见了来俊臣,王爷大可不必说的那么明白。只消用话点一点他,叫他知道王爷对杨帆之事甚为关心,他做事就不能不有所忌惮。来日若是证明杨帆清白,那就是王爷的功劳。如果杨帆不能洗脱罪名,王爷也算有情有义,不会贻人口实。 这一点,还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宰相们除了一个李昭德,如今已是全军尽没,自六部以下诸多衙门也有大批官员被抓。来俊臣像疯狗似的乱咬人,满朝文武人心惶惶,这可是王爷招揽人心的好机会。 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王爷就不能出手救杨帆?王爷若走出面稍稍示意一下,不管能不能保下杨帆,只要做出这个姿态,对那些正急着想找棵大树好遮风蔽雨的官员们来说,就是一个可以投效的明主!” 武三思醒悟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宋之逊道:“王爷该去一趟御史台,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叫别人都知道王爷去过御史台。到了御史台,王爷却不必直接说什么保杨帆的话,来俊臣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敲打,他自然明白。如此一来,如果杨帆无事,就是王爷之功,如果杨帆有事,与王爷有何相干?” 武三思嘿嘿地笑了起来,展眉道:“本王明白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嗯,不错,要不要叫人追回杨帆妻子,告诉她一声?” 宋之逊道:“这却不必,王爷此举是给天下人看的,谢氏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杨帆若能出狱,知道王爷去过,那他就得承王爷的情。若是他死定了,这个人情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为你不成佛 来俊臣无奈,只好说道:“既然如此,薛师,请!” 薛怀义站起来,走出房门,对一众弟子大声说道:“洒家方才跟老来商量了一下,十七虽然是受人冤枉的,可是毕竟有了罪名在身。洒家若就此把他带走,嫌疑未去,必然耽误了他的前程。不如先叫老来替十七洗脱了罪名,再堂堂正正走出这推事院,你们若惦记自己兄弟,就先随为师去看看他吧。” 来俊臣站在薛怀义旁边,笑微微的也不言语,只是悄悄向闻讯赶来的卫遂忠不停地递着眼色,卫遂忠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待薛怀义说到一半儿,他就明白过来,立即转身匆匆离去。 来俊臣等薛怀义说完,笑得一团和气地道:“薛师,这边请!” 一群光头和尚簇拥着薛怀义耀武扬威,来俊臣这位主人倒像是一个陪客,他们离开来俊臣的签押房,便往后厢监狱区走去。来俊臣四平八稳地走着,不时还向薛怀义介绍自己这推事院的布局,瞧那模样,这薛怀义俨然就是朝廷差派的“录囚”钦差。 卫遂忠风风火火地赶到西厢那片临时监狱区,急急叫人打开牢门,上一次他都没有仔细看过,这时一瞧,牢房里的环境还不错,不禁松了口气,立即唤了一群人来,打扫房间的、钉铁锲环的,给杨帆松绑的,去取镣铐的,好一通忙碌。 等这边在墙上和地面上都钉好了铁锲钢环,就有人取了那平时本来专门把人吊在空中用刑时才用的长链镣铐。铐住杨帆的手脚,这一来杨帆倒比绑在柱子上舒服了一些,也能在小范围内活动甚至躺下休息,只是他无论往哪个方向,活动范围都很有限。 这时卫遂忠才叫人把杨帆身上的牛筋也解了下来,两个狱囚带着一副榻具进来,刚刚在地上放好。来俊臣便领着薛怀义走进了院落。狱卒们的这些古怪举动,一开始把杨帆弄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看见薛怀义领着一班和尚进来。这才恍然大悟。 “十七!” 众师兄弟一拥而上,来俊臣咳嗽一声,对薛怀义道:“薛师。杨帆毕竟有罪名在身,不能予他更多方便了,这刑具还是必要的,薛师可不要心疼徒弟,叫俊臣为难啊!” 薛怀义被来俊臣先堵了嘴,想了想却也没有反对,只是冷哼一声,分开众弟子,走到杨帆面前,大声问道:“十七。你告诉为师,你可参与了谋反?” 杨帆摇摇头道:“弟子没有!” 薛怀义一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好!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有了底气!谁想平白无故的欺负咱白马寺的人,那都不成……。嗯?你怎么了?” 薛怀义说到一半,忽见杨帆露出痛苦神色,不由一怔。卫遂忠在一旁目露凶光,向杨帆目露威胁之意,杨帆哪肯理他,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若再不抓住。那就必死无疑了。 杨帆道:“师父,弟子原本被绑在柱上,绑了一天一夜,绳索勒进肌肤,手脚肩背都勒破了。” “什么?” 弘六一听,上前一把撕开杨帆的衣裳,那牛筋勒处早就勒破了,淤肿一片,青中透红,因为是牛筋透过衣服把肌肉勒破的,伤口比较钝,伤的不深,面积却大,一眼看去,血肉模糊,看来怵目惊心。 一众徒弟破口大骂起来,薛怀义大吼一声,一下子压过了众人的声音:“他娘的,不是说善待我的徒儿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 来俊臣很是尴尬,卫遂忠急忙上前,说道:“薛师息怒,杨帆自打入了我推事院,不曾挨过一板子,这可是实情,薛师不信可以问他,也可以验看他身上伤势。至于这伤口,那是抓他回来时,担心他挣脱逃跑,绑缚过紧造成的。说起来,捆绑他的人还是羽林卫的将士,与我御史台无关……” 卫遂忠巧言如簧,把事儿推得一干二净,不过他说未对杨帆用刑,倒也是实情,真要检查下来,挺能迷惑人心。只是他还没有说完,杨帆就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师父,今天怕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此言一出,众和尚都不吵了,弘一奇道:“十七,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说并未参与谋反么?”
第三百四十章 雷霆 今天的天色阴沉沉的,从早上开始就一片阴沉,你看不到乌云,乌云已经弥漫了整个天空,整个天穹都是乌沉沉的,但是一直没有下雨。 时不时会刮过一阵风,带着潮湿、沉闷,叫人心烦意乱的,燕子不是掠地而过,又飞快地滑向天空,看来一场豪雨是不可避免了,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 女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如果说那阴沉沉的天色只是叫人心中烦闷,皇帝阴沉的天色则是叫人心中畏惧了口侍候在武成殿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恐触了天子的霉头,一向谨小、慎微的婉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比平时更提了几分小心。 武则天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一个又一个大臣被抓进监牢,一个又一个她认为对她很忠心的臣子成了叛逆,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她并不担心少了这些大臣,朝廷会无法运转,天下间等着做官的人多着呢,这些衙门里等着上位的官员更不知翘首企盼了多久,如果没有人给他们腾位子,他们也许还要等上很久很久,这场风波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对武则天来说,谁能保证重新任命的官员就一定忠于她呢?她已经很老了,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心里清楚,她的确是太老了。 曾几何时,她用尽心机,不惜铲除那么多的朝廷重臣,只是为了能够成为大唐帝国的皇后;再后来,死在她手中的官员依旧不计其数,更有无数的宗室王侯成为她登上至尊宝座的祭品,那时她是为了成为皇帝: 如今呢? 如今,她不能不考虑江山传承的问题了。 武承嗣的纠缠,宰相们的反击,固然弄得两败俱伤,但是他们成功地做到了一点:这位女皇不得不正视她的身后之事了。 一个皇帝,一旦为身后之事打算,即便是忠心耿耿、毫无问题、仅仅是权柄太重,有可能威胁到继承者权威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何况现在那些人屁股并不干净。武则天并不在乎把他们统统杀光! 问题是,直到此刻,她依旧没有决定,到底由谁来继承她的江山! 如果她最终选择的是她的儿子,那么这些倾向于太冇子的臣子就是有用的,有大用的!把他们杀光,她的儿子将无人何用,而武氏一族将趁机壮大,只怕她一死,一场暴雨雷霆就会在她江山里暴发出来。   可是这些官员们也太迫不及待了,竟然想发动兵变,逼她退位,迫她传位给她的儿子,这些人不杀光,她的权威将受到挑战,将会有越来越多的野心家,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般,一拨又一拨地冒出来。 可是把这些人杀光,她就无法自己来选择继承人了,那时候朝中将只剩下忠于武氏诸王的势力,当她老到再也无力掌控朝局的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也只能从武氏诸王中选择一个作为她的继续人。 这是喜欢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武则天,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她的心情很矛盾、很复杂,早朝的时候,发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添补到那些位置上的都是一些她还不太熟悉的大臣,她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很不好的女皇帝回到武成殿,刚刚坐定身子,来俊臣又来给她添堵了。 武则天看着来俊臣呈上的供词,双手禁不住发起抖来。 站在御案一侧的上官婉儿不敢偷看皇帝手中的供词,只能在心中猜测:“又是哪位大臣要遭殃了?这已是皇帝第三次出现这样的反应了。第一次,是皇帝听到三位宰相参与谋反,第二次是皇帝听说有四位尚书和侍郎是叛逆同党,这一次恐怕这官员的职位也不会小……。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心中忽然为武则天生起一种悲哀之意:“皇帝真的是老了,记得当年徐敬业在扬州起兵的时候,皇帝谈笑自若;琅琊王李冲号召李氏诸王兵变的时候,皇帝依旧镇定从容,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第三百三十六章 秤砣 武成殿上,来俊臣毕恭毕敬地站着,先把宰相们的供词呈上,武则天看完之后,沉默良久,声音低哑地问道:“宰相们……都认罪了?” 来俊臣朗声道:“是,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岂容他们辩驳?宰相们都是聪明人,一俟被捕,便知大势已去,纵然拖延些时日,也无助于他们脱罪,因此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武则天指了指那供状,疑惑地道:“为何只有‘反是实’这么一句?既无同党名单,亦无谋反详情?” 来俊臣心中一紧,忙故作从容地道:“陛下,宰相们身沐皇恩,却有负于陛下,如今事情败露,羞愧难当,故此臣只一审,他们就俯首认罪了。事已至此,宰相们只求速死,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们毕竟是国之宰相,臣又不好逼迫过甚。不过……” 来俊臣偷偷瞟了武则天一眼,见她听的入神,又道:“犯人嘛,都是这样,一开始大多还存着些要有所担当、保全他人的心思,更何况这几人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养成的傲骨,哪肯轻易坦白一切。不过只要他们认了罪,这心防就打开了,陛下尽管放心,臣先关他们几日,熬一熬他们的心神,介时再行提审,一定可以叫他们供认全部罪状。” 武则天点了点头,脸色阴郁地道:“一定要弄清楚他们都有哪些同党,朕不想在身边养着一群白眼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咬朕一口!” 来俊臣舔了舔嘴唇,道:“是,臣做事,陛下尽管放心。陛下请看,司礼卿裴宣礼、凤阁舍人卢献就没有这些宰相们难缠,他们已经供出了一些同党!”说着。来俊臣又递上一份供状。 “嗯……” 武则天定定地看着来俊臣特意在供状上圈出来的那些人名,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智宏、司宾卿崔神基……,呵呵。这都是朕登基之后重用的人呐!” 来俊臣连忙道:“陛下烛照万里,光耀天下,在陛下的一双慧眼面前。什么奸佞也无所遁形的。只是这些人巧言令色,最善于掩饰,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闲暇一一详察,这才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他们还不是被陛下识破了么?” 武则天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呀,不要拍朕的马屁了。朕只有一双眼睛,怎能看得清这天下人心。如今,你就是朕放在百官身边的一双耳目。你做的很好!” 来俊臣诚惶诚恐,连忙拜倒,谢道:“臣蒙陛下宏恩,以一介布衣之身而至御史中丞,受陛下信任。委以监察百官之重任,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则天淡淡地道:“起来吧,不用动不动的就跪下!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细细的审。不过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朕要把他们一扫而空,清一清朕的朝堂!” “喏!” 武则天看了看供状底部署名的主审官员,说道:“主审这裴宣礼的是侍御史来子珣么?” 来子珣是来俊臣的堂弟,两家都住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从小一块儿玩耍长大,是一对很合得来的坏胚。不过,因为长安城恰以朱雀大街为界,东边归万年县管辖,西边归长安县管辖,这两家恰好是分别住在朱雀大街东西两侧,所以从籍贯上来说倒是分属两县。 来俊臣发迹之后,需要大量的亲信,自然把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弟也弄了来,充作自己的心腹。一听武则天所言,来俊臣忙道:“是,裴宣礼本坚不吐实,是来子珣循循善诱,以君臣大道感化,才叫他幡然悔悟,招认了罪行。” 武则天颔首道:“嗯,来子珣是个能干的官员,他现在是侍御史?升他做一个监察御史吧!” 来俊臣赶紧道:“臣代来子珣谢过陛下隆恩!陛下,这里还有凤阁舍人卢献的供状!” 武则天又接过卢献供状,只看了几眼,脸色就阴沉下来,方才裴宣礼的那份供状,招认的都是在京的官员,而卢献的这份供状,招认的人成份就复杂多了。 卢献为父居丧,丁忧二十七个月,如今丁忧期满刚刚回京,到京还不足十日,就摊上了这么一桩事情。京中这两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官员们起起复复,上上下下,卢献对这么频繁的变动实在不太了解。
