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家部将赛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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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僧产佛田 “放心吧,老军门。那些河工素质不错,只要操练操练,也是个材料。咱们从里面选一部分,编为正式营兵,以后让他们坐镇中州,也好过用那些趟将不是?至于其他的人么,给钱遣散就是。如今乱兵都被打到信阳、光山一带,还怕他们来咱这裹胁河工么?” “可是,这些人遣散到地方,也是要吃饭的啊。那些有功的兵将,还要犒赏。如今开封这府库,可是不怎么宽余,再征收提编,只怕又要有民变。” “放心吧军门。犒赏的事,好办。没钱,咱们分地。这些本地的营兵,谁不想要地?只是如今的地,都在少林寺手里,几十万亩田地都成了僧产,咱们自然就没有地去犒赏了。可如果把僧产收上来,您还怕手头没地么?粮食也是一样,少林寺手里既然有积谷,那就让他们出血吧。只要他们带了头,还怕地方上,其他乡绅不肯露面么?” 看着国舅那一脸笑容,杨一魁心里却有点打鼓。他和方正私交不错,倒是不忍心看自己这个老朋友。再说,少林弟子门生号称几万,这要是少林反了…… 郑国宝安慰道:“少林啊,他就反不了。什么几万弟子,雄霸中州,要真信了这话,这河南就成了佛国了。连一个嵩山派他们都压不住,还怕他们做什么?这事上您可不能退,您一退,这事就不好办了。一切交给我解决就是。人马上么,您借我一千标营,外加杜松一千边军,和河南两营新兵的人,就足够用了。” 十几日后。少林寺方丈室内,少林十八门的院主全部到齐,这在少林若干年的历史上都得算是少有的奇观。要知这些院主,总是这个去疗养,那个去礼佛。不是到南海,就是去五台。总之就是不在家,不开会。即使年底会餐,也不一定能凑的齐人。 这么多高僧聚在一处,上一回还是洪武朝时,严格剃发年龄,不得给年轻人落发,又严查佛产的时候。这一回,众高僧面色惶急,看那神态,情形也不比上一回来的乐观。 “方正师兄,这回你可一定要出头啊。你是出身大悲庵的,不能看着自己的宗门吃亏吧?” “方正师叔,这事您可一定得管啊,您要是不管,我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狗钦差这是往死里对付咱们,咱们可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啊。咱……咱……咱告他去!” 本来这些少林和尚天天吃的饱睡的香,没事练练拳棒,逛逛清楼,打打佃户,也没什么愁事。即使是河南兵变时,僧兵们保护佛产,与那些乱兵战斗,损失也不大。毕竟少林是地方豪强,乱军都是以避免伤亡为主,一旦遭遇坚强抵抗,就采取转移态度。 后来他们添置军械,武装得到大幅度强化,又为了战争需要,白面馒头,炖肉敞开供应。这些和尚一个个吃的脑门放光,龙精虎猛,富春院,飘香楼等地的姑娘均表示,僧兵骁勇,抵挡不住。高僧们一个个笑的合不拢腿,真希望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这些日子,十八门的和尚,发现自己的好日子似乎是到头了。先是国舅爷查抄金山寺,少林多年积蓄被查抄了将近八成,十八门差点血本无归。各分院的仓库,也被抄没了不少,接着就是国舅又开始组织开封府的文员,动手丈量土地,检查田地。 僧产不纳税,也是有限制的。少林寺如今实际拥有的土地量,远高于朝廷所许给他们的土地量,换句话说,一旦认真丈量土地,那些僧产,可就要出大问题。 以往朝廷也不是没丈量过土地,当年张居正搞一条鞭法时,声势也是骇人的很。大批文员书吏,下来清丈土地,统计数目。可是人还没走几步,就被几百个好枪棒的少林弟子围了,那齐眉大棍一点“就是你想要征我们少林的地?给我打!” 一通大棒下来,打的六房书吏哭爹喊娘,狼狈而逃。再加上少林方丈亲到京师去哭秦庭,老太后发了话,这量地的事自然不了了之,少林的僧产也就越来越大。这回僧人们本也想用老办法,集结了几百个好枪棒的僧人,结果人刚到地头,就发现一群边军凶神恶煞一样陪着文员们量地呢,见僧人们明火执仗而来,那带队的军官把眼瞪的比包子都大“干什么?你们少林寺,莫非想要造反?和咱们边军练练手?好的很啊,我们在边界杀鞑子虏贼,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光头比鞑子怎么样?” 这些可不是卫所的农夫军户,而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老军伍。那股子兵痞劲头一出,僧人们就没了火种。只得陪笑道:“军爷,老总,误会。这不是闹兵变么?我们怕大老爷们丈量土地不安全,是来当保镖,保镖。” 这还不算,外出的少林僧人也越来越不安全。比如有几位万寿庵的通字辈和尚,到凤来阁去体查民情,访拿乱军余孽,魔教妖人。刚一走出来,迎面遇到一群抚标营的标兵,二话不说就上了绑,说是要替少林正一正门规。 天知道,少林的门规几时归抚标营管?最后还是一人交了五十两银子的风化罚款,才获准回寺。钱不够没关系,打欠条,到时候自会有锦衣卫、边军、标营上门收数的。保证态度温和,行为文明,肯定给你留下一口气回去借钱。 还有延寿庵的和尚,好端端走在路上,看了巡逻的边军两眼,结果就以窥伺边军,意图行刺为名,捆了之后带回军营。与他同行那位,赶紧一低头要走,也被边军以行为鬼祟,必有阴谋为名,一发带了回去。 “方丈,这日子没法过了啊。短短几天时间,我们清凉庵被带走的僧人就有二十多个,其中还包括一个班首。我们手上哪还有那么多现金来交罚款啊?那些边军一口咬定要拿地或者店铺来抵。师兄明查,这分明是要夺咱的产业,这事可不能等闲视之,搞不好,就是第二次佛难啊。” 方正脸上表情严肃,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阿弥陀佛,几位师弟,此事确实关系重大,非同小可。只是这个国舅,不好对付啊。前者要不是老僧拼了身家性命,与他舍命周旋,金山寺的佛藏,就要被他席卷一空了。经过老僧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有理有力有节的斗争,共计保全佛产明细如下:粗粮二千三百三十五石又八十二斗、细粮一千……。” 大悲庵的方申院主,仗着与方正当年一起混过僧兵团,关系比别人亲近。不顾上下尊卑,抢过话头“方丈师兄!你现在还念这些有什么用啊?现在咱们谈的是十八门的损失,又不是年底总结。你是不是拿错发言稿了?” 方正瞪了他一眼,脸上还是那副庄严肃穆的神色。“肃静,严肃。方申师弟,我得批评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方丈,有没有少林,有没有戒律了?我念这个难道是为我自己表功么?我是让你们知道,少林寺在这次的事件里,已经做出了贡献,付出了努力和牺牲,你们十八门不要心里没数。这段日子,寺里的武僧,吃的粮食,都是我从家里拉来的啊。虽然饮食质量有所下降,但是我还是要强调,通过我调阅经卷,近二百年来,没有一个方丈这样做过。”
第一百九十二章约定 “没关系,没关系。”左冷禅多年的一个念想,眼看就能在官方的推动下实现,心花怒放,那张如同万年冰封的脸,也绽开了笑容。“在下明白,有得就有失,想要做大事,就得冒风险。为了五岳派,这些风险,在下愿意冒。” “那既然如此,你们回头就拟个计划书出来,向朝廷递交一下。我看看,尽量为你们争取。不过,本官可不做任何保证,这事,难办的很,难办的很。” 左冷禅又道:“国舅,这事先放一边。我把您请来,另有一桩关系到河南局面的大事,要请您来商议。如今您要赈济百姓,要犒劳三军,必然要地方士绅输捐报效。可着河南地面,少林寺是第一家大财主、大士绅。他们若是肯出钱,别家自然也要跟着出。他们若是带头闹事,别的士绅有样学样,可就坏了您的大事了。嵩山派虽然一向与少林亲善,可是这是大节所在,不能徇私,左某也只好对不起江湖朋友了。我跟您说,少林十八门的仓库所在,我全都知道,我这就给您画出来……” 少林嵩山,一衣带水,睦邻友好。双方的友谊牢不可破,地久天长。在这伟大的友谊作用之下,任盈盈及其部众安全移交到了郑国宝手里,彼此的秘密仓库、违禁军械,也被郑国宝一一掌握。 左冷禅通过在镇嵩军里伏的暗桩,搞到了大批军械,也导致镇嵩军兵变时,因器械不足,吃了大亏。因此左冷禅说左家于平乱有大功,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本来按他的想法,是在原镇嵩军防地,编制三营营兵,从此虎踞开封。可是国舅咬死了底线,只允许左家编练一营,军械上,更是不允许拥有火器、弩、铁甲。这些物资必须全部上缴,然后朝廷按实际情况再往下拨发。 左冷禅固然据理力争,可是大明好邻居方正就在旁边,左冷禅的借口,托词,都会被大师无情的戳穿。作为报复,当郑国宝提出少林军械问题时,左冷禅也积极充当前锋,将少林的军械积蓄全都指点出来,无所遁形。 回程路上,除了原有的标兵及黄河绿林之外,杜松的边军,多了任盈盈的亲兵队。更多了许多车仗,上面满载着金山寺的钱粮,少林、嵩山两家的军械。那些火器、铁甲直接就被边军拿在了手里。杜松乐的找不到北,“奶奶的。跟着国舅就是好,这一下就发财了,这么多的火炮,要得要得。” 马车之内,任盈盈面上有了几分红润,气色比起谈判时大有改观。她虽然发了誓,不救出父亲,绝不肯依从。但是该付的利息,怎么也得付。比如郑国宝此时,将头枕在她那结实的长腿上,她固然羞的芳心乱跳,但也只得依他。 马车的暗厢,都已被两家送的金银塞的满满当当。任盈盈所要的那四件古董,就被她抱在怀里。俯视着郑国宝,她心里倒也没什么反感。这男人至少是有本事的,能把执武林正道牛耳的少林,和五岳之首的嵩山折腾成这副模样,除了他,还能有谁? 再说要没有国舅带的这些药材,自己这支亲兵队,还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人。如今在上好的药材,和素质过硬的医生救治下,伤兵的痊愈速度喜人,看来这只家当还是能保住。 “可惜了我那些藏书了。足足几柜子呢,结果起兵的时候,南北转战,带着不方便,只好烧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齐呢。”任盈盈轻轻叹了口气。王芊芊正给郑国宝掏着耳朵,听了这话,赶忙道:“大小姐,您别着急。那些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让老爷在京师,给您补齐了。” 王巧巧也道“是啊。这回老爷发了大财,买上十柜子书也不成问题,对吧老爷?” 任盈盈博览群书,记性也好。往往把那言情话本上的故事,安到了自己身上。王家姐妹见识浅薄,已经完全被任大小姐洗脑,只觉得一个人身上,能发生那么多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的故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对她的敌意,已经全都化做了可怜,又从可怜变成了崇敬。可怜她姐妹本也是名门娇女,先是被梦儿一通收拾,如今又被任大小姐控制,已经彻底认同了仆役身份。 看二女一脸崇拜的看着任盈盈,郑国宝叹气道“你们魔教确实有手段啊,两个丫头刚一见面,就已经别你给摆布服了。我真恨。你放心吧,你那些破书,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话本,等进了京,要多少,有多少。” 任盈盈嫣然一笑,“要是那样可好。这么多书,可是不好凑。丢了,我这心里还怪舍不得的。不过国舅,你肚子里怎么装了那么的的话本?你这几天说的,泰西国故事,我一个都未曾听过。” 郑国宝暗笑:你个明朝练武的,还敢和我比阅读量么?他这些穿越前看的故事,原本没甚用武之地,明朝写手收入又低,连全勤低保都没有,便是想卖话本,也养不活自己。有那时间,还不如去摆个破靴阵,或者想办法碰瓷讹人呢。可是在对付任盈盈这个文学女青年上,这些故事的杀伤力,尤在金银珠宝,权势富贵之上。 这几天二人切磋故事,任盈盈听的如痴如醉,只觉得这男人就是一座宝山,挖掘不尽。二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融洽。他听任盈盈赞许,也不回答,而是坏笑道:“盈盈,那黑木崖的所在,你什么时候肯告诉我啊?只要你肯说,我这一肚子故事都掏给你,也没关系。还有那话本,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反正如今黑木崖已经姓了东方,你老爹当年的旧部已经十不余一,你何必还为魔教守着这秘密?犯不上了啊。任老英雄救出来以后,咱也是得让他享受几天清福,哪还能让他去做这造反的事?” 任盈盈呸了一口,“我说了。不救出我爹,你什么也别想知道,也别想对我使坏。再说了,黑木崖我说过了,没人找的到啊。我说了跟没说一样,你们找不着的,就别白费气力了。便是我说了,你们也找不到的。再说了,我爹才不是反贼,也不会做造反的事。等你见了他,便全知道了。” 大队人马一路返回开封府城,杨一魁亲自出城迎接。见了那几千石粮食,和数万两金银,杨巡抚也大为欢喜。兵乱之后,米贵如珠,一个处置不当,怕是就要酿成大规模民变,那可比兵变还要可怕。 一方面郑国宝通过自己的关系,命令陕西方面调集粮食向河南输送,另一方面朝廷也要拨发钱粮来赈济。可是如今河南的最高负责人是郑国宝,以他和朝中文官的关系看,这钱粮怕是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了。陕西的钱粮运输,也要等待时间,这些粮食和金银,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郑国宝进了巡抚衙门,安慰杨一魁道:“老军门,不必急噪。这些钱粮,只是个开头,后面的钱粮,我自然有办法。咱们河南还是有潜力可挖的,不至于真闹出民变来。咱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没粮,而是有粮的人不肯交粮,只要杀了这些肥猪,就不愁钱粮。” 杨一魁叹息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兵变啊。当初我以河工银子将十万河工募为勇营,倒是避免了他们从贼。可是营兵是要拿钱养的,天长日久,哪有这许多钱粮来养?要是裁撤,又怕激发兵变。这些人身强力壮,又有纪律,一旦反起来,可是比镇嵩军之辈还难应付。”
第一百九十章合作分成 “少要大话唬人,少林十八门,又不在你们少林寺就食。再说,这事里本来要送你方正天大的富贵,你却如此不识抬举。也罢,算我郑某有眼无珠,把冤家当做了朋友,咱们还是刀枪上见输赢的好。” 这时方大姐儿倒是发挥了作用,将身子像膏药似的贴在郑国宝身上,不住撒娇,“国舅爷。我爷爷脾气不好,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这是什么富贵,您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我们都是乡下人,见识有限,还请国舅给指条明路啊。就算奴家求你了,好不好嘛。” 郑国宝似乎对这小姑娘没有办法,脸上神色由冷转暖,“哈哈,还是你这小姑娘会说话。行了,那边待着,你这离我太近,我身上都要起痱子了。老实待着,回头本官送你个好姻缘。” 他看了一眼方正,“老和尚,别瞪眼。要不是冲这两个丫头,我才懒得理你。你别以为你统帅一省僧尼,又能进宫为太后讲佛法,我就怕你。这河南的老百姓没有饭吃,眼看就要易子而食,这时候若有人振臂一呼,是个什么下场?你们少林囤积居奇,想要大发国难财,这事闹翻了,你当太后会保你?再说,这事给你闹到知己小报上,你还想当武林盟主?大家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了你。” 方正也压了压怒火,“钦差,不是贫僧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这要的太多了。一半的粮食,你知道那得值多少钱么?你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还谈什么富贵?” “大师,你糊涂啊。”郑国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且问你,你如今多大年纪了?便是你武功盖世,内功惊人,又能活多少年?等你百年之后,少林的门户,谁来接掌?你儿子?你儿子以后呢?自来少林方丈,可有世袭罔替,传承几代者?除了北宋时期,欧阳钟惠传给他儿子保宋罗汉北侠欧阳春之外,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几个父传子,子传孙的?当年降龙罗汉玄慈,那也是一代人杰,他的江山可曾传给他儿子虚竹?” 方正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解。他是少林方丈,自然知道这方丈一职的交接,往往伴随着残酷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自己对于圆字辈的僧人,掌握的很好,自问出不了问题。可是通字辈便不好说了,自己的几个儿子才具平平,怕是难以顺利把基业交到孙子手里。 郑国宝又道:“既然这少林的家业早晚是要交出去的,你为什么不趁着你还是方丈时,替你的子孙后代,留点东西啊。方丈虽然不能世袭,但是家产能够传辈。金山寺里的东西再多,它也都属于少林寺,你犯的上为了保护寺产,跟我玩命么?若是你我合作,把少林的佛产,变成你方正的私产,给你的子孙后辈留点东西,给你的孙女留点陪嫁,不好么?你看看,两个姑娘长的多水灵,这样的姑娘出嫁,没有点风光的嫁妆怎么能行?” 方家姐妹听了,都点头道:“对啊,爷爷。国舅说的有道理,我们要嫁妆嘛。” 方正此时冷静下来,听了国舅的话,隐约觉得眼前似乎敞开了一扇大门。试探道“钦差,你是说?咱们两下联起手来……” “不错。到时候,我拿五成,但是给你打条子就说我拿了七成,其中那两成粮食,自然就是你方正的产业。当然本国舅的条子不能白写,好歹也得给我来个一成红利吧。” “不行,这样一来,我少林损失惨重,比被魔教灭门还倒霉呢。贫僧好歹是少林方丈,绝对不能做出有损本寺利益的事,最多二八,我八你二。” “胡说八道,我堂堂国舅,难道跟你这老光头三七?传出去,我还用不用混了?四五,五五,爱干干,不爱干就拉倒。我套车装粮食,还就不信了!” 一通讨价还价之后,双方终于是以三七分帐的比例谈成了协议。方正一想,这一出入,就是千来石粮食姓了方,心里自是得意。可是又想到寺里那些和尚的吃喝,若是他们吃不饱,也是要找自己这个方丈说话的。 郑国宝道:“你糊涂啊,我的大师。你少林下设十八门,是干什么用的?他们谁手上没有粮食,没有钱?到时候,你就说是捐资劳军,让十八门摊派,谁不交,我就带兵上门去搬。这中间,咱们还是按规矩办,克扣下来的部分,不就是你们少林的口粮?而方丈从自己家里搬粮食养活僧兵,这事,我可没听说有几个方丈干过。就冲这一个德政,我估计近几百年里,您就是少林第一名僧。” 方正不住点头,大为赞成。这又得实惠,又刷名望的事,傻子才不干呢。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说道:“钦差,您光要粮食,那钱您就不抄了?赈济百姓也好,犒劳有功将士也好,怎么也是要发钱的啊。” “我何尝不知道得发钱,可是你们金山寺才有多少钱?我问了大小姐,不过几万两金银,实在是,犯不上啊,犯不上。” 一听国舅这样说,方正脸上现出一丝得色。“哼!魔教妖女懂什么?金山寺的地下秘藏多着呢,有不少地窖,是老衲当年亲自监工修建的,隐秘以极。加上僧兵攻寺,他们一时来不及勘察,入宝山而空手而归,实在是可笑。金山寺窖藏白银应有十四万左右,即使算上亏空,十万也是有的。至于黄金,也该有两万左右。咱们按老规矩办,皆大欢喜。” 郑国宝点点头,“如此甚好。不过那些军械……” “钦差,那军械是我少林武装僧兵的,这个可不能动啊。” “火枪、大炮、铁甲、强弩,这些都是武装僧兵的?朝廷几时允许僧兵有那些家伙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是惹祸,肯定是不能留。不过么,我可以考虑折价,咱们按朝廷收购,价格上么……你懂得。” 方正听了收购回扣,心眼又有点活动,可是犹豫道“嵩山派编制营兵,采购军械。可是比我少林的摊子大的多啊。到时候万一他们仗着人强马壮,欺压少林僧人,钦差又回了京,这里谁给我们做主啊?” “大师放心,待会我也要和左掌门谈。什么三营?谁批准的?最多也就让他立一营,至于军械,也得没收。你们现在的僧兵,手里拿着的就有不少军械,这我没说错吧?就靠这个,也能和左冷禅折腾折腾了。再说,炼青锋你听说过吧,他们可是已经能打造军械了。若是从他们手里买兵器,这个……朝廷就不怎么管了。” 郑国宝又道“大师,你也要想想,少林方丈虽然不能世袭,可是武林盟主这个锦衣官,可是世袭的。你的子孙将来做不上少林方丈,其实考虑做个锦衣,也未必就差了,怎么说也有份钱粮不是?” 方正点头道:“钦差说的极是。老衲一时糊涂,没想明白其中干系,惹钦差动怒,实在是罪过啊罪过。不过钦差,河南既然有这么多的灾民,还要有这么多犒赏。单一个金山寺,也是杯水车薪,贫僧倒是知道,河南还有几个仓库,很是有些钱粮、军械。” 郑国宝道:“这事好是好,只是这么一查抄,贵寺是不是损失有些大?我也不能让大师为难。” “多谢钦差关照,不过您放心,贫僧说的那几个仓库,都是嵩山派左家的。您只管去抄,若是人手不足,少林僧兵,随时听候调遣。”
第一百八十一章崔少白 这几天里,方正应付边军的吃喝,花钱如同流水,已经让他心如刀割。明明只有一千人的部队,硬是要按五千人的标准准备,一会要修补器械,一会又说少林和尚偷了官军的牲口宰杀吃肉,要求赔偿,让他大感头疼。可是又不敢得罪这些瘟神,只好全部照办。 没想到如此小心伺候,到了现在这些边军还是在和自己唱对台戏,让方正暗自生恨。正想着该如何给这贼军汉一点厉害,郑国宝已经抢先开口“放肆!大胆!这乃是河南都纲,不许无礼。老实在那里站着,没我的话不许乱说话。” 他这一开口,方正的话就都被堵了回去。郑国宝又道:“大师,这杜松是个只知道使刀杀人的粗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只是本官想来,粗坯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任大小姐终归是个女流,让她住在少林……” 方正道:“钦差有所不知,我少林寺内有一初祖庵,内中全是尼姑。”他说完这话,见郑国宝面色古怪,又急忙补充“不要误会。那里乃是我少林禁地,任何僧人不得前往,否则戒律院绝不容情。” 他这话倒是不假,除非是少林方丈,其他少林弟子不拘僧俗,如果去初祖庵的话,是要逮到戒律院吃板子的。要是去了初祖庵还不带钱,那就等着废掉武功,革出门墙吧。从这个角度看,说那里是禁地,倒也不算是错。不过要是任盈盈真进了初祖庵,那少林寺的帐面确实会变的很好看。 郑国宝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不知内情,误会了大师。不过大师说什么武林中事,这便是笑话了。大明朝的国土之内,还有什么事,是我们锦衣卫不能管的?实话实说,这个人,我是带定了。” “钦差,郑缇帅。这个人,我看你是不能带走。”一旁的左冷禅忽然开口,语气又如此强硬,倒是大出几人意料。“郑缇帅,这人你还真带不得。魔教妖人,祸乱朝廷,天家下旨严拿。似任妖女这种要人,更是以千金购其首级而不可得,若是这人交到国舅手里,在下只怕,泥牛入海,没了下文。小人虽然在东厂的职级远不如缇帅,也不是皇亲,但是这事关系到朝廷大计,请恕小人斗胆冒犯!” 左冷禅身上担着东厂的差使,又是张鲸的螟蛉义子,确有捉拿魔教的权力。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张鲸亲自在此,与郑国宝说话,也要斟酌一下态度。似左冷禅这般亮明车马,语气咄咄逼人,倒是大出意料,不知底气来自于哪。 练天风喝了声“大胆!”伸手就要拿剑,王家姐妹腰刀出鞘,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动武杀人。瑞恩斯坦不言不语,只把双手大剑由拄变成了提。 郑国宝一摆手,“左掌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官还会勾结魔教,背叛朝廷不成?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耸人听闻,若是没有证据,可是有攀诬朝廷命官的嫌疑。” 左冷禅不卑不亢,一拱手“缇帅,在下人微言轻,不敢胡言。我只问你,那日月魔女曲非烟,为何称你姐夫?听说你二人调笑无忌,举止亲昵,恐怕关系不只是姐夫姨妹那么简单吧?还有那些河南绿林妖人,也都在缇帅的队伍里,俨然与官兵并行。他们与任妖女一个鼻孔出气,把人交给缇帅,又怎知会不会明拿暗放?” “日月魔女曲非烟?”郑国宝这一下也有点糊涂,曲非烟那个毛丫头的事漏底,倒是可以预见,不过日月魔女是什么情况?这臭丫头什么时候成了日月魔女了? 左冷禅一本正经,面色凝重“国舅不必遮遮掩掩,日月魔教穷几代之力,搜罗天材地宝,十长老以藏边灌顶密术,将自身修为一代传一代,终于发现曲非烟是魔教中意之材。先以天材地宝改善其骨骼,又将历代长老积存的内力灌在她的身上,并传其魔教绝世武藏。如今曲非烟的修为,以达破碎虚空之境界,放眼国朝武林,单打独斗,恐无一人是其对手。前者华山思过崖,剑圣风清扬前辈为武林正道挺身而出邀斗魔女,大战三昼夜,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可惜终以半招之差败于魔女之手,但也以自身苦修先天剑气重创魔女,使其数十年内,难以为害武林。此时正该是我正道中人,群起而攻之,免得将来魔女逞凶,正道浩劫。国舅却将她保护起来,以重兵护卫,并与之纠缠不清,多有儿女私情。这魔教圣姑,我们怎知你不会将她明拿暗放?” 正如郑国宝所料,如果风清扬当真是剑术通神,天下无敌。那么左冷禅肯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否定他的真实性。可是既然风清扬能说不能打,那么这个剑圣就必须要认下,一定要将其打造成五岳联盟的瑰宝,这样才能提高整个五岳联盟在江湖中的地位。 只是思过崖前,风清扬被曲非烟痛殴这事,自己这面压制,国舅那边也会说出来。与其到那时候被动,不如早做准备。风清扬的战斗力不能提升,那就干脆提升曲非烟的战斗力好了。这么一来,日月魔女新鲜出炉,一个魔教的大阴谋,一个危害武林的邪道高手,一段可歌可泣的正邪之战,足以把剑圣这老迈年高仍心系正教的的形象打造出来。至于说动手么,不是都告诉你了么,受伤了,没几十年好不了。魔女都那样,风老前辈自然也是如此,没几十年修养,动不了手。要比,还是文比,大家只动口不动手,看你们谁能在剑圣嘴下走过三招两式? 郑国宝也不曾想到,嵩山派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居然炮制了这么一个感动人心的故事,曲非烟的名号经这么一宣传,多半也能名动江湖。他也不恼,只是问左冷禅,“按左掌门的意思,这任姑娘,该当如何处置你才放心?” “左某斗胆,请国舅将妖女及魔教一干妖邪,全交给我东厂的人处置。” “东厂?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里离京师关山阻隔,东厂的人到哪里去找?难道是左掌门亲自与我做交接?” 左冷禅摇头道:“左某地位卑微,如此重大的责任,自是承担不起。好在,有我东厂理刑百户崔少白崔掌刑在此,一干人犯,交他处置便可。” 崔少白这个名字,郑国宝并不陌生,即使在京师里,崔少白也得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字号。东厂除了督公及几个提调太监以外,就要属掌刑千户的职位最高,理刑百户又次之。锦衣百户狗,东厂百户侯。东厂官职值钱,一个百户便是了不起的职位,更何况崔少白与掌刑千户祝进忠是生死之交,又是张鲸干儿子,倒也不大好惹。 崔少白地位高,武功了得,为人手段毒辣,乃是张鲸坐下得力干员。这厮到了河南地面,却不与河南巡抚及河南方面的锦衣卫联系,这用心就十分可疑。郑国宝心里暗骂本地锦衣千户无能,一不能事先对河南营兵做好渗透防范工作,二不能对东厂的番子进行防御,看来是该撤职了。 他面上不惊反喜,“怎么?崔理刑到了?说起来崔理刑可是我锦衣卫的老人,后来调到东厂老张手下任职,也算的上是高升。今天他既然来了,就该请进来说话,让他在外面等着,那算怎么一回事?传我的话,有请崔理刑。”
第一百七十九章处置 方正知道,谈判的时候,多一张嘴帮衬,总比少一张嘴要强。一个人即使再如何铁嘴钢牙,也斗不过一百张嘴,到最后永远是人多的一方取胜。连忙为冲虚解释,“冲虚道长乃我武林正道高人,今日他在这里,是代表武当派发言,钦差还请高抬贵手。” 郑国宝摇头道:“大师,你这话就错了。要说代表武当派,他可不够资格。我身后这位练天风,练大侠。他师父是武当王守真老真人,那是朝廷敕封的大真人,他比起冲虚来,可更有资格代表武当派。来人啊,把冲虚给我拖出去,天风,你过去坐下,一会你可要为名门正派争好利益,寸土也不能放啊。” 瑞恩斯坦听了命令,带着十几个西洋壮汉便来捉冲虚,冲虚一身武功精湛,并不惧怕这十几个洋人。但是他只要稍微有反抗动作,马上就得被当成对抗朝廷,反抗官军,说不定也要被落上个乱贼的标签。在这非常时期,外面又有几千儿郎,冲虚道长即使请来三丰老祖上身,也不敢担这个罪名啊。 他只得一边拼命抓着桌子边缘,一边高喊道:“钦差,我有话说!我是武当掌门,你凭什么不让我参加武林之会。练天风的武功修为比我差远了,他代表不了武当。” “问题他有证,你没有,懂了么?掌门跟武功高不高没什么关系,许大参不会武功,他一样是武当掌门。别废话,快拖走。” “我曾经教授过申阁拳术,与元翁私交甚笃……” “瑞恩斯坦休得放肆,快把人请回来!” 郑国宝急忙唤住瑞恩斯坦等人,问道:“冲虚道长,你可不要冒认官亲,这可是罪上加罪。” “贫道不敢。那还是张叔大为首辅时,贫道曾进京访友,偶遇申翁,申翁喜好武当太极功,贫道曾在他府上盘桓数月,教授太极拳剑,彼此极有交情。如今偶尔也有书信往来的。” 怪不得这厮敢和师兄争夺掌门,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靠山。只是争掌门时,申时行还不是首辅,加上许守谦没给面子,他这才惜败于赵冲玄。可是许守谦可以不买申时行的帐,郑国宝不能不买自己未来岳父的帐,思忖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冲虚道长就请安心列席,但是发言的事么,还是交给练天风负责吧。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该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您只要在一边为他把把关就好了。” 冲虚现在只求不要被赶出去,其他就什么都好。要知道,如今这营盘里,少林僧兵数千人,还有边军、标兵数千,以及黄河的绿林枭雄。冲虚道长被夷人丢出大帐这事让他们知道,用不了几天就得上了知己小报。到那时候,自己的身价一落千丈,再想顶着武当掌门的名义骗吃骗喝,参加各大门派召开的会议,就不方便了。 因此他不在乎损失话语权,只在乎损失列席权。今天这事只要不传扬出去,以后自己行走江湖,仍是人人景仰的武当掌门,是参加了正邪两方会谈,并舌战魔头,面骂勋贵的大侠客,大宗师。至于真相为何,反正没人看见,到时候就随自己说了。 方正见国舅在自己这边明目张胆的搀沙子,搀的还是自己的大仇人,心中不悦。强笑道:“钦差,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江湖上的事情,练少侠年纪尚轻,似乎不该由他说话吧。” 郑国宝道:“这话不对,年纪大小,跟是否有资格做代表是两回事。冲虚道长年纪大,功夫好,可那有什么用?他有朝廷认证么?他有朝廷颁发的印信么?都没有吧,什么都没有,谁承认他这武当掌门身份啊?既然本官参与此事,那么就一定要按照程序来,按照规则办。我们必须尊重组织程序,这样吧,我看咱们还是先就冲虚道长是否有资格发言,练天风是否有资格代表这事,开一个专题会议,等讨论明白了,统一了认识,再讨论其他的。” 要论起开神仙会,郑国宝自问足以秒杀帐内所有人,只要方正敢答应,他就敢奉陪到底。还是左冷禅乖觉,咳嗽一声,“这事,就按国舅说的办。咱们不必多口了,国舅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听。” 方正也明白过来,左冷禅这是避免把问题转移到争论发言权上,国舅这是在故意东戳一枪,西戳一枪搅混水,自己差点上当。当下不再争论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切入主题,“钦差,任大小姐兴兵作乱,糜烂地方,勾结河南八营乱兵,荼毒中州百姓。又兴兵占我寺院,杀我僧兵,夺我产业。这些事,都混赖不得。少林僧兵,自来忠于朝廷,不惜舍身护法,前仆后继,舍身伏魔。如今金山寺内,魔教妖人已成瓮中之鳖,网中之鱼。贫僧不忍多造杀孽,还望任大小姐率众出降,有钦差作保,我自不会伤损降兵性命。” 任盈盈若是按以往的脾气,听了这条件肯定是拍桌子骂娘,再下面就是一脚踢翻桌子开打。可是今天眼见郑国宝在,她那脾气与傲气,就全都收敛起来。一切便交给这个男人好了,自己何必出头? 看那两个小妮子,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任盈盈就觉得好笑,自己博览群书,不知看了多少宅斗话本,收拾你们两个黄毛丫头,难道还费力气?等将来就让你们知道,有我这个大妇在,你们这样的妖精,连口汤都喝不上。 郑国宝见任盈盈不说话,只将头一侧,隔着面纱望向自己这边。轻轻的叹了口气,仿佛是一位深闺少付,伤春悲秋,见那满园鲜花即将枯萎,发出的叹息。这声音是那般温柔、无助、软弱、可怜,仿佛在等待着某个强有力的人士,去拯救,去保护。 王家姐妹虽然是女儿家,听了这声音,也是心里柔肠百结,均想道:果然魔教妖女就没一个好东西,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声音还是怎么柔媚,一听就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方正大师,果然不愧是我河南僧纲司的都纲。真乃是个慈悲为本的高僧,只是下官不明白,那些所谓魔教妖人,放下武器之后,大师又该怎么安排?” “这倒好办。那些人双手沾满血腥,心中充满贪、嗔、痴三毒,自当入我佛门,日夜听禅,以佛法化解胸中戾气。多则十年,少则八载,定能使他们得悟大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郑国宝点一点头,“但不知他们听禅期间,是否还要挖沙子、抬石头、种地锄草、打造器械,饲养牲畜,干些体力活动?又为了让他们能够忏悔己过,一日三餐,是否也该考虑减半供应?这样生病的,也是他们礼佛不诚,活该如此。至于因病而死的么,不是佛祖见怪,就是佛祖太喜欢,招他到身边侍奉了。大师你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 方正也没想到郑国宝居然有这么多缺德主意,这其中有的确实是少林自家手段,有的则是少林和尚也未曾想到的范畴。他念了声阿弥陀佛,“钦差,玩笑了。少林怎可行如此之事?那些施主来了,也是听经听禅,不至于让他们充当苦役,您说的这些事,更不会有。要知我少林门下,皆情同一家,彼此之间关爱照顾,怎能如何虐待?便是任大小姐么……她虽然手上坏了我少林许多门人子弟性命,但看在我与其父当年曾几次交手的份上,也不好让她抵命。就让她在少林听经三年,自悟其罪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意外 这没道理啊,我们是魔教,不是名门正派,从来不讲这种该死的规矩啊。怎么搞的,杨长老怎么这么迂腐起来了?这人一迂腐,怎么战斗力还下降了,与国舅成了久战不下,而且两人竟然已经演化到了摔跤的程度。 江湖中的练家子,虽然多练摔跤,可是在格斗中,这动作实在是有点不好看。所以比武之中,都尽量避免摔跤,以免影响观众心情。要知道,现在人看的是什么?不是看谁输谁赢,那直接问结果就行,还看个什么劲?看的是镜头,看的是画面美感。 华山论剑为什么高大上?还不是几位高人坐在那里口头论剑,施展的都是天下间一等一高明的武功,你一记弹指神通,我一记三花聚顶掌,听着就那么潇洒飘逸。要是你一记忘八拳,我还一记五虎断门刀,再加上断子绝孙腿,谁还会掏钱全买票?几位江湖高手,不是等着饿死? 因此堂堂魔教长老,身负重大使命的特派员,居然和朝廷鹰犬比赛摔跤,这实在是让迟公亮感觉有些大脑不够用。让他更感觉不够用的,是杨继龙怎么明显处于下风?连摔跤都摔不过对方? 其实这也不奇怪,杨继龙自从离开播州到黑木崖后,基本就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他要注意影响,他要注意风评,他要注意维持自己和叔叔以及族人的形象。所以吃喝穿戴要低调,私生活要不出纰漏,不能被人逮到一点把柄。他在播州有妻子,不过是个土著头人的女儿,生的腰比水桶还要粗,手指头像棒槌一样。 在黑木崖,他见过不只一个美女,其中有不少人向他暗送秋波,可是在堂叔的严令下,他都不敢有丝毫越轨。这回奉命到河南寻找要人以及除掉圣姑,总算是虎下高山,鸟出樊笼。尤其这些年,话本小说把魔门少邪的声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峰,他都根本不必要隐瞒身份,没人来卫道除魔,倒有不少侠少主动与他结交,要的就是这个叛逆劲。 至于自动贴上来的女侠,也不在少数,当然这里面有一些人完事后,是要付渡夜资的,这比较杀风景。但总之,比起在总舵的日子可好多了,那些女侠也会为他考虑,帮他弄点印戳来,总之能报帐。 因此他这一路耽搁,来到五霸冈就晚了,每日里温柔乡内,已是耗去许多气力。等到昨天晚上,单身会十雌,虽然拼尽全力,又借助圣药,未曾堕了圣教威名。但是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连窗都起不来,腰部酸痛难受,看来不养几天,是难以复原如初了。 因此他才想尽办法避免比武夺帅这个事,可是没想到被迟亮公这老儿赶鸭子上架,不比还不行了。原本以他的修为,虽然四肢无力,腰膝酸软,一身功夫,十成剩不下一成。可是凭借精妙的拳术,也未尝不能应付郑国宝这种没练过什么功夫的人。 可是见了梦儿之后,他的魂魄几乎都要吓的散光了。身上只剩下哆嗦的份,又听梦儿说自己不是好人,就仿佛看到,那泰西的死神,已经扛着镰刀背着口袋朝自己过来。心神皆裂,提不起格斗的气力,结果生生打成了摔跤。 郑国宝在宁夏时,天天跟着哱云练无遮拦摔跤之余,也曾学过几手真正的摔法。更为重要的是,他的长力,比起杨继龙,还要足上几分,结果两人越纠缠,反而是郑国宝越占上风。杨继龙急的混身是汗,却扭转不了局面。正待想要使个什么绝技,反败为胜时,耳边又传来一个女人“哼”的一声。这声音不轻不重,可是在他听来,却如同丧钟敲向,手忙脚乱,任什么绝招也都忘了。 郑国宝奋起神威,先是一个背口袋,接着又是一个大背挎,接着跳到身上,就是一通打,边打边道:“服不服?服不服?是你赢了,还是你家国舅爷赢了?比武,比武。说的仿佛一比武,你就能赢我似的。” 迟亮公见事不好,一举双鞭,怒斥道:“不得伤了我家长老。”可是人刚向前迈了一步,梦儿哼了一声,“你不是好人!不是说好了他们两个打么,怎么又有你的事!该杀!” 杀字出口,两枚金胆脱手掷出,迟亮公听的风声,举鞭回格。却觉得那金胆上的力道之强,生平未见,一格之下,如同格的是一对大锤。虎口发烫,双鞭都拿不住,脱手落地。梦儿人已经腾身而起,跳到迟亮公身前,玉手在他胸前一按,迟令公一声惨叫,倒退几步,鲜血狂喷数尺高,眼看活不成了。 梦儿却摇头道:“没想到,这金胆却没打死他,还得自己动手,真是麻烦。”她又见那八个黑衣人想要冲过去救人,一声轻斥,已经越过去拦住,辛烈治等人也抽出刀来高喝:“想要军饷,想要官身的,就跟着我们,去把这几个人剁了。拿他们的脑袋换!” 这口号,比任何动员令都好用。五霸冈上大小军头,无一庸手,个个都有些手段,此时干脆一拥齐上,顷刻之间,高手的海洋就把那八个黑衣卫士给淹没了。 等到杨继龙与八个护卫,被揍的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被捆的像粽子一样,放到高台上时,尘埃落定。即使那些曾经追随迟亮公的军头,也看出来,如今的局面,再跟着老迟跑下去,就只好陪他下地府了。 那国舅的爱姬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中州绿林大半人马都肯支持他。这还不算,他身后站的可是大明朝廷的万千正军。真若是发了狠,用那边军来剿自己的山寨,那可是死路一条。 郑国宝先到梦儿面前问道:“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有什么话跟我说么?要是有事瞒我,当心扣肉!” 梦儿笑了笑,“没……没有拉。我只是遇到了我叔叔的下人,他们要让我回家,我舍不得你……的肉。” 郑国宝抬手在她头上凿了一拳,“不许胡思乱想。想吃肉,可以来找我啊。或者我去找你叔叔也行,这都不叫事。你家人也真是的,把你打扮成这副鬼样子,活活像个倭国的夷女,一点也不好看。” 梦儿俏皮的在他他脸上亲了一口,“要你管。算了,不说我了,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她用手一指杨继龙等人,“我替你把他们都杀了吧。反正吃了你这么多东西,还穿好衣服,也该报答你的。” 郑国宝摇了摇头,朝下面中州群雄拱手道:“各位好汉。今日是咱们中州绿林会盟选盟主的日子,可是这几个人却出来捣乱,简直不把咱们中州豪杰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如何能留?今日正好,用他们的血来祭咱们的大旗,然后出兵救圣姑,保证万无一失,旗开得胜!” 那些草莽英雄,也觉得杨继龙其实是块烫手的山芋,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说杀了吧,他毕竟是圣教的人。将来要是是圣姑那的解药不足,还得从总坛购买解药,杀了他们的人,这不就是断了往来? 可是要留着,那便是明着告诉国舅,自己是墙头草,随时可能反水。这样的话,又怎么从国舅手里要军饷,要官身?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国舅动手,宰掉这几个人,到时候自己这边,好歹就多了转圜余地,大可跟总舵那边混赖。
第一百六十五章铜钱选帅 这八个护卫不会说汉话,跟他们交流十分困难,又是总坛来人,更得小心伺候。等把八名助手安排妥当,迟亮公满心忐忑的回来聆听训教。只见那杨使者怒气未消,“你是怎么办事的?这种事,能在大庭广众说么?他们八个是不懂汉话,可是万里有人啊。将来万一传出去,影响有多糟糕,你考虑过没有?你这个人啊,老实是够老实,就是不够灵活。今后这种事,悄悄跟我说就行了。那个什么,先把肉给我准备一下,一会再把那姑娘给我叫来,我要教她们圣教的道理。记住这事不许走漏消息,否则提头来见!” 迟亮公做人虽然算不上聪明,但绝对算的上认真,一口气领来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前来聆听圣教宝训。那位杨特使在黑木崖时,虽然也见过不少美女教众,但是碍于规矩森严,不敢染指。今天一见之许多美女任己采摘,就花了眼。看着这个想着那个,不知该如何取舍。尤其他自己清楚,他这回身上担着重担,有秘密使命在身。过了今晚上,再想找那么个荒唐机会就不容易了。 他沉默了半天,最终把心一横。“迟亮公,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圣教驻河南的新任堂主兼中州办主任,今后你只需要对我负责,不必听从其他人指挥。银子也只需要上解给我,其他人不得插手。你先出去,熟悉下工作,明天夺盟主之后,向我汇报。至于这十个姑娘,我全都留下了,拼着一夜不睡,也要把我日月神教的教义,票选当家的精髓,为他们讲解明白。” 次日天一亮,郑国宝一行人来到五霸冈正中空地。果然见已经搭好了一座简易土台,上有一把九曲大伞,下设太师椅一张。稍后,等到盟主选择出来,就要坐在这椅子上,接受河南各路豪杰的跪拜。从此,便是执掌河南八府,万千草莽的人物,谁敢不听号令,其他山头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把他洗个一干二净。 迟亮公也早早来到空地上,身后的贴身护卫,为他抱着那对竹节水磨钢鞭。他在这对钢鞭上下过几十年苦功,之所以敢挑上黄伯流,靠的也是这对鞭上的修为。可是今天他可不是主角,杨特使才是主角。但杨特使人呢? 他左顾右盼,只见到了那八名黑衣扈从,却找不到杨特使的影子。他已经知道,按八名扈从是播州来的杨家亲兵,每人身上都有不俗的修为,但是没一个人会说汉话。因此便是想向他们问问杨特使的行踪,也做不到。 可这选盟主的事不可能等他找到特使,易国梓、苏千顷两人,已经扯着脖子吆喝着竞选规则。“谁想当盟主的,就站到台前来。在自己眼前放一个碗,其他人,一人手里拿个铜钱。你们看谁顺眼,就把铜钱扔谁碗里,最后大家数铜钱就好了……笑什么?我们丐帮的乞讨状元、创收模范,都是这个先进经验。再说了,我们帮主,就是这么选出来的?谁敢不服?谁要是看不起这个仪式,就是看不起我们丐帮,看不起我们丐帮,我们就派几十个大肚乞丐,天天到你家去吃饭,你就明白该怎么做人了。” 郑国宝手摇折扇站在台前,四下一拱手,“本官实在无意参与这种事。可是既然是苏长老执意要求,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还请各位保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不要有太多顾虑。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参选者,不是河南剿匪戡乱钦差,也不是朝廷国舅,更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们不要有顾虑,千万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不会因为你们跟我竞选,就怀恨在心,四下打听姓名住址,栽赃嫁祸,或是安排锦衣卫寻机报复;也不会因为你们没把铜钱给我,就去收买你们的手下反水。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是个善良的人,是个诚实的人,是个从人畜无害的人。” 在他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下,原本有几个想要出来争一争盟主大位的,这回全都老实待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有什么动作,被国舅误会是要来参选,到时候被锦衣卫搞几下,那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迟亮公把眼睛瞪的都酸了,就是找不到杨特使。只得吩咐身后抱鞭的亲信“你去卧房那,看看杨长老在不在?他要是在,你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叫起来,就说这边开选了,我怕是顶不了多久。”接着接过双鞭,怀中一抱,高声喝道:“某王屋寨大寨主,河南龙凤军总兵迟亮公在此。这河南的绿林盟主,就得我们河南人坐,外省人,我看是坐不好。既然你们都不出头,那也就只好我勉强一试了。” 他生的身材高大,面皮红润,胸前银髯甩动,当真威风气派。在郑国宝身旁一站,喝了一声“国舅得罪了!” 郑国宝只觉得耳朵旁边仿佛响了个炸雷,心知这是老儿有意卖弄,因此也不去理他。只在那里自顾站好。除了这两人外,陆续又出来几人,也都是几路军头,接着又是几十个小军头出来,两边站好。这参选人的队伍排的长长一队,最后竟有五十余人,场面之大,大超迟亮公意料。 这帮子都是粗人,于规则上也不讲究,觉得大家一人一枚铜钱,谁碗里铜钱多谁赢这事,还是比较公平的。但是却忽略了,根本就没提是否过半数这事。等到发铜钱时,很多与王屋派相善的军头发现,自己根本领不到投碗专用铜钱。待找到苏千顷理论时,苏千顷却道:“岂有此理!明明每人一个铜钱都发过了,你们怎么还要赖?难道你们想一人两票?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破坏选盟主大计,这事可不是小事,咱们得在老少爷们的面前把话说说清楚。” 监督发放铜钱的,有少林派易国梓、昆仑派谭迪人、华老拳师、以及山东铁胆大侠周正义。这四人都是白道英雄,与黑道没有瓜葛,没有道理针对这些军头。再说,易国梓等人一向是表现的与王屋山十分亲近,换句话说,他们得算自己人。要是连自己人监督都信不过,那换谁,也都是一样。这些小军头哑巴吃黄莲,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待去找那发放铜钱的人对质,却发现那人早就不知道在哪。这边已经开始投钱选盟,这些小军头有心用自己身上的铜钱,可问题是选盟主用铜钱用的是苏千顷手上的丐帮选帮主铜钱,与大明流通货币出入极大,根本就没有瞒天过海的空间。 眼看郑国宝面前的铜钱,越堆越多,已经快溢出碗外。其他人碗里的铜钱,全都一眼看过去,就能数出多少,这胜负自然是见了分晓。这些江湖莽汉,没人意识到,自己是中了计策。而那些出来参选用以分薄其他人选票的,心中只想着,这回讨了国舅欢喜,弄个千户、百户的干干,应该问题不大吧。 苏千顷脸上一副庄严神圣的模样,来到众人面前,一一检查点验之后,高声道:“列位中州的老少爷们,这次咱们河南绿林盟主的事,总算是有了结果。这盟主,靠的不是胳膊粗,力气大,靠的也不是人多家伙多。靠的是啥?靠的是人心所向,靠的是泰西的先进模式。这盟主是咱河南绿林公选出来的,谁以后要是不尊盟主命令,那就是与咱河南绿林为敌,那就是与泰西的先进模式为敌,那就是与整个天下的大势为敌!”
