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香半夏 西香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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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常用词汇小辞典 【二】 一霎:一向、一晌,都是片刻的意思。 逡巡:顷刻、不一会儿。 少留:少顷、片刻。 恁时:那时。 玉走金飞:言日月运行迅速,光阴过得很快。玉:玉兔,代指月亮。古神话里有三足鸟,称金乌,后人用金乌代指太阳。 兔走乌飞:言时光流逝。兔:代指月亮,乌:代指太阳。 金乌玉兔:太阳月亮。犹言金梭银梭。 星霜风露:星霜,星星一岁一周转,霜露因时而降,故而借指岁月;风露,比喻世事。见于晏殊词《拂霓裳.乐秋天》句:“星霜催绿鬓,风露损朱颜。”星霜,也可借喻白发。 残点:残更。 泪阑干:泪纵横。 阑珊:夜将尽。 曙河低:天将明时银河移低。 经年:经过一年或若干年。经年价:过了一年光景或数年光景。 风花雪月柳竹梅雁常用代词: 东君、青帝:春天之神。 芰荷、芙蓉:都是荷花别名。 芰荷:出水的菱与荷。 宿蕊:昨夜开的荷花。 斗攒:纷纷簇聚在一起。形容荷花等簇聚形态。 莲菂:莲子。菂:古莲。 青房、莲房:指莲蓬。 玉池:荷塘的美称。 泪脸:比喻雨后荷花。 绿扇、绿云:比喻荷叶。 红脸绿腰:写荷花的红花绿茎。 荷花娇语:李白《渌水曲》:“荷花欲娇语,愁煞荡舟人。” 盘心珍珠:比喻露水沾满荷花心如珍珠。见于晏殊《渔家傲.杨柳风前香百步》词句:“盘心碎点真珠露,疑是水仙开洞府。状景趣。红幢绿盖朝天路。” 和风、暄风:春风。 苹风:清风。 催花雨:春雨。 花信、花期:春花开时,有风应期而来,称为花信或花信风。将男子春至初夏,自小寒至谷雨,五日一番风信。王逵《蠡海集.气候类》详细记载了二十四番花信风,始於梅花,终于楝花。 金风:秋风。 金英:菊花别名。 楚兰:兰花。 水仙:水中神仙,或谓伍子胥所化,或谓屈原所化。洞府、水府,水神所辖,水中仙境。 姮娥:即嫦娥。神话中的月中女神,传说是后羿之妻,因偷窃长生不死之药奔月。 天边桂:代指月亮,传说月中有桂树。 玉钩:喻指弯月。 月华:月光,亦可代指月亮。 凉蟾、银蟾:冷月。传说月亮中蟾蜍,故而用作月亮的代称。 素娥:嫦娥别称,也是月亮的代称。 弯环:形容新月弯曲如眉。晏几道词句:“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蟾宫折桂:科举时代比喻月宫折桂为登科高举之典。现今也常用来比喻难度极大的考试。 蟾宫第一枝:即指月宫里的桂枝。
词牌故事(二十五)——南乡子与江城子 阳光从永陵茶园的那棵大榕树的叶缝间洒下,把树下的竹木桌椅板凳照得点点斑驳。长长的廊棚上覆盖着浓密的七里香,白色、粉色的花开到最盛,层层叠叠的绿从脚边的青草尖一直伸展到天迹,空气中闻得到草木生长的气息。柳树、小叶榕、黄桷树和银杏树都似从一个长长的午睡中醒来,盆景、竹篱、河水都借着吹过来的风,开始窃窃私语。这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永陵的茶园安静而恬淡。草地上云鬓高髻的弹筝伎眼目半睁,双臂轻扬,两手抚弦,似梦非梦,这样长长的午后除了回忆,还能做什么呢…… 这是前蜀第二个皇帝王衍登基的第三年,庞大奢华的宣华苑竣工了,为了出入方便,小皇帝命人专门修了水陆使皇宫与宣华苑相通。“夜半摇船载内家,水门红蜡一行斜”,数百名身着彩衣的宫女们手持蜡烛站在彩船上,烛光把春夜的水面映照得亮如白昼。一艘最大的彩船上宫廷乐队和歌舞伎正上演着一场华丽的歌舞,清亮悠扬的乐声在整个城中回荡,轻盈的舞蹈跳得人心中荡漾,她们唱的是宫中昭仪李舜弦的哥哥李珣的《南乡子》: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竟折团荷遮晚照。 双髻坠,小眉弯,笑随女伴下春山。玉纤遥指花深处,争回顾,孔雀双双迎日舞。 倾渌蚁,泛红螺,闲游女伴簇笙歌。避暑信船轻浪里,闲游戏,夹岸荔子红蘸水。 只是小皇帝似乎并不喜欢这样清雅的曲调,不一会他就不耐烦了。