第三百三十四章凡事难瞒枕边人 “嗯……” 婉儿被惊醒了,娇躯一动,那副优美的山水仿佛一下子活了一样,于优美之中立即焕发出一种活泼的生命力。全文字首发 她扭头一看,见是杨帆正笑微微地望着她,绷紧的娇躯才放松下来,娇嗔地瞪了杨帆一眼,昵声道:“你呀,怎也不说一声就闯进来了,吓了人家一跳!” 杨帆蹬掉靴子,挨着她的身子躺下来,婉儿本想转身的,被杨帆这样紧紧一贴,便转不过来,腰肢一扭,想要往里边给他腾些地方,偏又被杨帆紧紧揽住了腰肢动弹不得,这样一动,反似主动把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似的。 杨帆轻声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这地方,除了我,还有什么人敢胡乱闯进来么?” 上官婉儿负气地用屁股拱了他一下,忍不住也笑起来:“你呀,也就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偷香贼才敢擅闯本姑娘的闺房。你信不信,本姑娘只消喊上一声,就有人拖了你去剁成肉酱!” 杨帆嘿嘿一笑,在她耳畔道:“信,我当然信。只是,肉酱哪有香啊,我的小婉儿舍得么!” 说着,他还暖昧地向前顶了一下,婉儿侧卧如弓,一具圆臀被他搂了个结结实实,如此一顶,再听了这般暧昧的话,婉儿的俏脸登时一红,连忙挪开了一些距离,低声道:“今日这般情形,宫里很是紧张,你身负要任,怎么还敢过来?” 杨帆道:“现在已经放松了。只是三两日内,我怕是又离不开皇宫了。婉儿,我正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皇帝连早朝也不开了,还抓了这么多的大臣?” 婉儿眼中微微掠过一抹忧虑,只是她背对着杨帆,杨帆并不曾看见。婉儿低声道:“昨夜有人往太子宫投书。说是要发动兵变,逼迫皇帝退位,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恰被巡夜的侍卫发现,马上报到了皇帝的寝宫。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杨帆听了心头顿时一沉。这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知啊,刚刚使计,费尽周折才平息了事态,想不到转眼间风云再起,如果说上一次的谋反还算是捕风捉影的话,这一次简直是证据确凿了,只怕这一场风波比上一次要更加严重。 认真说起来,杨帆也不清楚狄仁杰等人是否真的要发动兵变,这种可能自然是有的,这种动机也说的过去。但是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事先叫他知道,不要说他现在看起来属于武三思阵营,就算是以前,他也只是狄仁杰青睐欣赏的一个晚辈,而不能算是他政坛上的盟友。 杨帆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狄公和几位宰相就是主谋了?” 婉儿道:“若依信中正言,当是如此了,为了鼓动太子,信中可是刻意提到了他们几人的名字。” 杨帆略一沉吟,又道:“就凭这样一封信?” 婉儿道:“就凭这一封信还不够么?难道还要等他们真的发动,兵临寝宫。大势已去,皇帝才相信他们确实要谋反?” 婉儿这番反问,已经加了些语气,杨帆正在思索着这种复杂的政治形势该如何应付,一时没有察觉,只是循着自己的思路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宰相们与魏王之争,使得魏王失了相位,魏王怀恨之下故意陷害,投书可是很容易就办到的事。” 婉儿香肩一挣,转过身来,凝重地道:“你说的自然也不无可能,不过,要说宰相们不满陛下大兴牢狱,有心扶保太子恢复李唐江山,却也是理由充足。究竟如何,还需审过才知了。婉儿对这些并不在意,婉儿只想知道,郎君意欲如何?” 杨帆一怔,马上提高了警觉,故做平静地问道:“婉儿何出此言?” 婉儿轻轻伏到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身子,有些担心地道:“郎君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且莫过问这等国家大事,如今这天下,就算是宗室、王侯、宰相们,一旦涉案,也很容易就送了性命,婉儿在陛下身边,这些年来已不知亲眼看着多少权倾朝野的重臣掉了脑袋,郎君何必多事。首发” 杨帆暗自一惊,心道:“不好,婉儿冰雪聪明,莫不是被她察觉了什么。”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宰相难及狱吏贵 判官王德寿押着一众人犯进了制狱,推事官文傲闻讯连忙迎上前来,所谓推事官,就是这监狱里的狱吏头儿,文傲谦卑地对王德寿笑道:“王判官,这是什么要犯啊,怎么竟然劳动你的大驾亲自送来。” 王德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吩咐道:“这些人都是谋逆重犯!你小心看管着,莫要出了什么纰漏!” “谋逆?” 文傲笑眯眯地,还是毫不在意。这些年来,关进制狱里来的犯人,哪个不是谋逆之罪?有真谋逆的,也有假谋逆的,反正最后都签了字、画了押,认了罪,砍了头。有没有罪、什么罪,都不重要啦! 王德寿见他模样,又提醒道:“你看到了么,那三个老头儿,乃是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三位宰相,此番谋逆之举、谋逆之人,皆不同以往,你要格外小心!” 文傲瞟了那六个人犯一眼,笑眯眯的,依旧不以为意。什么权贵到了这里,都只是任他摆布的一条狗,宰相?宰相到了这里,也只是囚犯而已。 当初大汉开国功臣,大将军周勃因事被关进大狱,侥幸不死,得以免罪,出了监牢之后,周勃对迎接他的一众亲人和部下们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吾尝将百万兵,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以周勃的权力、地位,进了监狱,都被狱吏呼来喝去,折磨的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文推事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在这制狱这么多年,王侯将相可是见得多了,还真不把这几个宰相放在眼里。 王德寿见他依旧不以为然,严肃地道:“你不要大意,小心叫他们串了供,再翻了这个案子。中丞对这些人很重视,特意吩咐下来。狄仁杰、裴行本、任知古三位宰相分别关押,各置一处牢房,着人严加看守。除了中丞提审之时,非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他们。- 首发-明白么?” 文傲见他神色严厉。这才庄重了些,忙道:“王判官放心就是,下官一定谨慎安排,呃……牢里空置的囚房还多的很呢,要不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分别安置,防止他们串供啊?” 王德寿冷冷地道:“不用了,只把三位宰相分别安置就好!恐怕这牢房……很快就不够用了!” 文傲听了顿时心花怒放,看样子要有不少大臣要倒霉啊,关押进来的人越多,他能捞到的好处就越多。文傲又瞟了那几位大臣一眼,仿佛看到了一棵摇钱树,上面金光灿烂,缀满了纯金的钱币,文傲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另一边,趁着他们交谈的当口,御史右丞魏元忠怒气冲冲地对狄仁杰道:“狄公,魏元忠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有谋反之心。以狄公、任公、裴公的为人,魏元忠也不相信你们会有谋反之举。方才为何坦承其罪?” 狄仁杰道:“我等既落入来俊臣之手,不能不认罪。谋反,乃天子之大忌,纵然来俊臣横下一条心,对我等大刑伺候,乃至取了我等性命,天子纵然不喜,却也不会加罪于他,既然如此,你我何必逼的他狗急跳墙。” 魏元忠道:“你莫听他胡说,甚么坦承罪行,可免一死。一直以来,但凡谋反者,哪有一人得赦死罪,我等认罪,就难免一死啊!” 任知古叹息了一声,道:“魏中丞,我等老迈,纵然来俊臣不想以酷刑虐杀我等,这身子骨怕是也承受不起一般的刑罚了。狄公说的没错,我等就是不认错,依旧是一个死,唯有认罪,暂且保此有用之身,或可有一线生机!” 裴行本颓丧地道:“老夫也明白狄公的意思了,我等要想逃出生天,除非有机会上达天听,把冤屈诉于陛下知道。[ ]只是,我等如今身在制狱,哪还有机会上闻于皇帝呢?” 狄仁杰睨了王德寿一眼,王德寿对文傲嘱咐一番,刚刚转过身来,狄仁杰马上压低嗓音,急急说了一句:“生机只有一线,唯有见机行事罢了!” 文推事得了王判官的吩咐,对他们登记造册、记载了名姓、官职、入狱时间等各项信息,便分别进行了安置,三位宰相各据一处牢房,彼此相隔甚远,而魏元忠、卢献等人则关在了同一所牢房。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迷恋你的怀抱 杨帆今日大仇得报,心愿得偿,自然是快意无比 对于逝者的责任,他已经尽到了。今后,他要为自己、为生者而活,未来的日子对他来说将更有意义,他要建功立业,要光大门楣,要不负婉儿的一片痴心,还要找回幼年失散的阿妹,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这一夜,杨帆酩酊大醉。 长到这么大,这是杨帆第一次解开心防,让自己踏踏实实地大醉一场。 小蛮吃力地架着杨帆,摇摇晃晃地往卧室里走。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喝醉了的时候身子可以重成这样。 “今夜叫他睡在榻上,我打地铺就好了!” 小蛮想着,架着杨帆走到榻边,弯下腰去刚想把他轻轻放在榻上,杨帆就一头栽了下去,小蛮“哎哟”一声,被他一拖,立足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怀里。 小蛮又羞又窘,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她的一条手臂被杨帆死死地压在身下,根本抽不出来。小蛮使劲挣了两下,杨帆似乎硌的不太舒服,忽然一翻身,大腿一抬,便搭到了小蛮腰间,把她牢牢的卡住。 小蛮吓呆了,整个身子僵卧如弓,一动也不敢动。 她紧张地看着杨帆,杨帆两颊酡红,呼呼大睡,一阵香甜的鼾声顷刻间就响了起来。小蛮啼笑皆非,努力抽了抽手臂,还是没有抽动,小蛮转了转眼珠,又用力去推杨帆的大腿。 他的大腿好粗、好有力啊。小蛮费了好大的劲儿,卡在她腰间的大腿才松动了一些,小蛮心中一喜,继续加大力道。眼看就要把杨帆推得仰面去睡,杨帆突然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用力一翻身子。 “啪!” 那条大腿重新卡回了她的腰间,膝盖抵在她的后腰眼上,一只大手则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臀部上。 前功尽弃! 这一下两个人契合得更紧密了,小蛮以一种很暖昧的姿势侧卧在杨帆怀里,那唯一得以自由的手臂也被杨帆揽住了,小蛮又羞又气。偏偏挣脱不得。 “咦?我居然没有揍他!” 经过一番努力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杨帆的小蛮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方才居然没有“发疯!”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有什么毛病了,武厚行那个病秧子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受害者。她童年时被带到长安。侍候公孙小姐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之后就被她的师傅看中,成了太后近身女卫的人选之一。 在那艰苦的训练岁月里,与她切磋过的可不只有她的师姐妹,还有从宫卫中调过来的武技高手。只要有男人以擒拿角搏等近身肉搏技巧把她制服。与她的身体接触稍微大一些,她立即就会“发疯”。 她会马上爆发出近乎自身一倍以上的战力,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直到再也动弹不得,以致后来再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与她切磋。尽管她也清楚对方对她并没有恶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在新婚洞房之夜。尽管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无理,可她不能不提出来。不然的话,如果杨帆执意与她同房,很可能……她的洞房之夜,就是她守寡的开始了。 然而,小蛮此刻却惊讶地发现,尽管杨帆以这样暖昧的姿势压着她,几乎是把她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下,她却依旧很正常,她既没有一脚把杨帆踢飞,也没有一拳打断他的肋骨。 “天呐!我……竟然正常了?” 小蛮惊奇地自问。 ※※※※※※※※※※※※※※※※※※※※※※ 清晨,公鸡“喔喔”地打着鸣儿,杨帆闯鸡而醒。 正值夏日,天亮的早,则天门上的钟鼓还没有敲响,窗棂上已经透入了白蒙蒙的光明。 杨帆醒过来之后并没有马上睁眼,他的头还是昏沉沉的,宿醉初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不过,锦被光滑的感觉从指端传来,却非常舒服,细腻、光滑、柔软、结实,富有弹性…… “嗯?弹性!” 这个感觉映入心里的时候,杨帆“呼”地一下张开了眼睛。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镇国妖娆 湖上一座轩亭,太平公主坐在一领笛竹凉席上,一肘支着几案,微微蹙着眉头。 此处是公主府的后花园,太平的衣着比较随意,一头秀发松松地挽着,只穿了一领雪纹罗裳,赤着双足。 太平身下这领竹席其泽莹润如玉,乃是取自盛产名竹的蕲州,滑如铺薤叶,冷似卧龙鳞,柔软坚韧,光滑清凉,可以横竖折叠而不变形,这样的一领竹席至少价值百金。 蕲州竹席刚刚制作完成的时候是青色的,随着时间流转和使用,渐渐变成茶色,然后颜色愈来愈深。太平身下的这领竹席已经呈棕红色,可见其年头之久远,这样一领竹席,市面上至少卖到五百金。 不过这领竹席乃是太平的嫁妆之一,宫廷御用之物,其价又远非五百金可得了。 轩外水面上碧绿的荷叶大如玉盘,铺得层层叠叠,荷花在叶隙间钻出来,鲜艳欲滴。湖上有微风,轻轻掀动着荷叶,也拂动着太平公主袅娜腰肢上的衣带。 身在轩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宽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阳,本来是极凉快的,不过此时正值晌午,依旧很是炎热,所以在太平公主身周还放了几盆冰块,方才凉意袭人。 外管事李译跪坐在对面,向她禀报着什么,内管事周敏在她身侧坐着,时而会拿起一只银槌。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敲击几下,让它裂开。使得凉意散发的更快。 太平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瓯葡萄酒,还有一盘雕成鱼儿形状的冰。太平听着李译叙说。有时会慵懒地拿起银制的夹子,夹一枚冰鱼儿投进琉璃杯,轻轻摇一摇,等那冰雪儿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经喝了不少酒。白皙娇嫩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娇红。 听李译说完,太平公主道:“嗯!迄今未止,咱们有多少人受了池鱼之灾?” 李译在心里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个人。不过官职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道:“嗯,宰相们和武承嗣都担心中立势力投入对方阵营,所以他们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宫做事一向太小心了些,这些官员身份隐秘,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牵累。” 李译小心地道:“是!那么,要不要想办法营救他们出来?”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救?怎么救?都是以贪墨、谋反罪名入狱的。阿母此刻火气正旺。再说,本宫的势力,现在还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译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无端受牵连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 太平公主道:“嗯!再这么斗下去,国本都要动摇了。他们都不了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你说这朝中全是奸佞。那么她宁可把这朝堂打扫一空,拼着元气大伤,也要重整旗鼓,想让阿母觉得事态已不可控制,主动来平息事态,那是不可能的。” 周敏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为,如今双方都有些骑虎难下,要想平息事态,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身子,换了另一只手支着桌面,这一动弹,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腻诱人的峰丘。不过,这轩中没有别人,李译是她当年陪嫁过来的一个太监,太平从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丝毫不以为意。 太平公主也不遮挡,只是对周敏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对我干政,本宫羽翼未成,此时不能出面。” 周敏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悠然道:“武三思这回居然沉住了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没这个心计的,想来是他麾下五犬给他出的主意!现如今宰相们与武承嗣斗得势均力敌,只要有一方败北,事态就能平息了。本宫只要想个办法,让武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译皱眉道:“公主,武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他肯出头么?”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宫自有办法!你且去安抚好咱们的人,叫他们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会风云突变了!”