第一百六十二章选帅 郑国宝一笑,“饷银说实话,不多。大数,都在开封府库里存着,我手里的,也就是个零头,左右不过几万两银子,拿不出手,拿不出手。至于官衔么,自然是实授。你们这些兵马,我要编两个营头,将来在河南,也要算一支拿的起来的势力。要说怎么发法,那自然是朝廷官军有军饷,义勇、团练有赏金,至于江湖上的朋友么……那对不起,国朝还没有给山大王发饷银的道理。” 游迅在旁捧场道:“国舅,我的人马出身是甲字四营,那些不肯依附叛军的儿郎,一直在为国家出力流血,您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我游迅的河南忠义救国军,那是不搀假的朝廷正军啊。” 黄伯流也道:“国舅,我可是龙门巡检司的巡检,您无论如何,也得把饷发给我啊。我是朝廷的人,我身上可是有品级的。我手下的儿郎,那是不搀假的朝廷正军。” 这些江湖人消息灵通,也知朝廷大概是要在河南保持十几个营,两个营头这种大手笔,非钦差不能有啊。若是此事能成,在场诸君,谁不是日后河南军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再加上还有饷银,又可以喝兵血吃空额,支持黄伯流的人,便渐渐多了。 方才拆黄伯流台的人,此时又开口道:“不必说这没用的。国舅有饷,有委任状不假,但是也不能说就一定能统帅群雄。依我看不如这样,国舅先在这休息一晚,我们连夜在这筑起一座高台,明日咱们一人一票,票选盟主。谁当了盟主的,就登台受我们群雄一拜,从此以后,他指哪我们就打哪,绝不含糊。” 黄伯流这时认出来人身份,破口骂道:“苏花子!你这是要疯啊,国舅当盟主,你还有意见?你个丐帮的河南团头,怎么混到我们五霸冈来了?各位同道,可不能被这种小人,混到我们纯洁的绿林队伍里来啊。咱们联起手来,先剁了他再说!” 那苏花子名叫苏千顷,家里本是开解库的出身,又开粮行,现为丐帮河南团头兼丐意代表兼八袋长老兼常务副帮主,人送绰号铜狮子,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见黄伯流相逼,也不示弱“姓黄的,你少要拿话来吓唬人!老子是丐帮的常务副帮主,论江湖地位,比你还要高些。再说,如今老子的河南保境安民军,手上可有一千八百儿郎,那是一等一的大山头,你们有什么资格驱逐我?” 诸百药怒斥道:“好不要脸!你那是把连老带少的花子都算进去的兵数,实兵哪有这许多?难道连不成丁的孩子,还有瘫子、断胳膊的都算战兵?” “诸头目,你这就不对了。当年那位恶贯满盈段王爷,难道不是瘫子?飞石屠龙杨大侠,难道不是断胳膊的?他们如何算不得战兵?还有我丐帮当年史帮主,瘫了以后,照样打的少林的秃头吐血,有什么不行?” 这些丐帮的团头,大多都有在总舵竞选帮主的经历。这种经历于实际事务上没什么帮助,但是都积累了丰富的煽风点火,打嘴炮骂架,乃至拆台搞破坏的经验。打嘴炮,两个诸百药也不是一个苏千顷的对手。 尤其苏千顷是在总舵受过先进教导的,说起海外之事口若悬河。“你们知道么,现在泰西那边,都搞一人票,票选大当家的知道么?你们说没听说过?没听说过就对了,你们又没去过泰西,你们上哪知道去。这还是我们丐帮当初的老帮主有眼光,代代派人到泰西国子监留学,才学来的先进经验。这叫顺者昌来逆者亡,凡是拒绝自有敏猪的,将来都要挂大树!” 泰西二字大有威力,毕竟认为泰西月亮圆,水甜,空气好的人大有人在。虽然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没去过泰西,但不妨碍他们把泰西当做灯塔,指引人生的方向。当时就有人附和,只见一个胸口凸出有如一鼓的汉子,声音最是洪亮“不错,既然泰西之地,有此风俗,我们也该以此选帅才对。否则的话,就是与万千豪杰作对,注定不能长久。” 此公相貌古怪,黄伯流见多识广,若是河南绿林里有这么个人物,他怎么也该记得。看此人如此面生,心中生疑,开口问道:“你是哪一路的人马?报上名来。” 那人嗓门大的出奇,“我乃宝丰熊耳自立军总兵,易国梓是也!手上也有三百儿郎,我的一票,得按两票算才行。” 黄伯流怒骂“娘的!你当我不知道是怎的,熊耳宝丰自立军不是少林的分支么?你既然名字里带个国字,定然是少林二代俗家弟子,你怎么混进来的?大家先剁了他再说。” 易国梓面无惧色,“你别管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只需要知道,我手上有三百儿郎即可。他们可是少林寺训出来的精兵,擅长对付闹佃的泥腿子,当初曾经打散过千人的护地闹佃民团。这战斗力,你们谁敢小看?我凭什么不能算两票?不单是我,我师兄辛国梁,师侄通觉,他们都在。还有昆仑派谭迪人谭大侠也在,我们凭什么不能出席会议?你们不能关起门来搞独立王国,那样的结果是不具备公信力的知道么?” 黄伯流这干草莽的确缺乏做事的才干,整个五霸冈之会,连起码的安保都没做好。居然被许多名门正派的人,混上冈来。当然这也是河南兵变以来,地方大乱,有枪便是草头王。三五十人便敢自立一营,百十汉子就敢自封总兵。地方上大小将军多如牛毛一般,也实在给甄别工作带来了巨大困难,黄伯流也没办法。 这些人此时出来发难,加上原本就与黄伯流不是一条心的人,从中破坏,局面便有些失控。郑国宝在旁,见事不妙,开口道:“众位听我说一句。我这次奉旨来中州平贼戡乱,除了带来了饷银,带来了三万边军精锐之外,也要在中州进行变革。比如这军制上,就得有变化。在河南将设二总兵,两个副总兵,八府至少要设十六个参将,至于游击等职,更要多些。这些职位,有的是从官府的大将里面递补,有的是朝廷派人,但也有一些,要挑选立有战功,剿匪得力的团练中人,前来担任。这人事权么,不在我手上,我手上只有建议权。苏头领方才的建议很好,咱们明天就选举夺帅。今天大家全都好好休息,然后再想想,谁的战功大,谁比较有希望当参将,谁有希望当游击。” 他虽然认同了选帅方式,可是也留下了自己的后手。至于提议权没有决定权,这话谁信?朝廷哪知道地面上有哪些人可以当官,还不是国舅说谁就是谁,这建议权与任命权,能有什么区别? 这五霸冈上,各路军头都有自己的帐篷,还有人搭了芦棚或是简易房舍,作为休息之用。这里面最好的房子,自然是要郑国宝来住,梦儿面带愁容,似乎有什么心事。郑国宝在她俏脸上亲了一口,“梦儿,我与他们谈谈,你自己乖乖的待着。我回头让人把肉给你送过来,不许出去。现在这地方好人坏人都有,随便杀人,也不大好。” 梦儿哦了一声,格外听话。等到郑国宝出去,她叹了口气,“真不想回去呢。可不回去,怕是不成了。真讨厌啊,好想给他生个宝宝再走,可是又怕疼,这可怎么办呢。”
第一百六十章金山寺 那帮众也不在乎,“国舅,这么大的事,和尚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么?不过我们把场地费,平安钱全交了,和尚们绝不会来捣乱。再说不但是少林,就是地方上的驻军,也拿了我们的钱,答应保我们平安无事。那些秃驴要是敢来捣乱,当地的驻军便收拾了他们,也不用我们出手。” 郑国宝闻言无语,果然天下间威力最大的武器,还是银子。看来自己给梦儿那对金胆做兵器,也算是对路。他吩咐下去解了这些帮众的绑绳,又命人给他们准备饮食,自己这边点起人马,又把从王元霸、平一指处搞来的银子全都带上,准备前往五霸冈。 可不等他动身,香风浮动,梦儿已经钻出了自己的船舱,跳到郑国宝的马屁股后面,紧紧搂着他的腰。郑国宝道:“听话梦儿,这一去还不知道情形如何,万一有了风险,你可怎么办?” 梦儿也不说话,只把身子紧紧贴着他,“要不就不去,要去就带着我。就是扣肉,我也不听话。” 郑国宝没办法,只得带上梦儿大队人马不进开封,而是转路赶奔五霸冈,王家姐妹则在十几名锦衣保护下,进入开封,让杨一魁负责接待。按说这兵变的时节,任盈盈又是魔教,郑国宝这剿匪钦差的身份,去参加五霸冈聚会,还要搭救魔教妖女,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可是那几个帮众的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天下各寺院里,有许多少林分院,他们最擅长的一项工作,便是送子。若是任盈盈被拿住,修上几年佛法,生出一两个儿子来也不是新鲜事。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蓝凤凰为自己安排的姻缘,总不能看着她受此厄运,因此也只得冒一冒风险,想一想办法。而且那些绿林草寇们,虽然是一盘散沙,但是势力不小,若是这支人马被别有用心者争取过去,自己快速戡乱的计划也就全部落空。 因此他一方面前往五霸冈,另一方面派人拿了自己的手书,去少林寺见方正大师,让他招回各地僧兵,于少林寺待命,朝廷即将有重要行动,需要僧兵上阵。梦儿这一路上,却是神情越发苦闷,郑国宝怎么逗她,也不见她笑,只当是她闹脾气,也就没往心里去。 这一日方到五霸冈,远远望去,就见旌旗如林,号带飘扬,俨然是个大军镇的模样。行不数里,便有数骑马迎来,驰到马前,翻身下马,见过国舅,言语礼数,甚是恭敬。 将近五霸冈时,来迎的人愈多。为首者正是龙门巡检司巡检黄伯流,其余的人里,有盘龙岛岛主司马大、百药门掌门诸百药等各路地方豪强,还有那位滑不留手游迅,以及那位海砂帮的潘吼。众人陪着郑国宝来到一座高冈之前,只见冈上黑压压一片大松林,一条山路曲曲折折上去。 又有人抬了小轿过来,请梦儿姑娘上轿。梦儿看着郑国宝不想离开,郑国宝只得好言安抚道:“你且上去,我与几位说会话。等这事忙完了,我好好陪你玩几天。” 等把她哄的上了轿,郑国宝心中嘀咕:这梦儿怎么了?这几天是越来越粘人了,不知是唱的哪出。他又问黄伯流等人,“圣姑如今情形如何?蓝凤凰蓝教主,可曾也失陷在金山寺?” 黄伯流初时见梦儿随行,还怕郑国宝喜新厌旧,不肯出头。要知这些草莽之徒,蚁聚一处,也不是容易的事。黄伯流前后打出几种不同的旗帜,所图的就是趁着自己老迈以前,打出一番事业来,在河南地面上,为自己黄门子弟,挣出份大家业。王元霸能编练营兵,自己这凭什么不能? 现在所欠缺的,就是个名位。这些绿林豪强肯买任盈盈的帐,可他们彼此之间,却互相不肯买帐。否则的话,河南绿林会盟的事,何必挪到五霸冈这山东地面上进行?能够让这些人拧成一股绳的,只有郑国宝,能给这些人合法身份的,更是非郑国宝不可。 听郑国宝关心圣姑下落,他心头一宽,看来国舅与圣姑有私情这事,倒不是胡说八道。他急忙说道:“实不相瞒,这事实在是我们太冒失了,害的圣姑她老人家如今面临险地,皆是我等之罪啊。” 任盈盈召集河南各路绿林草寇组建人马时,声势十分浩大,号称聚兵十万,战将千员。当然,这些都是虚数,做不得准。但是靠着这股劲头,倒是狠狠打了少林和尚几次,少林寺很是受了些损失。 后来胡云翼想要撺掇河工造反,也是任盈盈与镇嵩军里一些人内外勾结,把这个计划给彻底破坏了,乃至挖开黄河,制造黄泛区,借以裹胁流民的计划,也是任盈盈派人散了出去。这几手打下来,河南变兵的名声算是臭到了家,兵势一天不如一天,一时不如一时,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也曾有人问起任盈盈,为何如此行为,给朝廷帮忙。任盈盈只不肯答,后来还是从蓝凤凰处探听到消息,原来圣姑与国舅有情,这支人马不是造反用的,而是要跟反贼对着干的。打和尚是一回事,反贼要是真要颠覆大明,咱们一定得从中破坏,决不许它计划成功。 郑国宝这才知道,任盈盈虽然未与自己见过,却在河南兵变期间如此帮衬自己,心里大为受用。又听黄伯流说,这人马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开支也大。粮草军饷,都是庞大的消耗。任盈盈渐渐感觉运筹困难,除了派蓝凤凰回云南搞一批阿芙蓉来用,就想方设法的寻肥羊来杀。 正在这时,有少林清凉庵的通显和尚找上门来,要与这些草莽英雄联合,共同开了金山寺。按通显的说法是“我虽然是个和尚,但我也是个人啊。我能看着河南的父老乡亲挨饿受饥,那些和尚们吃香的喝辣的么?” 不过根据黄伯流等人的调查结果为通显欠了少林同门一笔赌债,债主又把借据卖给了圆字辈的师叔。少林寺等级森严,师叔要债,师侄可不敢赖帐不还,通显还不出债,就只得听师叔的指挥行事。 金山寺既是少林的仓库,金山寺的负责人,便是少林管仓。从来这管仓之人,总要从仓库里分些油水,因此这个职务也便经常轮换,不能一人久任,以免分利不均,破坏团结。 少林在这次扩军之后,经济上也有些压力,尤其一下多了几千张嘴要喂饱,也是个问题。因此据说要从金山寺内支取钱粮,先给那些归附的僧人发些赏钱、粮食,安抚人心。总不能让他们蓄了头发,又投到嵩山派那边,受了坑害。 通显如今的债主,既是清凉庵八大执事之一,也是金山寺上一拨的管事和尚。听说少林要从金山寺调拨物资,心里就不安生。出家人虽然四大皆空,但也要繁衍后代,也要改善伙食,也要纳几个姨太太。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如果金山寺的钱财都与帐面完全符合,那他这管事和尚当的未免太失败了些。可若是这事被掌门抓住不放,戒律院的棍子也不是好受的。 当然,积极退赔是个出路,可是从来钱落袋容易出袋难,怎么可能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回去?因此他便想到和任盈盈等人联手,开了金山寺。只要这支人马去那转上一转,什么亏空都做平了。不独是他,历任管事的心病,这次能一次性治好,也得算是公德无量的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绿林大会 郑国宝对这条件,倒是很感兴趣。可是那些人说什么中州各路老大选盟主的事,也不由他不上心。毕竟自从河南兵变以来,整个中州地区风起云涌,局面复杂。固然朝廷方面在初期作战不利之后,已经逐渐稳定局面,着手反击,变兵屡遭挫折,内部又分崩离析,火并不休,其被扑灭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地方上的豪强,却趁这个时机做大,纷纷借着乱世捞取好处,扩充实力,大有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架势。 河南的正派武林中,少林、嵩山都忙着招降纳叛,扩充人马。便是连金刀门这种小角色,不也在趁着机会兴风作浪,成立营兵么?绿林草寇方面,就更为复杂。他们往往打出几面旗子,一会是奉天靖难军,一会是保境安民军,一会又是大明的义军民团。风骨可比墙头劲草,难以掌握。 按说六千大军进中州作战后,这些人只要是有脑子的,就不会再想着搞什么事情出来,否则就是等着被收割人头。可是朝廷剿灭乱贼,也正在关键时刻,万一这时候这帮绿林中人真的吃错了药,起兵闹事,那么破坏的就是剿匪的整体局面。再有,还得防着他们北窜南逃,糜烂邻省。兵变这种事,必须要控制在一个小范围之内,哪怕糜烂的再厉害,也好修补。若是真扩散数省,按收拾起来便不知要多花多少钱,多费多少劲。 因此饶是梦儿开的条件再如何诱人,他也只能先把这帮人带回去提审,至于梦儿那,回头再多预备些酒肉一哄,也就哄好了。 梦儿肯定没了希望,气鼓鼓的回了船舱,将王家姐妹拖进去,不多时里面传来裂帛之声,不知道在搞什么勾当。那些汉子被压到船上,不等动刑,都高喊冤枉。其中一个天河帮的子弟叫道:“国舅,冤枉啊。小的们与您是一头的,我们是请您去做我们的盟主,然后好救圣姑的。我们可听说了,圣姑与您那是多好的交情,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郑国宝没想到这事里还牵扯到了圣姑,不由又想起了那混身是毒,偏又充满诱惑的苗疆美人,急忙问道:“怎么?圣姑遇到麻烦了?那五仙教蓝教主,又如何了?” 那名帮众道:“不是麻烦,是生死危险。如今圣姑被困在金山寺,随时都有可能被那群秃驴抓住。您可要知道,那些秃驴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最擅长的是什么?是送子,是放中术!要是圣姑落到他们手里,那简直……不堪设想啊。” 郑国宝一听这里又牵扯到了少林,就觉得更不好办了。魔教怎么吃多了撑的,偏在这时候和少林开片?要知道,少林在这次河南兵变事件中,获利颇丰,光是招收的溃军,怕就不下一两千人。 那些乱兵犯了杀头灭门的大罪,若是逃回乡里,早晚还是怕被抓出来。因此当和尚对他们而言,也是不错的选择。这帮人熬过大营,训练有素,战斗力非是普通江湖草莽能比,任盈盈的那点人马,能顶的住? 那名弟子说道:“这事也不怪圣姑,少林寺实在是太肥了。我们谁不想过去咬一口?可是少林不好惹,大家都知道,因此这些年,也没人真敢动他的脑筋。这回是少林有人主动上门接触我们,说是要里应外合开金山寺,没想到事情最后变成这一步。” 少林寺不单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正派之中执牛耳的千年老字号,老牌封建主义名门。同时也是河南地面上,第一等的大地主,大豪强。按照河南的民谣“少林土地大无边,北过黄河南越山”,自知其财势之庞大。少林方面曾经发布《安护少林寺告示牌》,声明“不许军民人等践踏及夺占田土”,“不许肆行贷乱及侵占尺寸之土”而维系这土地统治,依靠的自然是当头棒喝,而非什么佛法道德。 少林寺是大明官养僧兵之地,按官方记载“屡经调遣,奋勇杀贼,多著死功”。便是当年红巾军起义时,少林僧兵也曾帮着元朝出兵剿红,不过后来见风向不对,又能及时反正,总算维持住这片产业,没被夺去。 乃至永乐靖难至今,少林一直靠着自己是声产佛田,不交粮赋,即使张居正行一条鞭法时,到了少林也要行优免政策。为了十二石六斗四升粮的粮税和五十丁的丁口税,和尚们直接把官司一路打上去,直到府里出告示免粮才罢休。 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其积蓄自然可观。自河南兵变以来,官兵、乱兵都要抢粮,地面上粮价腾贵,各路绿林豪杰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听说少林有人主动提出甘当内应,开金山寺的事,大伙都动了心。 这金山寺并非是杭州那座镇压着白娘娘的雷峰塔,而是位于孟县的金山寺,其作用是少林寺的仓库。内中存放的是少林寺大半积蓄,若是得了这笔巨款,粮草军饷就算是都有了着落,这些草头军的军心也就安定了。 任盈盈在河南兵变一起,就出头统合各路绿林豪杰,起兵与少林为难。众人也不知圣姑老人家,跟秃驴有什么仇恨,可是既然是圣姑号召,便要服从。这些水旱豪杰,统合一处,声势倒也不小。检点人马,能凑出接近五千儿郎,也得算做个大势力。这支人马先后挂过各家的番号,与官军、乱兵都能相安无事,只是一门心思与僧兵较量。两下对阵多次,互有伤亡。很难说谁占了便宜,或是谁吃了亏。 攻打金山寺,既能让自己发财,又能重重打击和尚的气焰,任圣姑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郑国宝听到此,插话道:“你们说,是少林的人与你们联络,里应外合攻打金山寺,那圣姑怎么又被困住了?又是谁与你们联络?” 那几个帮众职级低下,于这事便说不明白了。只说国舅若到了五霸冈,见了各路头领,一问就能清楚。 郑国宝又问道:“你们河南的绿林豪杰共襄盛举,怎么请我个官府的人去做盟主,这事方便么?” 那名帮众磕了个头,“国舅,这盟主除非是您坐,旁人坐,那才叫不方便呢。您是不知道啊,自从圣姑被困金山寺,我们这各路首领就起了内讧,彼此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肯听谁的话。要说我们的人马也不少,与秃驴斗一斗,也未必就斗不过,可问题是,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啊。大家各自都看不起别人,只看的起自己,谁当首领,其他人都不肯答应。以往有圣姑在,那倒好办,她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圣姑指挥不了我们,这些当家的谁也不服谁,这盟主死活选不出来。听说是国舅到了河南,我们可听说了,您与圣姑交情不一般。您当这个盟主,那是最合适不过,我们天河帮一定支持。” 郑国宝见这帮众知道的不多,能问的也都问出来了。便吩咐人解了他的绑绳,又问道:“五霸冈上,群雄聚会,共选盟主的事,少林寺知不知道?你们就不怕他们突出奇兵,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五十七章名医入毂 他在药材生意里,也占了一份干股,保证药材平安运输到洛阳,并且贩卖过程中不出意外。这笔收入,虽然一部分要上交少林公帑,但是少林寺现在正在推进改制,改变旧有的分配方式,鼓励多劳多德激励大家的工作积极性。这生意要做成了,他个人能从其中分得较高的回扣,因此他可不能坐视这生意在最后时刻被破坏。 至于吴太守那里怎么办,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可是王元霸要是不给他面子,那就是不给少林面子,不给少林面子,那就是有意投奔魔教。对于有意投奔魔教的势力,自然要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 王元霸知道厉害,见圆净开口,自己就不好驳斥。只是说道:“吴太守那边,老夫也要费心打点,这分成上,是不是能重新考虑一下……” 郑国宝一拍桌子“给他一笔补偿金,另外告诉他,我在这几天里,可没少收到状子,都是告他吴忠孝的。河南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一批人要动,这里面既有人要升官,也有人要丢官,甚至是丢脑袋。吴太守是想发财,还是想挪窝,让他自己掂量着办。这事王老员外要是办不了,就让我自己找他谈,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王元霸等人见郑国宝发火,谁也不敢接话。毕竟眼看一笔大生意就要谈成,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两个女人而把生意搅黄,圆净那就不会和王元霸善罢甘休。平一指那边也是紧盯着王元霸,生怕他拎不清,把这笔大生意给搅了。那些人参是舒尔哈齐寄放在他这销售的,要是真砸在手里,可怎么跟那边交代? 王元霸思忖良久,顿足道:“也罢!老朽只好拼着做个毁诺失信之人,舍出老脸不要,在吴太守面前,去求个人情吧。吴太守若是个明白人,也该知道老朽的苦衷,儿大不由爷,丫头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强按着不是夫妻啊。” 圆净见他念头通达了,念了声佛号,然后打圆场道:“王施主既然点头,国舅何不也退一步?在补偿上面,多让王老施主一些,左右你们将来也是自己人,不算便宜外人。” 郑国宝点点头,“还是大师父懂得人情事故,说话我爱听。就按您说的办。” 圆净笑道:“贫僧这也是经验之谈,算不得什么。当年我那老岳父,可比王施主难说话,最后一样是谈成了。这笔买卖,少林寺的态度是,从头到尾都不介入,王老施主也必然明白这里面的干系,怎么分帐的事,贫僧只听,不说。” 少林所谓的不介入,也就是默许。只是要看你上的贡够不够多,如果分的份额不满意的话,那么有盗贼劫夺药材的事,也别指望少林介入。平一指道:“大师放心,这里面不能让少林吃亏,更不能让您吃亏。在下想来,国舅那边先不提,少林方面,我愿意出银两千两,以做礼佛之用。” 圆净双目微合,手中转起念珠来,一言不发。平一指又道:“除了少林的两千两之外,我另有两千两,是孝敬大师个人的。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走帐,不记数,出了这个门口,咱们大家谁也不记得这回事,大师以为如何?” 圆净听了这话,左手转念珠,右手伸出去,握住了平一指的手,长袖一垂,挡住二人的手,两人便在这里打起了哑语。郑国宝赞了一声,“大师父,不含糊啊。这手袖里乾坤的本事,一般人可是练不成。便是牲口市的老经济,也没您这利索劲。” 圆净一笑,“国舅见笑了。贫僧不才,平日里收租收佃之余,也到牲口市上,去给人帮忙,做个中介。寺里过年,买六畜放生,也是贫僧经手,这手法也就算将就吧。” 他与平一指一番哑谜打过去,价格已经基本谈妥,平一指需要支付三千银子的好处费给圆净本人,但是给少林的钱,只需要交八百两意思意思就好,这样算起来,还是平一指占了便宜。 他又对郑国宝道:“国舅,至于您那份,咱就按那天席面上说的办。五斤上好的关外野山人参,外加我随叫随到……” 郑国宝冷笑一声,“野山人参?那玩意我要是想要,当萝卜吃都行。别忘了,这东西不管再怎么限额,再怎么控制,皇宫大内就没缺过。百年人参在大内里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就是武林中传的神乎其神的千年人参,人参王,我也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吃过。你这五斤破参就想把我打发了?” 江湖传说中,那些千年人参多是采参客采来之后,存在哪里当宝贝。然后江湖少侠吃了,就可凭添多少年功力,或是生死人,肉白骨等等。这些故事,在坐的人自然没人信。江湖上千年人参确实没谁见过,问题在于它少,而因为少,所以它就贵。因为它贵,也就没多少人肯掏钱,自然就不会有人愿意进货。可是皇宫大内里,千年人参就不难见了。毕竟年年女直的朝贡使团,是要从大明捞钱的,这贡物太寒碜了,可是不好骗银子。 平一指见此时换成王元霸和圆净对自己怒目而视了,心里也有点发虚。他这买卖能在河南做下去,少林寺的支持是第一因素,如果得罪了圆净,自己怕是一天都干不下去,就得乖乖滚蛋。因此急忙改口,“是草民糊涂,是草民无知,国舅不要见怪。草民出身寒微,没见过什么世面,国舅您说个数,草民也不还价。” 郑国宝饮了口酒,撇嘴道:“我说数?我说过了,这事,我没兴趣。我说数我还嫌掉价呢,芊芊、巧巧,你们两个说吧。想要多少,看看平先生拿的出,还是拿不出。” 王家姐妹依言上前施了个礼,“平前辈,我们姐妹今后就是国舅的人了。可是没有陪嫁,也怪不好意思的。现如今在京师想置办一份过的去眼的陪嫁,怎么也得两千多两吧,我们是两个人,就得双份的。再说,手里还得留点私房钱,将来有了孩子,还得要给他们留个零花,您说对不对?这样吧,您就给我们个六千银子,您看如何?” 平一指盘算一下,觉得这也不算多。毕竟少林还要两千呢,难道国舅的面子,还不如一群光头?再说这事能不能做的成,关键还是要看国舅肯不肯写条子。他当初给杨一魁写字,可是一字千金,自己算起来还得说拣了大便宜。点头道:“没问题,六千就六千。只是平某随身不曾携带这么多钱……” 王元霸接口道:“这没什么。老夫手里还有些浮财,凑一凑,怎么也能凑的出来。平先生与老朽是朋友,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的。” 平一指知道,这朋友二字,是指从王元霸这借钱是友情价,九出十三归,十日一计。外人借钱,是五日一计。王老英雄为人慷慨仗义,冲朋友面子,少收五天利息,也算是大明朝交友的楷模典范。自己有心不借这印子钱,郑国宝那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也只好咬牙先借了。好在这次药材生意获利极丰,还起来压力也不大。 等到王元霸那命人抬了银子,郑国宝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就算是做成了。我给你写封书信,你带到开封交给杨巡抚,这药材的事,你就可以放心了。不过这与官府签的合同,可马虎不得,到了日子,交不上货,那可是要挨罚的。”
声明 大概还有一到两章左右,就是家丁君独立创作部分了。目前为止的部分,系二人合力完成,今后部分,系家丁君独立创作。目前为止所有的纰漏、不合理、纠结、BUG等等,责任都在于我,请大家喷时,找准目标,不要牵连无辜。 以上
前来声援鬼人 身为写手,鬼人老大的遭遇感同身受。尤其现在点娘越来越扯淡,连修改都不行,直接就封书。即使是从非洲买一猩猩来,脑子也比这好使啊。 而且鬼人这书里 什么都没影射,怎么就成了啥啥大岸?这段故事不由让我想起了小胡子魔鬼那个梗,鬼在谁的心里,不言自明。 只能说支持鬼人老大,速开新书,换地发书。这起点审核部的魂淡不走,是没法愉快的写文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捉醉鱼 看她那副谗样,郑国宝又觉得好笑,这个危险的姑娘,或许只是个山村野人,不明道理?“放心吧,只要你留在我这一天,我就管你的饭吃。保证顿顿有这么多肉,不让你挨饿。” 那女子一听,面露笑容“那好吧,如果顿顿有这么好的吃的,还有这么好的衣服穿,那我就知道什么答什么了。不过先说好,我要是答不出问题,不许扣我的肉吃。” “那自然不会。敢问姑娘,贵姓?因何来到药王庙中,又是如何与那些恶人起了冲突?”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有些扭捏“这可怎么说啊?你这第一个问题就难住我了。我娘叫我梦儿,可是我叔叔不让我叫这个名字。他给我取的名字,我又不喜欢,难听死了。你问我叫什么,我可该怎么告诉你?是告诉你我本来的名字,还是告诉你,我叔叔给我起的名字?至于姓什么,我娘说了,这个姓不能随便对人说,就是你请我吃鸡腿也不行。” 她又看了一眼放鸡腿的盘子,有点恋恋不舍。郑国宝看了好笑,觉得这女子此时的模样,与曲非烟竟有些神似。“放心吧,我说了啊,即使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一样明天有鸡腿吃。还有羊肉、狗肉、猪肉,想吃什么有什么。” 那女子一听大喜,“看来你真是个好人,与那些只想占我便宜的坏蛋不一样。好人自然就要有好报,放心吧,你将来一定会有好运气的。我这次是听我叔叔的安排,带了几个老头子,来和人谈生意。可是那些老头子根本不肯听我的话,我早看出来那些人不是好人,他们非不听。结果中了埋伏喽,我总算逃了出来,可是几个老头子全都死了。我又不认识这边的路。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钱也花光了,好几天都没有肉吃。去打一只别人家的狗,就有人要追我。打死了一个。就出来一群,烦也烦死。” 郑国宝听她描述的场面,只觉得额头上要沁出汗来,这整个是一个游走在大明乡间的迷路杀人盗窃犯。偏生她本领又强,一般乡民哪里是对手,就这么被她一路晃荡,一直进了陕西省境。 “就这么走啊走的,我的靴子也坏了。不过我本来也不喜欢那种靴子,难看死了,坏了更好。这样叔叔就不能怪我贪图享受。不成大器。就在那天,外面下着大雨,我到药王庙里躲雨。那群人在那商量着什么,华山,宁中则。母女什么的。谁耐烦听他们说什么,只是看他们在那烤兔子,闻着就很香,我找他们要东西吃。结果这帮家伙居然敢围过来来摸我,结果就一个个全都杀了。只是他们也好厉害,我中了毒,想要到供桌上吃点药的。不等拿出药,就晕了过去。” 郑国宝听这女子描述,心道;听这说法,分明是奔着宁姐下手的。虽然不知是什么路数,但总归还是多亏遇到这个杀星,否则万一被他们杀上华山。宁姐不是要吃大亏?他赞许道:“姑娘好功夫,那么多恶人都被你杀了,佩服佩服。你且好好休息,我出去安排安排。” 那女子却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听完我的话。就准备自己偷偷跑了?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便是你跑,我也找的到你。我没有钱,偷东西吃还有人追我,还有人要报官抓我。离开你,我就没东西吃了,你再让我吃五……七……十天好不好?” 郑国宝本来因为曲非烟不在,觉得有些寂寞,如今却被这姑娘逗的心情大好。“放心吧,我不是要把你丢下,而是真要去安排些事情。等我走的时候,自然就带上你了。不过你家住在哪里,我怎么送你回去?” 那女子又一摇头,“这个不能说的。我叔叔说了,我住在哪里这事,是一等一的秘密,便是饿我几天不给饭吃,这种事也说不得。实在对不起啊。” “那我怎么送你回家啊?再说我是要去河南,会不会离你家越走越远。” “没关系啊,我过几天,自己好好想想,就能想到回家的路的。再说我家的人多,万一让我遇到我家的人,就能让他们带我回去了。我其实就是从河南到这的,不远啊。你把我带到河南,我自己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也说不一定。” 郑国宝越听越觉得这女子身份十分神秘,可是她虽然天真又有些不谙世事,但是做事认死理。她不想说的事,还真是不好骗出来。只得让她休息,自己到外面吩咐孙大用派人回华山送信,让宁中则做好准备。再从西安府将岸那里,抽调五十名信的过的锦衣,前往华山附近,做好警戒。 孙大用又道:“国舅,这小娘皮模样不错,身段也好。是不是……” 郑国宝当胸一拳,“你疯了?她撕个人都跟玩一样,这可不是好弄的。再说她人虽然不聪明,但是对这事上可仔细着呢,搞不好,她再把我劈了。” 孙大用面露诡异笑容,“国舅,您这回怎么糊涂了?这小娘可是喝酒的,我们到晚上的时候,给她弄点好酒,还怕您不随了心意?” 郑国宝还是摇头道:“胡闹!她武功深浅咱们不摸底,你用什么蒙汗药,还是那什么春要,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作用。万一弄巧成拙,她发作起来,即使我们能靠着人多取胜,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那就犯不上了。” “国舅放心,小的没这么糊涂,用这种不上台面的招数。咱那个酒里面,什么都不放。就是上好的烈酒,这村里酿的酒,可有劲了。那姑娘就算再能喝,也是个女流,能喝多少?我们再一劝酒,让她多喝几杯,等到她彻底醉了,国舅正好捉她的醉鱼。等到明天天一亮,您就说您也喝多了,她还能怎么样?这女子武功既高,又有些古怪。成了您的人之后,正好问问她的来历。将来您既得美人,又多了个女保镖,何乐不为?” 郑国宝琢磨了一阵,问道:“这事靠谱么?这镇子的酒行不行?到时候,这酒要是盯不住,那就把事搞砸了。” 孙大用尴尬一笑,“国舅放心,这酒咱的人试过了。那些苍头军嘴谗,您又提前发了军饷,他们就去嫖这的村纪。结果喝完了酒,就直接钻桌子下面去了,什么都不成了,连练大侠都放倒了。” 郑国宝可知道,练天风武功了得酒量也好,没想到连他都倒了?若真是如此,那这事还真就有门。孙大用领着郑国宝来到另一个跨院,只见练天风脚步踉跄,一手提剑,一手胡乱掐着剑决,正在院子里胡乱挥舞着宝剑。 他学的是杀人的军中剑术,与江湖剑法大为不同。讲的实用,而不是美观。这一路醉剑舞起来,也是既难看又滑稽,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大有出入。只听练天风边舞边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了却君王天下事……厄……天下事。天下事,公等在,我只打鞑子、打色目人、打泰西人、打倭寇、打文官、打清流、打出卖祖宗的奸商、打不交赋税的缙绅……打……打” 郑国宝喊了一声,“打二斤。” 练天风胡乱应道,“对,打二斤!……不行,二斤有点太多了,先来八两吧,这酒真有劲。”他脚下一绊蒜,人扑通就栽倒在地,过不多时,鼾声就响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重生(三) 郑国宝沉吟片刻“宁姐,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那么重要。以当时的局面看,剑宗只要发动攻击,气宗就要瓦解冰消,为了自保,他们只得出此下策。在这一计里,你和宁伯父,都是他们的棋子。可是下棋的人,自己也没有赢。本来当年华山二宗并列,好手如云,五岳之中可称第一。可如今呢,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只好算倒数第二,除了衡山派外,哪个门派的力量都比你们强上几分。” 宁中则自怀里取出个皮囊,仰头灌了几口,却呛的一个劲的咳嗽。郑国宝抢过皮囊一闻,“好烈的酒。宁姐你不是善饮之人,为什么非要拿这么烈的酒上来?我这带的有酒,而且酒性柔绵……” 宁中则却用铁剑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劈手去夺酒囊“喝不醉人的酒,有什么意思?你知道么,自从剑气火并之后,整个华山声势一落千丈,还欠了许多债务。雇佣那些江湖刀客,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剑宗的产业我们抢过来了,但一转手,又不得不卖出去,否则那些债就还不清。到后来,连华阴县都不好住下去,只好搬回了玉女峰。从那之后,师兄就开始学着别人做生意,想要为门派分忧。可是他实在不是这块材料……” 郑国宝将自己带的酒囊递过去,两人几下争抢,那如雪玉腕被郑国宝抓在手里,可这回的宁中则并没有退缩,只是用铁剑敲了他一下。“好好听着,不许耍坏。” “师兄他啊。每次都是兴冲冲的跟我说,华山派要发大财了,说是找到了什么好生意,只要一点本钱,就可以让我从此过上好日子。开始的时候,我是真信他的,觉得师兄无所不能。但是一次一次,换来的只是失败失败还有失败。好不容易攒下点积蓄,一转头就赔光了,这还不算,到后来去做海贸,更是欠了饥荒。要不是国宝兄弟你来,灵珊也许就不得不嫁给梁发,去抵那笔债。” 郑国宝又向前凑了凑。试探着握住宁中则的手,只是这一回,头上没有铁剑落下来。“宁姐,这事我明白,岳兄是想扛起责任,让你过好日子。这其实也不算是错。做生意这种事,有的时候真是需要一点运气,岳兄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一点。” “他差的不是运气。”宁中则又是一口酒灌下去,“他是没有识人的眼光。柳掌柜那种人,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子坑他。可是他却还是往坑里跳,我有什么办法?我虽然看的出来。可是他听不进去。我只是他的妻子,不能去左右丈夫的决定,只能看着他把门派的产业一点一点败出去。可是我知道,他那么做,其实也是为了我。我养了那么多孩子,也需要钱的。可我又从家里拿不到什么资助,那点嫁妆早就赔了出去,师兄想做的,也只是让我和那些孩子过的更好一点。再让我们华山好一点,能够中兴门派,不用仰人鼻息。可是今天听了韩师姐的遭遇,我怕啊。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像韩师姐一样,被他从这仙掌峰上推下去。” 说到此,这位无双女侠终于抑制不住,铁剑扔到地上,把头埋在膝上痛哭起来。郑国宝伸手轻抚她的脊背,安抚道:“宁姐,没事的,你担心的事,肯定不会发生。在这大明天下,到哪去找比宁姐更好的女子?你放心吧,不会的。” 宁中则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背心轻抚,也不见任何挣扎,哭了半晌后,才抽泣道:“这次幸亏来的是国舅,若是来的是一位公主,或是个有钱有势的寡妇,她们若也看中了师兄,我怕我也难逃一死。当初师父对我说,韩师姐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想不开就跳了山崖。若是我也死了,怕是也要对人这么说,我真的怕。我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最亲近的人,在背后捅我一刀。今后这华山派兴衰的担子,就落到我一人身上,可是我真的有些怕……我怕我守不住这祖宗基业,也怕我护不住那些小毛头们。” 郑国宝道:“宁姐放心,你不是还有我么。我永远是你的靠山,有我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我不会捅你一刀的,谁敢捅你的刀,我就把谁扎成筛子!”夜间山风寒凉,郑国宝将身子朝宁中则靠了一靠,抚背的手,慢慢滑向她的腰际。 可是预料中的反抗,并没有到来。宁中则的腰似乎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柔软。月色之下,那如星双眸凝视着郑国宝的脸:“值得么?我比你大了将近十岁,再过几年,就是个老太婆。你在京师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又是申阁的乘龙快婿,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三万两银子,便是大姑娘也不知道买了多少,我只是个残花败柳的妇人,不值得。” 郑国宝目光异常坚定“宁姐,为了你,没有什么不值得的。那三万银子,只是为了不想看你受窘,不是买你做什么的。你要这么说,既看轻了我,更看轻了你自己。便是天下的金银堆到一处,也买不走我的宁姐。实话实说,我本来想过和左冷禅合作,毕竟五岳里他实力最强,与他合作,合并五岳最省事。可是自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把华山派,捧上五岳联盟之首的宝座。要让五岳令旗,归你执掌。”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岳师兄有眼无珠,他一心要靠着你的提携,让华山派发扬光大,得以翻身。他以为是你赏识他的武功才干人品,或是为了灵珊,却不承想,你一直想要的……是我。如果他知道你的想法,会不会干脆就用药迷了我,遂了你的心意?” 郑国宝慢慢说道:“宁姐,我若说岳兄早就同意你委身于我,你信是不信?你想想,岳兄出走就走了,留那封休书,还说什么要还你自由之身,这什么意思?躲债?他认识柳掌柜多少年了,柳掌柜的为人他不清楚?那休书能让柳掌柜不找你要钱么?他还要你不要以他为念,要去找自己的幸福,这又什么意思?他分明就是看出咱们彼此心里有对方,故意成全咱们呢。你若是再寻死,不是辜负了岳兄的好意?再说华山派,以后还要靠你呢。” 宁中则听郑国宝说,岳不群有意让妻,心里一惊。觉得国舅说的话,也言之成理,能够自圆其说。又想岳不群能为了自己而手刃发妻,为了攀附国舅,而把自己让出去,也没什么不可能。说不定,他现在就藏身某处,等着自己和国舅真成了好事之后,再出来讨要好处。 难道自己真对国舅动了心,还被师兄看出来了?她回忆以往点滴,心里却也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是拿国舅当兄弟看,还是真动了不该动的心,就像他对自己动的念头一样?可是不管怎么样,自己若当真失节于国舅,将来这事被别人知道,自己又该怎么见人? 她上山之时,已经做好了被国舅占有的准备。只要能保住那些小毛头,能保住祖宗基业,她也豁出去了。可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还做不到牺牲名节保全门派,眼看二人越凑越近,忍不住央求道“国舅,你的样貌家世,都为上上之选,按说能看上我这样的女人,是我的福分。可是我们两人,是不可能的。灵珊一心要做你的侧室,难道你要我去和她抢?你未来大有前途,有的是好姑娘等着你,就别为我这老女人多费心思了。还有,我要告诉你,那把流光剑我很喜欢。等到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这辈子你就把我还给师兄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情变 等到后来那位武林前辈需要竞选本年度最有影响力的尼姑,要把韩中秀的事拿出来炒声望。这时才知,事情被传成了这样。大怒之下,不仅自己出面澄清真相,又请了几位江湖上有名大人物佐证。 那些大人物虽然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真相是什么,但是那几个人谁拔下一棵汗毛来,都比那位关中大豪的腰还要粗,他们说的话自然就是真相,是事实。谁反对他们,谁就是反对事实,又加上知己小报收了那位神尼一笔广告费,及时发文正了视听,舆论风向整体逆转过来。 韩中秀咸鱼翻身,又成了武林女神,可是一颗芳心已经全放在岳不群身上。任是年少多金的江湖侠少,身家丰厚事业有成的江湖大佬,也再难令她动摇分毫。 及至后来,气宗为了生源问题,坚决反对韩中秀和岳不群的婚事。韩中秀一怒之下,干脆拉了岳不群出来做了野鸳鸯,等到岳灵珊都有了,也就由不得宋清寒不点头。 可是自从生下岳灵珊后,韩中秀的身体一直就不大好,连闺房之事都无力应承。宁中则入门后,更是抢去了她原本的风光,整个气宗都拿她当个小公主奉承。即使是单剑挑丐帮这种事,也因为她打赢了,而不予追究。若是换个旁人,即使取胜,也一样难逃门规处置。 及至自己的丈夫与宁中则越走越近,出于女人的敏感,韩中秀心中始终充满了恐惧。但又碍于掌门命令,只好对宁中则拼命示好,希望她看在这份交情上,能保全自己的家庭。可该来的总是会来,直到一天晚上,岳不群狼狈的回来,对她说明。与宁中则练玉女剑时把持不住,跨越了雷池。 韩中秀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天旋地转。她本来就不是个宽宏之人,听了这事。恨不能一剑一个将他们两人全都刺死。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事情绝对不能做,否则自己只能输的一无所有。 她咬牙切齿,大骂岳不群忘恩负义之余,也只好答应,同意宁中则过门做妾。并表示自己既然与她是师姐妹,也不会以大妇身份欺负她。 郑国宝冷笑道:“做妾?真亏你想的出来。我宁姐是巡按之女,官宦之后,嫁了岳不群做正妻,已经算是委屈下嫁。要不是岳不群使了手段。骗了宁姐的身子,这门亲事,就万不能成。还做妾?真亏你想的出来,岳不群要是真敢这么说,宁老伯父一顿拐杖。也拍死了他。” 宁中则却闭口不语,脸色发白。她原本想来,韩中秀此次出山,蹊跷甚多,也许不能尽信。师兄与自己夫妻多年,那是何等的君子,怎么可能干出杀妻之事?可是听韩中秀细说过往。种种细节,绝非谎言,难道自己多年来同窗共枕的,竟是个这样的贼人? 韩中秀道:“岳不群那狗贼,当时满口应承,一切都肯听我的。还跪在地上求我原谅。答应将来一定好好对我,绝不会喜新厌旧。我琢磨着,事以如此,还能怎的?