他让乐师停了下来,让歌舞伎们换了曲目: “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这是小皇帝自己作的《醉状词》,他左手擎杯,右手持拍,穿梭在舞伎中间,舞伎们飞旋的腰身,柔媚的眼眸,飘扬的裙裾,令人眼花缭乱。过一会儿又听得乐队换了曲子,这次唱的是中书舍人欧阳炯的一首《浣溪沙》“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凤屏鸳枕宿金铺。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柔靡的音乐和冶艳的歌词唱得人心襟摇荡。 大唐风雨飘摇的晚期,王建在成都建立的前蜀国仿如世外乐土。蜀地远离长安,崇山峻岭阻隔了战火狼烟,丰腴的土地,温和的气候,使得前蜀官府“仓廪充溢”,百业兴盛,蜀人又奇巧善乐,西蜀小朝廷模仿起大唐的府制律度、歌舞燕乐来毫不逊色。 连年的风调雨顺,温饱安逸,到了王衍的手上,整个朝廷弥漫着一股奢糜**的气氛,有这样的朝廷风气带头,民间的宴乐游戏之风也愈加地盛行起来了。 笙箫笛筝,琵琶拍板、筚篥鼓叶,永陵地宫中那美丽的24个乐伎衣袂鲜艳,犹歌犹舞,千载之下我们仿佛还能在西蜀的锦水花间听到盛唐的声音。 《花间集》的词人们不出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什么时候呢?不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能出现在哪里呢? 李昭仪生得貌美却天真,并不太知道如何讨好那个以荒淫骄奢著名的小皇帝,也未曾为兄弟们谋个出身。哥哥李珣从小文采出众,中了秀才后却对官场没起多大的心,偏偏喜欢各地游历又偏好岐黄之术,心性淡薄清雅。这让他的词在花间集中显出格外不同的气质。难怪小皇帝不甚喜欢他,他就不如欧阳炯作人作得灵活,词也能雅能俗,左右逢源。 李珣在前蜀亡后,更无意入仕。这里有他一份儒士的节义,也跟他本性有关,而欧阳炯先在前蜀为官,蜀亡归了后唐,后来孟知祥建立后蜀,他又入蜀继续为官,还作了宰相。等到后蜀也被赵宋灭了,他又作了宋的翰林学士。两人的追求显然大不一样。所以虽然两个人都因为《南乡子》在《花间集》留下词名,但心里还是偏爱李珣一些。 欧阳炯在为《花间集》作的序中说得明白,那些写在花笺上的曲词,交给了美丽的歌女,让她们敲着檀板的节拍在酒筵歌席间歌唱,那些柔美轻艳的歌词足可用来增加歌女们妖娆的姿态,那些风流多情的辞章正可用来增加才子学士们游园聚会时的兴致。蜀地的佳人们也可以不再唱那莲舟曲的那样通俗的歌词。可是正是因为《花间集》中有了《南乡子》这样荡漾着南国水乡空灵淡雅气息的词,才让人能在花间中人欲醉的浓香中缓过一口气了。
词牌故事(十八)——蝶恋花与如梦令 两宋时代缺少英雄气概,但却是一个充满生活质感和文人气息的时代。如果生在帝王家那在两宋真是不幸,而如果是我等小民,读了几本书,家有几亩田,倒是宁愿在那个科举完备,名相辈出的时代——总有个出头之日。文人当政在北宋大行其道,从晏殊、范仲淹、欧阳修到王安石、苏轼、张先、宋祈,哪个不是大家。那个时候没有文联、作协之类组织,没有哪个是专职作家和诗人,更不要说后来的辛弃疾、陆游了。相比晚唐时的抑郁不得志的文人,他们总有过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他们的时候总不能以纯粹的诗家词人的心待之,心思繁复,牵扯尤多。 《蝶恋花》和《如梦令》这两个词牌就跟晏殊和苏轼有关,并不是自他们手上创制,确都因他们而始有这样美丽清雅的名字,北宋的审美风尚由此可见一斑。这让我想起在博物馆看瓷器,排在前面的唐瓷华丽洋气,排在后面的明清瓷大红大绿,精工俗艳。而宋瓷或影青,或黑褐,或纯白,纤巧传神,这是一个以士大夫的眼光为社会标准的时代,耐人寻味。 《蝶恋花》由晏殊自敦煌曲子词《鹊踏枝》改名,《如梦令》由苏轼自后唐庄宗《忆仙姿》改名。 唐代产于西域的"胡乐"尤其是龟兹乐大量传入中土,与汉族原有的以清商乐为主的各种音乐相融合,产生了燕乐。燕乐中很多曲调本来就是民间歌谣的曲调,而民间歌谣本来就是有曲有辞的,像自然朴实、感情直率的敦煌曲子词,从那里我们可以看见词最初的形态和特征。这种来自民间的艺术带着活泼的生气。