第三百零八章 小蛮选婢 凤阁侍郎、同凤阁平章事韦方质卧在榻上,颤巍巍地扬声道:“老夫有疾在身不能远送,王爷慢走啊!咳、咳咳……” 武承嗣脸色铁青,寒声道:“不敢有劳韦相相送,武某告辞了!”他把大袖一拂,便风一般卷出门去,韦方质望着武承嗣大步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病恹恹的模样一扫而空,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老管家一挥手,两个侍婢赶紧取来衣袍,韦方质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叫她们给自己穿戴束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担心地道:“魏王权势熏天,一时无俩。老奴以为,阿郎纵不屑与之为伍,也不该称病高卧叫他难堪,这等人睚眦必报,恐怕会为阿郎惹来祸端。” 韦方质解下额头土黄色的抹额往榻上一扔,沉声道:“吉凶,命也!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折节曲事以取媚于这些皇亲国戚?武承嗣登门看望,必然是有求而来,老夫就算大摆筵宴款待于他,只要不与之同谋,依旧是要得罪他的,又何必患得患失,自伤羽毛呢?” “阿郎……” 韦方质摆手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老管事素知阿郎为人方正,闻言也只得叹息一声,默然退下。 武承嗣出了韦府,攥紧了马鞭,怒声道:“好个韦方质,竟对本王如此无礼!他在御前告假三天,明明说是偶染风寒,本王过府探望。他居然就病得卧床不起了!我呸!本王都闻到他一身酒味了,这个老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随从们忙陪笑道:“韦方质不识抬举,王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武承嗣冷哼一声,怒气冲冲上了马,扬马一鞭,疾驰而去。武承嗣到了自家府前。刚刚扳鞍下马,远处突有一骑飞驰而来,到了面前滚鞍落马。拜倒在武承嗣面前,哭叫道:“王爷,求王爷为我家阿郎作主啊!” 武承嗣看了看。对此人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禁奇道:“你是何人?” 那人扬着脸哭泣道:“王爷,小人是王学士府上的家人王三羊啊,曾经随侍阿郎左右,见过王爷您的。” 武承嗣“哦”了一声,抚须道:“你家阿郎是王庆之?他怎么了?” 王三羊哭道:“我家阿郎为王爷您入宫请愿,被活活打死在午门外了。” “什么?”武承嗣双眼一瞪,猛一俯身,揪住王三羊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厉声咆哮道:“你待怎讲?王庆之死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顾不得擦,便把主母告诉他的一番话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王家听说王庆之被打死午门之后,这王三羊就随主母去午门收尸。回来以后才被主母派到魏王府送信。 事情的前因后果,王氏夫人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这王氏夫人也知道当朝天子要杀一个臣子,这仇根本就无从报起,但那李昭德是杀死丈夫的直接凶手,这个人却未必扳不倒,所以遣人来魏王府报讯时。已经教了他一番说辞,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李昭德的身上。 武承嗣听他说罢,把他猛地向外一推,只气得仰天咆哮。人若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动了火气,怒火还未平息骤然再碰到另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怒火真可以激发十倍。武承嗣刚在韦方质府上威风扫地,碰了个软钉子回来,又听说这件令他在朝野间威望大减的事来,真是气得几欲发狂。 武承嗣胀得面皮发赤,他在门下困兽般转了两圈,忽然指住一个亲随,厉声道:“你去,你去,叫周兴马上来见本王!” 那亲随不敢多言,急急跨上马飞奔而去,武承嗣咬牙切齿,满面怨毒地道:“李昭德!李昭德!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 ※※※※※※※※※※※※※※※※※※※※※※※※※※ 杨府书房里,杨帆和闻讯赶来的赵逾对面而坐。 杨帆这时才发现,身边没个侍候人果然不妥,客人来了,全无人侍候,他这个主人若是亲自去端些饮料果盘来,把客人丢在这儿也不妥当,而且这客人什么身份都有,有些还当不起他的侍候,就像眼前的赵逾,两个人只好枯坐而谈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合纵连横李令月 未时刚过,杨帆穿着一身便服,缓步迈进了“金钗醉”酒楼。酒博士殷勤相迎,根本没有认出他是曾经锦裘胡帽,扮过西域商人的那位客人,做买卖的虽然记性好些,时间毕竟已隔得太久。 杨帆道:“我约了人在天字号雅间见面。” 酒博士道:“客官里边请,你约的客人还没到呢,你先坐着,请!” 酒博士把杨帆让进天字号雅间,布了四样干果,一壶开水,体贴地替他拉上了障子门儿。 门儿一关,杨帆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来到这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天爱奴,当初他们在这儿曾经联手算计过柳君蟠,如今坐在这里,往事历历,依稀在目。 外面传来满是异域风情的胡乐,他走进来时两个妖娆的胡女正在台上扭腰摆胯,妩媚生姿。杨帆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天爱奴的那一曲“胡旋”。 婉儿是他所深爱的女人,阿奴是深爱着他的女人,可他最后要迎娶的却是第三个女人,老天真是太会戏弄人了,弄得杨帆哭笑不得。 他知道,小蛮对此也是满心惘然,看她当时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岁月中,离奇的际遇已经太多太多了,可是在他看来,却没有一桩有比今天这件事更离奇的了。 听着胡乐,痴痴地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约定的时刻,门口传来两个人的对答。其中一个人是酒博士。酒博士笑哈哈地道:“里边请,就是这间。与你有约的那位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随即一个微微有些低沉,却如洞箫般温婉磁性的声音道:“知道了。退下吧!” 一听这个声音,杨帆就霍然抬起了头,惊愕地向门口望去,障子门一开,一位年轻文士正站在那儿,头戴幞头巾子。身穿石青色文士长袍,腰束革带,唇红齿白,气质高雅。宛如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孙公子,赫然正是一身男装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妙目一转,看到杨帆盘膝坐在坐榻上,登时也是一怔,神色间显得非常意外。她定定地凝视着杨帆,微微地怔了那么一刹,眸波微微一闪,便露出一抹了悟地笑意。她把手中合起的折扇向后挑了挑,便举步迈进了房间。 杨帆看到,在外面还有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颌下无须的中年人。个个身穿暗红色的箭袖武服,头戴黑色朝天交角幞头,正是时常伴随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那几个擅长角搏相扑的妇人。 障子门儿又拉上了,太平公主负手立于门边,折扇在后腰处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启齿一笑,姗姗走来,在杨帆对面坐了下去,微笑道:“原来是你!沈沐相中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你啊?呵呵……,是我糊涂了,本该就是你,还能有谁呢!” 杨帆没有理会她的问话,看着她白里透红,凝脂般娇嫩的脸颊,沉声道:“我没有想到,约我相见的人竟然是你!哪怕是现在看到了你,在我看来,那个人也不该是你!” 太平公主妙目流盼,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不该是我,只因为我是一位公主?呵呵,公主,有时候什么都不是!” 杨帆的手上做了几个动作,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二郎,你和我,还用得着验证什么么,是你认不出我,还是我认不出你。” 她双手一扶几案,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攸然透出一抹恨意,低低地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把你认成别人!” 她这一靠近,一抹淡淡的幽香便沁入了杨帆的口鼻,雪白的领口更是露出了一抹丰盈雪白的痕迹,杨帆不着痕迹地仰了仰身子,沉着脸道:“既然你我是同道,往昔的事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 “啪!” 太平公主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齿地道:“什么才是正经事,我要谈的就是正经事!你也知道理亏呀,不敢与我理论!” “胡说八道!我有什么理亏的!只因为我没答应做你面首?”杨帆针锋相对,也霍地一下迎了上去,一双剑眉凛凛扬起,厉声质问:“所以你故意拆散我们,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鱼目混珠 吐蕃整事内相勃论啜今年刚刚四旬,正是身强力壮、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一袭黑袍,头束抹额,两撇胡须又浓又黑,显得极具威严。他审视地看着跪伏于面前的那个波斯胡人,问道:“你说你是乌质勒的人?” “是,小人本来只是负责看守马驼的,结果我们的信使都被钦陵大相扭送王宫去了。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仓惶躲避。熬了这些天,才打听到原因,小人实在别无办法,只好来向大人鸣冤,我们是冤枉的呀!” 熊开山说到这里,涕泗俱下,其情其状,惨不堪言。他们能成为斥候,善伪装、会演戏,正是他们最大的优点。 勃论啜端起一只镶着红珊瑚珠的木碗,吹了吹上面的浮皮儿,饮了口马奶酒,冷笑道:“冤枉?你们冤枉什么?” 熊开山道:“我突骑施部走投无路,是真的有心投奔吐蕃啊,绝对没有诈降之意。” 勃论啜放下酒碗,看着他微笑道:“你们若是有心归降,为何不向赞普投诚,反而找到大相府上去呢?” 熊开山顿首道:“小人也不知道啊,王宫戒备森严,我们远道而来,一时找不到门路,正在王宫前想要找个守卫或者官员说明来由,请他代为通禀一声,结果恰好碰到大相从王宫里出来。大相听说了我们的来意,就把我们的人带回府去,之后……他们就被抓起来了。” 勃论啜目光一闪,倾身问道:“这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熊开山苦笑道:“小人若是亲眼所见。现在早被抓起来了。小人不曾听见,不过,信使吩咐小人看守马驼的时候,说过要找人入宫通禀,我看着他们走过去,然后碰上大相和他的手下人……” 勃论啜道:“你们认识大相?” 熊开山道:“小人不认得,是小人一路尾随大相回府。这才知道。小人牵着马驼在外边等了一阵,就见大相亲自带人押着我们的人出来了,看到小人在路边。我们的信使向小人连使眼色叫我快逃,小人发觉不妙,只好弃了马驼逃之夭夭。” 勃论啜来了兴致。抚着胡须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逃回你的部落去呢?” 熊开山欲哭无泪地道:“大人,小人只剩下一个人,怎么回去啊,只怕小人离开这座城,就得被贼匪杀了。再说,如此回去,乌质勒大头领岂会轻饶了我,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向大人鸣冤。我们部落的情况,我是最清楚的,对于是否投靠吐蕃,乌质勒头领曾召集全族计议,共同商定的主意。绝不会有假的。” 勃论啜深深地望了熊开山一眼,道:“先把他押下去,关进地牢。” 熊开山大呼道:“内相大人!小人所说句句实言呐,求内相大人为我们作主,我们冤枉啊……” 哭喊声中,熊开山被武士带走了。勃论啜沉思半晌,喃喃自语道:“如果此人所言不实,何必还来鸣冤。如果他所言属实,大相为何要说他们是诈降呢,拒绝这么一桩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不合情理啊……” 勃论啜盘膝坐着,双手交叉,两根拇指下意识地绕着圈子,绕了半晌,眸中渐渐露出狐疑之色。 次日一早,勃论啜入王城晋见赞普,特意问起此事,想要调那几个突骑施人问问,不料这些人已经全被剥了人皮,连头盖骨都被剔出来点酥油灯了,竟是一个活口也没有。勃论啜好不郁闷,怏怏地回了府,大管事悉囊西便蹑手蹑脚地跟进来。 勃论啜扬眸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悉囊西赶紧凑上一步,谄笑道:“大人,上一次卖给大人一对青瓷执壶的那个商人又到了王城,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对花瓶,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勃论啜一听就来了兴致,这人喜欢收藏中原瓷器,但遇珍品必不惜钱财买下,所以一听便大喜,道:“好啊,叫他拿来给我瞧瞧。” 