若是我执意不肯,难道让宁孤竹要了师兄的脑袋才肯甘休?哪知。他当天说要带我再上仙掌峰,看一次日出。我寻思着,将来新人进门,我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和不群看一次日出,也就答应下来。不顾自己身体不适,强咬牙关,连夜上了仙掌峰,可是等到太阳出来时,我像当初那样,站起来想喊一声不群抱我。可是他却趁此时机,在我身后就这么一推……” 她虽然是转述,可是说的活灵活现,郑国宝与宁中则二人脑海里都浮现出当日景象,一对恩爱夫妻,到当年定情处重温旧梦,结果丈夫却突然在后面下了杀手。想到这种情形,宁中则只觉得心里一惊,仿佛那被推下悬崖的,是自己而不是韩中秀。 韩中秀被推下绝壁悬崖,按说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结果老天保佑,竟然被藤蔓纠缠,没摔个粉身碎骨。但是双腿一臂全都折了,几乎成了废人。就在她以为要死在山谷那时,却有当时嵩山派大弟子兼嵩山掌门顺位第一继承人的左冷禅来到那峡谷之内。机缘巧合救了韩中秀性命,又为她请医用药,救她性命。 只是一条腿由于伤势过重,终究是不能救回来。且韩中秀经此打击,竟然一夜白发,容颜日衰。从一个美貌的侠女,变的日渐丑陋,左冷禅没有趁机和这彩凤仙子有些什么,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因素。而后左冷禅就安排她在陕西境内隐居,并传她练气培力之术,供她饮食。 韩中秀后来从左冷禅口内得知,岳不群与宁中则果真做了夫妻,联剑江湖,闯下好大名头。她越听这消息越恨,也就埋头苦练武功,想着有朝一日将岳、宁二人毙于杖下。这回乐厚传信,说让她回华山夺取掌门之位,又言明,一定要等郑国宝离开后,才可行动。 她听说华山要搞什么思过崖大开发,从那以后岳不群夫妻将成为家财万贯的富豪,心里就更加不平衡。凭什么自己受罪,他们却可以发财?因此对于这差使,也是乐不得的接下。等到了华山,一打听果然郑国宝不在,也没去调查是离开了陕西,还是过几天就回来,便带着嵩山弟子开始了夺权计划。 风清扬见事不妙,只能宣布严守中立,而乐厚又传过话,不许砸了风清扬这块牌子。因此韩中秀就没对风清扬动手,而是一拐杖放倒了令狐冲,嵩山的人又多,自然就控制了局势。 郑国宝道:“宁姐,你听。左冷禅当年就来华山侦察地形,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又养活着老妖妇,自己还不图财色,他吃多了撑的么?分明是要扶植一个傀儡上台,以便自己操纵整个华山派。如今岳不群既已潜逃,整个华山的基业,可就要宁姐你来承担。否则的话,怕是华山气宗,也将烟消云散,从此在江湖除名。” 宁中则本来听了韩中秀的供述,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居然把终身给了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自己的父亲被弹劾去职,抑郁而终。自己也成了家族的笑柄,再难在家中立足。更别说,当年那一战,自己付出了不能做母亲的代价,也不可谓不惨重,换来的就是这些? 一想到过往种种她只觉得心灰意懒,恨不得削发为尼,或是干脆死了算了。可听郑国宝提起左冷禅的阴谋,以及气宗的传承,她却又醒悟过来。她既为局中人,自然比郑国宝这个局外人要知道的更清楚,左冷禅这些年来步步紧逼,确实有吞并华山之意。 如果说以前的左冷禅,还要考虑下得失,计较下成本。如今华山有思过崖这个宝地,更是让他必须要下血本来争夺。华山派人才凋零,一个假剑圣又吓唬不住自己人,若是自己再垮了,那些小娃子们,又该怎么办? 一想到此,她只觉得身上的斗志又燃烧起来,若是以往她的依靠是师兄,是气宗。那么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整个华山的支柱,自己绝不能垮。见宁中则手扶剑柄,扬眉道:“华山派立派多年,自有自保之道。若是左盟主当真不顾江湖道义,依仗力强势大,要来强夺我华山祖宗基业,我宁中则便豁出生死,与他全力一战,也未必能让他称心如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欠债 宁中则原本担心岳灵珊心疼亲娘,会来阻止。哪知岳灵珊却道:“国舅,这老妇人很厉害的,一刀鞘未必制的服她,还是多打几下,再用粗绳子捆好,免得让她跑了。” 郑国宝道:“她不是你娘么?你这个女儿,好象一点也不她着想啊。” 岳灵珊道:“什么娘?我娘能是这种又老丑的女人?我认的娘只有一个。”她将身子靠向宁中则,道:“这个丑婆娘,我才不认识。凭什么要我对她当娘看待?” 郑国宝心知,韩中秀的口供,涉及到太多华山黑历史,绝对不能在弟子面前公开审问。因此捆好之后,只吩咐带到华山,找隐蔽处审问。至于那些嵩山子弟,郑国宝道“花马盐池那边,缺少盐丁灶户制盐。前线那边,也缺少夫子输送粮草,修筑城防。现在整个陕西,壮丁都是稀罕物。几位嵩山的少侠身体强健,骨骼清奇,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这样的人才,不去边塞锻炼锻炼怎么行呢?拿我的片子,送到前线,让我岳父老协镇,好好照顾照顾他们吧。保证让他们过的舒服,这段经历,也将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宝贵的经验。” 等大队人马回了正气堂,宁中则吩咐一声,华山派的一众弟子全都集中到正气堂内。她也不问韩中秀的事,而是说道:“师娘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对你们说清楚。韩中秀的事,是上一代的恩怨,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必问,也不要管。谁也不许议论这个事,否则师娘绝不肯饶。你们的师父,因为欠下了一笔巨债,如今要出远门,为门派赚银子还债。这一去多则三年,少则一载,就能回来。不过你们师父虽然不在,你们也休想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做什么。有师娘在,你们就别想翻天。” 华山六灵之首岳灵珠,闻听师门又欠了债,顿时发急:“娘,我们都听您的。您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知,师父欠了多少债,我们大家凑一凑。” 宁中则道:“傻闺女,这个钱,可是你凑不出的。你师父欠了大概三万银子,你凑的出么?我们华山派,凑的出么?这回多亏了国舅爷慷慨解囊,才度过危机。今天就是要当你们的面,也当着国舅爷的面,把这事说清楚。三万银子年利二分,五年之内,全部还清。若是到了五年归不上这笔款子,宁中则这条性命,就全凭国舅发落。任打任杀,绝无二话。” “师娘使不得。”令狐冲在韩中秀到来时,吃了她的亏。加上上次所受的伤,如今情形比起当日还要糟糕。陆大有、高根明二人左右搀扶,才不让他摔倒在地。令狐冲面色苍白,中气虚弱,当仍是用尽平生力气说道:“师娘,若不是没了我们,这些年您也不必受这许多苦。若不是为了我们,华山派,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要是还命,请让弟子代劳。” “不错。陆大有这条命也不怎么值钱,国舅只要肯做个价出来,六猴就把脑袋卖给您了。” “高根明” “舒奇” “施戴子” “国舅,这事不能怪娘,你要是追债,要去索命,也该去找师父。”说这话的,却是六灵之首岳灵珠。宁中则面色一寒,“灵珠,不许胡说八道。你怎么能说起你师父的不是了?这可不是做弟子的该说的话,再要没大没小,师娘要掌你嘴。” 岳灵珠往日里十分听话,今日却一反常态,“娘,我凭什么不能说?当初我们几个,都是娘救回来的。若没有娘,我们早就落的和黎秀儿一个下场,甚至还不如她。师父只是师父,而您是娘,是我们的亲人。何况他已经把您休了,我们就更不必认他。韩妖妇虽然为人可恶,但她说的话,我们可听到了,连手刃原配的事都做的出来,我们还为什么要尊敬他?” “放肆!”宁中则把美眸一瞪,那副玉女嗔态,别有几分韵味。“你若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娘也只好把你逐出门墙,赶下华山。从此以后,你我便再无关系。韩师姐受了些刺激,脑筋不大灵光,她的话不许信,不许传。谁敢再拿她说过的怪话当真话听,就自己给我滚下山去!” 岳灵珠见宁中则生气,也就不敢再强。宁中则也把面色放平和,说道:“你们也不必这副样子。我们如今除了思过崖这个宝库,还有花马盐池。国舅爷已经和炼青锋的罗少东,以及几位西安府有名的士绅联手,成立了郑记盐行。盐行需要伙计,需要保镖,需要力夫。你们若是不怕辛苦,就同师娘一起,把命卖给国舅。用五年时间,流血流汗,一文一文把钱赚出来。吃五年的苦,还上这笔债。我华山派的弟子门徒,吃不吃得这份辛苦?” “我们不怕吃苦!” “弟子愿为师娘效死!” “娘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眼看这些弟子一个个积极踊跃,便连令狐冲,也不顾病体勇冲在前面。宁中则心头一暖,对郑国宝道:“国宝兄弟,从今日起,我华山气宗自我以下,这几十条人命,就算卖给你了。只要行为不违侠义之道,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我们不怕吃苦,也不怕拼命,只怕到时候还不清国宝兄弟的债。” 郑国宝看着这些弟子们甘愿为宁中则赴汤蹈火的模样,也一点头:“宁姐果然带兵有方啊。华山这支子弟兵,若是教练得法,未必便怕了嵩山派的什么三千门客。宁姐,你跟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什么利息不利息的,还是算了吧。” 宁中则却一摇头,“国宝兄弟你若肯要利息,我华山派流血拼命,这个债早晚也能还清。若是不要利息,这债便永远也还不清了。宁某决不愿意欠着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而活,还望国宝兄弟体谅。” 郑国宝也不再劝解,“既然宁姐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说什么。华山派的豪侠,都是人中龙凤,也不会去做什么辱没你们身份的勾当。到时候无非是护护盐,算算帐,帮我看着铺面,守着产业。至于报酬,一切好商量。思过崖这边你们也不能停下,我保证只要思过崖建设完成,你们就多了个聚宝盆,到时候钱就不是什么问题。” 这事安排妥当,郑国宝、宁中则便带着锦衣卫前去审讯韩中秀。华山派一众弟子则聚在一处,说着日后的去留。劳德诺老成持重,尤其如今令狐冲重伤,华山派弟子中,便有不少人以他为尊。他也当仁不让,把这干男弟子聚到一边,小声嘀咕:“三万银子,三万啊!你们想想,这可怎么还?每年二分利息,那就是六千两,除了三师弟,你们谁见过这么多钱?” 梁发也摇头道:“说实话,我也没见过。我家也没那么富裕,我也没见过那么多现钱。这回的事,麻烦了。五年,五年赚出六万银子,师娘这话也说的太大了。咱们都要长个心眼,既要对的起国舅和师娘,可也得对的起自己。别到时候,真把自己累死,那可就划不来了。”他边说边想:如今华山既然遇到这么大的危机,自己若是找师娘,提出愿意用一千两银子,把华山六灵里的人买下两个,是不是师娘就肯答应?
第一百三十五章生擒 想到此,她将心一横,只好对不起韩师姐,与她全力一斗了。可不等两人过招,却听一声枪响。郑国宝断喝一声:“大胆韩氏,在本国舅面前,也敢放肆?再敢动手,我就把你打成筛子。” 韩中秀倒不是那无知蠢材,也知这西洋快枪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一听枪响,当即收了身法,见郑国宝正将枪口的硝烟吹去,收枪入套。她冷笑道:“怎么,国舅心疼起这小贱人了?果然她有些本事,这么一把年纪,还能勾引的男人为她出头。国舅,这是我们华山派的事,你们官府上的人管不到。” 郑国宝道:“混帐!大明朝天下,锦衣卫上管天下管地,没什么我门管不到的事?江湖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管不到。就冲你方才说的话,我便该割了你的舌头,让你知道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宁姐,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乱枪攒了这老贱人。” 宁中则倒没注意,郑国宝已经将称呼从嫂子换成了宁姐,只想如此行为,实在大违江湖道义,将来传扬出去,自己的面子往哪放?再说这两人的关系,怕是更要被传的不堪入耳了。急忙道:“国宝兄弟,这事万万使不得。这事不论如何,是我们华山的家事,你不可乱来。” 郑国宝在十名锦衣护卫下,举枪瞄着韩中秀,来到她身前。两名锦衣动手就去缴她的拐杖,韩中秀方待抵抗,郑国宝又一枪打在她脚下。“放老实点,敢拒捕,现在就把你打成蜂窝!” 韩中秀本来就是个跛子,铁拐既是兵器,又是代步之物。如今铁拐一去,连站都有些费劲,郑国宝道:“大胆刁妇,你一介白身,见了本官,因何不跪?” 韩中秀性格古怪,脾气暴躁,又加上她闭关多年,自问武功已成,便有些放肆。可是如今在快枪的面前,她也醒悟过来,自己方才,实在是太放肆了一些。而那些嵩山弟子,虽然也想纷纷抽出军械,可是他们的人数并不比华山本派弟子多多少,此时那些华山弟子已经纷纷抽出兵器,两下便要对杀。 郑国宝冷笑道:“怎么?嵩山派的几位,难道真要造反?你们左掌门虽然是一代人杰,结交广阔。伺候张老公公,也是格外用心。可是,若是真出了造反的事,你以为你们朝里的靠山,还能指望的上?大明朝,会有人包庇一个反贼么?” 那些嵩山弟子,都是二代门人,登字辈的内门弟子有几个,其他还都是外门弟子。原本就是嵩山布置在陕西境内的暗桩,此次发动,也是接了乐厚的命令。至于说这一行动带来的后果,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以他们的智力,却是想象不到。 见自己一方的人要吃眼前亏,他们便要抽剑开杀,这是武人的自然反应。可是听郑国宝一说造反的事,他们就由没了脾气,这么大的事,他们哪做的了主啊?。要知,左冷禅自从信奉泰西洋教,便在嵩山派内大刀阔斧,进行改造。如今的嵩山派,可是个全新的嵩山,代表着大明百姓发展方向的嵩山。任何事务都应由两院太保和掌门决定,自己这些人可做不了主。 嵩山派的掌门,原本是左家世袭。左冷禅入了洋教之后,改为全派选举。让每一个弟子,都能投票选掌门。这一措施一出,很是让一些人兴奋了一下,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这其实是左冷禅拉广告的一个方法。 每到选掌门的时候,整个河南的商人,就纷纷来嵩山扶植代言人,提供大量的选举经费。让这些侯选人们,可以在各种途径上刷小广告,封官许愿,拉票贿赂。但是每次能进入最后关卡的,只有左冷禅与七太保汤英鄂。而每次左冷禅,都会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取胜,让人觉得到下一次,也许他就要被斩落马下了。 只是如此反复的情节一多,也有人明白过来,汤英鄂的身份除了嵩山七太保,嵩山神岳武馆的名誉首领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左冷禅的妹夫。那些选举经费,经过几次洗白,已经成了众太保的福利和左盟主的积蓄。 而且左冷禅是五岳盟主,若是真把他选下去,这五岳盟主怎么办?当然,据说左盟主也提出,五岳盟主也是可以投票的,只是流程和规则,需要仔细推敲,做到没有漏洞万无一失。如今想来,这自然是指,要保证左盟主一直盟主下去,不能有任何漏洞,万无一失。 这帮嵩山的弟子们,自从嵩山实施公选掌门制之来,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取决于自己,而取决于掌门和嵩山两院太保。尤其是开战造反这种事,哪个弟子也做不了主啊。这事必须得两院投票,掌门拍板才行。要是由自己擅自决断,那就叫践踏门徒的意志,是典型的路线错误,必须要打倒的。 这帮嵩山弟子一停手罢斗,韩中秀一个人,可就闹腾不起来了。只得跪倒道:“小妇人罪该万死,还请国舅看在小妇人身体不便的份上,多多开恩。” 郑国宝只说了句,“老实跪着。”又吩咐华山门下道:“把嵩山派的小子们的兵器都给我下了,有敢抵抗者,以谋反论。直接给我砍了,本国舅的三千精兵眼看就到。河南营兵做乱,如今谁敢有叛乱嫌疑,可以不要证据,就地格杀。我看谁敢在这个当口作死?” 他这三千精兵一说,嵩山弟子就更不敢乱动了。毕竟嵩山在陕西的家底不算太厚,自己这一路人马也不过几十人,便是三头六臂,也打不过几千官兵。因此一个个乖乖认怂,任华山门人缴械。 郑国宝又道:“我说众位贤侄和侄女,你们怎么恁的老实?光缴兵器哪行?他们身上带的钱,难道不是战利品?别犹豫,赶紧翻啊。对对,不给就打。诶,你们都像梁发学,像他这样干就对了。行!梁发这小子有前途,将来倒是能来我无敌大队混个前程。” 等到嵩山派的人都被打的落花流水,绳捆索绑。郑国宝大局已定,这才对宁中则道:“宁姐,你也忒也好骗了。这老乞婆当年跌落山涧,既然没死,怎么当时不回来?这么多年过去,又突然回来打官司要财产,这忒也凑巧了吧?这些年,她活在哪?谁养活?谁供她吃穿,她练武功,也得有人管饭啊。你看看那些嵩山的子弟,难道还不明白点什么么?” 宁中则被这一点醒,也明白过来。道:“韩师姐,小妹原本以为,你是特意到嵩山找左盟主为你撑腰。可按国宝兄弟的话,难道你早已经与嵩山有勾结?” 韩中秀刚想辩解什么,不想脑后一阵巨痛,却是辛烈治一刀鞘正砸在她的后脑。这一击用力极猛,饶是韩中秀内力不弱,也消受不起。当即人往前栽,扑通跌倒。
第一百三十二章摧枯拉朽(二) 而且随着河套的收复,朝廷要在河套筑城,委官,这里面自然也就涉及了利益上的分配。固然河套收复后,暂时只能是以军镇的方式进行军管,文官的空间不大。但是武将粗坯,带兵打仗是好手,管理行政,乃至仓库、钱粮等等,终究是不顺手。这时候,就要看这些吏员的本事了。 越是新建的军镇,管理上的漏洞就越多。如今这些吏员们,已经把河套想成了一个大金库,不知道有多少粮食等着自己去漂没,多少军械等着自己去盗卖。更何况,听说河套有银矿,到时候要能谋个差使,干上几年,就可以安心退休了。为了这个岗位,这帮人自然也要玩命工作,更要知道,玩命为谁工作。 国舅如今彻底取得了胜利,河套的人事安排上,虽然他仿佛插不进嘴。但谁都知道,要是不走国舅的门路,那么这个岗位就肯定与自己无缘。因此既然是国舅想要这些人的田地,那么自己也就要让国舅心愿得偿。 无数本来应该烦琐复杂的手续,被小吏们走了一条又一条的捷径,快速的审批完成,形成官方认可的文书。甚至连这些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办公效率,原来是可以快到这种地步的。当然也有不少人在衙门外哭天抢地,表示那些土地,是自己的,自己没卖,是吏员们搞错了。 对这个的回答,一律就是:搞错了?不可能吧?你要不到布政使那里反映一下,如果真是搞错了,那就一定是临时雇佣的书办干的……不是,我是说我们肯定不会错。这个问题,你让布政使跟你解释吧。不过我们布政使王老方伯,好象上了告病的折子,要去南方看病。至于新布政什么时候来上任,我们就说不好了。你也知道,河南那闹兵变,朝廷的注意力都在那,谁知道几时想起委派新官上任。要不,你去知府衙门看看? 等人到了知府衙门,西安知府倒是主动热情的予以接待,然后表示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这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把您的地,划到别人名下呢?这是严重的渎职,这是严重的工作错误。我一定给您个公道,您先回家安心等着吧。” 只是这一等,就再也没了下文。乃至到巡抚都察院甚至是巡按衙门,也一样是这个结果,石沉大海没有下文。这干平日里干惯了类似勾当的员外、善人们,这回也能想明白,自己被别人如法炮制了。唯一不同,就是这次的官府,不站在自己一边。 矿税监衙门之内,郑国宝悠闲的靠在太师椅上,那几个被哱云或买或抓来的千金小姐,为他捶腿揉肩,还有的则在剥着葡萄,朝他和哱云的嘴里送。 这几位小姐虽然大多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自从被捉或买来之后,早就被女兵痞的鞭子加上那群如狼似虎的苍头军,吓的没了脾气。安心的当起丫头,只怕一个伺候不好,就被发落去当营纪。因此伺候的格外用心,又加上识文断字,知书答礼,倒是比一般的丫鬟还要好用。 尤其一个个细皮嫩肉,皮肤白皙,还是哱云特意挑拣的美女,看着倒也养眼。郑国宝张嘴吞了个葡萄,侧头去看一旁那位女兵痞,见她一副如同抽了筋的样子,整个人塌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没风度的左右叉在,耷在地上,双手搭着扶手,脑袋枕在椅背上。张着嘴,等着丫头往嘴里塞葡萄,郑国宝吃一个的工夫,她已经吃了不下六个。 郑国宝道:“怎么?困了?” 哱云懒洋洋道:“还不是你。昨天晚上又折腾我半夜没睡,能不困么?” “那不也是你自己非要的么?”话没说完,额头上就被女兵痞丢的葡萄砸了一下,他又道:“老岳父那怎么样?” “没啥。”哱云打了个哈欠,“他又不是那普通的老汉,也明白做武将的,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比你想象中硬朗多了。不过他老人家发誓了,着回打下河套,各部落高过车轴的男子,全部都要死。让他们给我大哥偿命。” 郑国宝点头道:“应该,应该。你放心吧,若是朝内有人因此做文章,自有我为老人家遮掩。顺带说一句,那车轴,你们可以考虑做短一点。” 哱云听完,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坏心眼多,果然不出所料。放心吧,我爹的坏心眼也不少,这一回闹完了,河套再想复兴,就没那么容易了。只是咱们的本钱有限,只能取前套,那后套,怕是短时间那不下来了。也不知道那矿好开不好开,要是到时候什么都没有,我看西安府,还得乱。不过乱了也好,这回就替你抓了这么多小姑娘,到时候要是再乱一回,抓的更多。” 郑国宝也得到报告,这一战,即使不算哱承忠阵亡,哱拜也是惨胜。苍头军伤亡尤大,已经是大伤元气。老哱拜年事已高,确实不像过去那么精明。又加上伤心爱子阵亡,竟然起了灭族的念头,这样是最好不过。原本还担心,他打下河套后,从各部落里招集青壮,再组部队。这回既然他主动提出屠灭各部,郑国宝自然会大力促成,就等着他和蒙古人两败俱伤,谁也落不了好。再成了血仇,彼此杀个没完,看他还有什么力量来起兵叛乱。 听哱云说起矿的事,他打了个哈哈,“怕什么?我说有,肯定就有。再说了,老岳父是明白人,肯定也会说有。而且是只要复了前套,就一定会告诉大家,矿找到了,而且是大矿。西安府肯定乱不了,你就放心吧。现在老岳父要做的,就是得加快进军,免得被套虏的穷亲戚抢了先,万一他们先攻破了自己的那些兄弟同胞,咱就抢不着什么了。” 哱云嗯了一声,“知道了,这你就放心吧。杀人放火抢东西,我们家的人都是个中能手,从来就没输给过别人。你看,这些小丫头,平日里都是藏在闺阁之内,讲什么三步不出闺房的。不一样被我抓来了?不过,你也是,怎么不见你宠幸她们,难道还怕她们不肯?”她边说边用一双妙目扫过那几个丫鬟,这几个前千金,谁没挨过女兵痞的鞭子?被她一看,就觉得身上仿佛又被那马鞭一顿乱抽,疼痛钻心,急忙跪倒道:“我们不敢。只要大小姐让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哱云笑道:“怎么样?我就说么,她们都是被我的鞭子打服了的,谁敢不听话?我到时候先是一顿鞭子,再把她赏给儿郎们。到时候就有的她们受了。” 郑国宝道:“怎么别人都是拼命留着男人,你倒好,还主动给我找女人?难道是你开始看那些混帐话本,信了什么‘你只要肯雨露均沾,随便找多少姐妹都没关系’的混帐话?” 哱云啐道:“那是给你们男人看的,我才不看呢。我看的几本,明明都是一个女人找了一堆男人当妻妾,阴阳颠倒。还有的,就是男人和男人配成夫妻,学那翰林风月,不过实在恶心的很。她们无非是下人,算的什么姐妹?只能算是你的肉枕头,肉屏风而已。我只是知道,你反正也待不长,过些天怕是又要走了。先用这些小娘把你榨干,免得你在华山乐不思蜀。不过你这次去河南,当真不带我和苍头军走?”
声明一下 目前用的存稿还都是我的,什么时候开始不是我的,我会做出声明。所以目前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请直接找我哦就可以。以上。大概就是这样。家丁是非常善于写战斗的写手,我是非常喜欢写后宫的写手,这也算是一标签吧,所以关于后宫宅斗部分大致都是我来玩的
第一百三十章还债 等到柳掌柜进来,只见他面带红光,二目有神,全不似大败亏输的败犬模样。先给郑国宝施了礼,又与宁中则彼此见礼后,道:“国舅昨日大获全胜,实在可喜可贺。小号不才,也在四处筹集资金,偿还国舅的债务。只是小人今日前来,却与国舅无关,乃是找岳先生,清一笔债务。” “债务?”宁中则一愣道:“师兄从你钱庄支了多少钱?你要这么急着来要债?” 柳掌柜道:“宁女侠,这笔债的数目,确实大了一点。我觉得,还是岳兄当面出来说清楚比较好。其实这个债离交割还有几天,但是临时筹措,我只怕来不及,今日也是来提醒岳兄一声。不要他贵人事忙,把这事忘了,到时候大家都不方便不是?” 郑国宝接过话头道:“柳掌柜,咱们还是把话说明白一些好,绕弯子就没意思了。到底你们之间有什么债务,数目多少,还请说个明白。” 柳掌柜点头道:“国舅说的是。岳大侠前些时,到小号之中,以华山派玉女峰的产业为抵押,借走河套股三万股。约定四十天交割,到时候还我股份加半成利息离交割期眼看就差五天了。小的我只是来提醒一下,免得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是?说起来,这还是国舅的本事,把一文不值的河套股,硬是托了起来。如今的市面上,河套股像疯了一样涨,我琢磨着,到了交割的时候,怕是要涨到折八,甚至是原价。趁着现在,只涨到折六,还是宁女侠早做准备,也能少掏些本钱。” 郑国宝此时也明白,岳不群为什么要跑了。他也当真敢干,一口气赊了三万股出来,这也当真算的上是大手笔了。尤其是,华山派自有资产,根本就抵不得这么多的钱。即使加上思过崖的未来收益,岳不群依旧是个资不抵债的局面,换句话说,岳不群破产了。 这个时代泰西的破产者,很流行拿起短铳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发。岳不群没喝过泰西墨水,没受过这种先进教育,倒是没那么高的觉悟,只想着一走了之。又留下一封休书,想是让宁中则能摆脱债务的纠缠。 郑国宝心道:岳老兄,你未免也太小看柳掌柜了。柳大掌柜那是何许人?逮到蛤蟆都狠不得攥住脑白金的主,你以为你一封休书,宁姐就没事了?要是事情都那么简单,每年就不至于有那么多人跳河、投缳、喝砒霜,也没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进柳家后宅不明不白过日子了。 柳掌柜开的是钱庄,不是善堂。男人跑了,他自然就会拿岳不群的老婆闺女抵债。尤其这种抵押借贷,抵押物的价格估算,虽然是由官府进行,但是官府找的评估师,还是柳掌柜钱庄的人。到时候华山派上下男女弟子,恐怕都要被算到抵押物范畴里,柳掌柜还会说一句,亏了,亏了。 宁中则却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柳掌柜,多谢你的好意指点,小女子感激不尽。外子身染小恙,不方便出来见客,就由我代他做主吧。五日之后,欠您的,我们如数归还。没有股本就用白银,总之,一定会全部还上,不差分毫就是。” 柳掌柜道:“那就是最好了。宁女侠快人快语,在下也佩服的很。他日咱们两家,还要多多走动,您这个朋友,我一定是要结交的。国舅事忙,我也就不坐了。再者,如今西安府内用钱的人多,小号的生意也是繁忙,五日之后,我带人来收债就是。对了,宁女侠还请跟岳兄说一下,西安府乃至陕西省,都有我的朋友,若是有那想躲债赖债的,我们自有办法让他知道做人要讲诚信。岳兄朋友多,也请替小号多多传名。惠农钱庄,放款迅速,手续简捷,诚信为本,童叟无欺。” 柳掌柜出了门,岳灵珊已经花容失色,道:“三万!爹爹他疯了?居然敢欠吃人不吐骨头柳魔头三万股?就算现在去收购,也要一万八千两银子,我从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咱们拿什么去还啊?” 宁中则将脸一沉,“住口。你爹不在,我们更不能垮。如果我们现在哭天抹泪,就是给你爹丢人,也让别人看笑话,知道么?三万股怕什么?欠下巨债怕什么?大不了,我一人一命,把这些抗起来,总不至于真被些钱,就把人逼死。” 她平日里给人感觉是和风细雨,温柔随和。今日忽然板起面孔,自有一份威严,让岳灵珊当即闭口无语。郑国宝道:“嫂子,灵珊,你们都别急。这事有办法。” 宁中则道:“我当然知道有办法,只是师兄宁可留书而走,也不去惊动国舅,便是因为国舅有办法。我们华山派欠国舅的太多了,多到我们本就已经还不起的地步。可我师兄,却与柳掌柜等人一起做空河套股。这不啻于在国舅爷背后捅上一刀,到了今天,也是我们咎由自取。若还要厚着脸皮求国舅出手,那我们华山派上下,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也觉得愧对国舅的恩情,只是师兄不该一走了之,应该留下来任国舅发落才是。” 郑国宝道:“嫂子,你这话说的远了。你以前可是叫我国宝兄弟的,国舅这个称呼我不喜欢。河套股那事,算不了什么。毕竟我当时为了骗过那些人,把消息按的太死。易地而处,我也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与岳兄一样的选择,这算不了什么过错,更谈不到有脸没脸。还债这事,还是由我出头为好,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也是不方便。柳掌柜今天来,怕也是要探一探我的态度而已。再者说,妾通买卖/灵珊今后来伺候我,我也要留一笔彩礼钱的。” 宁中则摇头道:“这次的数目太大了。灵珊做妾,也值不了那么多。不过既然国宝兄弟不怪罪,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那只好厚着脸皮向国宝借贷。就算我卖闺女吧,灵珊的彩礼做价三千两,余下的部分,就算我华山派,欠国宝兄弟的债。如何计算利息,如何偿还方法,咱们回华山再仔细推敲,不知国宝兄弟以为如何?” 郑国宝道:“嫂子说的没错,咱们就依这个章程办。至于还钱抵押的事,我回头让人拟个字据,慢慢再商议。” 岳灵珊见自己的终身,在这种方式下达成,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又一想到华山派背负的债务,却又觉得心里异常的轻松。终于有一天,可以不用那如山的债务包袱发愁了,终于可以不再受苦了。 宁中则又道:“本来我是想将小辈们托付给国宝兄弟照看,我去寻找师兄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动身了。师兄等到这事了了,大概自己就会回山。咱们眼下,先把姓柳的应付过去,然后请国宝兄弟,跟我回一趟华山,把字据立好。咱们交情是交情,债务要分明,否则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生。” 等到把郑国宝和岳灵珊全都送出屋子,宁中则反手带上房门,又上了门闩。这才一头扑到床上,将头往枕头上一埋,痛哭起来。心道:师兄,你当真好狠的心肠,却把这巨大的包袱丢给了我,你让我该如何应付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收割(二) “王翁不愧是陕西地面上号称坐头把交椅的人物,确实有些门道,说话掷地有声。不过么,河套股降不到五文,你们定的价是十五文,到了这个价,你们就要收,而且是有多少收多少,您说是不是?” 这本是这些商人的核心机密,王焕章没想到郑国宝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心头一惊。暗想:难道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不应该啊,大家都是乡党,又都一门心思要挤兑走国舅和矿税监,谁会在这事上反水?还是锦衣卫如此了得,连我们的机密事,他们都能窥探的一清二楚。 只听郑国宝又道:“其实老员外,你也是个成名多年的人物,可你这次百密一疏啊。你怎么也不想想,这段时间,你抛空河套股,用了多少股本?这些军票是从何而来?柳掌柜的惠民钱庄有一部分,那是我们用未来几年的矿税收入,作为抵押,让他认购的。可是也不够你这么运做的啊。你从一个神秘人那,赊了大批的河套股,用来做空。签订的交割契约是五天后吧,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实力,一口气拿出那许多的河套股?实不相瞒,只有我们的人,才有那么多的股本!” 王焕章问道:“什么?你是说,与老夫签契约的,其实是你的人?” 郑国宝点头道:“不错。那自然是我的人。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欲以擒之,必先纵之。不让你以为必胜无疑,我又怎么赚的到,你这头老狐狸入毂?王翁,你家几代富豪,地连阡陌,家私百万。却不肯纳一文钱的赋税与朝廷,反要盘剥三秦子弟,这些年你夺的土地怕是也不下百顷。于我而言,哪怕是不办套虏,也要办了你!” 王焕章怒道:“一派胡言!老夫诗礼传家,父老乡亲谁不称我一声王善人?我的名声,可不是你随便几句胡说八道,就能污蔑的了的。老夫开粥场,建社学,造福桑梓,泽被三秦,谁不知道,我们王氏宗族,是此地的良心。” 郑国宝道:“你是建过社学,还办过藏书阁。目的,无非是想多培养些举人、进士出来,在朝廷里为你说话,让你家可以继续无法无天,横行乡里。你们王氏宗族,确实了不起啊。在朝里有人做官,在地方上有人为宦,靠着这份关系,国法王章你们不放在眼里,连朝廷的军队,你们也要插手!五营秦军里,有多少是你们宗族的人,这回总算是全都暴露出来,这样倒省的我去一个个排查了。他们既然吃着朝廷的饷,却只忠于宗族,而不忠于朝廷,那正好就都收拾了吧。” 王焕章眼前一黑,那些秦军里面的沙子,是他费了偌大心力才搀杂进去。尤其郜光先带兵有方,维持那些人对宗族的忠诚,不知花费了多少代价。这次为着不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击破套虏,只能让这些自己安排的人,起来闹饷。可是军队里看来也有锦衣卫的耳目,已经将这些人全都查了出来,只等将来慢慢收拾。自己好不容易在秦军内建立的势力,这回算是被连根拔起。 他怒道:“国朝与士绅共天下,我们宗族维持地方,乃是千年不易之事。难道国舅,你还想与天下士绅宗族为敌么?” 郑国宝摇头道:“我没那么想过。宗族也好,士绅也罢,若是能为朝廷所用,自然就是我郑某的好朋友。但是不能为朝廷所用,不肯交税,不肯服从朝廷安排,在地方上自成体系,甚至想与朝廷分庭抗礼的,那自然就如田间野草。哪怕是拔了一茬生一茬,我也要照拔不误。” 柳掌柜此时开口道:“王翁,何必与国舅争论这些?他一个勋贵,又不是地方官,对你王家还能做什么?现在要紧的是河套股,即使他知道咱们的底线所在,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郑国宝凭窗而立,向外看了看,点头道:“看来时候差不多了,能否起死回生,就在这片刻之间。” 果然,时间不长,只听外面阵阵人声鼎沸,喧哗之声大做。柳掌柜只当是苍头军前来动粗抢人,拍案道:“国舅。咱们都是斯文人,可不是绿林响马,你若是翻脸动手,想要抓人绑人,那可就不是朝廷命官之所为。” 郑国宝道:“柳掌柜,你自己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外面是什么人闹腾了。我可没那闲心,来绑你们的票。”他踱回自己位子上,懒洋洋的朝椅子上一靠,对曲非烟道:“黄毛丫头过来,给姐夫捶捶肩。” 哱云却抢先过来,摘了铁手套,用粉拳在他肩头敲打起来。边打边道:“我力气比非烟妹妹大多了,这活还是我来干。……你老实待着别动,你躲什么啊?” 郑国宝道:“废话,不躲一会我就让你凿趴下了。这捶肩得用柔劲,不是光力气大就行的。回头晚上我给你捶几下,你就知道该用什么劲了。” 他与姬妾在那打情骂俏,仿佛一切已全在掌握之中。岳不群本来见股价跌到三十文,心中暗喜,想着一会抽冷子出去收几万股回来,用以偿还惠民钱庄。可看郑国宝这举止,心里却又没底,只怕他还有什么底牌。便想要抽冷子溜出去,先把股收了再说。 就在此时,范无咎手下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花子,已经撒腿飞奔而回,边跑边道:“团头,不好了。复套大军大获全胜,套虏败了。现在外面的股价,像疯了一样往上涨呢。” 王焕章不顾这不是自己的家丁,举起拐杖兜头便打。“混帐东西!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复套军不可能胜,不可能!定是国舅放的假消息,欺骗百姓的。” 那乞丐抱着脑袋躲闪,边躲边说“老爷子,这可不是假消息。前线的露布已经来了,有边军在那正说这事呢。听说是宣大方面出兵,打了套虏的冷不防,与哱家老协镇里应外合,将套虏杀的大败。” 柳掌柜闻听大惊:“这不可能!宣大,怎么可能?” 郑国宝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柳掌柜,你在陕西,大概宣大那边的情形你不是太清楚。今年朝廷会多开几个边市,而且份额上有增加。几个边市的货物,都是你家东家一力承办。另者,你们少东家无心经商,醉心仕途,正好我在京师里有几个好朋友,可以介绍给他认识。” 柳掌柜此时已经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他此时才明白,自己被东家给卖了。惠农钱庄,其实是几家晋商联合经营,柳家是其中一路大股东,但是最大的东家,则是如今的东家马千里。 马家的公子无心经商,一心入仕,按着晋商的人脉,这也不算太为难。但是马公子自身才略有限,又好高务远,一个地方官满足不了他的要求。偏生张四维身故之后,内阁由江南人把持,又在有意的去山西系。马少东想要做京官,便不那么容易。 但是如果郑娘娘肯出手,则马公子不但可以如愿以偿做京官,日后的前程,也自是一片坦途。且再有那独立承包边市的诱惑,足够让马千里马东家在自己这个盟友代言人的身上捅一刀。
第一百二十四章收割(一) 等到宁中则走了,哱云一身铁甲走进房来“国宝,现在这情形,怕还是得走我说的那条路吧。我带上人马,这便去把珠玉楼那帮家伙一网打尽,杀他个干净。到时候你若舍不得我死,我就带人马去拉杆子,做响马。到时候你在朝廷做大官,我在绿林做女大王,也过瘾的很。” 郑国宝把脸一板“过瘾你个鬼。你脑子不好用,也就别再出主意,这里的事,有我说了算,你就别搀和了。陪我去珠玉楼,我看看,那帮家伙,还能高兴多久。” 等这一干人上了珠玉楼,王焕章哼了一声,“国舅爷,前些时你的倚仗是秦军五营。如今秦军五营索饷不进,你还能指望谁当靠山?认栽吧。老夫说的事,一直有效,你身边这小姑娘,老夫还愿意出白金千两,美妾两名,与你相换。你如今自身难保,何必还死霸着美人不放呢?” 郑国宝笑道:“王员外,事情未到最后一刻,都不要妄下结论。如今胜负还谈不到见分晓,你何必得意太早?” 柳掌柜冷笑道:“死鸭子嘴硬。国舅爷,我得提醒你一句,若是河套股真成了废纸。老百姓闹起来,可是谁都不敢保证您老的安全。依我之见,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国舅若是肯输城纳款,我们也不会赶尽杀绝。不管如何,我们也要给郑娘娘一个面子不是?” 郑国宝冷笑道:“有心了。”他吩咐人将几个箱笼抬上来。这几只箱笼分量沉重,放到楼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开之后,只见里面尽是黄白之物。郑国宝用手一指“凭这笔资金,我最少还能维持三天的股价,三天之内,焉知就没有转机?到时候乾坤倒转,各位怕是悔之晚以。” 范无咎恨他毁了自己华阴基业,又派了那群丐帮精英回来捣乱,冷哼一声“扬汤止沸,国舅爷,你这样又能维持多久?你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抬不起那些废纸!” 岳不群也看出来,郑国宝这是手段用尽,强行不认输而已。心里暗出了一口气,这一回虽然对不起国舅,但对的起自己,盘算起来,也不为过错。如此一连又过两日,这箱笼里的金银迅速见底,可是股价依旧是降到了半折以下,离彻底崩盘,只差一线。 哱云几次建议干脆动武,把这些富商抓起来架票,全都被郑国宝按下。宁中则的饺子包了好几次,可是国舅也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到后来更是从厨房听说,国舅一天没吃东西,心里更是有些不落忍。这个如同自己小弟一样的男人,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么? 夜晚之间,郑国宝站在税监衙门的院子里,抬头望月,不知不觉,踱到了井边。却听一人低声叫道:“兄弟不可。” 只见从暗处角落里,宁中则飞身而出,一把抓住郑国宝的腕子,将他向旁一拉。然后怒斥道:“国宝兄弟,我只当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怎么效起那些没见识的妇人,要寻短见?你便是把本钱都折了,又怎么样?宫里郑娘娘依旧受宠,你在京师依旧有偌大家私。更别说,还有灵珊丫头,有刘小姐,有哱姑娘,这些好女子等着你给她们好日子,你这么一跳,她们怎么办?” 郑国宝只觉得攥着自己腕子的手,如同一爿温玉,那宁中则说的起急,胸脯起伏,更是让他暗中过足眼瘾。他笑道:“怎么?嫂子一直偷偷盯着我,怕我寻死么?” 宁中则脸一红,向后退了一步,却未放开手。显然是怕自己一撒手,郑国宝真跳到井里。“谁盯着你?我这是晚上的功课,结果正巧碰上。你这人啊,按说是个好汉子,心路够宽,怎么在这个事上,你就要走绝路?你若是实在输不起,就跑吧。趁着晚上,我给你备马,送你出陕西。等你到外面筹来了款子,再杀回来,也未必不能报仇。可是人要死了,那便彻底没了希望,什么仇都报不了。” 郑国宝点头道:“嫂子,你说的真好。可是我没想死啊,我这就是晚上气闷,出来透透气。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嫂子。放心吧,我就算冲着嫂子,也不会去寻死。” 宁中则这才放开手,退入花树阴影之中,“国宝兄弟,你又胡说啥呢?总拿嫂子开心,忒不像话。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我又给你做了点饺子,一会让人送过去。” 次日里郑国宝面上的精神非但不见萎靡,比往日还要好了几分,半点不见惊慌之色。倒是连德禄神情沮丧,搓手道:“这可怎么是好?那传旨的人,怎么还没到?难道是宫里出了问题?这下可糟了,可该如何收场?” 郑国宝道:“老连,你放心吧。事没到你想的那个地步,急什么?走,咱一块珠玉楼上坐坐。” 连德禄暗想:你自然不急。便是把这事真办砸锅了,宫里有你妹子撑腰,不过是个召回京师,还能怎么样?可我的身家性命,前程等等,可就全毁了。为了替你背锅,到时候多半还要借我人头一用,早知道就把姬妾先遣散再说,这回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珠玉楼上,王焕章、柳掌柜、范无咎等见了郑国宝一行人,各自面露得色。王焕章道:“国舅,你那三只箱笼,好象要见底了吧。不知道今天来,又带了几只箱笼啊?要是带的少了,怕是托不起这河套股啊。” 柳掌柜道:“王翁。您这话就差了,所谓金山填不满无底洞,真想把这河套股托起来,凭国舅的家私,怕是还远远不及吧。带多少箱笼来,也是白打水漂,您难道还要国舅爷沿途打秋风回京么?” 二人哈哈一笑,范无咎则看向罗剑魁“罗少东。令尊当初做生意时,好歹还懂个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怎么到了你手上,就如此急功近利,一味贪快?这回也算是给你买个教训。看在我与贵号有几年交情份上,你回乡的程仪,范某赠送就是。今后你可要长个心眼,别以为随便什么人,都是能当靠山的。” 郑国宝冷笑一声,来到箱笼之前,将箱子底那一层银子拿出来,随手一抛:“这些日子,辛苦各位天天到珠玉楼来坐。这点钱算是我一点心意,待会叫几桌酒席,招待列公。” 王焕章哼了一声,“装腔作势。如今河套股一落千丈,国舅这点钱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这点银子请客,又能吃什么象样的东西?难道国舅如今,当真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了?简直有失朝廷的体面尊严,干脆还是老夫出钱吧。这点钱,你还是留在身上,应付沿途开销。” 郑国宝道:“王翁说的没错。这点钱确实吃不了什么上台面的酒席。但是过了今天,您这边还有多少人吃的上酒席,可就两说了。趁着现在,有的吃,自然还是先吃一点为好,免得将来后悔。” 王焕章哼了一声,“可笑!如今河套股的股价,你知道多少么?面值一两的股本,折价三十文而已。而且这个势头谁也挡不住,怕是今明两天之内,就要降到五文左右。你这回算是彻底输到了家,还要咒我们没有酒席吃?这种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咱们都是体面人,不是那乡间泥腿子。输了几文钱就要骂爹骂娘骂祖宗,那也太丢人了。你能不能拿出点派头,干脆利落的认赌服输?”