《鹊踏枝》就是其中一首:"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 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欲他征夫是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古时候,天地浑然,人也是自然,花鸟鱼虫都跟人亲,看到喜鹊心头就喜了,其实跟鸟儿何干?捉了来又问鸟儿凭何报喜,真正没有道理。所以鸟儿回答她,想要征人早回来,你赶快放了我。这是一个生动的生活场景,绝非士大夫所能言。 唐教坊曲中的《鹊踏枝》兴起于盛唐时期,属于新的燕乐曲,到了晚唐五代时候,用这种曲调填词的文人多了起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的十四首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弃久? 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未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是一个用韵很密的词调,流畅柔婉,沉郁低回,据说冯的词与当时流行的鹊踏枝曲调极吻合,流传很广。冯延巳处于南唐末世必亡之国,又位居高官,词中迷惘抑郁之情已脱离了词为艳体私情的境界,他的词风开启了北宋晏殊、欧阳修的创作之路。晏殊小时候是个神童,7岁的时候和一千多名进士一起在朝堂上考试,他神气自若,援笔立成。后来官做到宰相。他一生亲贤士,重教育,范仲淹、欧阳修都出自他的门下。晏殊一生富贵,词中无愁苦却有悲戚,没有离恨却有隐忧。一种潜伏的风情,暗暗动人伤情。也许是他觉得鹊踏枝太喜庆平俗了,从南梁简文帝的一首七言乐府"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中,取出"蝶恋花"三个字做了新词的名称。简文帝萧纲好吴歌艳诗,名言是"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后人称"宫体"。鹊踏枝头,蝶恋花容,本是自然现象,民间的情趣和士大夫的审美也不见得就有高下,如活泼生动的农家女儿嫁入深宅大院,从此这一曲中的惜春悲秋、凄怆怨慕也越发地精致旖旎、怅惘低回。晏殊的一曲《蝶恋花》堪称绝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欧阳修也喜作《蝶恋花》,后人一直将他的词和冯延巳的搞不清楚,其实谁作的今天已无多大的意义,两人处境和政治心情本来就相似。
词牌故事(十)——西江月与浪淘沙 通过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的引荐见到玄宗的时候,李白已经40多岁了。在这之前和之后,李白的所作所为唯一目的就是用各种方法彰显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写自荐信,结交游侠四处漫游,在山林中隐居,都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后来传说的让高力士脱靴也好,醉卧长安街市也好,都是他的行为艺术。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太平岁月皇帝才有这种欣赏的心情。如果李白也是老老实实地通过科举考试,一步步在仕途上经营,那今天我们看到的也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李白了,所以说李白是唯一的,他用他的一生全情演绎了一个传奇,在以传统的含蓄蕴藉为美德的价值评判体系和文人群中,他是一个特例。 有人说李白的功名心很重,为了做官甚至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一个自己自顾自玩着游戏的孩子,玩得高兴就行,实在也没有什么心机。否则以他在玄宗身边一年多的时间,不是没有机会。那个时候他作词,李龟年演唱,玄宗度曲,贵妃舞蹈,他们玩得实在是很尽兴的。他只是把皇宫当了他人生最华丽的一个舞台,皇帝妃子都成了他的配角。