悉囊西赶紧道:“大人,小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长途跋涉,为了避免损坏,瓷器都仔细地捆扎着,到了王城之后,要让客人验看货物,捆扎之物都拆去了,这对花瓶太过巨大,要重新捆扎好才能运送,实在是不太方便,搬来搬去的稍有不慎便会碰坏,所以……得劳动大人您亲自去瞧瞧。”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任在肩 这是一条脏臭混乱的巷弄,杨帆走到离巷子还远的地方,就已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种种臭气掺杂在一起混合而成的一股味道,你无法准确地描述它,但你能够感觉,当这股气味冲到你鼻子里的时候,会马上让你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臭气熏天的街巷,居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是西城商铺区的一条巷弄,巷口是一户人家半塌的院墙,墙根下半躺坐卧的有几个乞丐,炎炎夏日,他们身上却裹着一件毛发已经掉光,磨得油亮的皮袍子。人们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看都不看一眼,他们面前的破陶盆里只有零星的一点钱币,或者啃了一半的馍。 走进巷子更显拥挤,路边有一条排水沟,雨水、生活用水在这排泄不畅的水渠里郁积下来,上边已经长了一层绿毛,隐隐可见看见有人和牛马的粪便被冲积下来,在那绿毛水面上轻轻浮沉。 这条巷子里是各种皮毛、兽骨等草原产品批发零售的地方。在这儿出售的皮毛和兽骨都是还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货物,那皮毛没有经过清洗、硝制,整张的牛皮、羊皮地一大张,全都压平了堆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闻。 然而这些东西经过加工之后,再贩卖到中原去,就能变成几十倍、几百倍的利润,所以一些缠绫挂缎的富商,也丝毫不嫌弃这里熏天的臭气,而是亲自赶来,看货、谈价,最后把他满意的商品装上车去。兴冲冲地离开。 杨帆一路走下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买了一张狼皮褥子,当然。以他此刻的扮相,不会买太昂贵的秋冬季猎取的狼皮,而且这张狼皮无论是成色还是作工都不好。狼皮依旧的,还有几个破损的地方。 杨帆把狼皮卷成一团挟在肋下,继续东张西望地往前走,又行了一阵,他看到了一块牌子,牌子上面画着一头黑牦牛,牛不大,牛角却画得极大,两只半月型的牛角上边。写着一个李字。 杨帆知道,他的目的地到了,这家店铺门脸不大。门前堆着一些成色极差的牦牛皮。另一边还有一只只完整的牛头骨,顶着两只锋利而巨大的牛角。杨帆在门口稍稍一停。看看没人注意,立即快步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掌柜的和一个小伙计,店面不大,三四个人进去,就连转身都困难了,这店里卖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一些摆在外面,大量的货物则在后院,直正宽广的是后院空间,这里的店铺都是这样。 杨帆见店里没有客人,就用出京时许良交待的暗语和那店主接头,那店主五十出头了,身子枯瘦,瘦瘦的脸颊全是皱纹,颌下稀疏的一缕胡须,像极了一只大老鼠,对完了接头暗语,这店主瞪大一双绿豆眼,惊讶地道:“你这一队就你一个活着过来?你居然毫发无伤?”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意思?其他各队人马,都出什么事了?” 那店主奇道:“难道你这一队不曾遇到马匪或者吐蕃斥候?” 杨帆这才恍然,道:“我是单独一个人过来的,跟了一支大马队同行,所以不曾遇到意外,可已有人到了?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店主一拉杨帆道:“你跟我来!” 店主拉着杨帆就往后走,一边走一边对他简略地说了说情况,原来从洛阳出发的百骑侍卫们,尽管分别扮成了不同的身份,或行商、或客旅,但是他们一路西来,都遭到了不同人群、不同程度的袭击。 结果一路下来,能够完好无损地赶到湟水的队伍连一支都没有,其中有些人甚至全军覆没,这位店主到现在为止,一共才接到三拨人,加在一起幸存者不过七人,而且人人身上带伤,算上杨帆这才八人。 也就是说,如果此后再没人赶来,那么从百骑派出的五十名精锐,如今就只剩下这八个人而已。那些遇袭的侍卫还以为陇右地区的盗贼多如牛毛,也是这两天才从本地军中负责联络的人那里了解到,他们遇到的人或许会有剪径的马贼,但是其中大部分很可能都是通峡斥候。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孔不入 当那声短促的号角声传来时,马车周围的骑士立即掣刀在手,做好了防范。片刻之后,远处林中又传出两声短促的号角,两个伫马于最前方的骑士立即相互打了一个手势,向林中驰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沈沐和杨帆刚刚走出车厢,二人已驰向远方,身后只留下一缕轻尘。过不多久,两位骑士又从林中返回来,奔到沈沐车前停下,其中一人大声道:“郎君,林中有七八具尸体,还有两辆马车,尸体犹温,血仍未凝,死的时间应该不久。” 另一人道:“四周探察过了,十里之内渺无人迹,凶手已然远遁。” 沈沐眉头一挑,道:“走,去瞧友!” 他也不下车,整个车队便往林中赶去。杨帆仔细打量着四周的骑士,每一个都是精壮的汉子,胯下坐骑也是一般的雄骏,他们在伴随着车驾前行的同时,已然渐渐形成三人一组、互成犄角的攻守兼备阵形。 因为四下没有多少遮蔽物的原因,杨帆可以隐约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些人影,而这些十分警惕的骑士却视若无睹。很显然,那是暗中保护沈沐的人,因为这桩意外稍稍显露了身形。 杨帆忍不住对沈汁道:“沈兄手下这般侍卫,个个不俗。我虽不知他们战场厮杀的功夫如何,不过作为侍卫来说,我看他们比宫中禁卫还要称职一些。” 沈沐笑道:“这不同的,朝廷与江湖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朝廷的侍卫与江湖中的武士所处的环境、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一条饥饿残忍的狼若是拴在家里做看门犬,时间久了也会野性全无。 沈沐说到这里,忽有所觉,向杨帆歉然一笑道:“抱歉,为兄这比喻有些欠妥。” 杨帆不以为忤,只是笑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亲眼目睹沈兄部下的精明强干,还是令某叹为观止。”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深有感慨地道:“那是自然,这些世家崛起已有千年,任它王朝变幻,始终屹立不倒,当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世家支庶宗亲繁盛无两,遍布于朝野之间,在朝则出将入相世代勋爵,在野则巨商富贾一方豪族,无论在朝在野,其势力都是根深叶茂,底蕴深藏。 世家除了本宗支的子弟,还有受这些世家高门结盟或扶持起来的诸多外姓势力,彼此交错,盘根错节。一个皇朝可以轻易覆灭,而世家却很难,我敢说,纵然这天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稍有雨露阳光,最先复苏崛起的,依旧是这些底蕴深hòu的世家。” 杨帆笑道:“沈兄这般口气,倒好象这世家与你全无关系似的。” 沈沐怔了怔,哑然失笑道:“是了,我虽也是世家子弟,可是身为偏房旁支,自幼饱受排挤,所以不自觉的,便把自己置身于外了。” 杨帆已不止一次听他说起冇冇当初际遇如何坎坷,心中不免好奇,可他已来不及问了,因为他们已经驰到了林边。 车子就停在林边,没往深里去。 杨帆和沈沐下了车,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往林中走去,七七姑娘耐不住寂寞也跳下车来,拈着块果脯,兴致勃勃地要跟去里边看热闹,结果刚跑出几步,就看到一具无头尸体搭在一丛灌木上,腔子血肉模糊,有些发黑的颜色。 原来以为那是血迹干涸的缘故,结果他们一靠近,从那一刀削断的脖子断口处嗡地一声,便飞起一大堆苍蝇来,露出血淋淋的创口,气管筋脉虬结成一团。 七七姑娘尖叫一声,手舞足蹈地跳了一段“草裙舞。”便“哇”地一声,很果断地吐了。 这回不用沈沐劝,她就主动逃回了车上。 沈沐拂了拂脑袋,把七七姑娘甩脱的那块果脯从头上拂下去,面不改色地向前走去。 林中一共有七具尸体,看穿着是往来于西域的小行商,地上翻倒着两辆车子,倾倒着许多粗布、陶器和铁锅等货物,显得非常凌乱。 七个人死状各不相同,有被射杀的,有被砍杀的,有被刺杀的,距他们死亡处不远还有一些血洼,旁边有拖曳的痕迹,然后就是杂乱的马蹄,看来捕杀他们的人也有人死亡,只是尸体被载走了。
第二百零一章 好儿好女  婉儿没有听错,千金公主论年纪比武后小五岁,论辈份比武后长一辈,在婉儿看来,无论怎么算,千金公主都没有拜武后为义母的道理。但是在千金公主看来,却另有一种算法:从权势上算!   今天,千金公主特意捧了这棵老山参入宫,就是来认干妈的。   千金公主前番收了武承嗣的好处,出面为他说合亲事,结果武李两家联姻虽然成为事实,武承嗣却没有成为驸马,这份厚礼不但要还回去,还因此得罪了武承嗣。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武承嗣只是嫌她无能,倒不至于因此恨上她。可太平公主却被她得罪的狠了,这两天千金公主发现太平府上的管家与她府上的管事频繁接触,心中有鬼的千金公主顿时起了疑心,把那管事叫来软硬兼施一番逼问,得知太平公主正在打探她府上消息,不禁着了慌。   武攸暨娶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是他举案齐眉的结发妻子因此丧命,两个亲生儿子也得从族谱中除名,背井离乡,武攸暨是绝不可能承她情的。太平公主虽然嫁入了武家,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武攸暨哪能降服得住她,她若要找自己麻烦,到时谁能拦她?   千金公主正在心慌意乱,太宗李世民第九女东阳公主府上又出了事,让她更加害怕。前两天,不知有什么关于东阳公主的闲话儿传到了宫里,武则天大为不悦,立即下旨把东阳公主的封邑大肆削减,又把她的两个儿子随便找个罪名流放去了巫州。   前些日子只是李家王爷们倒霉,现在连公主们也开始倒霉了,宗室女子们大为恐慌。这些公主中千金公主巴结武后是最卖力的。若是寻常时候,她可能还不会太害怕,然而她现在得罪了武承嗣。又得罪了太平公主,却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安然无恙了。   情急之下,千金公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认干娘!   听了千金公主的话。武则天也怔住了,看着跪在面前,涕泗横流的千金公主,武则天一脸惊笑的表情,看来她也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武则天想了想,犹豫道:“这个……,千金啊,你我岁数相差不多……”   千金公主一听。马上“云收雨住。”破啼为笑道:“原来天后担心这个,想当年那靠山王杨林十三义子。最大的义子论岁数也不小他许多呢。只要天后您不嫌弃千金,岁数又算甚么呢。母亲大人在上。千金这里给您磕头了!”   千金公主说罢,不容武则天再出言阻止,趴在那儿“砰砰砰”地三记响头就磕在地上。   “这……,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认下你这个女儿!”   武则天只是微微一转念,就想到了这李唐公主拜在自己膝下为女的好处,她可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女儿啊!   念头一转,武则天立即笑容满面地叫人扶她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好!既然你拜了我为母亲,这千金的封号也得变一变了。呵呵,为娘膝下诸位公主,以你年岁最长,娘就封你为大长公主,嗯……加封号延安,延安大长公主!”   “孩儿多谢母亲!”   千金公主一脸欢喜地拜了下去,上官婉儿看见她那副故意撒娇弄痴装孩子的表情,不禁生起一种作呕的感觉。旁边侍候的太监宫娥不敢露出什么表情,但是眼光也都有些异样,千金公主好似全无察觉,再拜起身,便欢欢喜喜地依偎到武则天身边“承欢膝下”去了。   武则天笑眯眯地道:“为娘正有一事,想要你去做呢,如今你成了朕的女儿,这件事你更是责无旁贷了。”   千金公主忙道:“母亲但有吩咐,孩儿自当全力以赴。”   武则天道:“为娘让钦天监看过了,下个月初九,走出嫁迎亲的好日子,太平与攸暨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你本是他们的大媒人,现如今你是太平的长姐,为娘国事繁忙,这婚事你就得替娘多操操心了。”   千金公主赶紧应道:“阿母尽管放心,这婚事,女儿一定把它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