我刚知道我的书有帖吧 不用摆渡搜,我都不知道,我的书居然有帖吧了。而且这帖吧,居然不是我自己建的……。感谢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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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装腔作势 而在严鸿心里,却另有一丝恶毒。因为夏紫苏前番告别的时候,教严鸿不要再纠缠她师妹张青砚,说张青砚已经被许配给播州杨家的少主了。这话到底有几分真,严鸿不能确认。然而在他心中,自然早就把张青砚当成了盘中餐,岂能让这个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蛮人和自己抢夺禁脔?为了这,现在开始准备给播州杨家下点烂药,他是并不忌惮的。 而这一次,耿少泉恰好送来的这个情报,可谓是提供了正大光明的借口。至于杨家是不是真有异动,这谁知道,锦衣卫还愁查不出证据?穿越前伊拉克的违禁武器到最后也没找出来,萨达姆不还是给绞死了? 只是目前尚不是动杨家的时机。如今朝廷南倭北虏两大祸患,南倭眼看有望平定,正是该开海通商,修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挑起一场对播州的战争,对于大明并无什么好处。因此严鸿打定主意,待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去收拾杨家。他故意申斥耿少泉,则是免得被杨家听到风声,惹出什么祸患。 把耿少泉带下去之后,严鸿又招来吴惟忠、王必迪、骆尚志、韩春霆、曾石方、将岸、云初起、叶正飞等人,商议道:“新河之围,胜负未分,我等不能在此坐等。我欲要分一支人马,前往新河解围助战,诸位以为如何?” 吴惟忠道:“钦差,此事千万不可。如今台勇营兵变之后,我城中防御力量,已然较为薄弱。便是算上曾义士等人,兵马也不足千人。若是再分兵解围,台州空虚,万一倭寇再大举来犯,则万难抵挡,请钦差三思。” 韩春霆也道:“正是。如今耿少泉虽已就擒,然耿家为本地大族,族中还有不少丁壮,万一他们聚集起来攻打府城,营救耿贼,我城中兵力不足,恐有大患。” 严鸿道:“这倒不必担忧,耿少泉的族人么,若说跟他吃肉,自然人人奋勇,要是说陪他挨刀,那还能剩几个?耿家的人,如今聪明的,自然想方设法和耿少泉撇清关系,而不是赶着来攻打州城送死。这帮人倒是不必想。只要戚元敬打的赢,吓死耿家也不敢来犯我的虎威。” 曾石方在旁看的明白,新河离这里一百多里,慢说如今手上无兵,纵然台州有上万精锐,也是远水难解近渴。钦差这种安排,其实就是在做一个姿态,向戚继光及浙兵将士卖好,表示自己为了救他们的家眷而泼出全力。至于效果么,那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就算把这千把人都带过去,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 因此他起身道:“众位老大人,学生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鸿道:“曾大侠,尽管讲来。” 曾石方道:“依学生之见,新河所内既是我浙兵家眷所在,更有戚老将军宝眷居于城中,万无不救之理。只是钦差居于台州,居中调度,恰似那定海神针,也需专人保护。依学生之见,可行文一封,抽调临近州县卫所之兵拱卫台州。如此,则可保府城不失。再由学生这温州各派的武人,前往新河解围。我等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与那倭寇见个真章,定要保的众位浙兵儿郎的家眷不至有失。” 他已经看出苗头,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刷功劳,加好感的机会。要知他与耿少泉当初没少联手做些违法勾当,耿少泉也不会替他遮掩,只是被严鸿一力压下,连半个字都没记录,这个人情他得还。另外他以后还要在浙江省混,跟这些浙兵老爷也要疏通好关系,日后缉私拿贼时,才好睁一眼闭一眼。而这新河解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如果他不能及时抓住,这些年江湖可就白跑了。 至于说,新河那边局势到底如何?没关系,江湖人士,打仗不行,溜之大吉可能耐。只要先派人打探明白,若是我军有利,那自然杀出,追亡逐北。若是我军不利,那么暂缓前进,待得倭寇退去,报一个奋勇杀敌,寡不敌众,突围而走,那又有何难度?反正钦差在演戏给戚继光看,咱们就帮钦差演这出戏好了。 吴惟忠对这群江湖草莽的战斗力根本就看不在眼里,心道: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到了新河,除了送死还能有什么用?他哪知曾石方肚子里的弯弯绕,只觉得这人心肠不坏,就是有些拎不清,搞不明白自己的斤两。 不等别人说话,严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曾掌门大驾了。各位好汉的军械,由我给你们补齐,多带火器,另外我再筹一笔饷银。就由浙兵四十名领路,本地卫所及江湖豪杰组织三百人,前往新河解围。兵无定势,水无常形,战场上的事,我不干涉,曾掌门便宜行事即可。打仗杀敌,自有封赏,不管战况如何,曾义士这些人马,本钦差比照浙军发饷。” 曾石方也听的懂,这是告诉他,见事不好,可以撒腿就跑。没要求他拼光老本,与倭寇拼个死活,这事明摆着是便宜,还有饷银拿,何乐不为,没口子把事应下。龙入海就算人老成精,也是想不到,终究是输了一筹。 吴惟忠等人对于台面下的勾当,完全就想不明白,他们只知道,钦差在手里没兵可用的前提下,仍是石头榨油,挤出了三百多人去新河解围。这三员战将,皆大受感动,不论结果如何,严钦差这个朋友,咱们浙兵是交定了。 严鸿从台州府库里挪了几千两银子出来,给温州江湖及台州卫的人马发了一次军饷,由王必迪点了三个鸳鸯阵的浙兵再加上几名辅兵,开赴新河所。台州城内,临海知县殉国,自有地方上本表彰请求典恤,由台州推官暂代知县之职,处理县政。台州勇营已经解散,便由台州卫接管了台州城防。严鸿又把台州富户邀来,摆了桌酒席压惊。 那些富户前者本来以为大难临头,乱兵一起,自己多半都要遭殃,暗恨自己留恋家业跑的慢。没想到一场兵变很快就被弹压,虽然有些恶棍、无赖趁机哄抢,但是不成规模,富户们所受损失不大,倒也都感谢钦差弹压有方,酒席之间争着敬酒。 严鸿等酒到酣处,忽然叹息道:“列公,这一战虽然取胜,可是我官军伤亡也不小。如今战死者无钱典恤、甚至连烧埋银子都没有,伤者得不到汤药钱,斩首者得不到赏银,兵卒心中,皆有一股怨气。夜晚在营中,恚骂之声不绝,我曾夜查军营,闻兵卒交谈皆有解甲归田之心。我手头没钱,台州府库也不充盈,万一浙兵闹饷,到时候怕是咱们都无好日子过,这该如何是好?” 他这话一说,富户们也全听的明白,钦差原来设的是鸿门宴,这是要自己助饷啊。这帮人当时犯了合计。大明的商人们平日里享受着三十税一的超低商税,却还是千方百计的想着逃税;地主们也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赋役逃出去,最好是一个子不交才好。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未遂的兵变,可是现在让自己掏钱,这个还是有些肉疼啊。 当然,大家听的明白钦差话里的威胁,浙兵所谓解甲归田,多半就是不服从指挥,要带头哗变闹饷。那支军队的战斗力,自己也听说了,个个都是天杀星下凡一般的人物,百十来人砍杀了几百勇营还有真倭,耿少泉那样的狠人,都被生擒活捉,这确实不是好惹的。如果他们哗变起来,怕是比真倭都要厉害。可是这些人是有家有口的兵,家眷都在新河,他们敢哗变么?听说调走了四十人,还剩下五十多人,哗变又能怎样?更别说严鸿在台州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这帮人也怕严鸿把钱都贪墨到自己囊中,不发军饷,到时候自己出了钱,该哗变还是哗变,于事无补。因此,这帮人思来想去,总是狠不下心去掏银子。 见这帮人都闭了嘴,严鸿又满脸笑容道:“列位,耿少泉这贼人不只挑唆兵变,还勾结倭寇,洗劫地方,收买赃物,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不过他一个人显然做不了那贩卖赃物的生意,赃物卖给了谁?又从谁手里换了资助倭寇的东西,这也是要仔细调查,若是让本官查出蛛丝马迹,决不轻饶,定要将他抄家灭门!到时候得了这抄家银子,或许就能给浙兵发放军饷,也免得他们闹事。” 这帮富户听了这话,面色变的甚是尴尬。终有位员外咳嗽一声道:“钦差老大人不需焦急,小老儿不才,也是台州世代居住的良民。这一回要没有浙兵杀贼,小老儿的家业也必受损害,那些浙兵也算是保全了小老儿的家产。小老儿情愿出纹银两千两作为军饷,还望老大人笑纳。” 严鸿摇头道:“老员外,这成什么话?这军饷的事么,自然是朝廷操心,怎能让百姓出钱?这事还是本官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劳各位破费。”
第五百三十九章硬贼软口 严鸿本以为这厮江湖出身,必是桀骜不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软骨头。他哪知道,耿少泉平日里惯用种种酷刑折磨无辜,见多了受刑人的惨状,一看到刑具,条件反射般想到这些刑罚用在自己身上,那是何等折磨,如何还敢咬牙?更别说他杀官造反,又不是出于义愤,而纯粹是为了自家富贵,通敌卖国,心头都是虚的,也就提不起硬气来。加之自知不管招与不招,都逃不了一死,没必要受零罪。 说到曾石方等江湖侠客的临阵反水,耿少泉也不知道自己是闹了乌龙,接应错了人,当是李文藻坑他。按他想来,既然你李文藻不仁在先,就别怪耿大爷不义在后,我死你也别想好过,一心要咬对方下水,大家同归于尽。 再者他耿少泉也不是石头缝里出来的,他可以不顾宗族,但不能不顾家眷。他发妻两年前病故,续弦乃是自己发妻的师妹,本来他想,起事得手后,严鸿被杀,胡宗宪的官也就当到了头,李文藻到日本开疆扩土,自己跟着前去,大明朝的王法就管不到自己。因此他行事也就少了顾忌,敢于讲打讲杀,可如今事败,自己都成了阶下囚。就算一死闭眼,却也须得为这位娇妻打算。 他犯的罪过是通倭,又杀了堂堂国朝七品正堂。杀官形同造反,这种事虽然未必一定灭族,但肯定会被抄家。几个小妾他倒是不心疼,里面还有抢来的,自生自灭随他去。可自己的续弦比自己小二十多岁,又生的姿色出挑,也有身武艺,偏偏为人软弱,没什么主见。若是沦落到发卖教坊司,多半也是会随波逐流的去接客,到时候生张熟魏,送往迎来,自己死后岂不是要从头绿到脚?再说了,自己还有三个儿子,如果都落的砍头的下场,自己不就绝了后代? 因此他如今只求钦差网开一面,对自己手下容情,把儿子留下一个给自己家传承香火,再给自己的正妻弄包毒药毒死,别让自己戴绿帽子。所谓求人的孙子,这个凶悍一时的汉奸,表现的十分痛快,老老实实便招认了罪过,更把自己的来历,也一五一十说出来。 耿少泉自天台山学艺下来,打杀人命,亡命江湖,结果在绍兴经江湖朋友介绍,投奔到了李文藻门下。因他拳脚出色,为人又胆大,向来什么勾当都敢做,深受李文藻赏识,后来干脆就把他的杀人罪行用钱打点,一笔勾销,又资助他回乡考取武举。 从此李文藻也就成了耿少泉的恩主。二人彼此勾结,耿少泉于台州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李文藻因在江南官场吃的开,能为其提供庇护。反之,一些李文藻不便出面的勾当,又有耿少泉代为出面操办。甚至李家勾结倭寇,每每陈东、叶麻等人洗劫沿海城池时,浙江地面上,耿少泉的人便是向导兼内应,两下合作,大发其财。 至于那三颗真倭首级,说来一钱不值。倭寇之中也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也有火并,而作为高级雇佣兵的真倭,在这相互砍杀中死上几个,更是家常便饭。那三名倭寇便是当初抢劫时,与陈东的亲兵发生冲突,被陈东的人乱刀砍死,但是首级基本没损坏。李文藻买到手里,送给耿少泉做了战功。 耿少泉本人还做着私盐生意,乃是台州最大的一伙盐枭,手上豢养的私兵,最主要也是为了武装贩盐,闯关冲卡,对抗巡检所用。这一回台州招募勇营,他原本只是想混一笔赏金,最多再趁这机会勒索富户,或者趁火打劫一番。谁知后来李文藻竟然亲自到来,定下于台州发动哗变,杀死严鸿的计谋,更想要借此嫁祸于汪直,使招安之事再难提起。 耿少泉本不是很有心计的人,听李文藻说的安排妥当,当即从命。他事先大量散布谣言,败坏严鸿名声,又在台勇营里撒钱搞收买,培植自己的羽翼附从,那些真倭,也是李家安排与耿少泉接头,鸟枪、佛郎机以及甲胄倭刀都是李家提供。李文藻本来是在城外指挥,可是事到临头却不见了人。 严鸿听完之后,便大致明白了,桃花溪那的少数倭寇,多半就是李文藻的人马。这老贼消息灵通,见兵变不利,便要跑路,真倭为他保驾,与僧兵大战了一场,正主却趁机逃生。想到此,严鸿切齿暗骂,李老贼啊李老贼,前次老子在绍兴没能把你办掉,只让你革职,结果你这厮不但不收敛气焰,反倒直接策划兵变,又与真倭勾结,真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畜生。这新河所之围,也多半是你动的手脚。你这厮枉自做了国朝进士,四品知府,居然勾结倭寇,背叛朝廷,这一次端的留你不得! 至于耿少泉所使用的那三门佛郎机,缴获之后经过仔细勘察,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原来当初严鸿把那艘卡拉克船和盖伦船弄到手后,在火器和船身上都做了记号,防着就是有人胆大包天,将这些自己好不容易讹来的火器、洋船倒手卖到海商手里。结果就在这三门佛郎机上,都发现了自己当初刻印的记号,说明在广州从水师手里买船的,也是李文藻兄弟的人。这些人买洋船,买火器,勾结倭寇。听耿少泉的供词,他们还要效法汪五峰,在东洋设立据点,于海上建立自己的势力。 严鸿问完了这事,又问了耿少泉平日种种不法,耿少泉连兵变通倭的事都招了,那些事他还有什么必要不招,自然问一句答一句,甚是痛快。一旁叶国琛的脸则是越发难看,他身为台州知府,治下出了这等恶人,干了那么多不法之事,自己一无所觉,这官自然是当到了头。而且李文藻与自己私交甚厚,当初他托自己多照顾耿少泉,自己也答应了。没想到这厮竟胆大包天,要杀害钦差,勾连倭贼。自己受他牵连,还不知道面临什么下场,这钦差胃口不知是大是小,要用多少钱才能塞满啊。 严鸿回过头,见叶国琛的模样,反倒在一旁劝解道:“太守也不必如此。耿贼与李贼勾结,危害一方,老太守你是个至诚君子,为其所欺,也不奇怪。你今后行事,多加仔细,不要再被奸人所欺,也就是了。眼下耿少泉等一干人犯,还要交给老太守费心看押,莫要让他们跑了。” 叶国琛连忙答应,听钦差话里的意思,是有意放自己一马,自己如何还能放过这最后机会?严鸿又嘱咐他,谨防衙役被人买通,把人犯害死在监狱里,他连忙点头,表示肯定把监狱的看守全换成心腹,决不至于出了闪失。 耿少泉又道:“钦差且慢,我还有下情。我在台州贩卖私盐,与那播州杨家的人有些往来。想那杨氏不远千里,购买私盐,而且买量极大,分明是为了他日谋逆,做的准备。只要钦差给我耿某留个后代,我情愿指认杨氏谋反。想他家坐镇播州,历时数百年,富甲一方,只要开了海龙囤,我保钦差几辈子享用不尽啊。” 严鸿听到播州杨家几个字,沉吟片刻,把脸一沉道:“咄!大胆的耿贼,死到临头还要满口胡柴,攀扯无辜。想那播州杨家,世代为我大明镇守一方,忠心可昭日月,岂容尔随意构陷。来人啊,把他给我押入死牢,等待钉封文书下来,便行处置。” 严鸿嘴里虽然替杨家说话,心里却也没底。他对于播州杨家是什么,在穿越前完全一无所知,但是在严府里可没少听这个名字。杨家自大唐乾符三年,由大将军杨端率领令狐、成、赵、犹、娄、梁、七姓并自己的舅族谢姓连同何家人共同打进播州之后,便割据于此,自成一家。自唐至明,播州始终是杨家的天下,外人连根针也插不进去,虽然播州属于四川的辖地,但实际上自成体系,听调不听宣。官员任命、赋税征收完全自主,俨然一个独立王国。大明朝想要将之纳入自己的行政体系,也无从下手。 杨家做了几百年的播州王,积蓄自然不少,单是纸面上财富就拥有庄田一百多处、茶园、蜡崖、猎场、鱼潭数十处,还有菜园、养猪场和牧马场等,至于潜藏财富,则更是不计其数。严鸿还曾听人说,播州广开银矿、铅矿,可称的上是个富贵所在。 但播州惟不产盐,所需食盐均需外购。据说在与播州交好的个个苗人峒寨之内,盐的购买力比铜钱、白银还要强上几分。而朝廷制约杨家的手段,也是食盐限制,如果杨家当真是起了什么不臣之心,朝廷只需要对其进行食盐禁运,那就足以让他的部队和子民吃饭没有味道,走路没有力气。 杨家人倒是不糊涂,每年都不吝路程,给严家送以厚礼重贿,与严家关系倒也算的上融洽。两家一内一外,虽不敢说是朋比勾结,也算彼此行个方便。 那么,耿少泉提供的这个情报,却又是什么意思?当然,可以说是正常的储备,毕竟盐这种物资,多储备一些不为过错。可是如果硬要找茬子的话,杨家为一方土司,养有不少私兵,更与苗人相通,从客观上是具备进一步举动的可能性的。有这种可能性的势力,又多年储备食盐,那么本着“莫须有”的无敌逻辑,说他可疑,也完全讲得过去。
第五百三十五章虎入羊群 随着交战时间一长,乱军更其不利。浙兵以鸳鸯阵轮番拦截,由于配合得当,换人及时,根本就不见他们有疲惫之态。而乱军这边,人马是多,但是全是打群架的本事,完全没有阵型,一窝蜂一样冲上去乱打,上去的人多,真正发挥作用的没多少,大多数人被自己人隔在开,只能干着急上不去手,等着自己能上去手时,又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鸳鸯阵如同磨盘一样,往来转动,把倭寇与乱兵磨成死尸。随着伤亡一大,乱军乌合之众的弱点更加显现。台勇营内本是几股势力拼凑而成,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一见浙兵是块难啃的骨头,就纷纷后退,嘴里喊的声音高,却不见真上前。如今在前面玩命的,都是耿家的宗族近支,耿少泉的嫡系人马。眼看着自己这边五、六条人命未必能换对方一个伤亡,耿少泉也觉得眼前发黑。 李家来的那一百多人,倒是敢拼命的狠角色,他们要是对上普通的军卫,凭借这股狠劲和身上的功夫,也能杀进阵里,打成烂仗,杀败官军不成问题。可偏生,这次他们遇到的戚家军,这便吃了大苦头。方才他们冲的太狠,被那一阵连珠枪就放倒不少,好不容易等到白刃战的机会,结果发现死的更惨。这些死士空有满身功夫,却不懂得彼此配合,勇敢反倒成了送死,直被杀的尸横遍地。 再加上地形限制,乱兵空有十倍的兵力却展不开,结果是在浙兵面前添油加醋,死了一批填进去一批,连死尸都抢不回来。而且越填胆子越怂。更有人直接喊道:“耿老大,这官兵也太狠了,连真倭都完了,我们更不成,还是撤吧。” 由于双方打成烂仗,火枪、弓箭都不敢乱用,只怕伤了自家人。严鸿知道自己手头的锦衣若是参与到浙兵里,纯粹是添乱,因此暂且养精蓄锐,保持体力外。这一百多生力军的存在,自是一颗重要的砝码。等到前面双方体力都达到极限时,一个冲锋,说不定就是一锤定音。 耿少泉也看的出这点,急忙吩咐道:“快到后面请曾帮主他们出手!一颗人头我出八十两,决无二话!让他的人都上!打赢了,我再出五百亩田皮。”他也知道,那二百生力军如果投进来,说不定能把战局逆转过来,也未可知。 哪知就在此时,队伍后面却忽然炸开了锅,只听自己那把兄弟孙龙喊道!“不好了,曾石方反水了!” 又听曾石方骂道:“谁他娘反水了,我们本来就是要帮钦差的!” 穆得意则高喊道:“脑袋,都是我的,谁也别抢!三十颗真倭级,夏仙子就跟我喝茶啊。我擦,你他娘的拦着我割级,找死是吧。百臂门的,给我暗青子招呼,全用喂毒的,照死里打啊,打掉多少暗器回门里走公帐报销。” 他这一句话,让百臂门人的战斗力瞬间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各式暗器如同梨花暴雨一般投掷出来。此时此刻,即便是当年的战神司天命再世、剑圣龙九州复生,遇到这等攻势也只有退避三舍而已。 耿少泉万没想到曾石方居然在这时候捅了自己一刀,不由骂道:“姓曾的混蛋!你可收了我八百两银子,你还跟我贩过私盐,劫过镖车,你以为你这反水就没事了?我让你离不开台州!” 曾石方这帮人早在手上缠了白手巾辨别敌我,他手中挥舞雁翎刀砍了一人,听到对方怒骂,冷哼道:“姓耿的,你这话留着跟钦差说吧,咱可是钦差的人。钦差神机妙算,安排我等卧底于你的军中,此时起事,里应外合,你就等死吧。” 若论起正面战斗力来,曾石方这边的二百多人并不算多强。温州七派十二门除了穆得意这色迷心窍的傻小子以外,其他几家来的要么是非嫡系部队,要么是些平日里想要铲除的力量,有的就干脆是招募的流民,指挥上首先不灵光。论配合,他们也都是江湖斗殴打群架的水平,没什么高明之处,充其量就是个人武艺略微出色一些,至于装备更是简陋。 而耿少泉这边,尽管真倭如今没剩几个,李家的一百多死士伤亡过半,可是勇营还有好几百。这其中耿家族人就不下一百五十名,他们凝聚力远胜曾石方这群人,还有官军制式武器。若是双方摆开了正面交锋,乱兵足以把曾石方这群人打的落花流水。 可问题是打仗不是牛顶架。现在乱兵在前面已经被鸳鸯阵杀得七荤八素,而曾石方本就位于后方,临阵反水,从背后捅了一刀子,这种心理上的压力,令耿少泉所部军心涣散,先就少了七八分气势。而台勇叛军的殿后部队,皆不披甲,沿途加入的那些耿家族人战5渣们,也都安排在后队,实在是乱兵的薄弱环节。再加上百臂门在穆得意的败家招呼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放了一轮大招,把身上的暗器基本丢光,这种强度的打击,瞬间造成伤亡二十多人,其表现出的恐怖威慑力,更是让乱军后方部队的抵抗意志彻底被摧毁。 这一来后军大乱,曾石方等人趁机砍杀,乱军全军也随之动摇。耿少泉虽然大声吆喝,想要稳定队伍,可他带兵能力实在平平,乡间械斗的经验,在这种场合又无多大用途。眼看自己要掌握不住部队,不由得慌了手脚,骂道:“他娘的,好好的仗,怎么打成了这德行!” 其实不止是他,战场上这一番变化,连严鸿都大跌眼镜。当初严鸿带着兵马从知府衙门出来时,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像在济南那样面临困境,说不定还得跑。没想到先是浙兵那剽悍的战斗力,居然夺得了战场的上风,接着就是敌人队伍后面突然反水?这都是什么情况,难道真是自己虎躯一震,对方的小弟纳头就拜? 倒是云初起善于用兵,知道这大好时机不能错过,忙对严鸿道:“钦差,机不可失,要紧纵兵厮杀为好!”严鸿点头道:“甚好,请云老兄指挥。”云初起当即举起手中喇叭高喊道:“浙兵请让开中路,杭州锦衣为一阵,北京锦衣为第二阵,本地锦衣跟随,迭次冲锋!正飞,火枪先发射一阵!”那些锦衣卫本已经列好阵势,听到命令,当即拿起鸟铳、绣春刀,向前列队。 而吴惟忠也举起喇叭,叫声“让开中路!”浙兵原本四个鸳鸯阵一字排开,与乱军接战,此刻中间两个向后一撤一分,变成八字排开。正面的乱兵压力陡减,正在疑惑当冲进还是后退,却听一阵爆豆子似的枪响,一百多支鸟铳集中火力打在中间,顿时在乱军队伍里打开一个缺口。接着,绣春刀闪烁,数十名杭州本地锦衣卫在将岸的带领下猛冲过来,一阵砍杀,冲的乱兵纷纷后退。接着,陶智率领二十名北京锦衣卫,又从中突出,这些人数量虽少,都是武艺精熟之徒,刀光闪闪,又砍倒好些乱兵。跟随他们的风头,本地的锦衣卫也呐喊着涌出,一时之间,把乱军逼退了数十步。 原本朝廷军马守在狭隘之处,阵线不宽。如今锦衣卫一阵猛冲,便把战线拉长了不少。却看浙军百户吴惟忠举起喇叭,高声唱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方才这支浙兵交替援护,浴血撕杀时,也未曾高喊低喝,叫嚣鼓噪。仿佛如同一群木头人一般,只是默默砍杀,此时听到这两句战歌,人人面上神情一震。前军交战浙兵齐声应道:“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猛然前冲,以疲惫之躯,将台勇兵杀的节节后退。 而原本尚在阵后修整的数十名浙兵也齐声唱道:“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组成数个三才阵,跟着压上,与前面的四队浙兵组成了两翼突击的阵型,如同两把钢刀,直接切入了台勇的队伍,直冲得前队敌军稀里哗啦,纷纷溃散。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吴惟忠扔了喇叭,抽出护身双刀,一马当先,几个外围台勇想冲过来围攻,却被他左右开弓,接连几刀,全数斩杀。 戚家军这百十人同声高歌,那“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的歌声飘荡在台州府衙门之前,仿佛这首战歌中藏有什么魔力一般,这支浙兵一唱起这支战歌,身上就有了使不完的劲头,人人奋勇,个个征先。 这样一来,锦衣卫居中,浙兵为两翼,形成了三路并进之势,真正摧枯拉朽。甚至知府衙门中,韩春霆眼见得我军大利,生怕少了立功机会,赶紧也点起数十名正兵和二百多名辅兵,杀出衙门来,虽则都是乌合之众,却也声威大震。甚至连原本四门的守兵,得知便宜,也纷纷赶来“增援”。一时之间,台州城里,官兵杀声大作。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还施彼身 严鸿看耿少泉被拖下去挨打,又看了一眼耿金立道:“这厮又是谁?他身上可有功名?” 叶国琛摇头道:“他是耿少泉的堂弟耿金立,在团勇里做个带队官,不曾有功名。” 严鸿冷笑一声:“那便好,来人啊,把这个狗头给我斩了!首级示众。” 耿金立不料对方拣软柿子拣到了自己这,急忙挣扎高喊道:“钦差饶命!大老爷开恩!姓耿的乡亲们,本家本族的老少爷们,你们救命啊。” 如今耿少泉被按倒了打棍子,耿家人群龙无首,没人敢开腔出头。至于其他那些首领,早被那三千浙兵震住,耿少泉被揍昏过去生死不明,他们都当没看见,还指望他们出头救个小小的亲兵队长? 只听三声号鼓,刀光闪动,人头落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标杆号令。校军场内,更添几分肃杀之意。严鸿看下面那些丑恶嘴脸的武夫,人人低头,目光中满是敬畏,心想:有门。 他又道:“官法之威,岂容谢渎?尔等误卯,重罪当罚,念在今日初犯,以耿少泉的杖刑,耿金立的首级,权代了。本钦差言而有信,该点名发饷,一定点名发饷。只是日后若再有这般怠惰,这标杆上挂的,就是尔等之头!来人啊,取花名册,抬银两!” 当即有夫子抬了几箱银两走到台边,准备分发。严鸿原本按照将岸的建议,是要从军队实际人数和编制人数的差额来找茬子。谁知道这一番点数下来,居然耿少泉拉的队伍和编制人数倒是差距不大,都是一千出头,差距不到二十人。这倒让严鸿不禁刮目相看了,身边的将岸千户也是有点吃惊。当然,存心找茬的话,差一个人也是差,只是如今既然借着大雨误卯,已经给耿少泉来了个下马威,后面的也就不必再追杀到底了。 这一通忙和,直到了中午才把银两发放完毕,雨也渐渐停息。只见那三千浙兵仍旧纹丝不动。这帮台勇见了,人人佩服,暗挑大指。而其中那帮想要哗变的人则暗自叫苦:有这等虎狼之师在,我们想取台州,那与做梦有什么区别? 耿少泉被一通军棍,打的动弹不得,由几个亲兵使软床抬回营帐。到了营内,他刚想骂人,却又怕被钦差耳目打探出来,万一再把自己捉去打,多半连命都要送掉。只得强自咬牙,不敢多说。等到亲兵为他上了伤药,其他几家头目来了。他才小声道:“狗贼,狗官!杀我兄弟,折我面子,此仇我必报之!哎呦,痛煞我也。” 有一个头目道:“耿老大,依我看还是算了吧,那三千人是什么成色你又不是没看到,真讲打,咱这点人哪是他们对手?到时候不要连老本都赔进去。还是稳妥些吧,咱们趁着还来得及,带队伍回各自的地盘,散了营吧。那掉脑袋的勾当,别玩了。” 耿少泉闻听,忙道:“散不得!”一声喊出,又痛的龇牙咧嘴,吸了好几口气才道:“万万散不得。这回散了,回头狗钦差寻着味道,非把咱一个一个都拔了不可。今天这事,也有办法,我回头派人去营里说,就说狗钦差这么搞,是因为我给他钱他嫌少,才打我的板子。今天发的饷,过几天就要收回去,谁敢不交的,一律按倭寇论。把手下这帮人的火头先挑起来,做个准备。回头我再给李老爷子送个信去。那些浙兵是来打倭寇的,不可能长在台州驻军。只要他们前脚走,后脚咱们就起兵,就算这帮浙兵再怎么厉害,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这帮头目听着也觉得有理,纷纷点头道:“那既然如此,耿老大你好好养伤,哥几个今天都领了饷,要去玩几把。看你这模样,那几个粉头你也是照顾不了,咱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我们就代劳了。” 见了这帮人的嘴脸,耿少泉只觉得一阵眼前发黑,又昏了过去。 严鸿这发放了军饷,等团勇一走,急忙安排浙兵归营休息,吩咐伙房烧了热汤,又抬来了烈酒,教士兵们喝汤饮酒,祛除寒气。戚继光倒是笑道:“钦差不必如此,我们这些人,天生吃苦的命,没这么娇惯。练兵时,这样站上一天也是有的。今天教训了一帮台勇,也算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这雨淋的值。只是末将看来,这干人等,大多面带匪气,我可不怎么放心。” 严鸿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包括占卜、算卦、耳月门阵、阳门阵等等,都是武将应知应会范畴之内。相面也是官员将领的技能之一。戚继光以面相取人,在这个时代来看,属于天经地义的事。自家做保险销售,不也是要从面相评估人么。因此他道:“元敬兄所见,这些人身带匪气,兄弟也有同感。不过这匪气下面,倒也似是些悍勇之人。阵前交锋,或可用作爪牙。” 戚继光经过这段时间相处,知道严鸿对武人甚是亲近,也就不那么怕他,说到练兵之事,敢于直抒己见,当下道:“两军对垒,不是江湖格斗,光剽悍没用的。令行禁止,全军如一,才是最要紧的事。那些人的面相凶悍,多半是好勇斗狠,暴戾之徒。危害地方破坏纲纪还行,私下斗殴也算好手。真拉出去上阵,面对敌军的汹涌冲击,多半就变了群软脚虾,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一哄而散,或是逞勇斗狠,不听军令,自乱阵脚,可称国之蠹虫,百无一用。戚某当日义乌招兵时,连面皮白净的都不要,你看我军中,各个都是黑面皮,这里的兵,实在是要不得,招兵时怎么他们连相面都不相的。” 严鸿也知戚氏相面法,有独到之处,打了个哈哈:“这里的官长脓包,自然不如你戚元敬的目力了得。不过眼下倭寇大军来犯,还是先破倭寇为第一要务,等到灭了倭寇,回过头来,再慢慢收拾耿少泉就是。本地乐百户说,有一家大户十分可疑,我稍后要去拜见拜见,探探虚实,还要戚老兄随我走一遭。” 戚继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钦差何必以身犯险。就算那家人是倭寇内应,也要倭寇攻打台州时,他们里应外合,才有作用。有戚某在,倭寇大队还想靠近台州?所以钦差只需要安排能员,加以监视即可。” 夜里,台州城外的某处庄园,李文藻双眉紧皱,看着跪在面前的送信人。 “想不到,这戚继光的浙兵,居然如此厉害?” 一边的黄善道:“东翁,戚继光浙兵再是厉害,也只得三千人。而我等却有五千余真倭。以我看……” 李文藻抬手道:“不可大意。戚继光练兵之法,果然了得。若是小看了他,必遭横祸。自古攻城最难,有这三千浙兵守台州,别说五千真倭,就算一万,却也难保能打进城去。耿少泉那莽夫,要靠他那千儿八百人在城里掀起大浪,也自为难。不过老夫却有一计,可取严鸿人头。” 黄善谄笑道:“不知东翁何计?” 李文藻道:“当初严鸿在绍兴,用梅花分瓣之计,骗我分散守备力量,趁机遣人送奏折上京。如今老夫却要用他故智,分头进攻,叫他首尾不能救应!黄夫子,备下纸墨,老夫要给辛五郎写信。” 台州府,太平县城。第三天。 城外,原本只是几十个人的倭寇小股部队,而且多半是汉人。这帮人在乡村之间游斗,与官兵也不敢正式接战,往往只能骚扰叫嚣。因此地方上也未引起足够重视,只因带队官兵畏惧,也不敢出去剿灭。 哪知就在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倭寇趁夜出现,次日清晨竟将太平团团围困,兵力之多,怕不下三五千之数。太平本城守兵不足千人,加上此地屡遭倭寇袭击,百姓多有逃亡,征调民壮不利。而且城墙低矮、破旧,在倭寇穷凶极恶的冲击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结果连两个时辰都不到,就被倭寇杀进了城池,这县城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太平知县陈子廉本在城头督战指挥,眼见倭寇破城,他且战且走,被衙役保着退到衙门,此时只听外面喊杀阵阵,夹杂着惨叫之声,便知大事已去,问左右道:“刘千户、杨县丞他们何在?” 身旁的衙役两股战战,咬牙回道:“二位大老爷,已经殉国了。” 陈子廉闻听,面上肌肉微微牵动,长叹道:“没想到,这一回中了倭贼的计策。我只道倭寇大队不在宁波,就在奉化、象山,不料却被这些恶贼兵临城下。太平完了。罢罢罢,我陈某为官一方,所做的事,有善有恶。如今大难临头,索性拼个尽节而死,免得九泉之下,无颜面去见父老乡亲。左右,随老爷我杀贼!” 陈知县少年时倒也曾学过几天剑术,今日情知无幸,脱去常服,提了宝剑,带着随身十几名衙役及军兵,冲出衙门来。迎面却见两个倭寇挥刀而来。陈知县大喝一声,当先上前,后面的衙役军兵跟随涌上,毕竟人多势众,更兼主官决心效死,一鼓作气,将那两名措不及防的倭寇先后砍倒。
第五百一十七章主动请缨 俞大猷见对方避重就轻,把克扣说成了拖延,多次克扣算成了这一回,就知道是胡公子有意袒护,彼此勾结。但是形势比人强,自己真要与对方翻脸,怕是部队下半年都别指望支到粮饷了,如今大战在即,要是背后有人捅刀,那自己和几千儿郎,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俞大猷虽然是个爆炭头,却不是白痴。这会儿看对方给自己磕头如捣蒜,已经有了面子,便也不好再翻脸。 然而真要笑脸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屁话,俞大猷毕竟没这个脸皮,因此老将军只哼了一声,并无言语。胡柏奇却喝道:“咄!大胆的贼子,竟敢干出这等事来,如何能饶?一时猪油蒙心,本公子便帮你刮刮油!左右,将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不得有误。” 早有兵士横拖竖拽,把人拉下去,劈劈啪啪一通乱打,只打得那军需哭爹叫娘,连声求饶。等到把人再拉上来时,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遍体鳞伤。胡柏奇又道:“还不打开库房,为俞老将军发放军械、钱粮?” 这帮管库房的人不敢怠慢,先行搬运了军械盔甲,又领着俞大猷及他的部下去领银子,到粮仓领行粮。百姓们不知就里,只知道这军需官是胡家亲戚,如今因为克扣将士的事,被胡三公子重重责打,又当场发放了钱粮,看来胡家确实是不护短的,而且看胡三公子说话,端的是义正词严,掷地有声,配上他又高又胖的身影,分外威武,不由都喝起彩来。 这边厢俞大猷总算补足了粮食饷银,军械火器,又看这个得罪自己的人当众被打,自己里子面子都有了,心中也多少舒坦了一些。这心气一顺,脸上也带上了两分笑容,便对严鸿拱手道“多谢钦差的恩德,俞某代我手下将士谢过了。” 严鸿点头道“好说。”心中暗想,你这老儿果然糊涂透顶。县官不如现管,今天这事出头露面的是胡三公子,我严鸿混在队伍里看个热闹。结果你当众不谢他,单只谢我,这不是给人扫兴么?难怪你的官升不上去。 谁知俞大猷又道:“另有一节,倭寇来时,您麾下那艘佛夷的大船,还有那封舟,希望都调归老夫指挥。杭州城水师缺少舟船,靠那洋船及火器,倒是个定海神针。钦差座舰在海上厮杀,便如同钦差本人亲临一样。此事事关沿海百万百姓安危,还望钦差不要推辞。” 严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你这老东西太会得寸进尺了。我的坐舰也是你能随便借的?到时候打坏了,你又拿什么赔我?可是俞大猷已经把话当众说到这份上,再则严鸿也知道此战成败事关招安开海能否促成,确实有什么资源都应该拿出来。打仗的时候,自己多半在某个城里面,这座舰不会开出来用,放在杭州湾也是白费,不如交给这位智勇双全的名将。因此他毫无犹豫,点头答应。俞大猷这才满意而归。 严鸿、胡柏奇回到衙门,胡宗宪那边已经与商人商讨出了眉目。商人们听闻胡宗宪与钦差严鸿都上本附议斩杀汪直,并使用军驿传递本章,觉得这一回胡宗宪服软低头,汪五峰必死无疑。胡宗宪再说到倭寇大举报复,须得整军备战的话,这帮商人于军饷上倒也好说话。不多时就凑了数十万纹银,以做军用。 胡宗宪眼见商人们捐款积极,心情大好。等到严鸿和胡柏奇回来,他便遣散众人,只留严鸿、胡柏奇二人。听着胡柏奇禀报责罚军需官一事,胡宗宪笑骂道:“你这小子忒也胡闹,军需官那事,也是你管的了得?你当我不晓得他背着我做了什么?若不是你横插一手,我本来是要借他这一颗首级,激励三军士气,结果你这一顿不痛不痒的板子,倒是救了他一条命。” 严鸿笑道:“老军门,那军需官毕竟是老军门的亲戚,真要杀了,难免有伤情分。如今老军门粮饷充足,杭州城内足有九个营头,三万人马。舟山的倭寇虽则人数众多,但汪直不死,他本部的毛海峰等便不会擅自发难。加之老军门用兵有方,戚继光、俞大猷等皆是世之名将,此战定能大胜。” 胡宗宪也笑道:“钦差谬赞了。老夫手下兵马虽多,但大明海疆千里,倭寇处处可登陆。若要万里设防,我这点人马仍是九牛一毛,不敷使用。好在这群倭寇自寻死路,竟要硬冲我们的名城要地。这一遭,定要他们见识见识老夫的手段。” 要知道,如今胡宗宪编练新军小有成就,而倭寇虽然个体凶悍,毕竟整体战力不如蒙古人的铁骑往来如风,势不可挡。胡宗宪头疼的,是倭寇惯用的撒网式作战,几百人去攻击一个县城,几十人去袭击一个村落,当地的武装力量很难抵挡住,即使临近卫所调集千人规模的兵力去增援,那些地方部队战斗力和士气都很差,遭遇倭寇也是败多胜少。 而在海上交锋,由于明军船只多旧,就更不是忽分忽聚的倭寇对手了。当初在双屿围剿倭寇,那是朱纨、卢镗用兵有方,奇正并出,将倭寇主力包围在双屿附近,才取得大捷。 然而饶是如此,官兵损失也非常惨重,而汪直等倭寇头目则得以突围而走。如今,汪直的兵力比双屿时的倭寇何止增长十倍,而明军的战船数量却还不如当初,就更难处置了。 相反,如果倭寇真的大举登陆,与胡宗宪的主力部队在陆地进行正面碰撞,胡宗宪自度依靠正规军的装备和训练,却是不怕的。 这次倭寇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真摆出一副主力对决态势,大举犯境。根据沿海传来的最新军情,倭寇船团主力直取宁波,观海、昌国二卫已经与倭寇前锋接战,倭寇攻势甚强。这消息丝毫不令胡宗宪如何紧张。他从没指望靠沿海一两个卫所加营兵就能彻底打败倭寇。反之,听说倭寇主力云集,执于攻坚,胡大督宪反倒大为笃定。这主力会战的机会总算被他逮住了。 听胡宗宪介绍了局势,严鸿道:“不知胡军门如何布置?下官不才,身负视察东南军务之责,这平倭灭寇之事,也是义不容辞。” 胡宗宪也知,打倭寇这是个刷功劳的好机会。当初赵文华就是靠这个发迹,如果自己拦着严鸿,那就成了仇人。他早有定案,当下道:“前方折冲御侮、冲锋陷阵的勾当,自有戚继光、俞大猷、卢镗、刘显等人去做。老夫也要亲往宁波,指挥作战。只是大军在前作战,后方钱粮补给,丝毫不能耽搁。当日贼犯南京,东南震动,人心不安。老夫恐当年旧事再发,特请钦差移驾南京,总领后方全局,另拨戚继光的新军随行保驾,不知大老爷意下如何?” 南京地处后方,城池高耸,而且有四十九卫及新编练的振武营等部队,十几万人马团团保卫,更有魏国公等一众勋贵坐镇,可谓是安如泰山。倭寇就算再彪悍十倍,也不可能打进南京。把严鸿请到那儿,再加上戚继光新军拱卫,自是天下一等一安全所在。而战后,严鸿少不了调度指挥的功劳,于战功上也一无损害,如此安排,胡宗宪也确实煞费苦心。 严鸿笑道:“胡老军门一番好心,小侄先行谢过。只是在我想来,老军门总领东南,钱粮运筹绝不至于短缺。南京城内有魏国公坐镇,我又何必去凑热闹?老军门,严某这一番,既不掣您的肘,也不抢您的功。所图者,就是为您分忧解难,化解东南危局,免得开海大计毁于一旦,还望老军门成全。再者,我与徐海也早有约定,只要我的旗帜亮起,他必然有所举动,我若是到了南京,亮起旗号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胡宗宪心中盘算,你这家伙果真还是纨绔作风,说什么不抢功劳,还不是吃饱了撑的,嫌后方待着不过瘾,想去体验一把临阵挥师的快慰。可是这厮若是当真到了前敌,兵凶战危,哪怕是被流箭飞弹擦伤了油皮,自己便要担起天大的沉重。可若是一心将他派往南京,又伤了他的面子,真是左右为难。 好在,胡大督宪毕竟头脑灵活,想起军情上通报,有小股倭寇于浙南的象山、奉化等地登陆的消息。这些倭寇数量有限,形不成规模,多半是为了分散明军注意力,减轻宁波方面的防御;或者是一些散兵游勇,趁势劫掠。对这方面的敌人,胡宗宪倒一直未放在心上,却好让这宝贝钦差去当兔子打,过过干瘾。 他想到此,便道:“如此就有劳钦差了。如今有军情来报,倭寇大举进犯象山、奉化一带,老夫分身乏术,难以兼顾。若是严钦差肯犯险前往台州坐镇,指挥官兵,迎头痛剿,则老夫感激不尽。” 严鸿虽对局势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胡宗宪绝不敢把自己派入险地。他既然这般说,多半是那里没啥麻烦,当下乐得充光棍,点头道:“食君之禄,报君之恩,小子义不容辞。”