有他在的那段时间,梨园中的乐师和舞伎一定是不停地忙着排演新节目,除了奉命作诗和为乐府填词外,他也会把他以前20多年来的旧作搬演。说他没有心机是真的,不说他为杨贵妃和牡丹花所写的那三首著名的清平调有讽刺隐喻之嫌,单说他把诸如《苏台觅古》这样的诗交给乐队演出,就单纯到没有考虑过那个聪明过人的皇帝是否会作出什么古今兴衰的联想。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苏台即姑苏台,是春秋时代吴王夫差游乐的地方,在今天的苏州。西江是从南京以西到江西境内的一段长江,在李白的诗中不只一次出现。这是一首典型的李白式的咏古诗。李白诗中常见江月,他的目光一般都是往上看,低头思故乡的时候其实是很少的。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仰望的姿态,一般的闲花野草是不会出现在他的诗里的,写意而绝非工笔,他的人生亦是这般,粗线条。这首怀古诗其实不见得如何,意境浅淡,要说它最大的意义我看就是贡献了一个词牌。 不知道乐工们是直接把李白的词填入旧曲还是另谱新声,我估计多半是后者,词谱里只说这首教坊曲名来自他这首诗。以他当时的名气和唐皇对他的喜爱,梨园乐师要取悦这个艺术感觉超好的皇帝,一定会专门度曲。既然是怀古念远之作,那曲调一定是苍茫开阔的,是盛唐时期最流行的教坊乐曲之一。想到这些曲调都已不复听闻,虽不似张爱铃要坐了时光机器去将红楼梦散失的文稿抢回来一般的激切,但还是会怅然,赶不上就永远都赶不上了。 第一个将《西江月》填了长短句的,是成都人欧阳炯,他为《花间集》作的序可以说是北宋以前第一篇专门论词的理论文章,而他本人也有多首词作入选这本最早的文人词集。对于我这种只关注儿女情长,骨子里喜欢腐朽生活的人来说,《花间集》虽说太过艳丽但后蜀旖旎的风尚还是“暖风吹得游人醉”,花间尊前的生活比起盛唐的青春漫游,沉溺是沉溺了些但谁不想这样呢。他在序中说集中的词大多是为了方便曲子演唱而写的歌词,这正是唐五代词的本意。文人还停留在词为艳科的认识上,所以更不必苛求那时候的词人们只知咏风弄月,这些填艳词的文人他的诗可能完全是另一个风格。 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 浅沙汀上白云多,雪散几丛芦苇。 扁舟倒影寒潭,烟光远罩轻波。 笛声何处响渔歌,两岸苹香暗起。 欧阳炯的这首《西江月》没有脱离李白最初定的调子,依然是江月,依然是空朦的天地,但淡远清幽中微凉的愁思还比李白来得意味深长。《西江月》里最熟悉的是辛弃疾的那首“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但最喜欢的是他的另一首“遣兴”
词牌故事(六)——水龙吟与永遇乐 辛弃疾14岁的时候,中原已被金人占领20多年了,从小祖父告诉他与金人有“君父不共戴天之愤”, 发奋读书励精图治,小小的心里就埋下了英雄的种子。那一年,祖父命他赴燕京应考,实际上是对金人进行军事考察,后来又去,17岁。他曾经问过祖父,当年山东沦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随着朝廷到南方去,祖父沉默不语,一家老小十多口人,只靠他一个人,他走不了。可这话如何告诉这个从小就不一般的孩子?只说,你一定要记住,这片河山本来就是我们的。 21岁的时候,辛弃疾带二千人随耿京起事,做掌书记直至耿京被叛徒所杀,他率五十名骑兵深入敌穴袭人五万众,生擒叛首,千里奔突,长驱渡淮,率众归宋。“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那一年他23岁,名重一时,朝野震惊。 多年之后,他44岁了,回忆起年少时的冲天豪气,仿佛仍听到风吹旌旗的猎猎声,闻到血溅沙场的气息,为朋友祝寿说的仍然是整顿乾坤。