第二百章 原来如此 “他的手指好小啊,那么细,我都不敢碰,真怕一碰就折了。” “你看你看,他的眼睫毛好漂亮。” 小蛮平时凶巴巴的傲骄样儿全然不见,她满脸新奇地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家伙,品头论足,简直就没有她看着不希罕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她还很少看见,更是头一回能这么近的观察。 “他是男孩女孩啊?” 小蛮嘴巴不停,自顾自地呱唧了半天,忽然又问。 杨帆忍不住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的疯话,只是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探到小柒的掌心,感觉着那温暖幼嫩的小手,开心地微笑起来。 两个人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杨帆便向朵朵告辞,依依不舍的小蛮跟着杨帆从角门儿离开府邸,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杨帆道:“总要到处走走的,我带你去修文坊吧,去我住的地方瞧瞧。” “好!” 小蛮欣然答应,跟着杨帆行向修文坊。 修文坊里已经过了早间最繁忙的时段,街坊间的生活节奏又慢下来。赤膊的胡人师傅刚刚压住了灶火,正慢条斯理地翻拣着锅里的烧饼。胶东的孟师傅把一匹用得已经发黄了的细白布叠了两叠,轻轻盖住蒸笼,免得走了水气。 认出杨帆之后,他们都惊喜地向杨帆打起了招呼,烤胡饼的尉迟老人丢下竹夹子,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笑眯眯地迎上来,翘着弯曲如钩的大胡子。哈哈笑道:“二郎难得有空回咱坊里瞧瞧。这位小娘子是?” 尉迟老人瞧瞧小蛮,很满意地点点头,再看看杨帆。笑容便有些暖昧。孟师傅站在锅灶后面,向杨帆翘了翘大指。 杨帆笑了笑,情知他们那丰富的联想力也仅仅限在男女之事上。当着小蛮的面也不好向他们解释什么,只道:“老伯你先忙着,我要去桥哥儿家里瞧瞧,等回来咱们再聊。” “好好好,你去你去,忙你的。” 尉迟老人扯开嗓子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该当的该当的,你们是好兄弟嘛,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桥哥儿回来的,哈哈。这不还领回一位俊俏的小娘子,你是不让桥哥儿专美于前呐。” “哟!这胡人老头儿还会拽文呢,他说什么专美于前?” 杨帆一路走。一路跟熟人打招呼。小蛮一路跟着,迎着种种猜测、恍然、暧昧的目光。有些迷惑地问杨帆。 杨帆一面微笑着向路边几个熟人挥着手,一边不动声色地道:“你不用理会,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 经过十字大街第二曲路口时,杨帆本以为会看到系着小蓝裙子在那儿辛勤劳动的面片儿姐姐,谁料到了路口,不但没有见到那个倩美的忙碌身影,便连那小棚子都拆了,棚下的面板、锅灶自然也全都不见了。 杨帆心里愣了一下:“面片儿姐姐怎么会没出摊呢?连摊子都拆了,这是……” 杨帆心中疑窦重重,真想马上拐去面片儿家了,想了想还是先去马桥家里,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或可侧面先了解一下。 杨帆加快了脚步,赶到马桥家里推开院门儿便喊:“大娘,大娘,我是杨帆!” “小帆?” 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房门一开,马桥一阵风似的从屋里跑出来,一眼瞧见杨帆,哈哈大笑着扑上来便给了他一个熊抱。 杨帆被他这一抱,心里顿时踏实下来,瞧马桥这模样儿,就不大可能有事,面片儿家里也不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他见到自己岂会笑得这么开心。 杨帆在他背上拍了拍,这才笑道:“放手!去军中这才多久,力气倒大了不少,快勒死我了。” 马桥哈哈大笑着放开手,一眼瞧见小蛮,先是一怔,刚想口花花地调侃两句,忽然认出是宫里的那位谢都尉,不禁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小帆,你怎么……把谢都尉都给领来了?你们……”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亲! 杨帆谨慎地搜过几条街,最后用禁军腰牌叫开了道政坊的坊门,由坊正陪着,搜了些家中有房舍出租的人家,当他走出道政坊的时候,满天星辰闪烁,已是四更时分。   杨帆提着灯笼,想要放弃夜间的搜索。两个异族女人,这个目标的确很明显,但洛阳城也实在太大,幸好那两个突厥女人逃离的时候城门已关,连接南北两城的几座桥也加强了监管,她们不大可能逃到南城去。   这样的话,只要人还在北城,搜索范围就小得多,夜间不可能一户户的扰民盘查,莫不如明天天亮后再搜索。但是当他走到大街上时,他忽然发现对面高高的宫墙上有一道竖墙。那是一道危墙,因为地面坍陷的缘故,这片墙头有些外倾,整片城墙进行修葺太费钱,所以砌了一道竖墙抵住了墙面。   杨帆知道这道墙后面就是仓城,不禁心中一动。   他来到洛阳之后,身负血海深仇,寻找的仇人皆来自官场,他也预料过复仇的过程必定十分艰难,也曾想过一旦暴露身份该匿往何处,这仓城就曾在他的考虑之中。那两个突厥女人会想到这里么?   杨帆想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走到墙边,抬头看了看那堵竖墙,墙基只到他腰部,之上就是一道倾斜的一人宽的墙面,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杨帆把灯笼丢在地上,一脚踩灭。把障刀挪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便纵身跃上墙面,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调入百骑后,配备的武器就是障刀。唐军中有四种刀,仪刀主要用在各种仪式上,虽然华丽,但实战效果逊于其他三种刀。陌刀是重兵器。其形制有些像斩马剑,用于战场厮杀极为犀利,但是在宫中使用就嫌笨重了。   剩下两种刀就是横刀和障刀。障刀比横刀更短,也是四种刀中唯一带有弯曲弧度的,轻便灵活。便于近身肉搏,同时一旦刺入人体,拔刀时可以给敌人造成二次伤害,所以百骑的日常佩刀都是障刀。   春妞儿和朵朵逃进仓城后并没有逃向太远的地方,她们对这儿不熟,而且朵朵滑下墙头,再接春妞儿下来时,春妞儿顿了一下,动了胎气,也无法逃得更远。她们就近逃进了一处仓窖。   而朵朵冲出去寻找水源时,已经被夫人下体流血,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坏了,匆忙之中又没有掩门,所以杨帆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间仓窖。   通向仓窖的是一条幽仄狭长的台阶通道。杨帆持刀侧立在门口,向里边探望了一眼,便蹑手蹑脚地潜了下去。在黑暗中凭着脚下的感觉一步步沿着石阶走下去,走到尽头处站住,便隐隐听到了……   听到了一阵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在这样的夜里,在深深的地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饶是杨帆一向胆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心地探出头,向仓窖里面看了一眼,巨大而空旷的仓窖里面,他看到了一盏灯。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当中,那盏灯发出橘黄色的光,暖暖的、静静的,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个方圆不过数尺的朦胧的光团,在那光团的中央躺着一个女人,因为距离太远,以杨帆的目力也无法看的更清楚。   他摒住呼吸,握紧了刀,一步步地走过去,离那朦胧的光团越来越近,这时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倚墙半坐着,头发散乱,身上、手上乃至脸上,到处都染满了血迹。   她怀抱着什么,婴儿的哭泣声忽尔又响起,这个女人动了动,似乎舒展了一下怀抱,然后孩子的啼哭声再度中止,杨帆站在黑暗中,再不向前一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原来,那妇人身后无尽的黑暗就是一堵墙壁,难怪他方才站在入口处看不清楚。他看到那妇人自腰腹以下,月白色的襦裙已经全部被血染红,在微弱的灯光下本不是那么刺眼的血迹,却因为她苍白的脸色和满身满脸的血迹而显得怵目惊心。   她的肠腹……   杨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下去,忙把目光再移到她的脸上,她的怀里,他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一个赤裸的、身上还有斑斑血渍的婴儿,婴儿被她抱在怀里,正在起劲地吸吮着,而那妇人则垂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脸的甜蜜与幸福。
第一百九十章 老狐狸 苗神客家里正在操办后事。   苗神客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婿也与他住在一起,应门的是苗神客的大女婿王齐,见到狄仁杰,获悉这些人是天后派来祭拜慰问的时候,王齐连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武则天虽然怀疑苗神客是他杀,但是苗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苗神客是承受不了武后的压力而自尽,因此所谓的天后遣使慰问,自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戏,但这种心态,他们并不敢表露出来。   狄仁杰一双老眼何等敏锐,他不但察觉到苗神客的两个女婿王齐和李先广悲恸之色是装出来的,甚至还察觉到他们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如果不是灵棚高搭,又有旁边天宫寺方丈派来的和尚在那儿嗡嗡地念着往生咒,苗神客的一儿两女哭声不绝,现场气氛太过沉重,他们甚至会不自觉地露出喜色。   这也情有可愿,他们毕竟不是苗神客的亲生子女,苗神客潜居于此,避门不出,原因是什么他们一清二楚,而武则天到底会怎么处置苗神客,他们心里并没有谱。恐怕他们平素没少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被武后一道旨意,来个满门抄斩,如今苗神客死了,系在他们脖子上的这道绞索才算是解了去。   熟谙世事人情的狄仁杰看在眼里,只是暗暗一叹,并不点破。他并没有告诉苗家人自己是奉旨来查办案子,只是上香、祭拜之后,与苗神客的儿子攀谈了一阵,问了问苗神客“自尽”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当日苗府可曾有客人登门造访等等事宜。   杜闲作为苗神客的弟子,也穿了孝衣,里里外外的跟着忙活,忽然,他看见随那姓狄的胖老头儿同来的一群人中有个比较熟悉的面孔。仔细看了两眼,不由叫道:“啊!是你!”   杨帆弯腰摸摸他的脑袋,道:“小兄弟,你也在这里呀。”   狄仁杰听到二人对答,扭头道:“哦。你们认识?”   杨帆道:“是,前些时日,奉上官待诏所命,曾登门向苗学士求过一副字,当时就是这位小兄弟为我开的门。”   杨帆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今日再来,已与苗学士阴阳两隔。”   狄仁杰神色微微一动,问道:“可是贤侄救我那天?”   杨帆道:“正是!”   苗神客住在这里。实际上等同于软禁,狄仁杰也知道看管他的人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好诗文,专与词臣交道,来索一副字。那是很寻常的事情,便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对苗神客的儿子和两个女婿道:“老夫这就回去了,几位还请节哀顺变!”   苗家人连忙回礼,狄仁杰领着杨帆、张溪桐等人便往外走。苗家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就回去了,狄仁杰站在大门外并不立即离开,他看看那条狭长幽仄的巷子。又瞧瞧左右的高墙,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一会儿,舒阿盛快步走了过来,舒阿盛是狄仁杰的贴身伴从,一直也随在他身边,只是到了苗家不久。他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舒阿盛来到狄仁杰身边。作揖道:“阿郎!”   狄仁杰问道:“怎么样?”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巷口那卖枣儿、核桃和香烛的几个小贩,在苗学士自缢的那天,并不曾见过有人进入这条巷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他们就能记得这般清楚?他们这些生意人,一直盯着这巷弄不成,怎敢确定一天下来,无一人入巷而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他们说,因为这条巷弄里边就只姓苗的一户人家,苗家少有人到外面走动,除了一早苗家下人会出来买点菜,整天整天的都不见苗家人出来,也从不见有人进去,所以他们不需要记得苗学士自缢那天有没有人进过巷子,实际上这些天就一直没人进这条巷子。”   狄仁杰点点头道:“嗯,这样说来,他们的证言就可信了!”   他仰起头来,瞧瞧左右那两堵高墙,说道:“若是苗学士当真不是自缢,则必是有人逼迫,而这人又不是循正常路径而入。你们看,这巷子左边是天津桥,长街闹市,人来人往,不可能有人从这一面逾墙而入。