第五百一十六章巧演双簧 就说严鸿自己,在开着先知光环,明知俞大猷是爱国将领,国朝柱石的基础上,虽然尽力压制这种情绪,却也难免对他大生憎厌之心,何况别人?胡宗宪见他有气,也不是没有理由。 不过戚继光看来与俞大猷私交甚好,这次送礼,也是有为俞大猷求情之意。毕竟大战在即,若是连粮饷、器械都有欠缺,俞大猷面对的局面就太过不利。若是因此打了败仗,那才叫冤死没处寻哩。 严鸿心想,俞大猷虽然和自己不对劲,好歹是国朝名将。眼下倭寇大举入侵,戚继光、俞大猷他们,都是自己能够稳定东南防线的基石。何况徐文长也说了,这一仗打好了,招安、开海都好说,打不好,皇帝生气,那先前什么谋划都成空,大家等着丢官掉脑袋吧。所以从这个角度说,无论是胡宗宪还是严鸿,也都要靠俞大猷戚继光打胜仗。 若是俞大猷真的受了委屈,导致部队战斗力下降,对自己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只是胡宗宪不像是一个轻重不分的人,他怎么会在这方面对俞大猷克扣?莫非脑子犯病了? 看严鸿面带疑问,戚继光道:“说来,这事也尴尬。俞将军性格不好,与军需官闹过脾气,结果被人拿捏,领取器械钱粮时,总是不能按时按量发放。那军需官又是大帅亲近之人,是个遮奢人物,我们也奈何不得他。平日里倒也罢了,如今大战在即,若是粮械不足,怕是遇战事时就要出大毛病。到时候,俞总戎自个的荣辱事小,江南安危事大啊。” 严鸿这才明白,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军需官历来就是肥差,只是没想到明朝的军需就像后世冥国时期的军需官一样,要见了回扣才肯发放物资。俞大猷那种人不用说也知道,肯定不会出一个钱。两下矛盾积累,军需官借机报复,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点头道:“这事上,你只管放心,我回头就让俞将军领到军械粮饷就是。不过俞将军的为人么,最好也是能改一改。否则日后还是要吃亏。得罪了我严某倒无所谓,我也不会做那大小不分的事。可是这带兵的将领,要打交道之处甚多,处处得罪,也就寸步难行。实在不行,你戚将军何不给俞将军物色一个知趣的文书之类,有官场上的事儿让这文书去出面安排,强过叫俞将军处处碰壁。” 戚继光见严大钦差年纪轻轻,胸襟居然如此宽阔,心中大为感激,连连点头称是,又不住施礼称谢,告辞而出。严鸿等戚继光退了,略一琢磨,便差人去把胡三公子胡柏奇请来。 胡三公子进的房中,面带喜容,严鸿笑道:“怎么,胡兄有喜事?” 胡柏奇道“是啊,严兄,你是不知道。城里都传开了,说倭寇的船已经靠近东南,那船队遮天蔽日,一眼看不到头,不知来多少人马,这一遭怕是要打大仗。那杭州花船上第一号粉头‘小西施’,竟然悄悄让丫头送了个汗巾给我,还说只要打了胜仗,就愿意跟我从良。你是不知道啊,她们十姐妹结拜,你说这要是一起来睡姐夫,这是何等的……” 严鸿咳嗽一声,打断对方的话道:“胡兄,今日请你来,是有点正事找你帮忙。睡姐夫的事,一会再说。”等到严鸿说了俞大猷的事,胡柏奇一撇嘴道:“俞大猷那老儿甚是可恶,每每说话顶撞父帅,当初还告过我父帅的黑状,活该他受些敲打。那军需官是我胡家族人,论着还是我的长辈。再说这领取军械送点红包,也是惯例。这事上,我出头,似乎有些不大方便啊。” 严鸿见对方模样,心想你这纨绔,竟敢给我玩这套,实在可恶。说不定,这军需官克扣物资索取回扣的事,还分了你一份油水,要你此时出来充当后台靠山。走着瞧,老子连皇帝老儿都能忽悠,还不能拿捏你这膏粱子弟了? 严鸿便笑道:“胡兄,你不是想让那小西施更爱你人品么?不还想尝尝九美访姐夫的味道么?来来,听我跟你说,只要把这事办妥帖了,保证她死心塌地,恨不能伺候你一辈子。” 这话确实有用,胡柏奇一听就来了精神,把个大脑袋凑过去,与严鸿计议良久,才道:“这,合适么?军需官好歹可是我亲戚长辈啊。” 严鸿道:“你傻啊,你不会先告诉你长辈一声?再说,这事你琢磨着吧。当兵的打仗,那是要到前线和倭寇拼个死活的。这种时候你断人补给,那不光是在报复仇怨,那是在把几千人往死里送啊!这害的可不光是俞大猷一个人,而是连胡伯父,连我严鸿,还有沿海百万老百姓都害进去了!再说俞大猷那脾气,事到临头,他会乖乖吃这血亏?平日里是不打仗,他也就忍了,可如今大战在即,他迟迟领不足东西,他能不急?真要这老儿豁出去闯衙门,当着胡大帅的面告状,我看胡大帅多半要借你那亲戚的人头,鼓励三军士气。你想想一颗头,一顿打,哪个重哪个轻?何必闹腾得大家不痛快?我说啊,你要真把这事儿办妥,不但在全城有了面子,便是大帅也要夸赞你能办事分忧。” 胡柏奇听的明白,便出去喊了自己一个亲兵,吩咐几句。然后又命人去请俞大猷。等到俞大猷进来后,脸上却是一副被人欠了几百万银子的表情,勉强对严鸿行了个礼,对胡柏奇拱拱手。 胡柏奇却满脸堆笑,先施了一礼道:“俞老伯辛苦。听说俞老伯您因为与那军需官有些嫌隙,被这厮趁机报复,这次的器械粮饷至今尚未领足。父帅让小侄我参与办些营里的事儿,让俞伯父受了这委屈,却是小侄的不是了。我这就与您去讨一个公道。” 俞大猷哼了一声道:“三公子有心了。不是这次的事,不是尚未领足,是一直就没领足过。不是拖欠,就是克扣,如今连枪械弹药都克扣起来。大帅明明批给我一百杆鸟枪,结果如今到手只有七十杆,其中旧枪就占了四十杆,不修的话,根本打不响。佛郎机上,也拿一批拐子铳抵数,说这就是佛郎机。那手铳能顶用么?这事不能算完!等到大帅与那些商人谈完军饷的事,我便要去他理论个清楚。” 他这许多时间来,多次被那军需官克扣,早就是满腹愤怒。屡次想要发作,都被戚继光压住,更从自己的新兵营里,挤出些物资匀给俞大猷。可如今大战在即,这可不是日常训练会操,而是要和倭寇拼个死活的事儿,少几支枪也少不起啊。戚继光也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拿物资出来援助老兄,怕老兄脾气发作闹大,方才才先来到严鸿这里留条退路。 严鸿看俞大猷一点不会说话,胡柏奇跟他客气,他倒一点不客气,心想你这老东西真是无可救药,不看你会带兵,老子就先放你不过。他知胡柏奇的脾气,若是也跟着发作起来,这事便要麻烦,因此急忙在旁劝解道:“老将军息怒,听我一言。现如今么,还是先把钱粮器械补足为好,至于争论是非对错,还是等到战事平息,再做道理。如今若是打起笔墨官司,依我的经验,相关事务就得暂停,那军械物资全都要封存,盘点数字,核对往来帐目。这可不是朝夕之功,怕是没有三两个月都核对不完,倭寇会给咱那么多时间?” 他这话一出,是拿大义名分挤兑住了俞大猷。俞大猷本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上阵杀倭是他平生所愿。但他真是倔脾气到家,犹然一推胡须道:“钦差说的有理,那也只好如此,先把军械领取了再说!不过等到打完这一战,我定要与那厮分辨个清楚!” 当下胡柏奇带了几十名亲兵,并俞大猷和他的数十名部下,备了大车,直奔军械库。沿途故意派人去散布消息,说是胡三公子今天是要为民请命,大义灭亲。严鸿混在队伍里,也派了身边锦衣卫去传这消息。果然,百姓听说这消息,纷纷扶老携幼跟着,准备好好看一场热闹。 不多时,队伍已经来到军械库前,却见一个三十多岁,脸孔瘦削,两撇鼠须的军需官,带着几十名兵丁列在军械库前。如今东南局势紧张,一日三警,军械库的警备程度自然不低。那人见胡柏奇到来,要紧先施了礼,然后道:“不知三公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胡柏奇往日与这远房族叔颇为相得,如今却毫不客气,板着脸用一对驾官一指,断喝道:“短命的杀才!如今大战在即,正在将士浴血奋战之时,你不合因为前几日与俞老将军几句口角,就拖延他的钱粮器械。虽然你我乃是本家,但王法面前,却论不得私情,你如今可曾知罪?” 那军需官本来何止是拖延而已,克扣的物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家伙生意人出身,颇为狡诈,把帐目做的含糊,即使俞大猷真去告,打起笔墨官司来,以那粗人的手段,如何寻到他的破绽?但他知道,自己坐这个位置全靠胡家父子撑腰,既然胡三公子授意自己认罪,自己也只好承认。这位英雄能屈能伸,当下便十分配合的跪倒在地,摘盔磕头道:“回三公子的话,是小人一时猪油蒙心,才拖延了几日,如今只求老将军原谅则个,请三公子高抬贵手,从轻发落。俞老将军的军需,小人立刻打点清楚送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方正君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汪直被捉之前,就有人向海盗传递了汪直被捉的消息,这些海盗才开始集合,而后又有人兵进磐石卫,反过来做实了倭寇要寇略东南的消息。这其中分明有一支看不见的手,在搅动局势,把水搅混,以便自己从中得利。 严鸿一边想着,一边考虑着对策,此时队伍已经来到知府衙门附近,见不少皂衣翎帽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往来巡逻。在他们身边更多的是穿着短褐的民壮,这些民壮身材甚是魁梧,手中也拿了棍棒,有的棍头还用铜皮包了,着实有几分威风。 眼见胡宗宪的队伍到了,那些公差纷纷警觉,招呼民壮集结队形,迎了上来。为首一人四十开外年纪,远远跪倒道:“下役苏良材拜见胡三公子,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子原谅。只是不知您带这么一队人马来,是要征粮还是派款?还请您把队伍带回去,需要粮款拿个条子过来,我转交我家府尊就是。” 严鸿见这苏良材说话软中带硬,知道是个公门里的老油条。胡柏奇道:“咄!瞎了尔的狗眼,我身边这位乃是朝廷派来视察东南的钦差,万岁赐字的严大老爷,今日前来拜见巡按王本固,怎么你敢挡驾?” 苏良材闻听,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钦差虎威,死罪死罪。只是钦差大老爷这许多人马拿刀动枪,小的这监牢里如今关着要紧的人物,不由我们不仔细几分,还望原谅。” 严鸿飞身下马,笑道:“罢了,没想到这些衙役也有办事认真的时候。你们这样尽职尽责任是好事,本官自不会见怪。快派人向王直指那通传一声,就说严某求见。”说着,又将自己的名刺递了过去。 苏良材不敢接他的名刺,只是派人进去通传。时间不久那人跑出来道:“王直指有请玺卿进去讲话,只是这许多人马,可不方便。便请钦差大老爷的护驾卫队,就在此地歇马。” 胡柏奇闻听怒道:“混帐!他王本固如今住在这腌臜所在,是他自己愿意,我们可不陪着他发疯。堂堂朝廷钦差,去监狱里与人相谈,他王本固是怎么想的?” 严鸿道:“胡兄息怒,王直指既然执意如此,我便进去看看,也是无妨。前者在济南,尸山血海里都走出来了,小小监狱,不在话下。” 他济南之行算是给自己镀足了金,这济南二字一出口,胡柏奇就没了话。只是怕他有失,带了四名贴身亲兵保驾,人人钢刀在手,留心戒备。 等到众人进了监狱,一人在监狱门口拱手施礼道:“下官王本固,见过严玺卿。”严鸿见此人生的一张长方脸,见棱见角,五绺须髯洒在胸前,细眉大目,五官端正,声若洪钟,端的是仪表堂堂。严鸿一见长相,一听嗓音,就知道这位爷是天生适合金殿骂战的材料。他微微一笑,也一拱手道:“王直指不必多礼,你我同属钦差,便少了这些客套吧,咱们有话进屋说。” 二人前后进了靠近监狱入口的一间房内。这原本是牢头休息之用,如今又收拾了一番,虽然简陋,但勉强也算能入眼。只是监狱内终年不见阳光,虽然是白天,炕桌上依旧点着油灯,旁边摆着文房四宝,纸上字迹墨痕未干,显然方才王本固还在书写本章。 二人落座后,严鸿道:“王直指勤于朝政,严某佩服,不知您这写的是……” 王本固也不隐瞒,直接说道:“这乃是弹劾胡宗宪的奏章!” 胡柏奇一旁听着,圆眼直瞪,心道:当着我的面直呼我老子的名字也就罢了,你这遭瘟的东西,居然敢上书弹劾我老子,真该先揍一你顿,拆了你的骨头再说。 严鸿却是不紧不慢道:“哦?但不知胡大帅,身犯何律,要惹的王直指上本弹劾?” 王本固道:“胡宗宪身为浙直总督,总领东南大权,前后数年,糜费国帑以百万数,权不谓不重,饷不谓不厚,结果如何?倭寇猖獗官军不能制,反寄望于招安,失尽国格,似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员莫非不该弹劾?再有前者我已经向胡宗宪建议,汪直小儿,意未可测,纳之恐招侮,他还是坚持要招安汪贼,结果中了对方的计谋,差点连浙江布防都被对方查了去。他如今还要请求释放汪直,这分明就是要养寇自重,以便独揽兵权财权。我身为朝廷巡按,代天巡狩,自当上书朝廷,请旨处置,断不会姑息养奸。” 严鸿不理会身后的胡柏奇一张脸早气的通红,只是说道:“哦?王公既然拿下了汪直,不知对方可有招认口供,承认其是来窥探我东南情形的?” 王本固闻言冷笑道:“自来这作贼之人,哪有自认罪行之理?若是人人都能自承其罪,那还要官法刑具做甚?” 严鸿闻听,心头暗惊道:“怎么?王公已经对汪直动了刑?” 王本固道:“那倒没有。汪贼之罪,磬南山之竹,难书其万一,他有招无招,也是一样,犯不上动用刑具。再者若是他挺刑不过,死于监牢,反到成了王某杀人灭口,这等污名,我万不肯承担。严玺卿今日来,莫非是要效法绍兴故事,强夺人犯么?虽然你严家在朝中权势滔天,我王某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然尚有两三根硬骨头支撑,也不怕你鹰犬手段、权宦威风,有什么本事只管使来!”说着站起身来,昂首挺胸,一手撕髯,做出一副慷慨就义,杀身成仁的模样,这卖相当真不错。 严鸿见对方的模样,心中盘算,此人多半真如徐文长所说,图的是名誉。因此坐镇监牢,一方面是怕汪直被人放走,另一方面也怕他被害死,那样自己将来落一个杀人灭口,还如何养望?清流之中人物众多,但严鸿最受不了的,便是这般卖直养望之人。与他们讲沿海局势,他们根本不懂,也不肯听,反正这些加起来也没他们的名声重要。看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想让严鸿打他一顿,这样一来,他就做实了对抗权宦鹰犬,刚直不阿,直犯权贵的名誉,于士林清流中,便有了他一号人物。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老爷!”大家眼前一花,却见一个年方二八妙龄,体态婀娜的女子从外奔入,一把抱住王本固道:“老爷!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奴家如何活下去?”她又对严鸿道:“严钦差,你也是朝廷命官,怎的如此霸道?我家老爷为民请命,求杀倭酋,有何过错,你怎能横施加害?也罢,老爷有尽节之心,奴家也惟有随之而去。钦差大老爷,你要杀,便请先杀小奴。” 王本固此时咳嗽一声道:“放肆!钦差面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退在一旁?当真是丢光了老夫的脸面,你若再如此胡闹,今后就休想再见老夫。” 那女子被他一训斥,就似惹了什么天大祸事一样,忙退到一边。严鸿没想到来了个搅局的,便趁机问胡柏奇:“这是何人?” 胡柏奇于杭州人物倒是熟悉,一端详道:“这是杭州西湖上有名的船娘,人称赛昭君的,我说怎么最近不见她出来做生意,原来是从良随了这老倌。” 严鸿暗自心惊,王本固这副大叔模样,加上这四十多岁的岁数,居然还有十几岁的姑娘倒贴,看来他这监狱生活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苦逼么。这一来倒好,权宦勾结倭寇迫害忠良,鹰犬残害士人,风尘女子救夫殉节,这戏码要是卖给谭纶,说不定就能写出个传唱不衰的好戏出来。 要知这个时代,文官士人才子跟娼纪相好不算丢人,反倒是一等一的风流韵事。王本固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只等着严鸿喊声抢人,自己把这戏圆满落幕。 哪知严鸿忽然哈哈一笑,对胡柏奇道:“你且带着人退出去,没我的话不要进来。”胡柏奇不明所以,但是临来时父亲有话,只要不是劫牢反狱,其他事全听严鸿安排,他只得依令退出。 严鸿又一指那赛昭君道:“王公,可否让如夫人回避一二?” 王本固道:“我与她只是诗文唱和,彼此投契,可未纳妾,玺卿不要乱语。” 那赛昭君闻听,幽怨的叫了声:“老爷。” 王本固哼一声道:“还不赶快出去!” 等到赛昭君也碎步出了屋,严鸿道:“老直指快快请坐,如今房中就你我二人,这事咱们仔细商量,不过这份功架还是先收了吧。” 王本固却不理睬,自顾摆着那慷慨就义的模样,严鸿笑道:“王公,你老真不必摆出这个架势。我这次是视察东南军务的钦差,说来这汪直之事,也是能插几句的。大家同朝为官,何必这样气汹汹?大家有理无理,且说上几句,我严鸿虽是个没学问的纨绔,倒也不是那死脑筋的人。若是王公的道理真是为国为民有利,严某愿助一臂之力。”
笑傲江湖脑洞版 楔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门口伊伊呀呀的响起了胡琴之声,有人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苍凉。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张板桌旁坐了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显是个唱戏讨钱的。那矮胖子喝道:“鬼叫一般,嘈些甚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那老者立时放低了琴声,口中仍是哼着:“金沙滩……双龙会……一战败了……” 有人问道:“这位朋友,刚才你说各门各派都有贺客到来,衡山派自己却又怎样?”那矮胖子道:“刘三爷的弟子们,当然在衡山城中到处迎客招呼,但除了刘三爷的亲传弟子之外,你们在城中可遇着了衡山派的其他弟子没有?”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道:“是啊,怎么一个也不见?这岂非太不给刘三爷脸面了吗?” 那矮胖子向那身穿绸衫的汉子笑道:“所以哪,我说你胆小怕事,不敢提衡山派中的门户之争,其实有甚么相干?衡山派的人压根儿不会来,又有谁听见了?” 忽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一个年轻人喝道:“别在这里惹厌了,”拿钱去罢!”手一扬,一串铜钱飞将过去,拍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老者面前,手法甚准。 那老者道了声谢,收起铜钱。 那矮胖子赞道:“原来老弟是暗器名家,这一手可帅得很哪!”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不算得甚么?这位大哥,照你说来,莫大先生当然不会来了!”那矮胖子道:“他怎么会来?莫大先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动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 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道了。” 就在此时,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莫大先生,不含糊啊,这又是李陵碑,又是三娘教子,听这意思学的是余叔岩吧,别说,真有点味儿。” 听口音,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那胡琴声方才还是时断是续,可是年轻人说完这两句不知所谓的言语,那胡琴声戛然而止,再无动静。 茶馆内众人显然是没听懂,李陵碑倒是知道,但是三娘教子是什么东西?余叔岩又是哪派高手?怎么堂堂衡山掌门莫大先生要学起他来? 正在此时,只见门帘掀动,十几个汉子走进茶馆之中。见这些汉子,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流到地上。生的身形魁梧,鹰视狼顾,目光扫射之下,直让人感觉如同利刃加身,甚是难受。 茶馆之内,坐的多是江湖好手,本就是无事生非的人物,又加之在同道面前,不愿失了威风。那穿绸衫的汉子道:“几位朋友,是哪门哪派的?相逢即是有缘,还是坐下说话为好。” 那些汉子里为首一人冷笑一声,将蓑衣闪下,交给身后的人,露出了里面那一身明黄飞鱼服,接着在腰间伸手,将那腰牌举起,对那绸衫汉子道:“认字么?读来听听。” 那绸衫汉子见了这明黄飞鱼服,已是吓的汗不敢出,待等看了腰牌上的字样,“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署卫事”,已然是吓的面无人色。这面黄杨木腰牌虽无什么分量,却可令大豪倾家,名门覆灭,绝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能惹的起的。 那锦衣千户只一撇嘴说了句:“滚!” 那绸衫汉子不敢多说,当下会钞离开,其他江湖豪杰,也知这锦衣卫不是好相与。尤其这衡山县本地仅有小旗所,便是衡州城也只有百户所。那千户必然是外地来的,又是一口京片子,分明是京师来的人物。莫非是刘正风牵扯到什么谋反大案之中,锦衣卫前来拿人?这种事沾上死,碰上亡,挨边一溜皮,自己可万万不能牵扯期间,便是连宴都不能赴了。因此出了茶馆,便各自回转家乡,竟是因此,错过了一场武林中的大戏。 林平之有心告状,便留下没走,那千户见这丑驼子不识趣,手按绣春刀柄,就待发作,此时却见外面又走进来一人,边走边道:“老孙,你这差使是越当越回去了。这大雨天,你让我在外头淋的跟孙子似的,你在这里头耍威风,很好玩么?” 听声音,正是方才说出余叔岩、三娘教子的那位年轻人。在他身后,又进来几条大汉,看模样也是十分剽悍。 那姓孙的千户却没了方才的威风,急忙施礼道:“国舅爷千金之体,可不能受了什么损伤,我这不是怕有匪人惊了您么?等我把这丑驼子赶走就是。” 那国舅爷脱了蓑衣、斗笠,说道:“那也不必了,左右是在这避雨,也用不着那么小心。再说那么多人,要是防不住一个驼子,还是乖乖回家种地吧。”
第五百零六章 重山压顶 说来汪直号称徽王,身边扈从之强,非同小可。只是他这次是来谈判的,安全由胡宗宪负责保障,身边便没带多少硬手,人马也不多,加上属于酒宴被偷袭,全无防范之下,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招,连胡宗宪都是莫名其妙,不知王本固抽的什么疯。等到询问后才知道,王本固得到密报,汪直招安是假,意图袭击杭州是真。此来乃是效仿当年赵武灵王,单身窥秦之故事,刺探明军虚实,若是放他回了舟山,必然要纠合倭寇,前来攻打。到那时杭州军备被对方看个通透,打起来就是有败无胜,这样如何能行? 再说这汪直本就是倭寇中第一大巨魁,平日里捉拿不到。如今对方自己送上门来,如果还让他走了,这与汉奸何异? 王本固这一串连环帽子扣下来,打的胡宗宪有些晕头转向,按说胡宗宪在杭州的势力,远远凌驾在王本固之上。可问题是胡宗宪不是严鸿。他不可能像严鸿救徐海那么混不论,先想办法把人弄出来,再做道理。而王本固也是摆出一副泼命的架势,自己住在了监狱里,仿佛成了狱官,任谁也使不出手段,混到监狱里弄人。 原本徐文长也怕汪直被人莫名其妙整死在监狱里,想过派一支标营把人先抢到总督衙门再说的法子。可是现在王本固自己往监狱里一住,再这么搞就不大方便。万一一不留神伤损了这位绣衣直指,那这事就严重了。 偏又在此时,有斥候来报,发现海上大批倭寇舰队行动诡异,不光是老老实实在舟山待着,而是大举往浙南、福建一带行进,有侵犯东南之势。 不久之后,更有一路人马直接进犯磐石卫,所幸者磐石卫城防坚固,指挥使任成武善能用兵,将敌人打退。磐石卫面对瓯江,是温州的门户,倭寇攻打这里,分明就是要进犯浙江,王本固消息的可信度顿时大为提高。 紧跟着,更有军情报急,观海、昌国、象山、奉化都已发现倭寇踪迹,福建沿海也是狼烟四起,虽则还没大批登陆进攻,可是早已吓得官民战战兢兢。倭寇大举南侵的消息,已然被证实。这一连串的外来军情,让整个杭州风声鹤唳,一日三惊,大家都纷纷痛骂倭寇狡诈。 这不算完。汪直刚刚被逮捕不久,就有杭州商会的几位首领,本地士绅头目来拜见胡宗宪。 胡宗宪经略浙直,抵抗倭寇,东南卫所的老爷兵不能临阵,主要靠的还是招募营兵。可是营兵是要钱的,官、兵都要发饷,这笔开支非同小可,还要算上制造火器、整修城池、悬赏杀贼等等,哪项都离不开银子。 东南本就是大明饷源之地,如今闹了倭寇,这银子收不上来,国库空虚,指望朝廷拨款自然是做梦,军饷只能就地自筹。说来,东南是个富裕地方,杭州本地就设着两浙都转运盐司衙门,那是普天下第一等富庶所在,每年能征收盐税十六万两左右,若是把那笔款子弄到手,自然能大为缓解财政压力。可是,那里的银子是动得的?太仓的收入,如今一半甚至一多半都仰仗盐税,连朝中文武的薪俸都等着盐税呢,动这个钱,那等于是动朝廷命根子,胡宗宪又没比别人多生几个脑袋,自然不敢如此作死。 除了靠地方税收外,饷银的主要来源,就只好朝那些富商索要,让大家想办法输捐助饷。在这个时代捐款打倭寇,远不是后世某些人YY的那样,什么群情踊跃,积极捐献。事实上,大家的态度都是:打倭寇啊?打吧!要钱?凭什么找我要钱?朝廷打倭寇跟我有一个嘉靖通宝的关系么?我凭什么出钱? 募捐这种事,实际上推行起来非常困难,而大明朝的商贾也不好惹。按太祖爷时代,士农工商,商人排最莫等。可实际上现在的商人已经与读书人连成一气,彼此互为援助,很多朝中官员都有大商人的经济支持,反之他们自然也要为商人说话。 因此胡宗宪不能像冥国时候军阀那样,募不到捐就把商人扣起来,跟他们探讨一番生命与金钱孰者为重的哲学问题,等到其家人交了赎金后再把肉票放回去;或是向商人打借条,等到谁要款要的太急,就把债权人拉出去枪毙,一了百了。胡总督可没资本那么玩,大明朝的社会秩序也没崩溃,更没有这么玩的土壤,因此他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向商人们乞饷。 当然,好在这些商家也都是大人物,不是那种吊丝,别人一给自己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的,终究是瘪三。谁都知道彼此维持个融洽关系的必要性,因此这几年来,胡宗宪缺少粮饷,这些商人全都积极帮助。双方也算是配合默契。终究说来,商人某种意义上可以算胡宗宪的衣食父母。 如今这情形突然一变。这帮商人爹妈登门只有一个目的:求斩汪直。这些人的理由倒也充分,当初我们掏钱,就是为了打倭寇。这些年我们花的银子不计其数,如今倭寇首领送货上门,而且还要洗劫东南,听说兵锋直犯温州、宁波。你不把他抓起来杀了,反倒奉若上宾,这个,我们想不通。 若是胡总督肯杀汪直,那么倭寇报复没关系,我们大家掏出军饷来劳军就是,这些营兵招募训练,不就是为了打倭寇么?来了就打,用钱我们出。可若是胡总督致意要保汪直,我们就不知道您是个什么态度了,我们这帮人挣份身家不容易,不可能投入无底深坑,未来的军饷问题,怕是彼此都有些不方便。 不要小看这些商人,如果他们真是咬定牙关不肯出饷,那胡宗宪的部队还真就没办法维持。自来部队索饷哗变的事屡见不鲜,如果杭州也闹上那么一出,整个东南的部队将难以收拾,因此他也不得不考虑下这些金主们的态度。 这不算完,刚送走了商人,又来了杭州府学的一干秀才,在总督辕门外,摆起了“破靴阵”。要知大明朝的文人是一等一的难缠,而且说起来,大明朝的怪现象之一,就是文人比武人更喜欢靠拳头解决问题。从李东阳金殿上抢了金瓜追打张鹤龄,到左顺门伏击事件,都说明大明的这帮读书人们,对于搞暴力活动是多么的热衷。而地方上的官府,却又不敢对他们动手,你一打他们就算侮辱斯文,就算焚书坑儒,到时候闹出什么罢学、罢考风波来,朝廷怪罪,谁担当的起? 秀才们可以随便骂人,而不承担法律责任,可以动辄叫嚣打人,而官府也多半听之任之,因此这帮读书人的脾气和胆量越来越大,也就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尤其东南之地,民风开放,比起北方,南方的学子学问大,才学高,南北榜就是为了照顾北方学子搞的,因此南方学子的脾气也更大一些。 在闫东来穿越来的位面里,后来张居正变法的重要一个项目就是整顿天下学府,收拾这些秀才们。可等到张居正死后,秀才又抖起来了。到了万历朝,堂堂礼部尚书董其昌的家,就被数百个秀才来抢带烧,弄了个一干二净,还被人写成话本《民抄董宦事实》。而这一案的主审最后居然表示:诸生一时义气,姑与维新,免其查究,合行晓谕。换句话说,就是烧了白烧,连这放火罪都能免了,他们还怕个啥? 这帮茂才爷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而这一次,他们闹事的原因,就是听说胡宗宪包庇倭酋汪直。这倭寇巨酋汪直,自己送上门来,胡大帅却不肯下令将其处斩,反倒要保全其性命。而且我们听说,怎么胡大帅还想要招安倭寇,开海通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还要不要王法,还要不要规矩了? 看着一群秀才包围总督行辕,喊打喊杀,没事就朝守卫的士兵投掷石头,还喊着王法,这情景让俞大猷怎么看怎么迷糊。这帮秀才越闹越大,开始只是府学和县学的秀才,到后来,就连地方上不依学的秀才,周边地区的读书人,乃至不少举人老爷、江南名士都被发动起来,加入了破靴阵之中。 要知道举人就可以参加吏部大挑做官了,他们加入进来,这分量顿时重了几倍。这帮人口号越来越明确,已经从请斩汪直,进步到打死无良劣幕徐文长的地步了。若不是这总督衙门的兵马严阵以待,胡三公子胡柏奇摆出了纨绔派头,手里直接抓了一条水火棍,摆出要打人的派头,这帮秀才说不定真会干出冲进衙门抓徐文长出来打的事。 严鸿听着一劲皱眉。自己上一回绍兴救徐海,虽然李文藻百般用计,也只是鼓动了一些市民围观,倒是没遇到破靴阵。看来如今海商这帮人也学聪明了,居然连那些穷酸措大,也被他们动员起来,参与到了斗争之中。相比普通市民,这些秀才一则身份高,二则嘴皮子厉害,三则斗争精神也强上不少,倒真是不好对付的。
第五百零二章海匪拦驾 王小姐不但藏好夏紫苏,又设计了无数剧本,预备搜检绣楼时,自己又该如何答对,才能智斗爷爷,痛斥钦差。可问题是不论那些捕快也好,缇骑也罢,谁会作死到她绣楼上搜查?严鸿更是不可能想到夏紫苏居然敢摸到王钫孙女的绣楼去,所谓灯下黑,因此一番搜索全做了无用功。又听说有条小船离港,便断定夏紫苏乘船离开,因此便着急奔杭州。 听小丫鬟说钦差已走了,王小姐如同打了个大胜仗一样,笑道:“夏姑姑,侄女略设一谋,就让严姑丈上当中计。哼哼,有了姑姑这么美的娘子,怎么还想着要纳妾?当真是人心不足,姑姑你便在此住下,不去理他。听说杭州那边,有几万倭寇呢,活该他迎头撞上,被一刀砍了脑袋!” 夏紫苏本来连夜逃走,心中心烦意乱,也不知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听王小姐又说起倭寇,又想起这所见的大明水师如此脓包,万一招安之事不妥,而杭州水军也是一样无能,到时候打起来严鸿怎么办? 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可怕的情形:一群倭寇横冲直撞,杀人放火,正好撞上严鸿。严鸿的部下打光了弹药,狼狈逃窜,严鸿自个也混着抱头鼠窜。一个倭寇猛冲过去,一跃丈余,手中宝刀挥舞,严鸿人头落地。 一想到这个镜头,夏紫苏猛的“啊”了一声,倒把个王小姐吓了一跳。她本来还夸夸其谈,大吹自己智谋,不想这姑姑一惊一乍。再看这位武艺高强的姑姑,居然粉面发白,忙道:“姑姑,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夏紫苏只觉得心里一阵乱跳,胸口翻腾,直欲呕吐,半晌才道:“没事。王小姐,多谢你昨晚收容,此恩此德,我来朝定要报答,你多多保重,我要告辞了。”此时搜检已毕,正是总督府守备最为松懈的时候,凭她一身艺业要想脱身,倒是不难。临行时夏紫苏又道:“我此番不告而别,还请王小姐替我在世伯他老人家面前,多多告罪。” 夏紫苏出离总督府后,便想要前往杭州。哪怕不见这冤家,只暗中保护他,免得他送了性命也好。她正自筹划,忽然只觉得一阵阵气血翻腾,忙扶着身旁的墙壁,干呕了一阵。这几日里,她这种症状犯了几次,只当是当初的病没痊愈,没敢生张,一直瞒着严鸿。如今她一心要赶赴浙江助战,心道若是此时犯了毛病,可就要误大事。 因此缓了一阵,等着气血平复,她迈步走出巷子,行不多远,只见路旁一家医馆,便想着去找郎中开个方子,总是要赶在到浙江前,把身子调理好。 再说严鸿率领部下,乘坐封舟和那艘盖伦大船,再次出珠江口,沿着海岸东进北上。船过福建海岸,将要入浙江海境,忽看邓子龙进来禀告:“钦差大老爷,前方有数十艘战船拦住去路,许是大胆倭寇前来犯驾。请准下官开火,将其一股尽歼!” 严鸿心中正在想招安汪直之事,忙道:“不可莽撞。待我且去看看,若真是倭寇来犯,再战不迟。” 于是邓子龙陪着严鸿上了盖伦船的望楼,见邓子龙已令麾下官兵,做好战备,大炮炮衣尽数褪下。叶正飞正在指手画脚,和几个佛夷指挥矫正炮口。跟在后面的封舟也已经行驶上来,形成掎角之势。却看西北方向果真有大小船只约莫七八十艘,雁翅排开,鼓帆扬橹,甚是威风。严鸿眉头一皱,心道老船主汪直既然已经上了杭州就抚,如何这里又有倭寇船只拦路?但看这阵势,竟要对己方船只包围,那么不打是不行了。看对方这船虽多,没一艘赶得上自己这两艘巨舰,真打起来,却不知能否突围。 正在踌躇,却看东边又有一队船只,约莫三十多艘,张帆行来,端端插入了自家盖伦船与北面来的船队之间。跟着船队中一条小船,转舵向盖伦船飞快迎面而来。不多时,小船到了舷边,为头一个人却是章五,高叫:“钦差大老爷,前面的船队是老船主的义子毛海峰所部,恐怕对钦差不利,因此我家徐海大哥特意率本部弟兄,前来护驾!请钦差的座船暂且留在此地,我家大哥一会儿前来相见!” 严鸿道:“不是敌人,邓世伯,叶老兄,先莫开火了。”邓子龙想,那徐海虽然蒙了招安,只怕匪心不改,如何信得过?便道:“钦差大老爷,前面倭船不怀好意,还是趁着徐海护驾,要紧离开此地为好。” 严鸿心想,毛海峰此来,必是杭州有变。徐海既然前来护驾,暂时留着听他主意总归不错。当即笑道:“邓世伯,有你与诸位弟兄在,我却不怕。就停留在此地,看有甚变故。”邓子龙虽则不愿。然而钦差有话,自当从命。但他总怕有诈,吩咐部下闽勇,暗自做好行船、开炮的准备。又与王霆打个招呼,叫锦衣卫各自备好鸟铳,以防万一。 当下,章五回转本队中,严鸿令把盖伦船、封舟平帆落锚,静观其变。前面的两路倭船也各自停下,彼此舢板往来。不多时,徐海的船队中一艘大船开来,与盖伦船接近约莫半箭之地。上头放下舢板,载了数人过来。盖伦船上放下绳梯,把他们接上来。当头一个,正是徐海,后面却跟着王翠翘等人。 严鸿大喜,忙请邓子龙将大船且停歇一阵,叫在船舱中摆下酒宴,请徐海、王翠翘坐了上首,自己坐了下首,云初起和叶正飞打横作陪。徐海哪敢在钦差面前托大,连呼不敢,严鸿却道:“你是我的姐丈,关起舱门只论亲,不论官,再多说小弟就翻脸了。”徐海只得坐下,心中感激不止。 两下喝了一杯,严鸿道:“姐丈,这毛海峰为何率领大队战船,拦住本钦差去路?莫非是杭州的汪直出了什么变故?” 徐海道:“兄弟,你年纪轻轻,见识甚好。果真是杭州的老船主出事了。”他便与严鸿解释。原来胡宗宪派了指挥使夏正为联络人兼人质,前往岑港换来汪直上岸,商谈招安受降之事。两洋的倭寇私商,都是翘首以盼。然而也有部分不怀好意的,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正在这踌躇纷扰之际,却忽然有人传来消息,说汪直已经被浙江巡按王本固逮捕。而之后没两天,又有消息传来,说汪直已经被处斩! 汪直义子汪滶(即毛海峰)闻听此事,痛哭晕厥数次。被救醒之后,传下五峰号令,命令海上各路海盗前往舟山岑港聚集,准备血洗大明沿海各县、府城池,势必以十万人之血,为义父报仇。 他又下了血本,邀请倭国松浦党内强藩,大隅岛岛主出兵。据说这一次光是真倭,就准备出动数千人。要知道当年几百真倭,就搅的东南动荡,如今真要出动数千真倭,这声势之大,前所未有。 眼看着战云密布之际,又有新消息传来,说是汪直只是被拿,还没被杀。这下子汪滶有点犹豫了。到底义父是活着还是死了?汪直手下一帮倾向于招安的元老也纷纷劝阻毛海峰,你义父要还没死,你这么一进攻,那不等于是直接送掉汪直的命么? 毛海峰本来就是义子,行动上,确实就有很多不便,如果不救人,难免被手下议论是坐视干爹丧命,以便于自己接班。如今要是去救,万一这消息是真的,也难免被人议论,这是为了自己上位而借刀杀人。 因此毛海峰也不敢太过放肆,连那朝廷的特使夏正,都没敢杀。还想要勒令部队,不可冒进,先在岑港集结,听听消息再说。只是他的威望比起他义父相差何止一筹?这些海贼本就与山贼不同,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各条船的船长,都俨然是个小国国王,天生纪律性就弱于陆上的山贼、响马。汪滶又没有他干爹的声望,把这帮人聚起来好说,但若说不让他们动,那可就难了。因此这帮人天天鼓噪,只说要发兵攻打,已经有人开始要不听汪滶指挥,自由行动。 再说,汪直就算真的只是被拿,并未被杀,可毕竟朝廷已经翻脸了,那汪直的脑袋也随时可能搬家。朝廷用诡计诈了老船主,莫非咱们还要按兵不动,等着他们一步一步来杀不成? 其实这事也正常,要是汪滶当真威望不输汪直,言出法随,众人甘心听命行事,吓死汪直,他也不敢让这个干儿子在自己走后统筹全局啊。 汪滶如今也只能拼命的约束自己本部的部众不要乱动,不要随便出击,对于陈东、叶麻、大隅岛真倭辛五郎等部,就缺乏足够的约束力。他一心想弄明白,到底汪直死没死?要是没死,怎么想个法子把义父救出来? 恰好听说朝廷视察东南军务的严鸿的座船北上,汪滶便动了心。当初徐海被拿,就是这严鸿单骑大闹绍兴府,江南及时雨李文藻八十岁老娘倒绷婴儿,吃了个闷亏,徐海成功得救。今日若是能拿住严鸿,以他为人质,来换回义父汪直,大约靠谱。若是汪直果然遇害,那就把严鸿大卸八块,给义父祭奠亡灵,这陪葬的分量也比区区一个指挥使夏正要厚实多了。因此他率领本部精锐人马,就在此地拦截严鸿。