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 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 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 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 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 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 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还没死心,也无法死心。人生的大幕刚刚拉开,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刚刚燃起,突然所有的战鼓一下子都停了,渡江南归,渡江南归,却一下子没有了方向,所有打出去,献上去,剖心沥胆掏出来的复国大计都象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了下文。“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成灾”。他把国当成自己的家,他因爱国而生怨,因尽职而招灾。可那个小朝廷并不如何爱他,他们怕他,烦他。好不容易讲和了,能不能别提打仗了?好不容易我才坐稳了几天的龙椅,你还要迎回先帝不成?你练兵、筹款、整顿军务,时刻摆出一副要冲上前线的样子,多可怕。家国算什么,你说你“平生塞北江南”,“眼前万里江山”,可那是我赵家的天下,不是你辛家的天下,你愁的什么,急的什么呢。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30岁的辛弃病,该是怎样的少壮英雄,在南京的赏心亭上,他觉得自己像个孤独的游子,没有人再提起他万人中手擒叛贼,千里奔徙的壮举,而他也料想不到之后还有三十多年,他会一次次登楼凭栏,看斜阳日暮。在此后他动荡不安的岁月里,上饶带湖的新居,期思渡旁的瓢泉,他也有过一时的忘情,看山山亦好,看水水多情,欲说还休,醉里且贪欢笑。我隔了千年的时光看过去,看他醉卧萝裙,看他说“个里柔温,容我老其间”,却是那样的感伤。我知道他有美舍,他有许多的妻妾,可一点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孤独沉郁的千古愁人。墙上的那把宝剑几乎快要生锈了,夜半他仿佛听到那隐忍不住的低鸣。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 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 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 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 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 一直觉得辛弃疾当年手刃敌人的武器肯定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历来剑都是兵器谱中的君子,杨家将岳家军都可以用枪,而辛弃疾一定是用剑。就像《水龙吟》这样的词牌一定要归在他的名下一样。辛弃疾是有真的豪气,更有旷世的才情。
词牌故事(五)——洞仙歌与雨霖铃 这是一个酷热的夏天,天气预报说是这个城市历史上最热的一季,我恍惚记得1400年前也曾有过这样暑热难耐的夜晚。 那时你住在他为你建造的水晶殿里。其实你不怕热,轻歌曼舞也很少会出汗。他可不行,一点点暑意就受不了。他是个聪明人,让人用水车将摩诃池里的水抽到宫殿的顶上,然后再洒下拉,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芭蕉叶上,一场人造夜雨。随即微风即起,宫殿里的楠木柱和沉香梁发出幽静的香,绿玉窗外的月色透过珊瑚雕花洒在琉璃地面上。听着这样的雨声,他有时候会像个孩子似的得意地问你:“我的这座水晶殿比玄宗的水殿如何?”你笑,轻握住他的手,反问他:“那我比那杨妃又如何?”“你让我拿芙蓉和牡丹相比吗?” 他望着你的眼里有流星一样的光。 如此良夜如此良人,那是这个城市最浪漫而多情的少年时代,充满了诗意的现象力和创造力。可惜短暂的仿佛我们做的一个梦,梦醒后这城中再没有一丝你们的痕迹,除了那个叫作“蓉”的名字。 