宅子后面就是毗邻天津桥的洛河,那个地方一样不宜潜入,剩下来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哥真是草根  此时,杨帆已赶到羽林卫的“百骑”所在,正式进行交接,他已经拿到兵部调令了。 羽林卫作为元从禁军,在玄武门有一支常驻武装,那就是“百骑”。所谓“百骑。”是天子最为信赖的一支武装力量。事实上,在几年之后,元从禁军又发展出了“千骑”、“万骑。”其性质大同小异,都是证明他们更接近天子罢了。 而“百骑”明显是其中最核心的一支力量,他们在宫廷禁卫中的地位仅次于“内卫”。 这里军纪森严,虽然杨帆已经通过了外宫门的检查,在进入玄武门城楼,面见“百骑”旅帅时,依旧受到了严格的盘查。 杨帆的调令勘合检验无误之后,那守门的士兵乜了他一眼,一摆头道:“跟我来吧!” 杨帆跟着他往里走,沿着宽宽的石阶一步步上去,还没走到城楼上,后面“蹬蹬蹬”地又上来两个魁梧的大汉,看到那士兵领着杨帆,其中一人便道:“张溪桐,这人是干什么的?” 领着杨帆的那名士兵笑道:“黄队正,程队正,这人是从大角手调过来的,马上就是咱们‘百骑’的人了。” “哦?” 那两人本来已经超过去了,听到这话却倏地站住脚步,方才问话的那位黄队正扭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杨帆一番,轻蔑地道:“大角手?这帮吹号敲锣的货色里边能有什么人物也配入咱们‘百骑’,这样下去。咱们‘百骑’成甚么了?杂耍么!” 杨帆看了这人一眼,身材不高,微胖,但是丝毫看不出臃肿的样子,平平无奇的面貌,微微不屑的神情,却自有一股凌然之气。旁边那人身材比他高一些。面容清瞿果毅,不似他的粗鲁,却有一些儒雅气。 元从禁军是大唐开国便成为天子亲军的一支武装力量。但是传到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换了好几辈人。为了保持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始终成为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武装。除了最好的装备、严格的训练,每当大唐发生战事时,还会从元从禁军中轮番抽调士兵,到战场上摸爬滚打,体验战场上的血腥厮杀。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百骑”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睥睨之间,自然便有一种威势。然而杨帆在他的逼视之下,神态却异常的从容。 杨帆一样上过战场,一样杀过人。他上战场杀人的时候,可能比眼前这位黄队正还要小得多,何惧他的气势,面对黄队正的逼视,杨帆笑吟吟地道:“英雄莫问出处。大角手里怎么就不能有真正的血性汉子?黄队正,你这是以貌取人吧?” “哟嗬!” 黄队正瞪着杨帆道:“你来劲儿了,小子,你挺狂的啊!看来你是有些出身来历的,我可先告诉你,不管你家世如何了得。在旁的禁军里边,你能得些照顾,捞些便宜,唯独这‘百骑’,你是想都别想,在这儿,都是靠本事吃饭。”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杨某之所以到这儿来,就是打算靠本事吃饭的!黄队正所言,正合我意!以后如果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望黄队正不要忘了杨某,相信杨某不会叫你失望的。” 如今同以前可不同,杨帆已决心闯一番功业以能迎娶自己的美娇娘,他对军伍仕途便认真起来。军伍之中,顶撞上司固然不妥,可是做一只温顺的绵羊更没出息,这是黄队正出言挑衅,他不能怂了。 黄队正气笑了,点着头道:“好!好样的!嘴巴够硬,希望你的骨头也够硬!只要有这样的机会,黄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杨帆微笑道:“那么,杨某就先谢过黄队正了!” 黄队正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程队正一直微笑着打量杨帆,这时见黄队正快步离开,忙也跟了上去,低笑道:“这小子我看着有些眼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就是在击鞠场上大出风头的那个杨帆!” “哦?杨帆?杨帆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旅帅把他弄来干什么,咱们是‘百骑’,不会也要勤练击鞠,以后参加些劳什子的比赛吧?我去问过旅帅!”
第一百七十章 宗室屠如狗 郇王李素节一见周围情形,已然暗生不祥之感,不过却依旧不敢想象,以自己大唐宗室亲王的身份,会不予审理便即处死,一听武攸暨这句话,郇王身子一震,骇然道:“素节堂堂宗室,大唐亲王,你敢?” 武攸暨尚未答话,李规踏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还等什么,将军已经下令,还不动手?” 武攸暨身后众武士一拥而上,把在场的李家男丁尽皆拿下,李素节共有十三个儿子,最大的已经成年,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也被人从他们的母亲手中夺下,那些妇人和年纪小的孩子吓得放声大哭。 李素节被人牢牢扣住双臂,一双眼睛都红了,他双目噙泪,悲愤地喝道:“太后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 武攸暨闭口不语,李规嘿嘿笑道:“怎么?你还打算阴曹地府告上一状不成?哼!动手!先把他的儿子绞死!一个一个的绞死!” 李规说着,脸上浅浅的麻子因为面皮胀红,都特别的明显起来,似乎对那残忍的一幕特别感兴趣。 “且慢!” 武攸暨一声大喝,制止了官兵的行动,李规霍地转向他,目光阴森森的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将军这是何意?莫非……你想违抗上意?” 一位亲王,有人控之以谋反罪名。便不教而诛,武攸暨深知此举大大地不妥。但他更清楚,他不从命更不成!这个命令虽是来自于武承嗣和武三思。却一定是武则天的意思,否则纵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绝不敢下此命令,如果他不从命,他将被整个家族抛弃。 武攸暨咬了咬牙,霍地一转身,把手一挥。喝道:“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先……赐李素节一死!” 叫一个父亲亲眼看着他的骨肉被绞死,这是何等残忍的摧残?而且他的孩子还不只一个,而是十三个!从大到小、从成年到婴儿。足足十三个,郇王要眼睁睁看着十三个儿子一个一个的被绞死,那股怨念,武攸暨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唯一能施舍的慈悲,就是先处死李素节。 一条白绫套到了李素节的脖子上,李素节仰天悲嘶:“我李唐宗室,皇家子孙,何时沦落到草芥犬狗一般!苍天……呃……” 他一声悲呼没有喊完,脖子上的白绫就绞紧了,两个力士一左一右。脚下扎着马步,手中扯紧了白绫,绞得那白绫吱吱嘎嘎直响。李素节面孔涨得通红,一双眼睛都要突了出来,那白绫吱吱嘎嘎地绞着,过了半晌,李素节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倏地一下软下来。 白绫子还在继续绞着,旁边传来女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李素节那些年龄尚幼的儿子们惊恐的哭泣声。郇王世子和几个兄弟想要挣扎反抗,可是他们身上本就锁着铁镣,又被那些强壮的士兵扭紧了手臂,哪里能够动弹分毫。 武攸暨根本不敢看这一幕,早就走到船舷边,望着外面悠悠河水不肯回头。李规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废物!亏你也姓武!” 他摆摆手,两个壮汉一松手,李素节就软倒在地,本来依着规矩,还要以湿巾蒙面,以防受了绞刑的人命大,还能缓过气儿来,可李素节往地上一倒,白绫子一撤,看他脑袋扭得诡异角度,分明是两个力士用的力气太大,已然把他的脖子扭断了。 李规嘿嘿一笑,挥手道:“好啦,该送咱们郇王世子上路啦!” 扭头望水,不敢回顾的武攸暨听得眼角急急跳了几下。 “下一个……” “下一个……” 李规看着这些凤子龙孙,像条狗似的在自己脚下呜咽着死去,隐隐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所乘的画舫从对面缓缓驶来。 太平公主立在船头,风不断吹起她的衣带,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上船时,她激愤莫名,然而随着气愤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腹悲凉。 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树,枝干被不断地锯掉,眼看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主干,很快就要枯死、腐烂,轰然仆倒,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为大唐掘墓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能、也无力去阻止,她也是李家的子孙,看在眼里,那种滋味何尝好受?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为郎巧谋划 上官婉儿凝视着杨帆道:天后登基在即,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而它必然、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去捅破。这个人要代表民意,所以官不能太大,更不可以是武氏子侄,而寻常百姓又太过儿戏,所以,必然要选择一个低阶官员。 上官婉儿道:你曾是修文坊丁,又曾在白马寺为僧,当过禁军士兵,蹴鞠与击鞠之名扬于洛京,有大批拥趸,你不但可以代表,更可以轻易汇聚三教九流各方人士带头劝进,功与首功截然不同,只要你立下这份功劳,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杨帆道:有功也当有才,只是带头劝进,就能位极人臣? 上官婉儿笑了,柔声道:郎君难道不曾听说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杨帆恍然,他思索半晌,缓缓问道: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上官婉儿目中掠过一丝异色,问道:郎君不愿劝进?也觉得‘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杨帆摇摇头,道:这天下是李的当皇帝还是姓武的当皇帝,是男人当皇帝还是女人当皇帝,很重要么?我不以为然,只要他是一个能为天下带来福祉的好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我在南洋时,就曾见过一些小国是女子为王,百姓们安居乐业,也没见天塌下来。 只不过,以劝进而为进阶之道,虽是捷径,也是险径,我在南洋时,曾有一位甚有见地的长辈,教诲过我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也曾同我讲过古往今来许多天下大事,自古以此捷径飞黄腾达者,大多没有好下场。 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却骤然踩在无数人头顶。便会成为他们理所当然的敌人。尤其是如今,朝中酷吏横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如此上位者更是凶险之极。再者,用这个办法上位,也会被人瞧不起,若做一个被人轻鄙的官,我不会快活。婉儿定也不会快活。 上官婉儿欣然道:婉儿也有这个担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向郎君分说其中利害,想不到郎君竟已洞烛玄机,看得如此透澈。 杨帆笑道:你莫捧我。我对官场,毕竟所知不多,哪有这般本领。你只一说,便把其中利害看得清楚。实际上,是因为你方才说过,你想了两个办法,还说另一个难了些,需要细细思量若是这个以劝进上位的法子没有坏处,以婉儿的冰雪聪明,何必煞费苦心再去想第二个办法?我是因为想起你这句话,料定这个办法必定是大利大害两相伴随。所以才绞尽脑汁去想,它到底有何不好。 上官婉儿抿嘴一笑,道:郎君何必过谦。虽说如此,但闻有这样的晋身之阶,又有几人还去细思其中害处。郎君年纪轻轻,心思如此缜密,实非寻常男儿可比! 杨帆一揽她的纤腰。笑道:若是寻常男子,岂能入了上官待诏法眼? 上官婉儿仰起脸来,娇嗔道:你还叫人家上官待诏! 杨帆道:不叫不叫,只叫婉儿,我的好婉儿!俯下头去。捉住她的樱唇,一番唇舌挑弄。惹得上官婉儿软了娇躯,气喘吁吁地瘫在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如缕,这才问道:婉儿那第二个法子又是怎样? 上官婉儿被他弄得身子都酥软了,只觉他一亲上来,身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甘美,长到二十五岁,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杨帆问完了话,婉儿还跟醉酒似的晕在他的膝上,清醒半晌,才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嗔道:坏人,你这样子,把人家弄得迷迷糊糊的,还怎么说话? 谁说这小女子不通男女情事,毕竟是熟透了的女儿家身子,欠缺的只是毫无这种认知,如今稍经撩拨,便自然而然地焕发出万种风情,若她在情爱上的天真幼稚再成熟一点,不知该是何等的迷人了。 上官婉儿坐起身子,理了理鬓边秀发,这才说道:另一个法子,就困难一些,现如今,我也只是大概有这么一个想法,至于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好生思量一下。 杨帆道:你且说来听听。 婉儿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地道:我想的第二个办法,是依旧在军中发展。不过,要调离南衙十六卫,加入北衙。