第四百九十五章烧香引鬼 夏紫苏这时也发觉,自己当日委身严鸿,太过冲动,却是背上了无穷无尽的后续包袱。她又想:你既然明知道其中干系,为什么早不说,非要和我有了肌肤之亲后才提?可这话又怎么问的出口?她自己倒是可以不怕死,但若真是生产之时,一尸两命,那是万万不能接受。而且这几天与对方日日欢娱,怀孕生子也是早晚的事,这也不是危言耸听。想到此,她又退了几分道:“那便依你的话就是,我总归是说不过你的。” 自那日起,二人每天一起到海边高处张望几次。夏紫苏既希望船永远不来,自己和他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又想早一点有船来,免得真是将来害了孩子性命。不绝又过了多日,这日中午,严鸿与夏紫苏正在例行观望,严鸿忽然发现远方隐约见到一点帆影,不由叫道:“船!” 夏紫苏神不守舍,全不知在想着什么,听严鸿一叫,先是一楞,接着说道:“那不是船,是海鸟,你看错了。前两天,你不也是把海鸟,看做了帆影么?纯臣,我累了,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严鸿轻叹道:“紫苏,你这招没用的。你是练武人,眼力比我好,难道看不出这回真是帆么?你快些去换换衣服,这身凤袍穿着惹祸,我点起烟火,把他们引过来。” 夏紫苏闻听,脸色一变,猛的一推严鸿道:“你!你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对我心生厌烦?已经开始想念你的那些妻妾?”话音里已经带上几分哭腔。 严鸿被这一推,向后一仰,急忙起身,倒是不见着恼。只说道:“紫苏,我说过了,我决不勉强你什么。若是你决定从此住在岛上,不问世事,宁可儿女都做野人,宁可咱的儿女还没生出来,就和他的娘一起死,生下来之后也没法成亲,孤苦一辈子,那我便不点这火。你若无事,我陪着你做一辈子野人。你若出事,我陪你和孩子一起死。你看如何?” 夏紫苏闻言,心中千百句抱怨、指责,就全被这还不知道在哪的儿女堵了回去。这岛确实偏僻,这条船要是错过去,也许几年之内,都未必会有船来。自己和严鸿都不会制船,连扎木筏都不怎么会,更别说扎好的木筏,能不能应付海洋航行,这种事都是万说不准的。而他俩个的航海本领,要穿越惊涛骇浪回归大陆,也当不得数。也许这条船放过去,自己的孩子真要做一辈子的野人…… 严鸿此时更是棺材敲钉,跟着道:“紫苏,若是你我二人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你总得为咱的孩子想想。要不然,便是你走,我留下,你看如何?” 夏紫苏想:我走你留下,那万一真生下孩子难道让他没爹?何况,这段时日相处,二人感情日深,虽然谈不到刻骨铭心,但毕竟也是一叶夫妻百日恩,怎么可能把对方扔在岛上。她心中一方面想要放弃尘世纷争,安心在这个世外桃源定居,另一方面却不得不为将来的实际考虑。 终于她一咬牙道:“那我便一切随你,先随这船走。等咱们回了大明,采购一批药材,雇佣几个稳婆,再买几个可爱的童男童女,再回这岛上,就是不许带你的妻妾!你若敢偷着带她们,我……我便见一个杀一个。” 严鸿心道,你这是学徐福二代啊,还要带童男童女。你知不知道真你带这些人来岛上,他们后续的需要你还得跟着满足,最终你怕是还得在这岛上和陆地之间开定期航班。可眼下当然不必去和妹子较这个真。他只是点头同意,哄的对方暂时点头,回洞里准备东西。 严鸿这才来到那几个烽火台,点起了准备好的柴禾等物。一时间,黑烟滚滚,颇为显眼。那船显然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向小岛靠拢过来。 严鸿立于那小山上观看,见来船船型中等,比起当日乘坐的海沧船还要小上几分。前后两桅,上面还有一门火炮。船只临近,从上面最先下来的十几人,头梳月代头,足蹬木屐,腰配倭刀,看穿着发型,竟是十几名真倭。 严鸿本以为自己遇到海难,连带折了封舟,多日不归,必然引起官场震动,两广水师必倾力来寻。因此看到船影,便认为多半是朝廷的军舰。哪知居然是倭寇。前世看的抗战剧里,日本鬼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是印象最深不过。若是光剩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一刀劈了。可是夏紫苏若是落到对方手里,下场不问可知。这船上看人数怎么也能载兵几十人,夏紫苏如今虽然已经恢复了五六成的实力,可也敌不过那么多倭寇啊。更别提对方还有火枪火炮了。 想到此,他发足便跑,想要跑回那山洞,凭险而守。那地方本来就是防备造反失败后,作为存身处修建。入口狭窄,利于守不利于攻。 固然在严鸿看来,修建山洞的豪强,是个鼠目寸光之辈,把大量的人力财力浪费在修建逃生所上,还不如都花在造反上,增加成功率。可如今这个局面下,这个山洞倒是正好作为防御基地使用。凭借洞穴里的武器兵甲,夏紫苏一身武艺,凭险而守,倒是没什么大碍。盗贼只要碰几次钉子,死几个人,也就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勇气。 他刚跑了没几步,却已被上岛的人发现。只听身后怪叫连连,更传来一声枪响。严鸿连头都不会,低着头发足飞奔,只听有人高声叫骂道:“你们这帮倭子发了什么疯?还他娘的敢开枪!我们要的是活的!严大少别跑,你给我站住!站住啊,哎呀!” 严鸿虽然听声音耳熟,但是听对方连连喝叫,哪还敢站住,此时夏紫苏也已收拾利落,换了那一身劲装出来,忽见严鸿飞奔,身后还有人追,柳眉一竖,就待拔剑接应。 却听那人又喊道:“严大少别误会!我是何七啊!东海五鲨的何七,您跑什么?我是奉了我嫂子的令来找您的,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嫂子么?” 严鸿这才想起,这声音的主人好像真就是东海五鲨之一的何七,当初与他一起下江南,虽则一路上大半时间这厮对自个横眉竖眼,但后面救了徐海,终于是误会冰释。听对方说是奉了王翠翘的令,他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料来翠翘姐不会害自己。他对夏紫苏道:“你先回去,我在这跟他们谈。” 夏紫苏把脸一沉道:“他嫂子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严鸿道:“他嫂子是王翠翘,徐海的老婆,你见过的!我们是契姐弟,你不要想歪了。” 夏紫苏也想起来当日江南截杀时的情景,那时还剑拔弩张,到如今却成了枕边人,只能感慨造化弄人,诸行无常。这船早些日子来,自己得全贞洁,日后纵然对严鸿手下留情,但好歹不至于失了清白。若是一直不来,自己也可以安心在这住下去,不去想尘世之事。结果偏偏这时候船来了,让她心中百转千回,只得不住的诅咒这群倭寇。 何七初见夏紫苏,也为之一怔。心道:这是哪来的仙女?可是看对方与严鸿的情形,知道多半是严鸿的妻妾宠姬,便不敢起什么觊觎之心。要知如今海上,风起云涌,几方势力寻找严鸿踪迹闹的不可开交。他这一路人马实力不算多强,也不敢多做停留,当下忙磕头行礼道:“小相公,小的方才有些冒犯,还望小相公莫怪。如今小的奉了我家兄长和嫂嫂之令,搜寻小相公踪迹,带您去见我家兄长。还请小相公速速上船,莫要耽搁。” 严鸿也不敢充分相信这帮人,毕竟海贼的信誉实在不怎么样。然而此时不走却也不行了。他便与夏紫苏并肩而行,直上海船。夏紫苏手扶剑柄,暗自戒备,何七苦笑道:“二位不必如此,你们看,我这船上有一门佛郎机,还有三五杆铁炮,要真有歹意,早就开枪放炮了。我这人拙嘴笨腮,说不清楚,等见了我家兄长,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罢,专门指了一间最好的舱房,请严鸿休息。 严鸿也知,这多半是要去海贼的根据地,便不再说什么。进了船舱后,夏紫苏只是说道:“不可大意。”便任由严鸿揽着腰,坐在床上。严鸿也发觉自从上了船,这夏紫苏的神情就与在岛上有点不同,忙不住的安慰道:“没事,不管到了何时,我也绝不负你就是。” 过了一会,何七亲自敲门道:“严大少爷,饭食备好。您老是出来和兄弟一起用,还是与这位太太在舱内用?”严鸿道:“送进来吧”。何七答应一声。片刻,房门敲开,端上来两壶酒,一小桶白米饭,一大盘腌肉,一盘咸萝卜,还有一碗清蒸黄鱼过来。 别看菜色简单,这已经算是最高规格的待遇了。要知日本大名这个时候吃茶泡饭,腌萝卜,再来点鲜贝或鱼,就算过年了,比起大明此时的富农小地主也未见得好到哪去,至于比富商土豪,还是洗洗睡吧。而出海的人,连新鲜蔬菜肉食都见不到。一帮倭寇,在海上能提供这个,那简直就差把严、夏两人当祖宗供起来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使君归西 得不相上下,当下赶紧提了夏紫苏给他的绳索,快步绕过石堆。 远远只见一块半人高的青石背后,严鸿的脑袋和夏紫苏的衣裙时隐时现,似乎正打得热闹。石进孝大步奔去,只盯着看严钦差是否送命。忽听得耳边一声轻叱,如同凤鸣,石进孝心知不好,转身看去,只见夏紫苏柳眉倒竖,凤目怒张,手中一口软剑映日生寒,如同天神下界一般,直向自己而来。他心知不好,这夏紫苏怎么竟然变的生龙活虎?一念之间,夏紫苏手中的剑,已然刺进了他的咽喉。石进孝一声未及叫出,喉管已自鲜血喷涌。他就这样带着满腹野心与不平,瞠目结舌,倒毙在沙滩上。 夏紫苏虽一剑奏功,但她在重伤之下,强行运功,虽在短时间恢复几成功力,实则对元气损伤更大。见杀了石进孝,此人毕竟是自家世伯,百感交集之下,四肢一软,人也向前倒去。昏迷前,脑海里只想着一个意识:“严鸿该不会也想吃人吧。” 严鸿见夏紫苏跌倒,急忙跑过去,将身上的药囊解下。昨日风暴之中,他拼着火枪受潮,也保住这药囊不失。此时将药囊里的内伤药、补药放进口中嚼碎,又口对口的喂进夏紫苏嘴里。 前番在慈溪莫家村中,虽则也曾同屋相对,更有乌龙轻薄,但毕竟还得张青砚在。如今这算是二人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这往昔英姿飒爽的女神,如今昏迷在自己的怀抱中,任凭予取予求。且夏紫苏为了迷惑石进孝,刚才已脱了外衣,上身穿着软甲,下身只着褶裤,身材有致,引的严鸿鼻端发热。再加上口对口喂药,香津入口,不禁让严鸿心神激荡。 然而看眼看夏紫苏双目紧闭,神智不清的模样,如果此时占有对方,未免唐突了佳人。反正这一番同上荒岛,美人儿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盘中餐,又何必急于一时,做这煮鹤焚琴的勾当?想到此,他收摄心神,专心这香艳的喂药过程,将药喂给夏紫苏后,又从石进孝的死尸上,摸出了水囊,将清水灌入夏紫苏口中。 等到将丹药灌进去,严鸿又让夏紫苏靠在石壁上,将外衣胡乱罩在她身上。自己则去石进孝的身上,做摸尸这一很前途的工作。
第四百七十九章疑云 船队出了港口,先自珠江口向南。过伶仃洋时,严鸿闻得名字,当即在甲板上高亢吟咏道:“当初文天祥丞相被俘,吟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如今我等择地开埠,虽然不如文丞相这般凶险,但为国为民的一片心意,却是一样的。” 这番话说出,石进孝鼓掌叫好:“严玺卿有此雄心,开海大业必成!”便是夏紫苏也面带赞许之情。严鸿看得清楚,不禁暗自得意。他也只背的这两句,如今发挥用场,何等欢喜。 出了伶仃洋,船队时而向南,时而扬帆向东,劈波斩浪,早入海洋。这远海的景象,比起来时的近岸风光,又自不同,波浪排涌,海天一色,甚是壮阔。有时风波迭起,众船只都是上下颠簸。严鸿看时,自己搭乘这艘民船,确实比其余几艘战舰都要稳当一些,不禁暗赞石进孝会安排。 夏紫苏到达海上,恢复了女儿装扮。上身紫色紧身小袄,下身是紫色过膝马面裙,内衬褶裤,配一双鲨鱼皮弓底软靴,腰悬利剑。配上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真是英武之余不失妩媚,明艳照人不可方物,称的起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那些水手船夫几时见过这种佳丽,纷纷偷眼去看,更有几个年轻后生,胆子大些,有事没事就爱在佳人身前溜达。 严鸿有这佳丽相伴身边,如何不喜?跟夏紫苏在船头,吹着海风,嘴里说些开发岛屿,为大明扬威海外的宏图伟业,真是爽哉。他这船只颠簸既少,而酒饭又都有专门的饭头脑操作,叶正飞久走江湖,甚是把细,在厨房跑进跑出,防范意外。 这艘船的船老大名叫张翠,身材结实,皮肤黝黑,说起这广东、福建以外海上的洋流风云,头头是道。听说严鸿此次是考察海外荒岛,便指点航路,一路行去。离岸数十里处,先有万山诸岛,或有人,或无人,严鸿只叫再向前。再先前,这广东海外的岛屿,多是些小岛,大则百数十亩,小则数亩,甚或还有些只是数丈大小的礁盘。这放21世纪宣示主权倒好,拿来开埠却嫌太小。 不过严鸿的目的本也不在于要在这些地方找个大岛,延迟越久,越发美妙。因此每到一个岛上,他总要携带石进孝、夏紫苏、叶正飞等登岛一游,指点周围海流,并插上大明官旗。 如此行得数日,船队转向东北。这日,饭头脑又拿鲜鱼海虾、火腿青豆,烹饪了一桌酒菜,送到前舱。石进孝、叶正飞喝了几杯,便自寻借口离开,只留严鸿、夏紫苏在。严鸿当此时,自然欢喜。却见夏紫苏来到身边,轻声问道:“严小相公,我且问你。你这次说什么要择地开埠,是不是故意为了把我诓出来,想出来的谎话?” 严鸿见她说破,再要抵赖,未免无趣,当即微微一笑:“夏女侠果然冰雪聪明。只是这寻觅海外岛屿,开埠通商,本也是我要做的。只是顺带能与夏女侠同行,也是严某的心愿。” 夏紫苏柳眉轻轻一扬:“莫非,严小相公妻妾满屋尚且不足,还要打我的主意?” 严鸿道:“实不相瞒,夏女侠文武双全,更兼天生丽质,严某岂能不加仰慕?只是你在我心中是神仙一般的人,我有倾慕之心,却无亵渎之意。能与你同舟数日,便是天大福分。” 夏紫苏听了严鸿这般夸赞,轻轻叹道:“你的这点小心思,骗不了我。可惜,你纵然心思用的再好,也只能是白费功夫。你我两家的仇,自不可能化解。何况你又有妻有妾,我夏紫苏岂能与人做小?痴心妄想,无非自寻烦恼。” 严鸿听她这么说,知道此言不假,心头掠过一丝阴影。夏紫苏又道:“不过,这多日相处,我也知道,你与你那为奸为恶的祖父、父亲不同,却是个好人。虽然花心好色,却也称得上重情义,轻生死,为国为民。你也确有那本事,我看若论胸襟气魄,便是当朝徐阁老,也未必及得上你。你当初在慈溪对我所说的富国大计,如今说不定快要成就一半。今后你更要保重有用之躯,不能再为了个女子,就这般冒失。即使三年之约满后,我也再不会伤你。只要你不为奸作恶,他人若要伤你,我也当护你周全。” 严鸿听夏紫苏对他如此正面评价,而且答允保护自己周全,自然欣喜。可是转念一想,麻痹这不就是在给我发好人卡么?想到此间,更是不乐。夏紫苏看出他不快,沉吟片刻,又道:“我也想开了。师妹青砚若是心里有你,你也真心待她,我便不再从中阻拦。世间男子三妻四妾原多,也不必苛责于你。她若能与你其他妻妾相处,那是她自己的事。只是你要记得,若你只是垂涎我师妹美色,玩弄之后就弃如敝履,当心我剑下无情!另外我师父那关,也不好过,她老人家铁面无情,你可要仔细应付着。当日你替我挡了一发枪弹,这个恩情,我定要报答,到时候在师父面前说你几句好话就是。” 这事儿要放在到福州前,严鸿早就欢喜得跳起来了。可如今心口却总像堵了一点什么似的。待要开言,忽见叶正飞大步前来道:“严钦差,那随船的广东军目说,看这架势怕有风暴。” 严鸿一惊,海上风暴他没见识过,不过想必厉害得很。凭栏远望,果见横舷风紧,下面的波浪不似寻常架势,更有黑云渐渐在右侧聚集。他忙使人叫船老大张翠来。 片刻,张翠一身短靠过来。严鸿问道:“这海上是要起风暴么?” 张翠看了看天色,点头道:“钦差大老爷所见不错,多半是要起风暴了。” 严鸿道:“要不要往岸边靠?” 张翠道:“此刻我们离大陆海岸已有百数十里,且风暴晚些时候横截过来,根本来不及。大老爷不必担忧,小人久在这海洋中谋食,这海上风暴,来去皆快,在我船上,大老爷绝出不了事。便是那数艘官家大船,只要跟随我这艘船走,也是无大碍的。” 严鸿见这船老大胸有成竹,便也放下几分心。他虽然会几招狗刨水性,于大海却是一无所知,只能听专家的。又叫随船的广东军官,打旗号叫几艘战船紧紧跟上,莫在风暴中失散了。 到得黄昏时分,却见天空黑云密布,海上浊浪排空,端的一派惊天动地。那几艘船只,都在大浪中上下颠簸起伏。劲风越刮越紧,张翠指挥着水手不断抢风头,曲折前进,人人身上都浇得透湿。 一个广东军官不禁道:“船老大,这般风浪,还是赶紧降下船帆,落锚泊定为好。” 张翠大声道:“长官,若听你的,怕大家都葬身鱼腹了!这是夏日的劲头风,须得抢过风头去,后面自然安稳。不然到下半夜,大家全是个死!”那军官虽然怀疑,却说不过他,只得不言。 到掌灯之分,周围早已全黑。座船一向平稳,此刻却颠来倒去,甚是摇摆。夏紫苏武艺过人,尚能保持不倒,严鸿和石进孝却都只好坐下,紧紧抓住舱板。叶正飞冒着颠簸,去厨下催促晚饭,片刻却奔回来,低声道:“钦差大老爷,祸事到了。” 严鸿一惊:“什么事?” 叶正飞道:“咱的厨子高师傅没了,听船上人说,刚才一个浪头,把他给抛出去了。” 严鸿想到这饭头脑跟随自己一路,今后再吃不到他做的饭菜,不禁黯然。石进孝则叹息道:“这厨子没了,钦差大老爷以后这些天的膳食,却要清苦些了。” 严鸿挥手道:“罢了罢了,没了就没了吧。回到岸上却要多抚恤他的家属。” 叶正飞欲言又止。却看不多时,有两名船夫,端了热腾腾的几大碗菜上来,更摆上碗筷,开了一瓶酒,禀告道:“钦差大老爷,那高师傅不慎落海了,这是咱船上自家饭头脑做的菜,钦差将就吃些。待会儿风浪还要大,怕就吃不方便了。” 严鸿笑道:“有劳你们了。回头定有赏赐。” 两名船夫退出,夏紫苏待要伸筷子,严鸿和叶正飞同时止住:“且慢。” 一语说出,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笑。严鸿道:“叶老兄,你说这有甚问题?” 叶正飞道:“我也只是怀疑。厨房在后舱,按说防护甚多,这高师傅又是多年在水上的饭头脑,哪有那么容易被甩出去?不瞒钦差大老爷说,我那云大哥当初做一桩生意时,便是绑了那权贵家的厨子,然后叫我冒充新厨子进得厨房,做了手脚。这一遭风浪大起,高师傅先遇害,我怕其中或有蹊跷。” 严鸿道:“叶老兄所言极是。我虽然不太懂这海上之事,然而风浪既然要来,高师傅刚刚被甩出去,他们就这么快又给开了饭上来,而且瞧这菜,虽不是什么上等佳肴,准备也甚是精心。真要是普通的海船,哪来这许多讲究?只怕是早预备好的。我看,这菜先不吃也罢。咱多半上了贼船,这饭菜中不定有什么手脚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出海 石进孝闻听严鸿提到他是夏言门生,赶紧起身离座,跪倒在地道:“严玺卿误会下官了。当初下官拜在夏言门下,迫于势耳。石某自入行人司至今,未得寸进,皆因夏言之故。石某正在壮年,还有满腔报国之志,也有满腹治国之才,怎肯如此碌碌一生。如今严玺卿一有元辅为助力,二有天家宠信,赐字纯臣,日后成就,岂可限量?在下不才,愿拜入玺卿门下,改换门庭,从此做一马前卒。夏氏之事,由我一力承担,定遂玺卿心意。” 严鸿万没承想是这么个情况。堂堂明经进士,居然会向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锦衣鹰犬递了门生帖子,从此甘为走卒。这改换门庭的事,已经比较丢人了,若是再给锦衣卫做狗,未免更是无颜见人。好吧,他是同进士不是正经进士,可即便是同进士,也不是锦衣鹰犬所能比拟啊。看来石进孝也确实是走投无路,索性来了个孤注一掷。 想到此,严鸿没扶去石进孝起身,而是道:“夏女侠天仙般的人物,我对她虽有仰慕之心,可绝无亵渎之意,使君的好意,怕是承担不起。更别说,她武功高强,常人难敌,要小心诓虎容易擒虎难。” 石进孝见对方没有反对,而是纠结技术问题,大喜道:“这倒不难。夏氏对门下全无防范之心,我与她多叙夏言旧事,引她心思。再以烈酒相劝,于酒中放上药物,不怕她不就范。等事成之后,我再以长辈身份做一冰人,自然让恩师得偿大愿。纵事不谐,门下也会将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让恩师有丝毫牵连。” 他既然要拜入严鸿门下,就连称呼都改了,依规矩称对方为恩师,自称门下沐恩。严鸿又道:“我对她真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此心天日可鉴,千万不要屈了我的心思。另外,她苏醒之后,若是愤而自尽又当如何?再者她若是羞愤之下,与我拼个同归于尽,或是看破机关,动手杀人,又该怎样抵挡?” 石进孝忙道:“恩师勿忧。夏言虽亡,夏家宗族还在。事后,我来做媒,她若不允,我便以夏家宗族生死相挟。她既是夏家的人,难道还不管夏家宗族的死活?至于看破机关么,也自有门下一力承担,再以她的宗族威胁,料她不敢对恩师无理。” 严鸿心中暗自叹息,这石进孝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转眼之间,不但要出卖座师的孙女,连他的家族也要当做筹码来要挟了。他沉默半晌,用两根指头点了点石进孝的面门道:“你啊你!我对夏姑娘一片仰慕之心,可没有龌龊的念头啊。这一片相思,硬生生被你说成了偷香窃玉的下贱之行,为师的清名,就坏在你的手里!不过此事若成,你也是我的长辈,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石进孝听严鸿这么说,分明就是允许自己投诚。大喜之下,急忙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门生帖子递了过去。严鸿也不客气的接下。他又拿出一份礼单,全是这次靠严鸿帮忙,跟葡萄牙人交易所获得的利润,既有金银,也有些番货。 严鸿摆手道:“不必多礼。这些原本是我许给你的好处,岂有收回来的道理?若是我与紫苏能成好事,你便是我的长辈,还该我拿钱来孝敬才是。” 石进孝忙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事还是各论各的为好,恩师永远是恩师。” 严鸿心道,就你这奴颜婢膝的架势,就算我真把你当狗,也大用不起来啊。他口中道:“等回京后,我带你去吏部文选清吏司走上一遭。按说你也是国朝进士,同进士怎么了?同进士也是进士,以石使君的大才,早该转迁别处,这帮人实在是怠惰的很。没关系,有我为你撑腰,决无什么难处。万窠万铨曹是我祖父的义子,他如今执掌清吏司,料来不会驳我的面子。” 石进孝原本的打算,若是牺牲了夏紫苏,能够换严鸿收为门生的虚名,得一张严鸿的名刺加一封荐书,日后在官场上的混迹,便可比以前大有起色。没想到严鸿竟然肯亲自带自己去,自己在行人司苦熬数载,总算守的云开见月明,心头大喜。他忙不迭的一阵道谢,随之告辞离开。 夏紫苏全不知道,自己这位世伯已经准备将她出卖作为进身之阶。相反,她还认为这位石世伯好说话,为人和气,比起王军门来,更容易接近。听说石世伯也要去挑选开埠地点,夏紫苏心头大慰,有自家长辈在,这一番倒也不愁单独和严鸿相对的尴尬了。 石进孝如今既然已经卖身投靠,看到了希望,做起事来格外用心。这一趟出海巡行荒岛,到底如何安排,却大有文章。本来如果真是想到台弯岛,从福建往东海行驶,大约数百里可到。但严鸿既然一心借这个机会和夏紫苏多厮混一阵,却是想路程长些绕些才好,竟然要直接从广州下海之后,便往外海行驶,顺便也考察海路情形。 如此一来,石进孝却又提议,说离岸若远,风浪也大。封舟尽管海上交锋威严,但风浪中起伏行进,反不如一些远洋民船灵便。因此建议严鸿雇佣一艘合适民船,作为钦差座船,却比封舟妥当。再加之要在海洋寻岛,这本地出过海的,却也比水师官兵更有经验。 严鸿听到此建议,却是大喜过往。他一心要抓住这机会和夏紫苏多接触,说不定还能抽空来个生米熟饭。可要是周围都是锦衣卫、水勇官兵,那未免不便。如今雇佣一条民船,把碍事的人都给轰到封舟上去,民船上只留些知趣的当地水手,岂不清净? 于是严鸿便安排汪柏出面,在当地买了一条大船。这大船却是广州一家富豪的。那富豪姓刘,海禁不严时,也曾出海通番,现如今据说暗中和壕境的佛郎机人也有暗中的生意。听说名义上是近海行驶,实则尖底双桅,乃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出海通番船。那些惯出海的船工水手,也都保留下来听用,作为钦差大人的座舰。这刘富豪听闻钦差要开海择地,那是喜出望外,要紧报效。 护驾的方面,邓子龙率领一百多名福建儿郎,乘坐封舟和一艘海沧船,跟随这民船而行。广州水师也出了两条小战船。靠这近二百战兵,各色火器,纵然那台湾岛上的土人凶猛,也足以应付。 只是严鸿从北京城带出来的那些锦衣卫,当初从长江口到广州,颠来倒去,便成了软脚虾。如今和佛夷打仗死伤的十数人且不说,其他的一听还要出海,而且是去远海,人人头疼。尤其他们这次都发了横财,都想留在广州花天酒地,若是到东蕃岛去受罪,不免有退缩之心。 严鸿倒也不强求,干脆传令下来,叫四百户带领锦衣卫,跟随福建水师那一艘海沧船驻守广州,作为接应。反正靠目前的武力,不管是那传说中的金刚佛,还是土人,都不足为虑。还是王霆心中多少放心不下,叫刘连带领八名锦衣卫,还是跟着严鸿去了。 黄河双侠中,云初起在夜战中被佛夷弩箭伤了腿,严峰手臂受刀伤,这大约是岭南气候炎热,竟然有些化脓。严鸿心道,这古代没有抗生素,你二位老兄别跟张郃一样薨了,要紧吩咐哥俩都留在广州好好调养。叶正飞自从得了佛夷的金鹿船,成天钻研大炮,爱不释手。但云初起还是叫他跟随严鸿。 严鸿又看家人严复甚是机灵,若是自个勾搭夏紫苏之事被他看在眼里,别回府禀告,又闹出什么麻烦,就吩咐他也在广州留着,顺便照顾云初起和严峰。这么着严鸿的贴身护卫,也就剩下叶正飞一人。 严鸿一行在广州又盘桓了数日,将出海的五艘船上,一应食水,准备齐全。邓子龙带领的封舟和海沧船上,载有一百四十余名福建官兵。刘连带着的八名锦衣卫也在这封舟上。两条小战船上则是五十余名广东官兵。而上了钦差座舰的,仅有严鸿、石进孝、夏紫苏和叶正飞,还有那名精于烹饪的饭头脑。刘连本想让锦衣卫也上那船,严鸿嫌他们碍事,还是轰走了。心想有夏紫苏这等武艺高强的美女在,何必再要旁人?只在船上留了广东水师的四个低级军官,负责与其他几艘船旗号联络。 从北京下来一路上到广州,以及在壕境获得的那些金银钱财,自然都放在广州,着严复等人严加看守。只带了些银两银票在身边,预备打赏。倒是那两支转轮手枪,揣在了身上。 待得吉日良辰,在衙门中拜别了王珣、汪柏等众官,严鸿一干人等登船,也不要什么号炮金锣,径直起锚解缆,五只船只鱼贯离开港口。 馆驿之中,李镜湖听长随回报,说钦差船队,已然扬帆出海。李镜湖不禁露出一丝冷笑道:“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严鸿这厮自寻死路,那也是命数使然。石先生这一次当奏全功。你且去跑一遭,告诉叔父,大事已成。小阎王这一次见了真阎王,那严嵩一党必然追逼两广责任。到时内乱迭起,开海云云,全成泡影。”
第四百六十一章佛夷底细 正因为外国贸易对地方经济的重要意义,因此从实际角度出发,汪柏等一部分广东官员,就成了大明朝坚定的开海派。只是他们人数既少,地位也相对较低,在朝堂上,掀不起太大的风浪。王钫这次之所以把矛盾上缴,也是因为地方上的经济实体,包括商人和一般民众,对于葡萄牙人已经有了相当的依赖。大家利害相关,都不愿意交恶,以断绝这主要的财源。即使他想要不顾一切动武,怕也会受到各种掣肘。 可若是说不打,李镜湖为代表的鹰派又占了朝廷尊严的大义名分,弄不好给你扣上个勾结外夷,卖国求荣的名声,这可就大事不好。这么着,王总督也是如同被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说到最后,汪柏神情也略嫌激动:“严钦差,严玺卿啊,你老在京师之中,不知我广东情势。如今广东军心浮动,兵多怨言。若是再妄动刀兵,调动兵卒,只消一二骄兵悍将,登高一呼,我只怕将有大变发生。再者说,佛郎机人素来恭顺,对他们随意动兵,引起兵连祸结,于国朝何益?于百姓何益?相反,若是对佛夷加以安抚,准其贸易,一则可以让中外互通有无,二则朝廷从中收税,弥补财政,三则百姓也得到衣食。有这诸般好处,却死抱着禁海,何必啊何必。” 严鸿道:“汪大参不必着急,你在广东大约消息不通,本官其实也是给朝廷上过开海折子的。”他便把自己江南救徐海的事一一分说。这广东地处偏,汪柏对于绍兴发生的事情,也并不很清楚。没想到原来眼前这位严钦差,却是开海派和招安派,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他要紧满脸堆笑道:“却不知严大钦差已然在绍兴为国朝立下大功,如此甚好。只要开的了海,我广东百万父老,都要感激钦差的大恩。那徐海的娘子算什么希奇,佛郎机的夷女金发碧眼,窗榻上甚为了得,找几个来伺候玺卿,却也容易。” 这汪大参也曾听传闻,说当初徐海吃朝廷拿了,幸亏一个大贵人和徐海的娘子勾搭在一起,方才看在这绿帽子份上,救了徐海,却不想此人便在眼前。他更断定这严鸿是酒色之徒,便先以西洋蛮婆以动其心。严鸿唾了一口,笑骂道:“汪大参,休得胡言,坏了本官的清白。既然汪大参熟悉佛郎机情形,又与他们打过交道,这一遭去壕境,还烦劳汪大参与我同行,不知意下如何?” 汪柏大喜,下拜道:“若得随钦差大人前去,为广东父老谋一生路,下官定当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严鸿叫汪柏起身坐好,又道:“本官此来,确实也不想妄动刀兵。若是佛夷听抚,两家和睦,开海通商,自然是好的。只是那佛夷越境修筑城寨之事,却又如何?那西方夷人,自来欺软怕硬,对我天朝窥测已久。若是应对不当,真叫他们据岛称王,这事把我牵连进去,可就不好办了。” 严鸿虽然现在一心要开海通商,但也不是那等净想好事的傻X。毕竟中学历史课上隐隐记得的一些东西,这欧洲人在全世界是如何血腥拓展,也不可能忘记。虽则现在佛郎机人在大明朝面前没有占上风,但若信这些西洋鬼真是和平与爱的使者,那才叫没脑子呢。比方这越境筑城之事,总不可能无中生有。到底这算怎么个情况?光听你汪大参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却万万不能偏信。 汪柏道:“钦差老爷请放心,佛夷绝无犯我疆土之心。壕境佛夷首领是索萨船长,他对天朝素来恭顺,心慕王化,断无忤逆犯上之举。只是近来,新来了一个佛夷,行止乖张,行为跋扈,又对天朝的规矩不甚清楚。想是他修筑房屋,不曾看清地界,才有了这一场误会。只是这壕境说到底,还是索萨说了算,那新来的佛夷说了不算,难以掀动风浪。那些坞堡,前番修筑了一阵后,年前便停工了。如今多已荒废,未再修筑。至于那据地为王之举,断无可能。” 严鸿点头道:“听汪大参这边说,今日壕境里的佛夷,却分为两股。一股对天朝恭顺,一股却行为跋扈。那跋扈的一股,以你说来,可曾有不臣之心?汪大参,此事关系重大,你若实话实说了,我俩共同谋划,切不可欺瞒于我。” 汪柏的汗水汩汩而下道:“钦差明鉴,那新来的佛夷,恐确有不臣之心。只是他势单力薄,不过是条疯狗,有索萨船长管着,也掀不起什么大浪。现在佛夷多数人皆是仰慕王化,愿与天朝通商,钦差携天威前往宣抚,料来万无一失。” 严鸿猛然把脸一沉,喝道:“好一个勾结佛夷的汪大参,我来问你,这佛夷给了你多少好处,买了你这一番言辞?” 汪柏没想到对方好言好语,居然翻脸,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复,只得再度跪倒在地,头上冷汗直冒。他确实收了葡萄牙人一笔巨额好处费,但是这事做的甚是隐秘,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严鸿冷笑道:“汪大参,这佛郎机人的事,你不嫌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尤其那岛上新来一路佛夷,与索萨不合之事,你怎么知道?分明是你与索萨早已勾结一处,暗中往来,你还有何说?” 汪柏此时已经汗湿背脊。严鸿这次虽然没有纠察百官之权,但涉嫌到勾结外蕃,等于是间接触碰了高压线。严鸿身为锦衣卫,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反贼来办,一声令下,就能先把自己抓起来。他只得除了冠,不住磕头道:“玺卿开恩,玺卿开恩。” 严鸿见他这副模样,忽又哈哈一笑,用手虚扶道:“汪大参,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起来说话。”再把汪柏让到座位上,笑道:“大参与那索萨,看来交情不浅啊。不用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们真有交情,下面的事才好办。” 汪柏被对方这一路迷混掌打的蒙头转向,不知该如何应对。严鸿道:“我方才说的话,乃是出自本心。这开海贸易之事,我是极为赞成,但只怕索萨三心二意。如今,你能否邀请那索萨来广州见我,待本官与他当面交涉,问其究竟?” 汪柏听这话,心中先是一喜。钦差既然自己也想见索萨,那么自然不会再追究自己的勾结之罪。可是要索萨来广州,此事他却为难道:“钦差大老爷,此事却不妥。自来虎不离山,帅不离位。一来那西洋夷人,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索萨若单身离开壕境,秘密来广州,他也要担心半途出了变故。二来如今岛上双雄并立,正是二日争辉的局面。若是他离开壕境,也怕新来的佛夷做出什么举动,变生肘腋。” 严鸿也觉得对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沉吟片刻道:“如此么,本钦差且在广州歇马三天,你派人与索萨联络。告诉这夷人船长,本官来此,欲宣扬天子之意,叫佛夷众人,得享皇恩浩荡。他若恭顺,自有好处。另叫他约束壕境夷人,不可妄为。若是我到壕境时,有人胆敢对抗天威,我不管他是谁,这笔帐也只能记在索萨头上。到时候,本官就上奏天子,禀告祖父,调拨粮饷,征发兵卒,以数万之兵攻打壕境,任他铜墙铁壁,也难挡雷霆一击。到时候管他好坏佛夷,玉石俱焚,皆成齑粉!” 汪柏松了口气道:“下官谨遵钦差大老爷吩咐,即刻去办。” 待送走了汪柏,严鸿冷笑道:“李文藻,你的手都伸到壕境来了,这一遭等料理了佛郎机人,我再慢慢收拾你!” 王霆问道:“长官这回却是信了汪柏?” 严鸿笑道:“王老兄,咱们弟兄之间,不必遮遮掩掩。李镜湖,汪柏,都是想拿我当枪使,我又怎么看不出来?不过这事么,我自有自己的章程,他们谁想拿我当枪,都是妄想。” 自这日起,严鸿一行在广州城内,一连休整三天。名为休养舟车劳顿,实际上,这三天严鸿比在船上还累。每日里宴席不断,送礼的人往来不绝。固然两广穷困,但圣人有云:再穷不能穷钦差,再苦不能苦天使。圣人又云:穷庙富方丈。两广穷,不代表两广官员穷,至少送礼的人,还是颇为大方的。总体上,大部分人送礼,是希望钦差能促成开海通商事,万事以和为贵,兵者不祥,千万不要动起刀枪来。 少部分人则是铁血鹰派,建议钦差一定不能失了朝廷体面,损了大明光彩,一定要同佛郎机人斗争到底。打就打,谁怕谁?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不可被一干小人左右。 严鸿倒是落个好好先生。主战派来时,他便说本官此来,就是要与佛夷见个死活,你们没看到,封舟开来了?到时候枪炮齐发,打佛郎机人一个落花流水,本官还要借他们的人头立个战功!而主和派来时,他则说本官此来,就是要与佛夷和谈,商议开海事。你们没看到,封舟开来了?不谈判开个毛的封舟?到时候自然是万事以和为贵,实不相瞒,那船上还有我的货,等着跟佛夷换钱呢。
[原创]脑洞版笑傲江湖 灵感来自:紫君的三千美娇娘 不保证填坑 楔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门口伊伊呀呀的响起了胡琴之声,有人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苍凉。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张板桌旁坐了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显是个唱戏讨钱的。那矮胖子喝道:“鬼叫一般,嘈些甚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那老者立时放低了琴声,口中仍是哼着:“金沙滩……双龙会……一战败了……” 有人问道:“这位朋友,刚才你说各门各派都有贺客到来,衡山派自己却又怎样?”那矮胖子道:“刘三爷的弟子们,当然在衡山城中到处迎客招呼,但除了刘三爷的亲传弟子之外,你们在城中可遇着了衡山派的其他弟子没有?”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道:“是啊,怎么一个也不见?这岂非太不给刘三爷脸面了吗?” 那矮胖子向那身穿绸衫的汉子笑道:“所以哪,我说你胆小怕事,不敢提衡山派中的门户之争,其实有甚么相干?衡山派的人压根儿不会来,又有谁听见了?” 忽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一个年轻人喝道:“别在这里惹厌了,”拿钱去罢!”手一扬,一串铜钱飞将过去,拍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老者面前,手法甚准。 那老者道了声谢,收起铜钱。 那矮胖子赞道:“原来老弟是暗器名家,这一手可帅得很哪!”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不算得甚么?这位大哥,照你说来,莫大先生当然不会来了!”那矮胖子道:“他怎么会来?莫大先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动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原文 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道了。” 就在此时,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莫大先生,不含糊啊,这又是李陵碑,又是三娘教子,听这意思学的是余叔岩吧,别说,真有点味儿。” 听口音,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那胡琴声方才还是时断是续,可是年轻人说完这两句不知所谓的言语,那胡琴声戛然而止,再无动静。 茶馆内众人显然是没听懂,李陵碑倒是知道,但是三娘教子是什么东西?余叔岩又是哪派高手?怎么堂堂衡山掌门莫大先生要学起他来? 正在此时,只见门帘掀动,十几个汉子走进茶馆之中。见这些汉子,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流到地上。生的身形魁梧,鹰视狼顾,目光扫射之下,直让人感觉如同利刃加身,甚是难受。 茶馆之内,坐的多是江湖好手,本就是无事生非的人物,又加之在同道面前,不愿失了威风。那穿绸衫的汉子道:“几位朋友,是哪门哪派的?相逢即是有缘,还是坐下说话为好。” 那些汉子里为首一人冷笑一声,将蓑衣闪下,交给身后的人,露出了里面那一身明黄飞鱼服,接着在腰间伸手,将那腰牌举起,对那绸衫汉子道:“认字么?读来听听。” 那绸衫汉子见了这明黄飞鱼服,已是吓的汗不敢出,待等看了腰牌上的字样,“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署卫事”,已然是吓的面无人色。这面黄杨木腰牌虽无什么分量,却可令大豪倾家,名门覆灭,绝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能惹的起的。 那锦衣千户只一撇嘴说了句:“滚!” 那绸衫汉子不敢多说,当下会钞离开,其他江湖豪杰,也知这锦衣卫不是好相与。尤其这衡山县本地仅有小旗所,便是衡州城也只有百户所。那千户必然是外地来的,又是一口京片子,分明是京师来的人物。莫非是刘正风牵扯到什么谋反大案之中,锦衣卫前来拿人?这种事沾上死,碰上亡,挨边一溜皮,自己可万万不能牵扯期间,便是连宴都不能赴了。因此出了茶馆,便各自回转家乡,竟是因此,错过了一场武林中的大戏。 林平之有心告状,便留下没走,那千户见这丑驼子不识趣,手按绣春刀柄,就待发作,此时却见外面又走进来一人,边走边道:“老孙,你这差使是越当越回去了。这大雨天,你让我在外头淋的跟孙子似的,你在这里头耍威风,很好玩么?” 听声音,正是方才说出余叔岩、三娘教子的那位年轻人。在他身后,又进来几条大汉,看模样也是十分剽悍。 那姓孙的千户却没了方才的威风,急忙施礼道:“国舅爷千金之体,可不能受了什么损伤,我这不是怕有匪人惊了您么?等我把这丑驼子赶走就是。” 那国舅爷脱了蓑衣、斗笠,说道:“那也不必了,左右是在这避雨,也用不着那么小心。再说那么多人,要是防不住一个驼子,还是乖乖回家种地吧。”