我不甘心,去寻。我知道离城60多里的地方也有一个你们消夏避暑的所在,而且你喜欢那里的清幽一去再去。什邡龙居寺,我约了女伴像逃出火炉一样往城外赶。傍晚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那个掩映在苍松翠柏中的古寺。寺前没有观瞻的游人,只有苍老的古柏;寺内没有香烟,只有满园的草木恣意地疯长。山门前的石阶因为少有人踩踏,润润地映着苔痕,我们相顾黯然。当真是心静自然凉了。寺里有一座你的塑像,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什么材料制成,灰灰的白,你的脸庞丰润身姿婀娜。手里还拿了一卷书。如果不是我们有意寻芳,突然在一座古寺中看到你还真让人愕然。可是我们还是失望了。冷清残破的寺庙中除了萧瑟没有我们想找的哪怕一点点温暖与甜美的回忆。 花蕊,花蕊,所有关于你的回忆其实从北宋年间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你的诗词你的歌舞你的芙蓉花你的“月一盘”已经被人们一说再说。可是谁还在痴痴地想念着你,为你给这个城市定下的再没有改变过的美丽风尚和艺术气质。如果不是又读《洞仙歌》,我也快要忘记你了……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 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 时见疏星渡河汉。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 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苏东坡说他小的时候在老家眉山听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尼姑说起当年孟昶和花蕊夫人的故事。相对北方的战乱,孟昶在位时候的后蜀有三十多年的太平岁月,从宫廷到民间洋溢弥散着安闲适宜的生活情趣。那时老尼姑还是小尼姑,随着师傅到了蜀王的后宫,夏夜漫长又酷热,小尼姑无心睡眠。无意中远远地看到摩诃池中的凉亭上,孟昶和花蕊也正在纳凉,隐隐约约地还传来花蕊婉转的歌声,唱的是孟昶的新歌。老尼姑只记得头两句,后来的就记不得了。那时的苏东坡还只有七岁,可老尼姑沉醉在回忆中的样子和那两句美丽的词句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里,四十年后,神往之情愈盛,他用《洞仙歌》的曲调将那两句补充完整,其中的细节一定也是来自当年老尼姑的述说。 真的要感谢老东坡。如果不是他,花蕊形象会少了最曼妙最生动的一笔。那一句“携素手”真是传神,冰玉生凉还在其次,最难得两人真心相惜,何尝看到过帝王和嫔妃携手而行,宛如寻常小夫妻,酷暑夜他并没有心烦意乱召人伺候,而只是携了她的手,数星星,大热中有如此之静,如果他不爱她何能如此。 我发现自己是这样容易被细节打动,如此地容易满足——只要你愿意携我的手。 《洞仙歌》本来也是一曲唐教坊曲,道家有王屋山等十大洞天、泰山等三十六洞天的说法。最早的曲子就是用来描绘仙人故事的。后来又因为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得遇两位仙女,于山壁中交好的故事,所以在唐五代的诗词中也用来隐喻妓女的生活。曲调婉转缠绵,演唱时常常重复叠沓,余音袅袅。只是这个调子在北宋时候已经失传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东坡的这首应该是他自创的词牌。敦煌曲子词中倒是有两首名为《洞仙歌》的曲子词,而调式是完全不同的了:
词牌故事(二)----临江仙与阮郎归 最早看到《临江仙》这个词牌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这三个字有一层隐隐的俗艳,也许是不喜欢那个仙字吧,同样是仙,鹊桥仙、天仙子都好,可临了江怎么一下子就俗了呢?人的感觉解释不清楚,反正我一下子就想起电影《霸王别姬》里和程蝶衣争段小楼的那个菊仙。菊仙没有什么不好,但不如蝶衣好。菊仙是活在世间清冷的菊,带了风霜,虽名为仙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浑身烟火气,拼了命地抓住世间那可怜的温暖。蝶衣是真正开在水边自恋的仙。就像希腊传说中的那个俊美的王子,那王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一颗始终寂寞的心,身边那么多倾慕他的少女,但他谁都不爱。有一天王子在湖畔喝水,从水中惊见自己的面容,从此后他爱上了水中的那个影子,天天在水边徘徊,顾影自怜,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跳入水中去拥抱那个影子,溺水而死。死后那个地方生长出一种叫水仙的花。蝶衣就像那个王子,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哪怕明知道那是一个幻影。有的人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他与这尘世互为过客。 仙,可以是飘升至碧海青天的寂寞嫦娥,仙,亦可沉落至凡间化为以身渡人渡己的妓。临江仙里的仙走过的好像也是这样一条从天上坠落凡尘的路。文人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用同样的字眼描述这两类人物,我们不得而知。这其间幽微曲折的意寓耐人寻味。 水仙——水中的仙人,最早出现在汉末的《列仙传》里。唐人喜欢神怪故事,后来出现的唐传奇故事也受到影响,只是所谓的传奇很多变为真人真事的演绎。《列仙传》《搜神记》和南北朝时候的《幽明录》这样的神怪故事,仿佛文化的童年,点缀在蓬勃成长起来的唐诗宋词中间,对于我这种读文字最看重第一感觉得人来说,最怕用典用的生涩,被人告知出处后,阅读的快感也降低了许多——全然不说自己读书少。 就像第一次看到花庵词选中说,《临江仙》这只唐时教坊中的乐曲最初是咏水仙,作为词牌最早出现在《花间集》中。真还以为是咏水仙花,但不记得花间里有专门咏水仙花的,再仔细一看全是借娥皇女英的故事悼古怀今,才恍悟花庵说的是那个水中仙人,战国时的赵国人琴高。不光是琴高,写的最多的仙事倒是那两个在天台山遇到神仙姐姐的幸运儿刘晨和阮肇的故事,也就是《阮郎归》那个词牌的本事。 《列仙传》里的故事半真半假,最好玩的是有些故事还写出人证物证,就说这个琴高,据说他善于弹琴,崇尚道家的修炼法术,经常在河北的冀州、涿郡一带的水里漫游,离世孤逸,其乐无穷。在他二百多岁的一天,他对弟子说,他要到涿水里去捕小龙,并和弟子们约定:“某月某日你们都沐浴斋戒,在涿水的祠庙里等着我。”到了约定的时间,琴高果然骑着一条红色鲤鱼从河里游出来,上岸后来到祠庙里和弟子们聚了一个多月,就又骑着鲤鱼回到涿水中去了。还说那天在河边,有上万人看见了他。后来人们就把琴高称为水仙。其实琴高应该不是最早的水仙,屈原沉江后,楚地百姓怀念他,也有把屈原称为水仙的。娥皇女英追随舜帝而投湘江,也成了水仙,超乎常人的能力和超乎常人的品格都容易被敬为仙,但我们的仙带着人间气和善恶判断,是人造的所以亲。但要说最美最具仙气的水仙还是曹植的洛神。更因为有太多的感情在里面,觉得这仙比人还不如人,做人是日复一日的苦累,做仙是夜复一夜的寂寞,美成了最残酷的惩罚。 所以不知道从时候时候开始,神仙开始下凡了,而且一落就入了风尘。在唐人开始把妓女叫作神仙之前,巫山神女朝云暮雨的故事已经带上了浓重的性的色彩。神仙不是自家人,神仙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从来没有真正的敬畏,我们只要现世的快乐,神仙不快乐,我们要的是快乐似神仙。还有哪里比酒肆笙歌里的温柔乡更快乐的呢?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晚唐的张祜流连在扬州的十里长街,酒楼歌馆的灯烛照得南方的夜空泛出透明的温暖,楼上楼下人影憧憧,浓妆妓女们聚在廊檐上,从月明桥上看过去,宛若神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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