第一百五十一章 骂倒关夫子 正殿里静悄悄的,坐了七八位学士。这些学士年纪最老的已近七旬,最年轻的一位也有四十六七的样子,殿上摆放了十几张卷耳案几,每张案几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案几上有文房四宝和各式的书籍,旁边还各放一个陶制的大瓮,里边竖放着许多卷轴,一进殿去,一股墨香便扑面而来。 那七八位学士是负责修史、制诰,归纳各类文案的官员,他们的活儿比较轻松,几年的历史大事,形诸于笔下也不过百十来字,所以平时无所事事,除了写字儿、画画儿,偶尔接些私活赚些润笔费,便是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自得其乐。 此时,他们正围拢在一张几案前,摇头晃脑地吟哦着,上官婉儿一进来,在殿中侍候的几个小内侍先看到了她,急忙上前施礼道:“见过上官待诏!” “啊!上官待诏来了。” 那几位文士看见上官婉儿进来,纷纷迎了上来。上官婉儿吁了口气,展颜笑道:“几位学士可是又有佳作了么?” 一位五旬学士捻着胡须呵呵笑道:“上官待诏来得正好,关老刚刚写了一首好诗,正要请上官待诏品鉴一番。” 关老指的是这些学士中年纪最老的那一位,此人名叫关逸,今年已六十有七,因为资历最老,所以见到上官婉儿,也只有他可以托大坐在座位上不用起身相迎,听那学士吹捧,关逸呵呵一笑,怡然自得地刚要去拿写好的那篇诗文,旁边一位学士凑趣地捧了起来。 这位学士捧诗在手,对上官婉儿道:“张某代关老吟哦一番,请上官代诏品鉴!” 这位学士叫张亮,也是史馆的一位学士。当即捧诗在手,摇头晃脑地道:“早朝开紫殿,佳气逐清晨。北阙华旌在,东方曙景新。影连香雾合,光媚庆云频。鸟羽飘初定,龙文照转真。直疑冠佩入,长爱冕旒亲。摇动祥云里,朝朝映侍臣。” 张亮念完了诗,关逸微笑道:“老夫今日起了个大早,一早到史馆来。遥见明堂方向天后正召开大朝会,百官上殿,气象庄严。一时有感,归来酝酿良久,才写就这首诗,上官待诏以为此诗如何?” 上官婉儿道:“关老这首诗立意高远,韵味十足。把皇家早朝气象描述得淋……” 她刚说到这儿,杨帆在门口探进头来,扬声问道:“上官待诏,东西已经搁好了,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在下就先回去啦。” 关逸老夫子捻着胡须。微阖双眼,面带微笑,轻轻颔首。正如闻仙乐纶音地听着上官婉儿的赞誉,突然被人打断,顿时眉头一皱,张开眼来,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哎呀!你是……杨帆!” 史馆中侍候的一个小内侍听见杨帆说话。定睛一看,突然惊喜地叫起来。一句话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急忙掩住了口。 这个小太监平时也喜欢蹴鞠,当日杨帆在宫中比赛时,他也曾在场观看,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记忆颇深,这一眼认出,忍不住就叫出声来。 不想他这一叫,学士中最年轻的那位林熙明林学士也忍不住欣然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他就是杨帆?当日蹴鞠连进五球,又与太平公主一起,以五敌十,在击鞠场上大败吐蕃的杨帆?” 击鞠当真是大唐最广泛、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拥趸无数。这位林学士也是个击鞠、蹴鞠迷,平时闲来没事,也会与三五知交约战,一块蹴鞠或击鞠取乐,得知眼前这位禁军卫士就是他常常谈及的杨帆,不禁又惊又喜。 关夫子见林学士也对一个宫中侍卫的出现如此大惊小怪,心中更是不悦,便拖着长音儿,淡淡地问道:“这个侍卫,是什么人呐?” 一旁张亮答道:“就是宫中一个侍卫,听起来,好像是擅于击鞠。 关夫子“喔”了一手,眼皮一耷拉下去,左手一牵右手衣袖,提起笔来饱了饱墨,在纸上随着挥洒着,不屑地道:“击鞠,小道也,与国无益,与民无益,不过是娱人娱己的一个小玩意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林学士听他语含讥诮,不觉胀红了脸庞,只是关夫子资历太高,他不敢反驳。
醉枕江山*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碰不得的妞妞 杨帆回宫的时候,走的是玄武门,因为引仗司住在城西的夹城。 当然,从西门回去的话距夹城最近,可那就要绕到城外去了,因为皇宫占了整个洛阳城的西北方大半个城池,宫城的西面是夹城,夹城之外就是洛阳城的城墙了。 杨帆在玄武门向守宫门的卫士亮出鱼符,检验之后步入宫中。 在宏徽殿和流杯殿之间有一段空旷地带,由此向西一拐,就可以沿那条宽敞的御道直接走向夹城。 杨帆绕过宏徽殿刚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同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谢姑娘,你不要走,咳咳,你不要走啊,咳咳咳……”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谢小蛮快步从贞观殿后的甬道走出来,一个转身就往夹城方向走去,根本没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在谢小蛮身后还追着一个男子。杨帆下意识地往路旁一闪,避到了一根粗大的红色殿柱后面。 谢小蛮站住脚,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着,恼火地问道:“武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你追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追她的那人正是武厚行,武厚行前天入宫见到了武则天,武则天本来想马上给这个侄子安排一个官职,她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经进行得越来越快,朝里多一个武家人做官,她的事情就更容易一分。 可是武厚行一嗅到满殿的龙涎香气,就咳个不停,虽然百般想忍也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了。武则天听他那声音,好像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似的,不禁大失所望,这样一个痨病鬼。如何能当大事? 无奈之下,武则天只好安排他先在皇城外住下,吩咐御医为他调治身子,等他身体好些再说。可这武厚行哪里坐得住,他身子弱确实不假,不过他整天吃着各种大补之物,虚火可旺着呢。 一想起那日雪中邂逅的那位俏丽少女,这个乡下大宅院里蹦出来的少爷秧子就心痒难搔。是头一天面见姑母时没办法立即提出索要侍寝丫头的要求,再加上当时咳得异常狼狈,这话题先压下了。如今他是越想越难捱,于是又跑到宫里来了。 不巧的很,他来的时候。武后正在休息。昨儿武后与沈太医一夜**,虽说她保养得宜,可年纪毕竟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上午朝会。下午撑着批阅了一些奏章,实在有些困乏,就在贞观殿里小睡歇息。 武厚行自觉跟太后都姓武,宫里上下都是他武家的奴才,所以大剌剌地就往里闯,可宫里的规矩哪能跟他武家大院儿一样。上官婉儿听人进来报信,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叫他候着!”武厚行就只好在外面候着了。 武厚行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斜,武后甜睡正酣。犹自不醒。武厚行无聊之极,在各处偏殿东逛西逛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东西了,正想先行出宫回去歇着,明天再来寻他姑母讨那个俊俏可人的大丫头回去给他暖床。却不想正好谢小蛮歇值交班,从宫里走出来。 武后行一见她便欣喜若狂。凑上去搭讪起来,又是问名字,又是问岁数,小蛮见他是武后的亲侄儿,一开始还彬彬有礼地答复,可是瞧他越问越浑,着实厌恶,便向他匆匆告辞了,武厚行哪肯甘心,一路追了出来。 武厚行撵上谢小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还叉着腰,大概儿有点岔气。 他急急地喘息了几口,说道:“谢姑娘,你别走啊,我……咳!本公子,喜欢跟你说话。” 谢小蛮轻轻地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武公子,你请自重!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慢着慢着,咳咳咳……,我……我当然有要紧的事情!” 武厚行急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刚说了半句话,又俯首急咳不止。 谢小蛮不悦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武厚行看看面前那张瓜子脸蛋,眸如点漆,清丽绝俗。还有她那秀丽挺拔的身材,那双悠长结实的大腿,光是一双腿,已经高过他的肚脐眼,要是有这样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抱在怀里……
第七十四章 三岔口 杨帆思索着,目光投注在前方一片树丛上,这里隐藏着一个弓箭手,这是杨帆看到的,问题是,对方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刺客或刺客有同党就在杨府之中,并且加强了内部人员之间的互相监督,那么弓箭手的配备,是否会叫他们全然知晓? 杨家宅院虽大,但是以弓箭的猎杀范围,三十个人不需要过于分散,一个地方至少安排两名弓箭手。黄麒麟高挑灯烛,在这里喝酒吃肉,分明是以他自己为饵。那么,这个位置甚至可能有第三名弓箭手? 杨帆思索已定,向对面的段未峰笑了笑,小声道:“段兄,小弟去方便一下。” “等等,我也去!第七十四章 三岔口” 标枪似的站在那儿,一脸不苟言笑的段未峰一见忙也追上来,可是杨帆并未赶向茅厕,而是绕到亭左一丛花木后面。这小亭三面环有草木,一面是一条碎石小径,他就大模大样的走向其中一面,开始宽袍解带。 花小钱回头瞧见,训斥道:“你干什么呢?” 杨帆回头道:“小的方便一下。” 花小钱大怒道:“当这儿是你家菜园子呢?不知道茅房在哪?这儿也是能方便的?” 杨帆被他一顿训斥,讪讪地系了裤子,灰溜溜地走开了。 花小钱扭头对黄麒麟道:“府里头压根就不该用这些人的,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什么规矩都不懂。” 黄麒麟微笑道:“多双眼睛、多双耳目总是好的,除非那刺客会隐身术,否则这些人多少总会有些用处。” 杨帆向茅房走去,那个叫段未峰的“坊丁”快步跟上来,杨帆扭头笑道:“段兄也要方便一下么?” 段未峰依旧一脸的不苟言笑:“还是互第七十四章 三岔口相照应一下吧,那刺客说不定随时会来。 进了茅房,杨帆佯装解手,飞快地思忖着,方才他走向的花木丛中并没有藏人,他看到的那名弓箭手就藏在小亭的右侧,那里视线宽广,可以照应到三个方向,如果有第二个弓箭手,既然没有藏在左边,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小亭后面的花丛里。 而这个方向已经不能再做一次试探了,现在他们已经对内部的人起了疑心,如果采用对耗的方式也不妥当,万一他们把武侯和坊丁都赶出去,或者把杨明笙送往别处,势必会给自己增加更大的困难。 唯今之计,只能速战速决。可速战速决,能不能挖出他们幕后的真正主使呢?一步步地施压,才会让幕后元凶更容易主动现身呐……“” 杨帆心中取舍不下,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天爱奴对他说过的话:“遇事当三思而后行,有些事情,不是刀剑就能解决的,多动脑子,说不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眼下的事情,岂是动动脑子就能解决的? 要引蛇出洞…… 引蛇出动…… 杨帆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留下杨明笙一条线就够了,先把蔡东成一行人解决掉,只剩下杨明笙一个人,他势必会主动向他的幕后主使求救,又或者…… 正想着,外边传来段未峰不耐烦的声音:“杨帆,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杨帆笑嘻嘻地走出去,摸着肚子道:“段兄不方便一下吗?” 段未峰强忍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杨帆笑嘻嘻地跟在他背后,目光却落在段未峰的佩刀上,刀在段末峰的腰间摆来摆去,那是与自己的刀一模一样的一口制式钢刀。 两个人回到小亭的时候,黄麒麟眼前已只剩下一堆鸡骨头,他打着饱嗝站起来,说道:“某也去方便一下。” 花小钱和刑部公人王武略同时站起身来道:“我等与备身同去。” “好机会!” 杨帆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眼前几人站位的变化虽只是一刹那,却足以让他把握。杨帆忽然惊“哎!”一声,一掌便削在段未峰的后脑,同时纵身向前扑去。 段未峰应声便倒,黄麒麟抬头,看见杨帆一掌砍昏了段未峰,讶异之色刚刚一闪,又见他纵身向自己扑来,不由为之大惊,马上便伸手拔刀。