关于晚娘命运的讨论帖 请大家集思广益,共同讨论。到底这妹子是啥结局,是死是生? 现在的纠结点: 1.陆兰贞的身份不可能做妾。 2.晚娘的家世太弱,已经配不上严鸿上升的节奏。 3.她与李天照的事,是巨大隐患,一旦被踢爆,就死无葬身之地。(没发生过实质关系,也一样会被阁老家弄死) 4.她如果做妾,等于前大妇成了现任妾,陆兰贞也会很别扭。 这段暂时没写到,换句话说一切皆有可能,下周差不多我的存稿该写到这段了,看大家是什么意见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严门弃子 徐阶不怒反笑道:“你这贱婢,如何这般糊涂。方用贤有负圣恩,包庇刘才,论罪也应斩。严鸿用了那卑劣手段害他,虽然可恨,然你让老夫如何为他做主?” “老太爷容禀。昔日我曾听夫君言,刘才手中握有严家罪证。如今刘才与我夫君一同遭难,多半是为人灭口。那份罪证,奴婢想来,也多半落在严鸿手中,只要老太爷能寻到罪证,或可扳倒严家,也能为我夫讨还公道。” 徐阶听到此,双眉轻轻一挑,问道:“果有此事?” 春香道:“奴婢不敢有半字虚假。” 徐阶缓缓点头道:“老夫自有分寸,你且在此休息吧。”春香行了一礼退下。 徐阶出至前厅,管家徐华迎上来,手中托盘内放有一个酒壶,几样佐酒小菜。徐阶道:“去吧,就说这酒是我赏她的。” 徐华点头答应。方要进密室,徐阶又道:“赏她一口上好棺木,也算她为大明朝尽忠报效,应得典恤。” 等到徐华进了密室,徐阶双眉紧锁,轻声道:“严府的罪证?此事倒是有些意思。” 再说严鸿回到自家府邸,却得知因内阁公务繁忙,爷爷和爹爹在内阁通宵值班。他也不着急,用了些点心,便自回院睡去。次日大早起来,洗完脸,用完早饭,见小院外面,自家的那狗奴才严侠,正在毕恭毕敬恭候着。严鸿打个哈欠道:“严二,你在这做甚?” 严侠赔笑道:“大公子,我的大少爷,老奴前些天在外面有事,不曾给您接风,今儿就是来特意寻您的。前者谣传您老在山东遭了不幸,老奴这心里啊……” 严鸿笑骂道:“你就别忙着表功了,是不是严鹄又在做什么怪?有你在,我终归是吃不了亏,回头去柜上,支五百两银子,是少爷我赏你的。” 严侠先是忙着道谢,然后又道:“那些事,回头再说,左右他们也没占到便宜。老奴今天来,确实是有桩要紧事。这不是赵老司空一不留神,翻了船么?如今赋闲在家不说,听说还要待查呢。他老心里没底,就想起少爷你的门路来了,听说您从山东回来,特意下了帖子,请您三日后,在醉仙楼吃酒,说是给您摆酒压惊。”他说到此处,左右瞅了瞅,小声道:“这赵老大人可是为官多年,荷包厚实的很,这回大少一定要狠狠的勒上一票。” 严鸿知他在其中定然是没少得好处,否则断不会如此上心。他说了句:“我有分寸。”接了请贴,把严侠打发走。心中想道:本来答应了张青砚,为她报去家仇,一时还没找到机会。不想赵文华这倒霉蛋自己送上门来,也是活该他倒运,那便怪不得我了。 这时,却闻说爷爷和爹爹已经从西苑回来,顾不得休息,便要寻严鸿来,问昨夜天家召见之事。他便到书房之中,先老老实实把昨夜面圣之事,一一禀报。等到严嵩听说天子给严鸿赐字纯臣,一张老脸顿时乐开了花,抚掌道:“好的很,好的很。国朝上下,自当是以我严家为尊。天子赐字,谁人能比?”至于那严鸿要按正妻的礼仪娶孙月蓉的事儿,既然有天子做主,老严嵩自然也就不好再纠结了。 严世蕃纵然对严鸿有再多不满,此时也断不能发作,便附和着笑道:“鸿儿做的好。天子对你青眼有加,两番召见,近年来,可是从未有人受此大恩。你也不要辜负万岁的隆恩,须得尽心竭力,为国出力才是。这纳妾的事,你也就不必太过操持,自有管家为你筹办就是。便是娶亲的花费,也从公账中出。横竖你漂没入府的金银,便是剩下一半,也够你娶几十次亲的了。你这段日子,便给我好好读点书,严家议事之时,你也不可再随意缺席,你才学不足,如今正是你从头恶补的时候。” 严鸿明白,老爹说出这话,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等于认可了上一次爷爷的提议。以后自己的身份除了三代长孙外,正式成为严家的决策核心成员之一,堂前也算是有了自己一把交椅。 至于说到壕境佛郎机人的事,严世蕃也觉得佛郎机人不会没事发疯去撩拨大明。但是天高皇帝远,到底什么事很难说。因此他嘱咐严鸿道:“壕境地处偏僻,京师消息不畅,我们手中也难以掌握清楚情况,若说有什么定计自是万万不能。你到时候只要记得,你是天朝上国的使者,对方是番邦蛮夷的小民,拿捏住这个尺寸,自然万事可行。” 严鸿当下忙点头称是。他想了想,又把赵文华请客的事也说了。严世蕃冷笑道:“赵文华这厮好灵的鼻子,嗅到了些味道,便找到你门上来了。天家这一遭是动了真怒,一来是他亏空太甚,留下了无数的烂帐;二来就是沿海这事,他办的太过冒失,犯了忌讳。他看你最近正红,便想让你为他说项。这厮素来是得势眼高于顶,落魄摇尾乞怜。以为父说,他的事以后就和咱家没关系,这宴席不赴也罢。” 赵文华落马这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严鸿去济南的时候,本是徐阶指示周延发动朝攻弹劾,作为第一波攻击。前番徐阶见严鸿下江南救徐海,更言开海禁之事,颇得皇帝心意,要正面抗衡颇为艰难,故而转攻薄弱环节,安排周延弹劾赵文华的不法行为。 赵文华以退为进,称病不出,让别人为其收拾破烂摊子,本以为靠着干爹,能过这一劫。哪知道,徐阶这次出的是组合拳,一击得手,后招连绵不绝。赵文华称病不出之后,有工科给事中罗嘉宾意图借着赵文华的事,搏个清流声望。便使出了一招大杀器,联合几名御史、给事中,突击查帐。 这事有徐阶在后支持,户部派员介入,进行的异常顺利。历年帐目被搬出,库房封存,逐一核对。工部虽然名列六大部之末,但其主管全国工程修建兼管军械营造,过手金银万千数,乃是肥的流油的基建衙门。由于小阁老严世蕃在,这工部也有点有恃无恐,于往来帐目上,事情做的太不干净,留了不少尾巴。那罗嘉宾初时以为逮到了大鱼,甚是欢喜,玩命的继续发掘。可是过了几日,负责审计的人全都面色发白,草草收兵。 帐目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太大了!这个问题已经大到什么程度?到了小小几名给事中、御史根本兜不住的地步!几名负责审计的人第一时间就取得了默契:此事万不能如实上报,也不能继续追查。工部一案数额之大,牵连之广,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起。 不但严府在其中颇有牵连,而且很多地方,已经要进一步把徐阁、吕三辅、陆炳等朝中各派大佬都牵扯其中。若是继续查下去,怕是要引来严、徐等大佬联手围剿。他们不由暗自庆幸,幸亏那个姓海的疯子这会儿已经去济南赈灾了,否则这家伙仗着言官身份,肯定会疯狂的穷追猛打。到那时,大家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好在他们及时收手,很精准的把打击对象锁定在了赵文华及其少数几个直系党羽的身上,因此并未引起什么反弹。严家控制的言官听到风声后,也很知趣,不但未对赵文华施救,反倒参与弹劾,大有让赵牺牲他一个,拯救其他人,背黑锅你来,送死也是你去的派头。 单就罗嘉宾等人罗列的条款,就包括了贪污工程款项、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更有在军械制造费用上大肆亏空,中饱私囊,导致大批军械质量不堪使用。另外赵当年虚报战功的事,也被一发抖露出来。 身处台风眼中的赵文华,这下自然就悲剧了。从病休变成罢官,从罢官又变成不得出京,闭门待参。朝廷又派出专员再查工部一案,大有穷追猛打之势。赵文华自知,要是把这些事都自己扛起来,那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没少了找严嵩和严世蕃求饶,希望对方看在自己当了多年儿子份上,拉自己一把。 可是小阁老岂是面慈手软之辈?便是那严嵩,虽然一向对干儿子颇为上心,然而赵文华这干儿子过去有些事确实让老严有些不悦,加上严世蕃在旁观嘀咕,你老人家到底要这一个干儿子,还是要严府的五世其昌?严阁老也就点头,不再搭理赵文华这一茬。谁想到,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走严二的门路,把帖子送到严鸿这里来了。 严鸿听严世蕃说了大致经过,赶紧道:“若非爹爹指点,我却不知赵叔父竟敢闯下这般大祸来。这不但是自个儿作死,也坏了我严府的事情啊。” 严嵩沉吟片刻,也叹道:“哎,文华小儿,行事荒唐,终有今日之报,老夫也救不了他。鸿儿你也不必为了这样的人,影响了自己的前程。那帖子你只当没看到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严门弃子 徐阶不怒反笑道:“你这贱婢,如何这般糊涂。方用贤有负圣恩,包庇刘才,论罪也应斩。严鸿用了那卑劣手段害他,虽然可恨,然你让老夫如何为他做主?” “老太爷容禀。昔日我曾听夫君言,刘才手中握有严家罪证。如今刘才与我夫君一同遭难,多半是为人灭口。那份罪证,奴婢想来,也多半落在严鸿手中,只要老太爷能寻到罪证,或可扳倒严家,也能为我夫讨还公道。” 徐阶听到此,双眉轻轻一挑,问道:“果有此事?” 春香道:“奴婢不敢有半字虚假。” 徐阶缓缓点头道:“老夫自有分寸,你且在此休息吧。”春香行了一礼退下。 徐阶出至前厅,管家徐华迎上来,手中托盘内放有一个酒壶,几样佐酒小菜。徐阶道:“去吧,就说这酒是我赏她的。” 徐华点头答应。方要进密室,徐阶又道:“赏她一口上好棺木,也算她为大明朝尽忠报效,应得典恤。” 等到徐华进了密室,徐阶双眉紧锁,轻声道:“严府的罪证?此事倒是有些意思。” 再说严鸿回到自家府邸,却得知因内阁公务繁忙,爷爷和爹爹在内阁通宵值班。他也不着急,用了些点心,便自回院睡去。次日大早起来,洗完脸,用完早饭,见小院外面,自家的那狗奴才严侠,正在毕恭毕敬恭候着。严鸿打个哈欠道:“严二,你在这做甚?” 严侠赔笑道:“大公子,我的大少爷,老奴前些天在外面有事,不曾给您接风,今儿就是来特意寻您的。前者谣传您老在山东遭了不幸,老奴这心里啊……” 严鸿笑骂道:“你就别忙着表功了,是不是严鹄又在做什么怪?有你在,我终归是吃不了亏,回头去柜上,支五百两银子,是少爷我赏你的。” 严侠先是忙着道谢,然后又道:“那些事,回头再说,左右他们也没占到便宜。老奴今天来,确实是有桩要紧事。这不是赵老司空一不留神,翻了船么?如今赋闲在家不说,听说还要待查呢。他老心里没底,就想起少爷你的门路来了,听说您从山东回来,特意下了帖子,请您三日后,在醉仙楼吃酒,说是给您摆酒压惊。”他说到此处,左右瞅了瞅,小声道:“这赵老大人可是为官多年,荷包厚实的很,这回大少一定要狠狠的勒上一票。” 严鸿知他在其中定然是没少得好处,否则断不会如此上心。他说了句:“我有分寸。”接了请贴,把严侠打发走。心中想道:本来答应了张青砚,为她报去家仇,一时还没找到机会。不想赵文华这倒霉蛋自己送上门来,也是活该他倒运,那便怪不得我了。 这时,却闻说爷爷和爹爹已经从西苑回来,顾不得休息,便要寻严鸿来,问昨夜天家召见之事。他便到书房之中,先老老实实把昨夜面圣之事,一一禀报。等到严嵩听说天子给严鸿赐字纯臣,一张老脸顿时乐开了花,抚掌道:“好的很,好的很。国朝上下,自当是以我严家为尊。天子赐字,谁人能比?”至于那严鸿要按正妻的礼仪娶孙月蓉的事儿,既然有天子做主,老严嵩自然也就不好再纠结了。 严世蕃纵然对严鸿有再多不满,此时也断不能发作,便附和着笑道:“鸿儿做的好。天子对你青眼有加,两番召见,近年来,可是从未有人受此大恩。你也不要辜负万岁的隆恩,须得尽心竭力,为国出力才是。这纳妾的事,你也就不必太过操持,自有管家为你筹办就是。便是娶亲的花费,也从公账中出。横竖你漂没入府的金银,便是剩下一半,也够你娶几十次亲的了。你这段日子,便给我好好读点书,严家议事之时,你也不可再随意缺席,你才学不足,如今正是你从头恶补的时候。” 严鸿明白,老爹说出这话,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等于认可了上一次爷爷的提议。以后自己的身份除了三代长孙外,正式成为严家的决策核心成员之一,堂前也算是有了自己一把交椅。 至于说到壕境佛郎机人的事,严世蕃也觉得佛郎机人不会没事发疯去撩拨大明。但是天高皇帝远,到底什么事很难说。因此他嘱咐严鸿道:“壕境地处偏僻,京师消息不畅,我们手中也难以掌握清楚情况,若说有什么定计自是万万不能。你到时候只要记得,你是天朝上国的使者,对方是番邦蛮夷的小民,拿捏住这个尺寸,自然万事可行。” 严鸿当下忙点头称是。他想了想,又把赵文华请客的事也说了。严世蕃冷笑道:“赵文华这厮好灵的鼻子,嗅到了些味道,便找到你门上来了。天家这一遭是动了真怒,一来是他亏空太甚,留下了无数的烂帐;二来就是沿海这事,他办的太过冒失,犯了忌讳。他看你最近正红,便想让你为他说项。这厮素来是得势眼高于顶,落魄摇尾乞怜。以为父说,他的事以后就和咱家没关系,这宴席不赴也罢。” 赵文华落马这事,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严鸿去济南的时候,本是徐阶指示周延发动朝攻弹劾,作为第一波攻击。前番徐阶见严鸿下江南救徐海,更言开海禁之事,颇得皇帝心意,要正面抗衡颇为艰难,故而转攻薄弱环节,安排周延弹劾赵文华的不法行为。 赵文华以退为进,称病不出,让别人为其收拾破烂摊子,本以为靠着干爹,能过这一劫。哪知道,徐阶这次出的是组合拳,一击得手,后招连绵不绝。赵文华称病不出之后,有工科给事中罗嘉宾意图借着赵文华的事,搏个清流声望。便使出了一招大杀器,联合几名御史、给事中,突击查帐。 这事有徐阶在后支持,户部派员介入,进行的异常顺利。历年帐目被搬出,库房封存,逐一核对。工部虽然名列六大部之末,但其主管全国工程修建兼管军械营造,过手金银万千数,乃是肥的流油的基建衙门。由于小阁老严世蕃在,这工部也有点有恃无恐,于往来帐目上,事情做的太不干净,留了不少尾巴。那罗嘉宾初时以为逮到了大鱼,甚是欢喜,玩命的继续发掘。可是过了几日,负责审计的人全都面色发白,草草收兵。 帐目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太大了!这个问题已经大到什么程度?到了小小几名给事中、御史根本兜不住的地步!几名负责审计的人第一时间就取得了默契:此事万不能如实上报,也不能继续追查。工部一案数额之大,牵连之广,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起。 不但严府在其中颇有牵连,而且很多地方,已经要进一步把徐阁、吕三辅、陆炳等朝中各派大佬都牵扯其中。若是继续查下去,怕是要引来严、徐等大佬联手围剿。他们不由暗自庆幸,幸亏那个姓海的疯子这会儿已经去济南赈灾了,否则这家伙仗着言官身份,肯定会疯狂的穷追猛打。到那时,大家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好在他们及时收手,很精准的把打击对象锁定在了赵文华及其少数几个直系党羽的身上,因此并未引起什么反弹。严家控制的言官听到风声后,也很知趣,不但未对赵文华施救,反倒参与弹劾,大有让赵牺牲他一个,拯救其他人,背黑锅你来,送死也是你去的派头。 单就罗嘉宾等人罗列的条款,就包括了贪污工程款项、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更有在军械制造费用上大肆亏空,中饱私囊,导致大批军械质量不堪使用。另外赵当年虚报战功的事,也被一发抖露出来。 身处台风眼中的赵文华,这下自然就悲剧了。从病休变成罢官,从罢官又变成不得出京,闭门待参。朝廷又派出专员再查工部一案,大有穷追猛打之势。赵文华自知,要是把这些事都自己扛起来,那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没少了找严嵩和严世蕃求饶,希望对方看在自己当了多年儿子份上,拉自己一把。 可是小阁老岂是面慈手软之辈?便是那严嵩,虽然一向对干儿子颇为上心,然而赵文华这干儿子过去有些事确实让老严有些不悦,加上严世蕃在旁观嘀咕,你老人家到底要这一个干儿子,还是要严府的五世其昌?严阁老也就点头,不再搭理赵文华这一茬。谁想到,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走严二的门路,把帖子送到严鸿这里来了。 严鸿听严世蕃说了大致经过,赶紧道:“若非爹爹指点,我却不知赵叔父竟敢闯下这般大祸来。这不但是自个儿作死,也坏了我严府的事情啊。” 严嵩沉吟片刻,也叹道:“哎,文华小儿,行事荒唐,终有今日之报,老夫也救不了他。鸿儿你也不必为了这样的人,影响了自己的前程。那帖子你只当没看到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久旱甘霖 “报!南门有悍贼登城,我军伤亡惨重。侯将军请钦差速速发救兵!” “邵总旗,你率济南本地锦衣卫,还有李员外的一半家丁,前去增援!” “报!贼军用石炮猛攻西北城墙豁口,昨日修补好的又被击垮,现城墙再度被破,何将军和云先生已率众退到第一道土围后面,与冲入的贼军死战!” “知晓了。陶总旗,你率三十名京城锦衣卫,还有刘员外的家丁,前去增援!” “报!西门陈将军被石弹打中,当场殉国,秦指挥已经亲自带备队前去,只怕难以抵挡!” “已知晓了。罗寨主,你率一百名绿林好汉前去增援,还有洪员外的家丁也跟着去,听秦指挥军令!” “报!报!急报!北门贼军石炮弹发如雨,更有蒙古鞑子朝城头攒射,我军死伤甚多,民壮队伍集体弃甲而逃,城头已被贼军占领!恐怕城门马上就要开了!” 眼看这传信军兵传来的都是不利的消息,众位官员的脸色原本就越发难看,更有人双腿战栗,举止失措。待等听到北门崩溃的消息,在场大部分人都是面如土色,唯有海瑞还是波澜不惊。 叶正飞一旁出列,叫道:“我火枪队每铳还有三四发弹药,这就去抵挡一阵。钦差,你若要突围,就不必等我了。”又对郭、李两家留在衙门外的几百家丁道:“这些兄弟,你们跟着一起去吧!”那些家丁多数也是临时征召的难民,听叶正飞这么一说,有的便站了出来,有的却畏畏缩缩。 历城知县张敬斋忽然起身道:“诸公,都到这个时候了,莫非还心存侥幸?张某不才,先行一步。” 严鸿道:“张令尹哪里去?” 张敬斋深施一礼,然后起身道:“自来国朝只有殉城正堂,却无屈膝县令。”复又吟道:“宁存苏武志,不效李陵身。”哆嗦着且吟且走,直奔后堂。 严鸿高喊:“使不得!”便要阻拦,邵景道:“钦差不必如此。张令尹失城亦论死,如今一死尽节,也是求仁得仁,我等还是先保护钦差离开,再做道理。” 严鸿也知邵景说的是道理。张敬斋要是不自尽,那么留下来不是当汉奸,就是被蒙古人砍死。哪怕侥幸逃出城去,也难逃国法。而自个却没有这义务,此刻既然城破,却只好突围。好在昨天张青砚已经说了突围的安排,自己带着张公公、孙月蓉等人,便装混在难民中出城。 孙烈和飞虎山的那些喽啰,也可以混着一起走。海青天既然一心成仁,那自个也没法拦他。至于已经分散防御的京营和锦衣卫等,那也顾不得了。虽则这样好像有点不够义气,但带太多人确实没法走。但自己既然答应了要保全张敬斋家小,这事不可食言,急忙吩咐道:“快把张令尹的家眷请来,与我同行。” 严鸿正在这里计较,忽然隐隐听见,又传来一阵火器声音,而且声效整齐,远比方才的几声要大。这让严鸿大惑不解。他心知蒙古人没什么火器,而自己这边弹药都耗尽了,怎么还有如许密集的火器动静? 却听叶正飞道:“不对头,这声音来的古怪,怎么听着像是三眼铳?” 张青砚不禁道:“什么?难道是边军来了?”要知三眼铳是大明边军的制式装备,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若真是三眼铳响,必是边军到来。叶正飞竖起耳朵,又听了听道:“不会错。听这声响,这一轮放的,至少有上百支。” 就在此时,外边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军士,冲到众官面前,磕头道:“各位老大人,边军……边军来了。” 这一句,仿佛晴空霹雳,在场的人都愣在哪儿了。还是严鸿有大将风度,反应过来,忙问:“来了多少人马?”只是激动之下,声音都有些发颤。 军士道:“不……不知道!北门已经被夺回来了!” 我勒个去!这才叫及时雨啊!严鸿的眼泪快要出来了。他待要摆谱装13,却听海瑞已先高喊道:“来人啊,快把张令尹救下来!”话音刚落,李鲲鹏已经箭一般窜了出去。 事实上,得亏海瑞的话说的及时,否则张敬斋就成了冤枉鬼。李鲲鹏赶到后堂时,刚刚他踢翻脚下的椅子。李壮士轻功过人,剑法高妙,一剑削断衣带,将恍如梦中的张县令带了出来。反败为胜的同时,县令反而殉城,这样的事要真发生了,也觉得算的上国朝官场历史上的超级乌龙。 此时巡抚衙门已经成为欢乐海洋,甚至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奔走呼号“援军来了!鞑子已经溃败了!”省城那些官员,还要保持国朝文士的一般矜持,而如飞虎寨的汉子们,还有叶正飞手下的火枪兵,早已大呼小叫,雀跃一团。孙月蓉更是不管不顾,径直扑到严鸿怀中,脆生的对了个嘴,把周围的官员看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须臾,又有一名衙役来报:“禀钦差大老爷,先前走的那些民壮又来了,表示愿意在钦差大老爷麾下,杀敌立功。” 孙烈在边上哼了一声:“这帮人前番贪生怕死,看见援军到了,却还有脸回来抢功啊。” 严鸿笑道:“岳父大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一般的老百姓,自然没法和您老这绿林好汉计较。既然如此,就辛苦叶老兄把他们整顿一下,开出北门去助战吧。” 邵景道:“钦差且慢,此刻援军虽到北门,其余各处尚在苦战,还是分兵往各门赴援,以免万一之失。” 严鸿道:“好好好。那么重新集合的民壮,邵大侠你分一半,连同你忠义盟的诸位好汉,分别去各处驰援,顺便告知其他城门的守军,援军已到,我军胜局已定!其余的一半,叶老兄,你去整顿了带着。岳父,您率领手下的绿林骑兵,也跟着去。月蓉,夏女侠,张女侠,咱们兵发北门去者!海老兄,衙门这边的事儿,交给你老人家了。郭、李两位员外的这些个家丁兄弟,你也指挥着,以防万一!” 严鸿高头大马,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往北门而进。严鸿自个走在队伍中间,两旁张着钦差大旗,梁如飞、奚童马前开路,夏紫苏、张青砚左右护卫,周围有孙烈、孙月蓉等带的绿林骑兵、叶正飞带的火枪队等,约莫二百骑,外围更有近万民壮,真是威风凛凛。 待到北门,严鸿登城楼下望,却见城外的明军骑兵约有数千,正分为两股,一股在与西边的蒙古骑兵厮杀,一股在砍杀北门城楼附近的白莲教军,可谓是军法俨然。北门楼附近的白莲教军也不过数千人,被边军铁骑冲杀,毫无还手之力,被杀的四分五裂。远远地,白莲教在城北的营寨已经起火,隐隐正有一队明军步兵在那里剿杀。 严鸿一看这架势,自己这方有胜无败,不禁大悦,赶紧下令开了北门,冲杀出去。守军二百骑冲锋在前,近万民壮展翼在后,真是铺天盖地,声威大张。北门外的白莲教徒原本就被边军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哪里挡得住这腹背夹击?顿时全线溃败。严鸿手下的锦衣卫、绿林骑兵四散砍杀不提,便是那些徒步的民壮,也都勇气百倍,痛打落水狗。再加上边军骑兵的冲击,没多时,北门外的白莲教军便被歼灭大半,余下的四散而逃。其中,叛乱山贼的头目尤贵,被孙烈一刀砍死。 看看北门外的战场基本肃清,那正在追杀白莲教徒的明军骑兵将领,望见严鸿的旗号,也急忙过来,参见钦差。通名之下才知此人乃是保定总兵崔得功,从他口中,严鸿算是知道了这次救援济南的兵力大致部署。 原来杨博到蓟辽接掌兵符印信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了蓟镇总兵张承勋、保定总兵崔得功,带领精锐骑兵五千,星夜驰援济南。这支人马里还有许多是张、崔二将的家丁,战斗力着实不弱,甚至足以和巴拉、赤那的二千蒙古兵精锐别别苗头。 此外,杨大司马用兵有张有弛,在张、崔的骑兵南下同时,更派遣数十名使者,分赴山东各地军卫之中。前番蒙古人围困济南,分头驰援的地方军多半被半途邀击,各个击破。而杨博却是算准路线,令他们先在距济南一定距离的淄川、禹城各自汇合,然后偃旗息鼓,缓缓向济南推进。这样一来,便避免了被各个击破的噩运。这两路山东本省的援军,每路大约有六七千步兵,数百骑兵,也算是山东卫所兵能够抽调出来的全部兵力,他们几乎是和边军铁骑同时到达济南,达到了战略上协同作战的目的。 济南隔着城墙半个月的大血战,城中固然损伤惨重,城外的白莲教军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城外白莲教总兵力也不到五万,其中“神兵”和铁杆教徒不过一万余人,其他都是被裹挟的和诱骗来的百姓。支撑着这支队伍不垮台的,一是目前他们看上去有利的局势,更主要的还是那二千蒙古兵和二千多绿林武装形成的核心战力。 今天上午白莲教军为了对济南城全线突破,又分兵围了四门四角,重点攻击放在北门和昨天的豁口。可是这就等于再次以济南城为中心分散了兵力。上回左沉雷的五百多山贼骑兵,都能把他们冲个稀里哗啦,更何况这次是装备、训练远胜山贼的数千边军铁骑? 因此上,边军铁骑一冲,原本已经抢上北门城楼的白莲教军,顿时大乱。蒙古兵则赶紧上马准备迎击边军。北门残余的明军趁机反击,又把已经沦陷的城门夺了回来。再加上不多时城中严鸿率领大队乌合之众赶来,自然杀得敌军烟消云散。
第四百零八章各自打算 济南大小文武官员瞬间哑然。他们忽略了钦差队伍里,还有海瑞这么个二楞子加敢死队,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当过一回事。还待劝谏,严鸿说道:“大家还是想想明天如何守城吧。本官爱妾今天受了伤,我还要去看看她的伤势,你们要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今天战死的,依例厚给抚恤、烧埋。活的再发两个月军饷,伤的多发一个月的当汤药钱。张老县令,你去找云先生,所有民壮,不愿意干下去的,准其离开。并叫他们带话给那些先走一步的,本钦差有令,城防艰苦,各位努力守了十余日,是我严某对不起大家,不是大家对不起我。因此,离开民壮营的,一概无罪,不必担忧。只是若鞑子破城,大家须得好好保重自己。” 说罢,严鸿便自顾出门。却看张诚也哭丧着脸跟出来。严鸿便笑道:“张公公,你莫非是想走?” 张诚道:“大公子,天地良心,小的就算是拿出性命交了你这个朋友,倒也罢了。可是城里却还有不相干的人,何必让她们送死?我看啊,不如先把那些女眷送出城去,免得她们真落到蒙古靼子手里。” 严鸿心想,太监兄啊,你下面缺了东西,上面莫非也少了脑子?你这主意能打得再低级一些么?要说不相干的人,这城里得好几十万呢,咱就真要跑路,谁还顾得上那几十个所谓女眷?他嘴里苦笑道:“公公果然是个重情之人。可你想过没有,蒙古人可是二千马队,咱能跑的过马队?如果半路被追上,野战交锋,那更是死路一条。这么一比,还不如坐守城池呢。只要边军一到,还有希望,如果逃,则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诚听严鸿这么说,虽然貌似有理,却一点没解决自己的实际问题,只得唯唯诺诺走了。严鸿说完话,自去后院看孙月蓉、梁如飞等人的伤势。所幸二人都是皮肉之伤,抹上些金创药,就无大碍。尤其这二人中,孙月蓉做久了山贼,梁如飞入严府前则是独脚大盗,平日里刀山枪林,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更不当一回事。 只是孙烈却是愁眉紧锁,见严鸿来了,也不避讳,他见济南兵马今天折损过大,火药、箭矢消耗将尽,加上城墙,估计此城难守,便也建议严鸿先行突围。 严鸿便把方才的话对孙烈说了一遍,老爷子听了也觉得有理,而且他也知道,如今济南城内,还有一大堆各勋贵门下打发来的随员,他们是跟着钦差来发财的。这帮人本事没有,来头不小,如果真折损了也是麻烦。而要不抛下他们,严鸿也确实跑不了,当下也不好再劝。 孙月蓉想了半晌,终于一咬牙,把严鸿拉到外面道:“四叔没了,他从小看我长大的,生生就在我眼前没了。我们吃绿林饭的,早晚都是这一天,也就不说啥了,可你不一样。你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大少爷,战死沙场的事,轮不上你,我也舍不得看着你死。如今这城池难守,等到真要出了闪失,凭你自己也跑不掉。依我说,你还是赶快去紫青双侠那里,拿出你的本事来,甜言蜜语一通。最好哄的她们对你动心,明天若真是守不住时,她们也好出死力救你。”严鸿见这傻姑娘想了半天,原来是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故意说道:“你可当心,那两个姑娘万一是善妒的,到时候也不许我再纳旁人,你可怎么办?” 孙月蓉闻言沉默片刻,狠狠道:“那也没什么,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就算死在这,也心甘情愿。”说出这话,眼圈儿却红了。 严鸿知她心机不重,却是爱自己颇深,心中大为受用,当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小声道:“你受了伤,今晚就不用陪我了。好好睡,养足力气,明天还要有仗打,别多想。若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处,决不会把你抛下。” 二人互相拥抱了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等到严鸿回了房中,却见历城知县张敬斋在屋中等候。严鸿忙道:“张令尹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张敬斋先与严鸿施了礼,二人分宾主落坐后,张敬斋才道:“钦差,如今济南危如累卵,下官也就不说客套话了,今日我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托。” 严鸿笑道:“令尹有话请讲当面。” 张敬斋道:“下官身为一县父母,却眼见刘才等犯官施虐,刻毒黎庶,使子民成为饿殍,不能施救,上愧对天子,下愧苍生,罪大恶极。钦差手下超生,未予降罪,但天不饶我,这才有鞑虏之祸。我有守土之责,以身殉国,责无旁贷,然我家小无罪,我只求钦差,看在这十余日下官追随钦差,守城苦劳的份上,若是城池失守之后,能将我家中老小,代为照顾一二,使我张家无绝嗣之祸,女眷不受教坊之辱,下官纵死九泉,也感激大恩大德。” 张敬斋也知道,如今的情形不是宋末,蒙古人不具备长期盘踞省城的实力,打破城池也是大肆烧杀抢掠,掠夺百姓之后,就退出城去,带着抢劫的战利品回家。至于说一城皆屠,一则缺乏足够的时间,二则没有必要。只是县城既破,自己作为县令,断没有逃生的道理,即使不死在乱军中,国法也不能容。 与其这样,不如拜托严鸿。而严鸿从京师带来的人马,战力虽不能退敌,但未必不能自保。而蒙古人跟严鸿没有私人仇恨,也犯不上死磕。因此城池失陷后,严鸿或许还是能保住一条命。若这位严大公子肯发一句话,自己虽死,家人总也有个依靠。 严鸿拱手道:“言重了!张令尹不必如此,当日刘才势大,三司并按察都仰他鼻息,何况一县令?你若与他相抗,无非以卵击石,于事何补?我从未见罪于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若济南真有城破之危,我严鸿自会出全力保你家小。张令尹你也要保住有为之躯,他日为朝廷效力,不可有轻生之念。” 张敬斋闻严鸿这番话,心中暖意大生,激动之下道:“多谢钦差大恩,下官也不打扰钦差休息,只是有一句话奉上。当初刘才曾酒醉之时说过一句,他所作所为,京师有小阁老为他撑腰,他手中也有能拿捏小阁老的物事。到底是什么,我们没人知道,但是若此番济南能保,钦差还请仔细搜查,莫要让这要命的物事,落入仇家之手。” 严鸿听完,也是菊花一紧。这刘才在山东无法无天,果然是身后有所倚仗。而倚仗的竟然还是自己的老爹?若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确实应该掌握起来,否则他日落入政敌之手,难免就要成为敌人手中一件锋利的武器。他忙对张敬斋道谢,心想怎生想个法子,从刘才手中把这物事弄过来。 方送走了张知县,又听一阵轻扣门扉。严鸿开门一见,却是张青砚站在门外,脸上依然带些疲惫。严鸿赶紧将这青衣佳人让进屋来。莫非这美女见自己今日英雄,大为倾倒,要来以身相许?当然,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张妹子对自家原本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虽则自个刚刚和孙月蓉那边说了些山盟海誓的话,却也不妨碍彩旗飘飘嘛。 张青砚落座之后,微微一笑:“严钦差,今日你在议事厅中,说要死守济南城,此话当真否?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戏言。” 严鸿对这聪明妹子倒真不想说假话,当即道:“我若说今夜走,只怕全城人心大乱,一个时辰鞑子兵就得进城,到时候也未必走得了。因此说此话以安人心。若真是事急,尚有忠义盟一帮好汉在此,严某这脑袋也未必断送在了济南。再则,就算真是死,能在死前与紫青二位女侠并肩作战,却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哪。” 张青砚掩口一笑,旋即正色道:“严钦差聪明过人,与我所见略同。今日贼军已经攻破城墙,明日必将大举进攻。若是夜间突围,虽然有夜幕掩护,但同时也难于察敌情,且一军出城,目标太大,单只是蒙古人铁骑围攻,怕就难于全身而退。因此以我之见,明日守城,能守住则罢,若是城将破时,钦差可与亲随人马,皆换上平民服装,混在数十万百姓之中,朝城外奔逃。白莲教与鞑虏进城,只为劫掠,必然直扑府库。数十万百姓外奔,他们就是欲拦截,也无法一一顾及,且围堵兵力必然分散。而我忠义盟全体护送钦差等人,纵然有少数贼兵拦截,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严鸿听到这话,吃了颗定心丸,当即半是激动半是借机,紧紧握住张青砚双手道:“张女侠,有心了。”说完,似觉不妥,赶紧放手。 张青砚倒是十分大方,仿佛方才对方握的是别人的手一般,莞尔道:“严钦差何必客气?你与我志同道合,此次又并肩抗敌,何必再分彼此?”说罢,飘然而去。 严鸿看着张青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吩咐奚童,悄悄去把预备的平民服装搜集来,并再三叮嘱不要让外人得知。吩咐完毕后,他关上门,吃了几块点心,坐着休息。没多一会儿,竟然又有人敲门。
第四百零五章敌情巨变 攻防战进行到第十五天时,济南城中的局势进一步恶化。一方面,在白莲教兵回回炮的袭击下,不但城墙破损了不少,守军死伤也越来越多。抚标营和济南右卫能够出战的兵马,已经剩不到最初的半数。而云初起组织的民壮队伍,累计死伤已经有两万多人。尽管经过数日的血战,其中最先的一批只要能活下来的,都算得上经验丰富,可是他们所剩的实在也不多了。 另一方面,原本作为援军被期望的绿林三十二寨步兵,现在终于出现在城外,可是却是加入了白莲教一方。原来这队人马在接近济南的途中,被白莲教截获。竟有一名白莲教头目直入帐中,对他们晓以利害,说雷占彪已经被严鸿所杀,而投降的左沉雷、谢宝山等人,或被严鸿以军法处斩,或被严鸿以借刀杀人之计,送出城外牺牲掉。你们即使接受招安,也难逃这样下场。 由于当初跟随雷占彪的这三十二寨兵马,确实大半都被严鸿设法断送,这事实在眼前,却被白莲教首脑抓住机会,加以游说。再加上三十二寨步兵中,原本颇多白莲教信徒,还有齐、柳二长老专门安插的卧底。里外一发动,总数三千多人的绿林步兵,倒有将近三千站到了白莲教一边。他们同时发难,杀掉了不肯屈从的少数人,以及孙烈派出的使者,然后开到济南城下,加入了白莲教一方。 这些都是在山寨纵横多年的亡命之徒,论起单打独斗的本事,不比济南右卫的兵马弱,甚至许多人未必在抚标营之下。至于白莲教神兵,更是远远不及。这支人马的倒戈,使得围城的力量得到极大提升。而守城的一方,则面临更严峻的困境。 而对严鸿及济南的高层而言,最大的问题,依然还是遥遥无期的援军。毕竟,靠着济南城中这几千正规军,以及未经训练的民壮,支撑十天半月是可以的,要持续下去,可真不行。援军在哪?得知济南军情紧急,难道不应该倍道兼程赶来么?算算时候怎么也该到了啊,可是为何毫无动静? 严鸿对此完全没有办法。他只能一面装作满不在乎安慰着部下,一面继续大把撒银子激励士兵和民壮。只是,再要这么耗下去,按照现在这个死伤速度,他怕从王玄那里抄来的浮财几十万两银子,在抚恤和犒赏方面都要用得差不多了。 如今在城上防守的,云初起和张敬斋的民壮队伍已经是绝对主力。每个营的民壮数额超过二千人,在城墙上的大部分地方,只是象征性放上几个济南右卫的兵马或者抚标营兵马。同时,由于火药损耗大半,现在除了叶正飞带领的钦差直属火枪队外,济南右卫和抚标营队伍里的火枪手都已经全部改成刀斧手了。 在第十五天夜里,白莲教、蒙古联军的大帐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半老头子,正对着“小明王”苏贵和两个蒙古千夫长侃侃而谈。这个老者,却是赵全派来的长老李自馨。 论原先在教中的职务,李自馨这长老,是在苏贵这香主之上。问题是王玄、齐远山、柳成荫、苏贵他们这一派“总坛派”,连赵全这个教主都不认,自然不把李自馨的长老当回事了。笑话,你这长老有证么?谁给办的?谁签的字?哪个机构办的认证?因此两家谈话,却是分为宾主,不见上下尊卑。 李自馨也不在意这个。他直视苏贵道:“苏香主,白莲圣教你我两派的纷争,究竟谁是谁非,这里也说不清楚。只是,正因为我们的内争不息,未能相互配合,才导致济南举义受挫,王左使、齐长老和柳长老纷纷殉教,这总是事实吧?如今你单说,你恩师齐长老,还有王左使和柳长老他们的仇,你报还是不报?这济南城中的圣教数百年珍宝,要不要夺回来?” 苏贵瞪眼道:“当然要报仇!当然要夺宝!没见到如今我白莲大军已经把济南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的火药弓箭也基本用完了,要不了几天我就打进济南,抓住严鸿,千刀万剐!对了,提醒你一句,我是明王,不是什么香主。” 李自馨道:“苏香主,我却知晓,这半月来你每日攻打,自家的兵马损失也不少。虽然每天有其他地方的教友来投奔,那也是来的少,去的多。而城头严鸿蛊惑了灾民中的丁壮替他守城,一时之间,守城兵力并不减少。就算你有回回炮助阵,老夫又帮你带来了山东绿林三十二寨的这些好汉,可是,这三五天之间,济南城怕也打不下来。而蓟辽总督老王的援兵,只怕不多久就到。到时候,只怕是功亏一篑。” 苏贵心知李自馨说的有理,却不肯嘴上服软,又恨对方不以明王称之,便道:“那以阁下高见,却应该如何?” 李自馨微微一笑,对苏贵、赤那、巴拉道:“兵贵神速,我们把十万大军困顿在济南坚城下面,若不能尽快攻克,反而陷入持久战,那便相当不利。既然要迅速攻克,那就得把力量全部集中起来,一举打破城池。所以,蒙古的勇士们,也应该投入战斗,而不该光看着我们的教友在城上厮杀。” 巴拉听李自馨说话间竟是在教训他们,大为不满,恶狠狠道:“你这老头子,是勾结老俺答的人,我们库腾大汗大旗下的勇士,不听你的。” 李自馨正色道:“巴拉千夫长,你既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有没有听过蒙古人祖先雅兰花的故事?” 蒙古人传言,始祖雅兰花有五个儿子,彼此争斗不和,因此雅兰花给他们每人一支箭,叫他们轻易折断。又给他们一捆箭,他们都折不断,以此说明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巴拉和赤那又如何不知这典故?一听李自馨说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李自馨又道:“库腾汗与俺答汗,皆是蒙古的英雄,若是联手,进可取中原花花世界,退可保大漠不受伪明入侵。他们叔侄之间相互争斗,也是有的,但到要打伪明的时候,却应当联合起来。不但俺答和库腾是如此,我家赵教主和这山东的苏香主,又如何不是这样?咱白莲圣教和你们蒙古勇士之间,又如何不是这样?便是要大家内斗,也等先一起打倒了伪明朝再说。我老头子的主意,便是要帮助你们夺取下这济南。但有一条,夺取济南是大家的事,须得大家并力向前。单让白莲教友在前面拼命,蒙古勇士只在后面抄着手观看,这大事可做不成。” 这李自馨不愧是赵全手下第一号的能臣,能言善辩。而赵全一党在白莲教中属于草根崛起,在审时度势和执行力方面,本来就甩倚老卖老的齐、柳等人一条街。因此李自馨这一番说,赤那、巴拉也不禁点头。赤那道:“很好,李自馨,你便说,我们应该做什么?” 李自馨狞笑一下,说出了他的计划。 第十六天白日里,白莲教军一如既往,继续用回回炮射击和教徒登城攀爬相结合的战术,对济南城攻击了一整天,黄昏收兵,然而入夜之后,巡城的济南右卫兵马却听见城下动静。赶紧伸出脑袋看时,发现城下黑压压有一片人在捣鼓什么东西。 严鸿在巡抚衙门中,闻讯惊得头发树立。我的个天,难道白莲教徒要夜袭了?他赶紧把全部文武官员和忠义盟的一帮人都叫来。大家赶来后,带兵的倒是不太慌,毕竟夜袭对防守方固然增加了不可知因素,但对进攻方来说,要摸着黑攻城,其实风险更大。 因此,张青砚只是加派人手在城上巡逻,卫国梁和秦得禄分别安排各自的军士夜间休息时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云初起又专门调了白日未曾参战的两个营的四千民壮上城,打着灯笼火把严密守御,又安排两个营作为应急队伍,以为这样便该没事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夜间巡哨的把总急到衙门汇报,说发现敌军在城墙外十余处地方连夜施工,似乎是在挖掘泥土,堆积土山。严鸿不敢轻视,赶紧和孙烈、紫青双侠、邵景等人前去看了一遭。沿着城墙一圈走下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张青砚猛地道:“不妙,怕是贼人要用地道攻城!” 严鸿道:“这却如何是好?”张青砚道:“好在城中丁壮人数尚充足,地道攻城之法,也自不惧。只需要在城内靠城圈地方,每隔十余丈埋缸一只,监听地道方向。另请云初起先生调五千民壮,沿内城根脚排开戒备。地道挖掘不会太快,他只用几条地道挖穿城中,也被我军马围歼。待天明之后探明敌人地道方向,运来大型条石,从城头砸落下去,便可将地道击塌,叫挖掘地道的贼军死在里面。” 严鸿连声称妙,赶紧让云初起去照此安排。一面赞道:“张女侠妙计如神,可谓是女中诸葛。得遇张女侠于济南,是严某三生之幸也。” 张青砚听了严鸿这意味深长甚至包含些暧昧的赞誉,俏面一红,不再言语。旁边的夏紫苏却面带不豫。大家又巡行了一阵,严鸿见城外敌军无非就是摸黑挖土的架势,城上试探性地开了几铳,听声音是打倒了几个人,也没能阻止白莲教徒继续工作。而云初起这边的民壮队伍已经布置好了。严鸿心道,反正要开打也是到明天了,于是自回衙门休息,只等次日,看看能否破了这白莲教的地道大法。 次日清晨,严鸿方才起身,忽听得城西方向,震天价一声巨响,竟然把严鸿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轻轻一跳。严鸿的一颗心也差点跟随着跳出了嗓子,要紧起身来,往衙门外面走。 方跑到门口,只见锦衣卫总旗刘连飞奔而来,气急败坏道:“户侯,大事不好,白莲教用火药攻城,西北段城墙快要垮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济南之战·第一日 济南四门各有4门威远炮,北门前番炸膛一门,只剩3门。火炮威力虽大,但是发射间歇长。每次射击完以后,都要清理炮膛,重新装药填弹,这个时间,足够白莲教向前迅速推进了。因此趁着火炮的间隙,白莲教大队人马蜂拥着冲向城墙。 城上的明军包括数百名右卫军士,以及严鸿直属的京营人马。他们纷纷用弓箭、火铳不停发射,向城下倾斜。每一阵箭雨和弹丸,都打倒一片白莲教徒。而城下白莲教徒射上来的的箭,由于城墙上垛子阻挡的原因,以及从下往上仰射的不便,杀伤力大为下降,给明军造成的损失很小。至于严鸿端坐城头,前面早有京营士兵手持盾牌列队保护,自然安然无事。少数几支流矢射过来,也被身边护卫的紫青双侠轻轻拨开。 然而毕竟在多达数万的白莲教徒队伍前面,城上的火力每一次齐射造成杀伤比例太小。而护城壕沟也被白莲教徒们轻易抛出沙包,架起木板,越壕而过。在不长时间内,越来越多的白莲教徒已经靠近了城墙,竖起长梯,抛出绳套,开始往城上冲锋。 城头上官兵早已准备好了诸般物件。有的士兵把大锅滚水、粪汁倾倒而下,烫的白莲教徒惨叫滚落。有的将大块滚木、擂石推下。白莲教徒好容易竖起来的梯子,往往被迎头掀翻。同时弓箭手、火铳手继续朝着城上城下的敌人发射。那些身在半空中的白莲教徒,无处腾挪,虽然举盾护身,还是有很多人被击中,纷纷坠落下来。一时之间,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白莲教的狂信徒确实让人震撼,不顾不断增加的伤亡,继续前仆后继往前冲,同伴的尸体也都拿来做了垫脚石。渐渐的,有两架梯子上的白莲教徒攀上了城垛。一个右卫士兵冲上前,持矛刺死当先的一名“神兵”,却被后面的一人跳上来,抓住了矛杆,第三人则一刀砍在他的肩上。附近的几个明军一起上前,刀矛齐下,将这架梯子上冲上来的白莲教徒尽数杀死。然而这又削弱了旁边垛口的防御。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白莲教徒攀上了城垛。 这会儿,夏紫苏偷眼观望,只见钦差严鸿面色如常,依然坐在椅子上,全无逃跑之意。这一来,紫衣嫦娥心中也不禁暗自称赞:这厮虽然是个纨绔,却真有些胆量。便是寻常的文人,嘴上取义成仁说的震天响,见了这阵势,怕也要想着逃跑。 她哪里知道,严鸿有苦自己知。这次到城头督战,严鸿由于怕死,里外穿了好几层铁甲,最外面又罩了件防御力极佳的山文甲。被金属包裹,确实能给人安全感,然而没多一会却发现动转困难,甚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都得费老大的劲。而这一身分量,便是跑也跑不快。而且他不傻,真要是这济南城楼都给人拿下,估计这城也就破了,自个就算想跑,也根本没地方跑。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城头上硬撑英雄到底呢。 眼看着白莲教徒源源不断上来,北门城楼的垛子正面一线,已经大半被占领。却听得乱军中叶正飞粗豪的声音通过土喇叭响起:“发!”接着便是砰砰砰火枪的响声,上百支一起打出来,仿佛霹雳也似。弹丸如同一阵飓风卷过去,已经攀上城垛子的白莲教徒,如同被龙卷风扫过的庄稼,倒了一片。 原来叶正飞带领自己直属火枪队的百余名枪手,早早在北门城楼布下阵势,每几支枪瞄准了垛口,香头火盆什么的都是现成。看到白莲教徒冲上城楼,明军后退的时机,一起发射。那会儿的火枪威力虽然远远无法和近现代枪械相比,准头、穿透力都有限,然而这次是上百支枪在近距离齐发,对准的又是城墙垛口这个固定目标,倒霉的白莲教徒根本没有闪避空间,一时间弹丸打穿衣甲,射透皮肉,伴随着鬼哭神嚎的惨叫,城上白莲教徒的队伍顿时稀疏了许多。 接着京营人马齐声呼喊,冲杀上去,严鸿手下的江湖好手也纷纷跃出。梁如飞当先,手中钢刀闪烁,左右游走,不多时连刺死十余名教徒。孙月蓉一身红装,鬼头刀挟风劈杀,也砍倒了好几人。孙烈宝刀不老,高大的身躯分外醒目,人未到,威先至,金刀耀目,血花飞溅。那孟秀才上山前本是读书人,也喜好两下拳脚。他阵中混战的武力不是很高,为人却机灵,手持一根短矛,在战场游走,见到明军正和白莲教徒砍杀,便绕道敌人侧后,猛戳一矛,戳中戳不中都立刻撒腿溜走。这般偷奸耍滑,居然也给他前后杀了三个教徒。没多时,上了城楼的白莲教徒,便被一鼓全歼。 这时城下的白莲教徒还在拼命往上攀爬,然而打头的一股精兵被歼灭,颇为挫败士气。明军趁胜追击,纷纷到垛口掀翻梯子。接着云初起带领的民壮队伍也运了一批大条石上来,七八个人抬起来往下抛,将一架架梯子连人砸碎。白莲教徒虽然凶悍,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死伤多了,狂信徒还罢了,队伍中那些被裹挟诱骗来的百姓难免胆寒,纷纷慢下脚步。指挥这一路攻击的白莲教香主见势不妙,也只得暂时收兵。 这一场恶战足足厮杀了两个时辰。中午太阳当顶,眼见白莲教攻势暂缓,严鸿令众军留下警戒的,余下的抓紧休息。云初起派了几千民壮到垛口守住,这样给城下造成城上防备依然森严的假象。而城外的白莲教徒,也是炊烟缕缕,看来大家都在吃午饭。 严鸿在这种场合,自然没工夫享用他在严府的山珍海味,也和普通士兵一样,就着咸菜肉干吃白米饭。好在肚里饿了,这食物虽不甚可口,至少能给人充实感。 等到吃过了午饭,城下的鼓号咚咚咚又响起来。明军纷纷扔下碗筷,到垛口守住。没多久,白莲教徒又呐喊着冲了上来。于是上午的情形又上演,先是大炮轰击,再是弓箭、火枪扫射,梯子攀爬,血肉模糊的投掷、砍杀。直到黄昏时候,白莲教徒才退了下去,城头归然不动。严鸿站在城楼,看着白莲教徒归营。没多久,其余三门的将官也派人来报,都说敌军退了,城门安然无恙。 这一日,白莲教徒在四个城门外至少死伤了数千人,而明军只有几十人损失,单看战损比,可谓是大获全胜。严鸿自然颇为高兴。虽然杀伤敌军不少,但由于是守城,城楼上砍下的人头不过三百多颗。严鸿按照先前说好,直接从王玄的浮财里面拨出四千两银子,赏赐了斩首的将士。又拨出五千两银子,赏了全军。再拨出二千两作为死伤将士的抚恤。 大明朝财政一贯紧张,明军将士就连正常的军饷有时都要拖欠,何曾见过这等丰厚的赏格,且又是当即兑现?这也是严鸿情况特殊,一则拿下了王玄这口肥猪,手中现钱多得拿不了;二则他也知道,眼下城外白莲教大军围困,要是当官的小气,不大把撒钱把这些当兵的士气激励起来,一旦破了城,再有一百亿的银子也是敌人的;三则严鸿和海瑞刚刚把济南官场来了个斩首换血,能牵制他的都被拿下了,一帮中级官员谁敢逆钦差的主意?海瑞虽是副使,却又管不着严鸿,所以任这位纨绔流水似的花银子。 不然,若是平常里,真遇上省城被围,由于文官和武将相牵制,文官内部又是大小制衡,只怕就算府库充盈,也没人能一天花一万多两银子犒军这样大的手笔。严鸿又给云初起拨了二千两银子,让他赏赐抚恤今天在城头帮忙的民壮们,一时之间,真是皆大欢喜。 回到巡抚衙门,早已摆下庆功酒宴,严鸿请秦得禄坐了首位,恭维他指挥大破敌军,功劳匪浅,日后定要上奏朝廷褒扬。把这位代理指挥使乐得嘴都合不拢,一再拍胸脯表示自己这八斤半就卖给严钦差了。 那左沉雷看的眼馋,也对严鸿道:“钦差侄女婿啊,今天如何没有动咱绿林的队伍呢?到时候也派咱出去冲杀一阵,叫那帮杀千刀的白莲教匪知道咱山东绿林好汉的厉害!” 严鸿对左沉雷心中早有芥蒂,此刻暗冷笑,你这厮不知死活,看今天打得顺利,就以为白莲教好对付啊。等着吧,有你乐的。口中却不动声色,举杯道:“左前辈热血请缨,严某佩服。放心,早晚有各位立功的时候。” 云初起独道:“今日虽然我军杀敌甚多,但那也是因为贼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若是被他们长久围困,只怕不再如今日这般轻松。” 海瑞点头道:“所言甚是。我前番已经修表送往朝廷,并有紧急公文发往王大督宪处,请求援兵。今可再加急一道公文连夜送出,请援兵速速到来。”
灵境山事件无责任揣测 全部为个人分析产物,不赌丁丁,不赌贴豆。 1,幕后黑手:申元纵。苍穹界内,论算法,只有他能凌驾在无垢之上,这事上十有八九,是用他的算学加宝物,干扰了大家的心神,使所有人陷入了“爆走光环”“数死早光环”“健忘症光环”影响范围内。 2,目的:攻略灵境山。现在大家都进了域外魔界,护山大阵无人操作,很容易被攻陷,申必然趁机带兵来犯,意图灭掉灵境一宗。 3.收获:八百里净空江筠月,你给我站住,不要跑!
第三百六十章济南世家 孙月蓉又道:“听说前些时候往山东运来的粮食,很多都半道被强人劫了,这却须得小心。”严鸿道:“我已下令调兵马护送,想必能够无事。” 这一天忙的众人不亦乐乎,到了晚上,钦差传话,天色太晚,为了不耽误关城门,大家请回,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那些排在后面的没喝到粥,钦差有令,有衙役过来,每人发米一勺,聊渡饥荒。这一勺米还不到一两,填入饥肠,自然是杯水车薪。然而咀嚼着脆香的米,却让人有了生存的希望。因此后面的百姓尽管心有遗憾,倒也巴望着明天能有更好的运气。 今天这一天时间,济南数十万难民,领到粥饭的人总有二成上下。其他大部分人也分到了一勺米。再加上买到平价粮的部分“有钱人”,大家利益均沾,人心渐定。夜里停止赈济,大家觉得这也正常,总不能让钦差和官兵日夜不休吧。因此倒也无人聒噪。 严鸿与众人直到掌灯时分方回行辕,却听人报,说是本地的郭员外已经等您半天了。严鸿还记得,当初刘才摆酒之时,请济南府内几大富绅大贾,四大家里便有郭守成。据说这郭家乃是济南一大世家,家业传承数代,根基深厚,与王玄这种爆发户大不相同。家中有人做官,有人经商,郭守成郭大员外则守着祖辈传下来的土地,兼营米粮生意,财力不容小觑。 只是前番在刘才宴会上,这郭员外与其他几家土豪,都是唯王玄马首是瞻,对于严鸿、海瑞提议的赈济计划非常冷淡。不知今天这家伙却来做什么。然而严鸿本着基层销售员的态度,来的都是客,好好听人家说什么,总是不亏的。 于是严鸿令摆茶,把郭员外请到小厅之中。这小厅在宅子北侧,却是个没窃听的地方。那郭守成见了严鸿,却是毕恭毕敬,先施一礼:“见过钦差老大人。二位大老爷不辞辛劳,一日奔波,为的全是我山东百姓。小老儿在此,替他们先向二位道谢了。” 海瑞道:“郭员外不必多礼。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禄当报君恩,所作所为,皆是本分,只是不知郭员外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莫非想通了,愿意输捐报效,造福桑梓?” 郭守成却不接这位大爷的话,只对严鸿道:“严大钦差,你可知,如今山东的局面,赤地千里,而百姓饥疲,官仓无粮可济,成因为何?” 严鸿思忖片刻,决定还是祭出装傻大法,便道:“在下愚顿,且未曾做过亲民官,不历庶务,于这钱粮支收更是一窍不通,郭老员外这问题,我实在是想不出。” 郭守成又拱手道:“钦差大老爷谦逊了。若是您老人家想不出,怕是也就没人想的出了。既然如此,那便由小老儿来说吧。这场灾荒,虽则五分天灾,然而造成百万民生如此疾苦,则是人力造成。” 海瑞与严鸿都未想到,对方竟然敢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接口。 只听郭守成接着道:“自八年前刘军门到任山东以来,上本停了朝廷采矿,这原本也算的是件好事,只是百姓未从中得什么利益。相反,盐政、马政,刘军门都要插一手,乃至河道清淤,清查军户逃兵等等,更不必说,未满一年时光,山东上下,便没有他不插手的地方。他又与王玄那爆发户合作,两下里官商勾结,齐心协力,山东上下,又哪里有抗手?不瞒大老爷说,这山东的灾情,便是他们造就的。” 严鸿插口道:“本官看来,那暴发户纵然身家亿万,终究缺根缺底,比不得本地世家大族。那王玄若说只是个爆发户,怎的那日酒席之间,我看几位员外,分明有唯他马首是瞻之意?” 郭守成叹息道:“钦差老大人哎,你当我们想这样?只是这暴发户却在济南后来居上,更与官府、强人勾结,我等自然也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了。” 海瑞精神一振道:“如此,倒要请郭员外,说说这王玄的来历。” 郭守成道:“王玄是济南本府人,他的根底我如何不知?他本是个泥腿子出身,昔日是给人当佃户的,也就挣个温饱。大约在二十年前,他忽然失了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连他全家都一夜之间没了踪迹。这么个穷人,失踪了也没人去上心,或许外出谋生去了,或许投别省的亲友去了,都是常事。可没想到几年之后,他再出现时,却变成了王员外,王大财主。” “失踪数年,反成财主?”严鸿心里琢磨,这个难道不是武侠小说常见套路么:“莫非他有什么境遇,以至陡然而富?” 郭守成道:“按王玄自己的说法是,他家虽然不富,然几代行善,终于感动上苍。夜间偶得一梦,有仙人指路,告诉他某处山中藏有金银。他按仙人指点,寻得宝藏,发了大财。他这位王大财主,财力果然非同寻常。回乡之后,广置土地,兴建大宅,老夫等几家都只能望尘莫及。若单说他发财,就算真是仙人指路,或者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赚的,也没啥好大惊小怪。古怪的是,当初雇佣王玄的东家,就在他回来之前,家中却莫名的闹厉鬼索命,没几个月,全家上下死了个干净,来继承的远房亲戚都在搬入后横死。等到王玄回来,他的产业无人敢接,就被官府低价卖给了王玄。从那以后,凡是王玄看中的产业,若是肯卖的自然好说,不肯卖的,家中就莫名其妙的出变故,最后只得贱卖田产。按算命的说,这是王玄命硬无比,神鬼莫近,凡是不与他方便的,就被他活活克死。” “一派胡言!”海瑞饱读诗书,生平最不信怪力论神之语,更别说他久任地方政务,于断案又有专长,一听之下,便知其中有古怪。当下拍案怒道:“这地方的府台县令,简直枉为治民官长,如何相信这种鬼话!这许多人遇害,分明是王玄从中做怪,或用毒,或遣刺客,杀害无辜。对这种奸徒,就该把他拘押到案,细究其罪才好。” 郭守成笑道:“海大老爷人称黄脸龙图,果然名不虚传,三句不离,就要审断冤情。然而我等普通百姓,可没这个心,去为那不相干的死人惹祸。只是知道这个王玄不好惹,以后生意上让他几分便是。” 海瑞叹道:“正是人人皆存怕事之心,不秉天下正道,不遵太祖法令,才使一般恶贼凶狂。” 严鸿想,海老哥,您老人家别提那太祖法令好不,我觉得太祖法令比王玄的那些诡计可怕多了。他赶紧问郭守成:“后来呢?” 郭守成道:“后来,王玄这厮不但买田产,置土地,还经商贸易,贩卖私盐,什么赚钱的买卖,都少不了他的份。那些盐枭何等猖狂,便是遇到巡检官兵,都敢刀枪相向,可一遇到王玄就没了脾气,乖乖让出盐道,甘为其爪牙,有几个死硬不服的,也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大老爷请想,这样的一个狠人,我等普通良民,有谁愿意去招惹他?” 严鸿道:“按郭员外说,此人行止多有可疑处,又兼家财豪富,按理说乃是众矢之的。可是,怎的不见有官员打他的主意,动他的脑筋?单是为了他的产业,怕也有人想这么做吧。” 郭守成道:“话说没错。可一方面王玄家财巨万,主动结交官府,打点不在少数,所谓吃人嘴短,一般官员自然犯不着去招惹财神爷。二则,若有那贪心不足,还想进一步打主意的官儿,刚一开始动作,便有人把这些人的把柄罪证,送到政敌或御史的手上。那些罪证无一不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的铁证。再加上被王玄收买的官儿推波助澜,结果,这些人不是被贬,就是被黜,有的据说在卸任的路上,还遭了强盗,连命都保不住。” 严鸿一边听一边想,这情节咋感觉这么熟悉呢?倒是海瑞冷冷叹道:“却也是这般官儿不肯洁身自好,落下把柄,这才被王玄挟持住,可恨,可恨。若是本官来查王玄,断不受他威逼利诱,定要叫他装神弄鬼的伎俩,来一个水落石出!” 郭守成道:“海老大人若肯出马,便是十个王玄也拿下了。然而一般的官儿,谁能做到水清无鱼?那王玄一手分银子,一手拿把柄,渐渐的也就没人去捋这根虎须。前些年,他又请人来编修家谱,竟然被他攀上了琅琊王氏,说他与如今的蓟辽总督王忬王督宪算的起同族,论起来还得算未出五服的堂兄弟。王督宪那也没否认,这一来王玄的声势更大。这十几年间,王玄在济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与我们几家联姻。老夫的一个孙女,便嫁了王玄的三儿子,论来,我们两家还是亲家。其他几家也大多如此。我们虽然根底深厚,但财力、势力都不及他,又怎能不听他的?更别说他家的大总管王福,尤其了得,见事明白,行事狠辣,老夫自问也万万不敢招惹他。”
第三百五十一章烂药连下 虽则,即使加上严鸿捐赠出的这些银子,对于赈灾大业也并没有本质改善。但在一心为民的海瑞看来,严鸿倒是比当初淳安初见时,顺眼多了。况且,海瑞还听云初起、叶正飞汇报过严鸿在济南的事,虽然也有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但一到济南就砸了赏春阁,这等救民女,惩恶少的事,海大青天自然是十分欢喜,也对严鸿的印象大为改观。 海瑞那张黄脸上,当下也露出一丝笑容,道:“济南便是有火,严户侯又有何惧?大不了躲到衍圣公府,还能怎的?对了,你收的银子,可曾全部交出?还是全交出来的好,留下一两一钱,也是玷污了清白,要被人参弹的。” 严鸿心中闷闷一气,除了你老兄,还有谁这么无聊参弹我。他也笑道:“若是遇事就逃到衍圣公那里,我这钦差身份,王命旗牌,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海老兄放心,我几万两银子都交出来了,留个零头在手里也无趣。” 海瑞道:“严户侯明白就好。如今,户部银子暂时不动,靠了严户侯这些银子,先去买些粮食,熬粥赈济,算来也当得一两日。户侯可再差派下一队锦衣官校,前往藩库之中,检点粮食,能剩多少是多少,总是聊胜于无。” 两个谋划初定,这才散去。严鸿自去抓了个有白莲教嫌疑的王府丫鬟来,绳捆索绑,皮鞭蜡烛泻火不提。那丫鬟皮肉受苦,却又记着使命,只得忍气吞声,曲意奉承。 严鸿一番快活之后,把那丫鬟捆着扔在房里不管,自个去孙月蓉房中睡。他忽又想到,此行又不止自己两个,还一个张诚呢。这位张公公前半程跟着自己的时候,一路收钱收的不亦乐乎。后半程自个微服私访去了,海瑞不收钱的,那一路上官员的孝敬,岂不被他独吞了?娘的,既然你拿了钱,如今这事上他要想独善其身,也没这么便当。 至于海瑞,他肯定不会考虑张诚。在海瑞眼里,阉人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派阉人来跟随钦差队伍,本来就是不伦不类。所以他宁可和严鸿合作,也不会选择和张诚为伍。再说那张诚一路上只知道想方设法的弄钱,海瑞烦他都来不及,怎会想去和他有什么联盟? 倒是严鸿心里有数。相对海瑞这种油盐不进的好人,有时恶人更容易交流。毕竟后者还是有着自己的欲望,有自己的追求。有欲望的人就有弱点,有了弱点就容易针对性的威逼利诱,更何况相对自己,张诚也是弱势群体,称得上是一个合适的拉拢利用对象。因此上严鸿打定主意,回头就设法把张诚也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至不济,也要把他收的那些银子都给勒出来。 严鸿在王宅别院改成的钦差行辕中暗自谋划之时,就在王大善人王玄的本院客厅之中,正有山东巡抚刘才拜访。看来,巡抚衙门的宴席散去不久,刘才就反过来到王员外府上叨扰。宾主对坐,香茶鲜果摆开,真是一派悠闲风光。 只是此刻的刘才刘大巡抚,却全无方才在衙门宴席上面对严鸿、海瑞时那份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面带焦虑,甚至带一点祈求的声调: “王员外,这几年本官与你同进共退,法外开缺,让你赚了多少银子,这是两家得利之事,自不必多言。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还望王员外高抬贵手,速速发粮赈灾吧。只要王员外出粮二十万石,其余几家富户再跟随解囊,这济南乃至全山东的灾情便可自解。不然,我可是实在难以招架。那钦差严鸿不是等闲人,他可是元辅长孙。我是靠了元辅义子的身份,才对他摆摆架子。可真要是得罪了他,后面严阁老震怒,我这巡抚怕也是当到头了,到时候又有谁来为王员外你帮忙?” 王玄王员外尚未答话,却见那位面如橘皮的“王福”总管先冷笑插口道:“刘老军门,这话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几年我家老爷是赚了点钱,刘老爷莫非赚的少了?单就说这次咱们联手倒腾库粮,你从中获利多少,还用我说么?至于帮严鸿,帮了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他爷爷是你的义父,可不是我家老爷的恩公。依我说,还是早些想个法子,轰走了他拉倒。钦差留在这不走,早晚咱们做的事都要见光。要单是那些私盐、铁矿的事倒还好说,可是那军械呢?那粮食呢?您可别忘了,这些事要是发作了,你刘老爷的脑袋,也未见得就比别人结实。”刘才身为一省督抚,王福不过是富豪家的总管,按说刘才怎么也不该把王福一个下人看在眼里,早就该出言呵斥。偏生他一张老脸连变了几次颜色,却是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得拱手道: “王总管,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如今,灾民越来越多,几十万张嘴都指着济南府养活。库里的粮食原本不多,若王员外家不但不出粮赈灾,反而再把粥棚停了,这不是逼着灾民暴乱么?到时候民变一起,固然钦差要遭殃,我却也难辞其咎。刘某这颗头,朝廷砍了也就砍了,莫非你王总管户大人多,还能在这民变中独善其身?这不是玉石俱焚么。” 王福冷笑道:“刘老爷多虑了。你却想想去,自您任巡抚以来,我家老爷几曾让您吃过亏?单说如今这情形,便是个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若想尽善尽美,最后只能落个满盘皆输。不错,严鸿确实是有严阁老撑腰,可是您以为他来这里,真的只是想收收你的银子,取了常知孝的脑袋睡了他姑娘就满足?再说,你看他那副使海瑞,一路上耀武扬威,办了多少官吏?依我说啊,你刘老军门干的那些事,多半也有蛛丝马迹落到他的眼里了。” 刘才却是早已听得了“黄脸包公”的威名。尽管海瑞只有从七品,可称官职卑小,但想到酒宴上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杀人般的光,竟使刘大巡抚也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嘴里泛苦,低声道:“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得罪严钦差了。若是得罪了严钦差,让他和海瑞沆瀣一气,那这济南的事……” 王福摇头道:“刘老军门,你也是官场混多了,但知道各方协调,委曲求全。其实,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开手脚赌上一场。民变怕什么,你手上有标营,那可不是摆设。听说那位沈参将能杀善战,治军有方,乃是山东出了名的一条好汉。就算灾民闹事暴动,到时候只要他带着兵杀到街头,一顿刀片子砍过去,杀他几百人,还怕震不住乱民?朝廷若要问罪么,就推到严鸿,海瑞他们头上。这样一来,钦差在济南的事务完全一团糟,自然也就没人清查你私盐铁矿、军械粮食的丑事了。等到过几天,外地的米粮凑齐了,买进山东,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说来为这事,我家老爷也折进去不少银钱,山东地面不净,几次外地买来的粮食都被人抢了,我们有什么办法?也只能用这下下之策了。” 刘才道:“可是真把罪责推给严鸿,得罪了严阁老,只怕……” 王福怪笑道:“刘老军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要是民变起来,到时候朝廷内部,自然会先打成一锅粥,还有谁有心思顾的到山东这?而你刘老军门随后镇压民变,还地方安堵,那自然是有功无罪,到时候谁来问你?再说,出了大事,严阁老想的是撇清严鸿。刘老军门只要上个折子,把毛病全堆海瑞头上,严阁老多半还要感谢你呢。顺道,好叫刘老军门知晓,这济南城内外的灾民,听说钦差队伍来了,怕是不日就要前去聚集讨米。这样一来,也好见得是钦差处事不当,才激起民变。” 刘才听王福说灾民要上街,脸色一变:“你……王总管,你等竟要主动煽起民变么?这可是玩火啊。” 王福道:“刘老军门,这可全是为着你好。实话对你说,就我们老爷的消息,海瑞沿途过来,访查民情,询问官员,早积了厚厚几大本的案卷。只怕你刘老军门做的那些事情,半数已被他记下线索。若被他再在济南不紧不慢的查访下来,你说多糟糕?如今让灾民闹一闹,吓一吓,就算那海瑞不怕,严鸿也是要怕的。只要严鸿心生畏惧,在这里坐不住,多半交割了银两,吩咐下策略,就要避走。到那时,济南的事,不就全由刘老军门做主,万事大吉了么。” 刘才眼看对方是打定了主意,只得低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先告辞。只是……只是你们真要鼓噪灾民上街,千万不要闹大啊。朝廷上对这民变二字,最是看重。若是真惹急了严阁老,怕是老夫难逃身败名裂,王老爷也卖不了好去。” 那一直不言不语的王玄,此时才道:“军门放心,咱们多年相交,我还能坑你不成?明天让些灾民闹一闹,有我的家仆盯着,出不了事。就是为了吓唬一下这两个钦差,最好是把他们吓到曲阜衍圣公府去,这样也就没人再查藩库的帐本,也是为了你刘老消灾解难啊。再说了,那严鸿你也不必太怕,据我所知,小阁老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一件事他要是搞砸了,说不定小阁老还来个丢卒保车。倒是刘老身为一方督抚,严家不会舍弃你的,尽管放心。”
师娘的大劫 是否会像仙铃那样,师娘的大劫是柳三,然后两人趁机合体? 又会不会是楚南华趁机杀上云雾峰,柳随云盈雪剑丸斗元婴?还是直接帮着师娘去抗天雷?
这章略水 整个就是一个三言二拍的故事啊,这是要搞哪样?体现师父对弟子的恩德, 主角处于众叛亲离的地步?哪怕与天下人为敌,师娘也不能放弃?
火并楚重华之推测 郭慧君带着家伙去赴宴,这分明是要火并的节奏。 而沈雅琴说,也该对你师傅进义务,结合前面的清光豆那段,我认为,足以说明,之前楚和沈只是名义夫妻。因为这方面沈对楚是有亏欠的,所以在很多事上要迁就楚(比如不能进行大规模的聚会,吃韭菜锅贴等)。而楚的修炼,可能就是为了达到某种境界后,和沈成为真正意义的夫妻,沈可能也有了这种觉悟。 楚重华、庄梦华,可能就在这次聚会上发难,要除掉柳。而柳可能也要为了师娘,而选择对师傅举起利剑,估计在重华峰头,就是一场火并。 沈雅琴对庄重华,楚重华对柳家三口,可能还要加上两个徒弟?又或者两个徒弟里也会有火并,大师兄和二师兄分属不同阵营。 战后踢爆楚和庄的身份,为外域魔宗的人。对外则宣称楚无限制闭关之类
第三百二十二章微服私访 严鸿闻听,觉得这位小中官别看地位不高,脑子倒当真好使。便对海瑞道:“海夕郎既然嫌队伍走得慢,本钦差便带少数从人,轻装简行前往济南,请夕郎率领大队,随后跟来。” 海瑞听罢,点头道:“钦差队伍,声势浩大,地方官吏闻风而动,纵有什么情弊,也难以查看明白。严千户先行前往济南,正好访查出实情,方不负陛下厚恩。” 因此上,这里钦差大队分做两路,海瑞带大队在后,严鸿携孙月蓉,及梁如飞、奚童、严峰、严复、王霆、刘连、柳叶再加上六个飞虎寨里武艺高强的中小头目,一行十五人,皆乘马在先。锦衣卫大队,交给邵安、陶智统带。而黄河双侠云初起、叶正飞也留在大队中,与李鲲鹏一起保护海瑞。 邵安和陶智还怕严鸿这出了危险,除了明面上这几个人以外,又另外派遣了几路人,约有四五十名,各自扮做走镖的镖师,或是贩卖货物的行商,也都是骑了快马,身上藏了利刃。这些人全为锦衣官校改扮,专为接应严鸿,远远近近跟着,相隔近者数百步,远者十余里,把严鸿一行隐然围在中间。 一路行来,眼见沿途之上,流民日多,都是奔往济南方向。想是听说钦差奉旨山东放赈,但不可能遍行山东诸地,只有到了济南,才有粮吃。因此各地流民纷纷向济南而行,而且听说连北直隶及京师的灾民,也有朝山东回潮之势。 严鸿暗想:八成是白莲教的事让朝廷有了警惕,灾民到处都有,内中混入白莲匪徒,根本防不胜防。与其放任他们在各地潜伏、煽动祸乱,不如把流民赶回山东,集中在济南附近。就算在一地出事,也总好过全面混乱。 至于说到灾民闹事,严鸿倒是不怎么害怕。他不是地方亲民官,不承担与城偕亡的义务,大不了还可以跑路。严世蕃的女儿,也即严鸿的姐姐嫁给了第十八代衍圣公孔贞干之子孔门第六十四代孙孔尚贤为妻。孔门世居曲阜,势力庞大,即使真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他只需催动宝马逃到曲阜衍圣公府,也足以自保。而自己身边有梁如飞、奚童等高手保驾,想来就算遇上数万乱民,自保突围大概还可以。 前番严鸿行在大队钦差仪仗之中,对一路难民都是远观。此次改成微服小队,多了许多与难民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但见大路上草枯叶黄,不时有衣衫褴褛的难民,扶老携幼,驻棍推车,一路奔波而行。有的骨瘦如柴,有的面带菜色。便是精神些的,脸上也都是苦相。路边还不时有尸体倒卧,或是奄奄一息的人,也在挣扎着往前爬行。 不少县城外,自然也有官府赈济。往往几口大锅滚起来,锅里面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稀得能照见人脸。然而就是这样的米汤,往往上千的难民就会紧紧围上来,一个个贪婪地望着翻腾的大锅,拼命嗅着淡淡的米香,枯瘦的脸上写满饥渴。 靠近锅的地方,还有些秩序队伍,稍微远一点,便是人人奋力拥挤。那些年老体弱的,经常被挤出队伍,有时还要挨强壮些的殴打。而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往往只是看着这些灾民的争夺,哈哈大笑。只有当纷闹靠近锅边了,他们才一阵乱打,免得这些人碰翻了锅。 而分到粥的难民,一个个顾不得烫嘴,西里呼噜地喝着,似乎生怕喝不完被人抢走。有的还在外面挤着,便扑地倒了,再也起不来。 那孙月蓉虽然脾气火爆,却是个热心肠,每每见到这情形,便想停下来,掏点银子干粮,救济难民。严鸿倒是淡定得多,每每对她道,这一路上的灾民,怕不有十万人,你赈济得过来么?别忘了,我是朝廷钦差,早些赶到济南去,摸清情况,才能救更多人! 话虽如此说,看着这些灾民的可怜相,严鸿心中也颇不好受。只是他心知自个身为钦差,必须要端定盘子。若也是感情用事,伤春悲秋,那这队伍人心就散了。 其实严鸿最担心的,还是孙月蓉的身体。虽说孙月蓉自幼练武,但越是武人,平素不易生病,一旦病倒反倒不像普通人那么容易痊愈。自从离了大队之后,孙月蓉不再磨磨蹭蹭跟着,得意是快马奔走,累了就停下来歇息,倒是让脸上增添了几分生气。两个人旦旦而伐,也不知是有利有弊,总之孙月蓉这些天也略加了几分精神。只是身子终究并未康复,白天里依然是茶饭不香,容易倦怠。严鸿看她的样子,恨不得一步跨到济南,为她请医开药。 另外一点,严鸿也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先到济南明察暗访一番。前世看电视剧,那某麻子微服私访记,也拍了好几部,足以证明私访的效果之大。自己这一番出京,闹腾动静不小,又是圣旨,又是王命旗牌,钦差官防。若是什么都不搞,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出来,不声不响的回去,确实交代不下去。 更何况从天子给的诏书来看,老皇爷对山东的情形相当不满。而从这沿途灾民的惨状来看,山东的糟糕状况,恐怕也是前所未有。不管白莲教闹什么,这次自个出来,若是不能做出点业绩,又如何在皇帝面前交代?辜负了皇恩浩荡什么的不说,单只是皇帝一怒,只怕自个的幸福也就危险了。但要按祖父、父亲所说,山东巡抚、布政都是自己家的党羽,若是随便砍杀他们,却又难免损了家族的利益。这其中确实也需要仔细权衡。 因此严鸿自度,这一番他下山东,必然是要砍几个够分量的脑袋带走。但是带谁的就是问题了。济南作为省城,衙门多,官员多,自己一番暗访,正好找几个所谓民愤极大的倒霉蛋,砍了带走,既捞声望,又不伤筋骨,那是最好不过。 在这一路上,孙月蓉把那“千里流芳、吃尽当光”的民谚也对严鸿一一分说。原来就是指山东巡抚刘才、按察使李守真、布政使钱凤、巡按御史方用贤四人而已。如今山东之灾,四分天灾,六分却是人祸。 本来要说大明领土广阔,旱涝灾情,再所难免。只是地方官府遭遇灾情,租税丝毫不予减免,这就是在逼人去死。更何况,那些地方士绅,通过诡寄、飞洒等手段把自己的租税又转到了普通百姓身上,这一来雪上加霜,不知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严鸿也只是听着,并未说什么。要知立场不同,看法不同,到底刘才等人真是些贪赃祸国的奸臣佞党,还只是因为想要征收正税,而操之过急的酷吏,此时却很难判定。单纯从孙月蓉或一般老百姓的角度看问题,也未见得就不会失之于偏颇。 更何况按来前爷爷交代的,这四个人两个是严府爪牙,两个是徐阶枝叶,最好都不得罪,凡事还要倚重刘才、钱凤,更不可能贸然下决断。 这么一路急行,没多久到了济南城外。只见流民无数,城门处十分拥挤,严鸿眉头紧皱,口中骂道:“这些流民既然到了济南,还着什么急?四下乱窜,把门堵成这样,咱们怎么进去?” 孙月蓉知他是急着给自己瞧病,在旁劝慰道:“严鸿,你不必这么急。自从见了你的面,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这些也都是穷苦人,大约赶着进城去领赈济。咱们等他们过了才行,也是一样。” 二人在队伍前头说这话,有些灾民见他们穿着华丽,衣饰整洁,看的出是有钱的主,于是纷纷过来,拦住他们的马头,不住磕头行乞。 孙月蓉本想掏腰包,严鸿握住她的手道:“又来了,你看,这许多灾民,如何赈济的过来?不必管他们,咱们走咱们的。只是不知这济南的官是干什么吃的,不派人来维持秩序么?” 正在交谈之间,见有一队衙役从城里街道上过来,持着手中水火棍,纷纷一阵乱打,驱赶灾民。这些差役生的身材高壮,手中水火棍专找小腿、腰、肋这些骨多没肉,挨不得棍棒的地方下手。边打还边骂道: “好叫你们这帮腌臜花子们听着,钦差大老爷这几日就到。好狗不当道,你们再在这道口给老子讨钱要饭,当心打死了你们去喂野狗!快滚进城去,发赈拨米时,少不得你们,如今城中王员外连同另几位员外都开了粥场,救济你们这些穷鬼。不赶紧过去喝粥,饿死了不要埋怨。” 难民们见差役如狼似虎,又听说城里有粥,便不敢再找严鸿等人讨钱。那些差役虽然凶恶,但拿着棍棒维持秩序,倒是比你推我挤、停停挨挨的乱走,要快的多。不多时,城门的流民就少了大半。那些差役见严鸿一行人身带兵器,衣着不俗,脸上精神饱满,绝非是三天未吃过粮食的饿鬼模样,不知是哪家的富家公子甚至是权贵之后,当然不敢得罪,为首的还朝严鸿点头哈腰,打了个招呼。 严鸿等看城门口清出来了,正待进城,忽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妇人,伸手去抓孙月蓉的马缰。孙月蓉自幼长在马背上,这少妇如何抓的住?手腕一翻,反将那妇人的手抓住,口里问道:“你要做甚?”
庄神医与清光豆 吧友好多都认为什么楚重华是基佬什么的,我倒觉得是另一种可能。 沈雅琴可能是在荒龙渊受伤,导致不能行夫妻之礼,也就是所谓的石女。 见前面取清光豆时,关于其功能的说明: 那清光豆的冷门功效就是让有着幽泉冥脉之身的石女,能有打开幽脉春风一度的机缘,据说还能让这样的可怜女仙有繁衍育子的一线可能 既然庄神医上山,很可能是楚希望由这位仙医出手,治好沈的疾病,让自己和夫人真正结合。 柳随云快行动吧,不要浪费你的清光豆,不要给楚重华任何机会!推倒师娘,让师娘怀孕
师娘几时才能到手啊 感觉柳随云和师娘谈恋爱,玩暧昧那些情节,当真是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和清新。不过问题是,千万不要到全文结束时,还没有推倒啊。 想起了仙铃里的白玉瑾,直到全书结束,都没能到手,这本千万不要这样啊。
总结下紫钗恨书里的漏女 除了银河争霸战没看,仙铃没看完,其他几本都看了。总结下作者书里的漏女,有疏漏处还请帮助补齐 三千美娇娘:连天雪。如此一个美貌处子,居然漏掉了! 恶霸:小姨子。那个可爱的小LOLI。三圣使里,只擒拿推倒了寒珑月,另外两个圣使漏了。 长风:丁氏姐妹花(作者对于骑兵司令这个岗位有什么怨念,为什么另一本书里漏的也是骑兵司令?) 斜风:周秀英。大刀姑娘周秀英,前面写的何等有爱,结果居然也漏掉了! 露丝雅,这个军火贩子,也是个美女,为什么没收到后宫啊? 黑旗:貌似无漏女,当然出场女性也没几个。 其他:待补充。
[推书]大明鹰犬 类型:历史穿越 发布站点:起点 特点:不开黑科技不抄诗,不打战争不造反。 新人第一次写网文,还希望得到支持,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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