第三刀! 第163章、第三刀! 听到郭云纵反问自己说‘没有’,金玲以为他仍然不相信自己。。 知道他的变态脾气的金玲心中大骇,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急忙解释着说道:“郭总,我真的没有找人假扮t4的粉丝去蝴蝶演唱会捣乱------我让他们假扮t4,那不是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情就是我们做的吗?我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的啊。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 突然,金玲表情煞白的说道:“难道他们已经提前发动了?” “什么提前发动了?”郭云纵问道。 “我安排了一些人进去,准备在演唱会中场的时候让他们发生冲突,然后双方大打出手------这样,蝴蝶组合的演唱会必然要受到影响中断,在场的记者拍下这一幕,一定会大肆报道这起丑闻事件。自家歌迷在演唱会现场斗殴,大家就会知道蝴蝶组合的歌迷都是什么样的素质了。这对他们的形象伤害还是非常大的。可是-----现在演唱会刚刚开始,我也没有给他们指令让他们行动啊。” 郭云纵拉着金玲坐到自己的电脑前,指着那群闹事的人,问道:“是不是他们?” 他安排人员将演唱会现场的视频拍摄下来,他的电脑上安装了终端设备,可是第一时间知道演唱会的进程。 金玲认真的打量了一阵,说道:“人虽然不是我找的,可是他们的照片我都见过------这里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砰! 郭云纵一拳砸在桌子上,表情阴狠的说道:“我们被人害了。没想到白素这个小婊子的手段这么毒辣。” “郭总,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让他们提前动手?”金玲问道。 郭云纵还在犹豫的时候,就看到一曲《蝴蝶》唱完之后,‘唐心’握着话筒开心的笑着,说道:“蝴蝶的粉丝是最亲密也最有素质的团体。我们热爱音乐,热爱和平,也不畏惧任何挑战。我不知道那些人还有没有更加肮脏的手段,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能够把最好的声音送给你们。” “是的。歌声就是最好的武器。我们用音乐来回击他们。现在,送给大家一首《青色》。。” 嗷-------- 现场粉丝们再次狂叫。 为了蝴蝶组合的豁达和勇敢,为了这充满火药味的演唱会,也为了这场音乐盛宴。 如果说,以前蝴蝶组合的音乐只能在歌迷粉丝的心中打八十分的话,那么,今天晚上的同仇敌忾让他们更加紧密的拥抱在一起,他们成了一家人,一个人,他们有着共同的愤怒,也有着相同的喜悦。 所以,如果现在让他们给蝴蝶组合打分的话,他们会打上九十分甚至更高的分数。 这些人,还有即将了解这场演唱会矛盾始末的人都会给予蝴蝶组合最大力量的支持。 明星的光环来源于粉丝的拥护,写手也是。 就连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娱乐记者们也对蝴蝶组合的表现大加赞赏,觉得t4做的实在太过份了,让人反感。 让自己的歌迷来闹事儿算是什么回事儿? 谁没有几个歌迷?如果所有的明星都这么干,以后谁还能正常的开一场演唱会? 郭云纵的脸色越发的难堪,眼睛狠狠地盯着‘唐心’,说道:“不用了。既然她们把话已经说出来了,我们再使用这些小手段就有让人笑话了------那些t4粉丝虽然不是我们安排的,但是仍然会有人觉得我们愚蠢,再找些人出来小打站闹,只会 末世千年txt下载 让人觉得我郭云纵小家子气。而且,无论他们的演唱会出现什么事故,都会让人相信----这就是我们做的。”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了吗?”金玲气愤的说道。“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实在是太过份了。” “什么都不做?”郭云纵讥笑着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在针对蝴蝶,如果我不能把她们拍死,我这张脸往那儿搁?”
三十二、私奔风云 一大早,杨帆照常去开坊门,今儿是月末最后一天,明天起就要由他人轮值了。 似乎一切如常,开坊门时,他依旧被人撞得风中芦苇一般摇曳,被胆大泼辣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揩油,换来一天的好心情。 走在街上,小吃摊主们依旧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只有经过修文坊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时,略略有些不同。那处棚子冷冷清清的,宁姊今天没有一早出摊,杨帆知道,她今天一定是忙活退婚的事情去了,因此也不担心。 但是当杨帆回家吃过天爱奴调制出的清淡小菜、熬出的香甜米粥,赶到坊正府里应了差事,开始今天的巡察游弋时,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街头巷尾,总有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一边说一边还不停地看他,神色相当的诡秘,可是当他走过去时,这些人却马上顾左右而言它,不咸不淡地扯起了闲话。 杨帆有点发毛的感觉,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杨二。” “黄员外。” 杨帆微笑着站住行礼。 迎面走来的正是黄招平黄员外,黄员外极其圆润的身子走得很是轻盈,仿佛一只皮球似的,颤呀颤的弹到他的身边,一张胖脸笑得天官赐福一般。 杨帆有些意外,黄员外平素与他街头碰见,一向不怎么打招呼的,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忽然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黄天官笑吟吟地开口了:“杨二,怎么两眼都是血丝啊,昨晚没有睡好么?” “哦,黄员外,我……” 黄员外根本没想听他的回答,马上接笑道:“呵呵,年轻人嘛,不要害羞,某可是过来人了,这种事情,还是要悠着点好,要爱惜身体,啊?” “呃……员外说的是……” 黄员外圆润地从他身边飘了过去,那步态,那风情,仿佛前方路上有一座山峰,山峰下有一道竹篱,竹篱内有一丛秋菊,胖胖的黄员外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五柳先生,正悠然行去,篱下采菊。 杨帆望着黄员外的背影,如丈二金刚一般摸不着头脑,他正觉有些古怪,担着菜挑子出摊的宋二伯看见了他,便站住脚步,笑道:“杨二,听说你家自己开伙做饭了啊,可要买些菜么?” 杨帆一怔,昨天傍晚时分自家飘起一道炊烟,这就有人注意到了?莫非这宋二伯乃是一位隐居不出的世外高人,有事没事的就站在他家土墙上四下望气? 一身粗布衣裳,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宋高人笑道:“菠菜、茭白,莴苣、蘑菇、苜蓿、荠菜、金针菜,都是新鲜的,你看看挑点儿什么。” 杨帆迟疑地道:“这个……,二伯,我身上没带钱,下回吧,下回再照顾你的生意。” 宋二伯从挑子里拿出一把韭菜,递到杨帆手里,很慈祥很得霭地道:“你现在花钱的地方多,想来是有些拮据的。需要了就跟二伯说一声,怎么也不差你那一口。喏,这把韭菜送给你,回去剁个菜馅炒个鸡子儿什么的,味道极好。” 宋二伯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嗓门道:“二伯跟你说,韭菜这东西,补肾壮阳喔。” “嗯?” 杨帆正诧异间,宋二伯已带着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挑着担子扬长而去。 杨帆慢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原因所在:“马桥!这厮那张破嘴,就没个把门儿的么?” 杨帆一俟想清缘由,愤愤然便去寻找马桥,走了两条巷子,还没找到马桥踪影,迎面忽有一个绿衫少女姗姗走来,这少女发梳百合髻,领一条大黑狗,“目不斜视”、“旁若无人”,杨帆一看正是小东姑娘。 “不好!”杨帆欲待要躲,小东已然走到面前,杨帆正要欺她眼神不好,硬着头皮与她擦肩而过,小东看一看他,却迟疑站住,唤道:“可是杨家二郎当面?” “啊!啊啊!小东姑娘啊!” 杨帆苦笑站定,打个哈哈,仿佛才看到她似的,笑脸迎上,说道:“正是杨帆,小东姑娘,你这是到哪儿去呀?” 小东蹑着猫一样的步伐贴近了,直到杨帆能清晰地数出她鼻尖和两颊的雀班数目,才眯着眼喜道:“啊,果真是二郎。”
第三十章 我想多吃一碗饭 杨帆听得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天爱奴之所以一再地强调父亲的无奈,一再地强调她不恨父亲,恰恰是因为她童年时所受到的伤害太深,尤其是来自于亲人的离弃,这如同一个梦魇,挥之不去。[~]她不想恨,却又忘不了,只好用这样的办法,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的心灵。 天爱奴目中隐隐泛起泪光,幽幽地道:“可是,天不绝我,大概是因为那三天有了吃的,我居然有了点力气,我醒了,攀着井里砖石剥落的空洞处爬了出来,一个人随着逃难的人群走乡过县,到处流浪,后来……我被一个磨坊主收留了。” 天爱奴笑笑,道:“那个磨坊主对他娘子说,要先拿我当童工养着,等我长大了,就给他那傻儿子当婆娘,替他们家传宗接代,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背着我,他知道我没有选择。其实我很开心,至少我能吃饱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磨盘高,骨瘦如柴,磨坊主给我那些吃的也仅能活命。我没有力气,不小心被拉磨的驴子撞倒,竟然没有力气爬起来,被蒙住眼的驴子依旧一圈圈地拉着磨,把我踩得奄奄一息。 治伤是要花钱的,磨坊主觉得划不来,就把我丢出了村子。饥民们绿着眼睛围上来,想要把我生生地吃了,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马上的人看起来很精神,衣装很整洁,因为瘟疫横行,他们脸上都蒙了厚厚的毛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其中有一个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也许一路上他们已经见惯了种种人间惨剧,我没有看出他想救我的意思,我想,我马上就要被人吃掉了,可是他明明已经从我身边驰过,忽然又转了回来。 那几个饥民呲着白森森的牙齿扑向我,想要生吃我的肉,这时候,那个人挥起了手中的鞭子,有气无力的饥民在他的鞭子下面就像一个个纸糊的人儿似的倒下,我被救了。他给我治伤,给我饭吃……” 杨帆问道:“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愿意救你?”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答道:“后来,他告诉我,他一路上见到了太多垂死的人,有的人看他们经过,会露出乞求之色;有的人会恐惧死亡,哀嚎哭泣;有的人则麻木不仁,对他们视而不见……”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道:“而我……,他说他在这个六岁的小女孩眼睛里,看到的是解脱的平静,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有这样超脱生死的目光,他觉得很不寻常,所以……他救了我……” 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天爱奴仰起了头,过了许久,当她缓缓低头时,眼睛虽然是湿润的,泪水却已消失,她终究没让眼泪流下来。她凝视着杨帆,一字一字地道:“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天爱奴,人不爱奴,天爱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紧紧抓着杨帆的手,杨帆能感觉出,在那地狱般的日子里,她所遭受的打击,不仅仅是来自干旱、蝗灾、瘟疫,不仅仅是目睹惨烈的死亡,趁火打劫的灾民,还来自她的生身父亲。 杨帆柔声道:“无论如何,那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不要总是记在心里。” 天爱奴轻轻抽回了手,手掌柔滑似一匹丝绸,手已抽出,滑腻柔细的感觉还荡漾在他的指尖。她用剑,可是掌中竟没有一个硬茧,这只有在有条件习武之后,细心保养自己双手的人才办得到。 杨帆对这个身份成谜的女孩更加好奇了,但他并没有想去深究,就像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他理解并且尊重别人的秘密。 天爱奴的嘴角轻轻勾起,带些讥诮地道:“你不懂,虽然你的家境也不好,可是至少,你有平稳的生活,至少有个温饱,你哪知道我所遭受的一切。” 杨帆沉默了,其实他也有一个不幸,但是比起天爱奴所遭受的折磨,他觉得自己所遭受的至少是骤然的打击,远没有那日以继夜,永远绝望的痛苦更深,所以他没有反驳天爱奴的话,他沉默片刻,凝视着天爱奴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我听完了你的故事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我想再吃一碗饭。” 天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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