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箫 远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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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尘阁志 南尘阁志    南尘阁是我家老宅的一间旧房,在宅基的西南角,和住人的厢房隔了很远一段。老宅是一处独家宅,四面裹着四条河;房子都是前辈建的,只有平房,黑压压占着整块地。白的墙,灰的瓦,咿咿呀呀的木门,自我一出生,我就生活在这里。听家里人讲,祖上是迁来的大户,为避战乱才过来的。战乱是避过了几次,没想到十年动乱间却遭了那么大罪。其他不说,光是宅基上合抱的老树,砍倒就浸了满河。唯一侥幸逃生的一棵老树就在南尘阁外,宅基的最最西南角,有一半根是长在水里的,我还见过几年,当然现在已经不在了。     南尘阁老早就是我家的书房,不过从我记事起,那里就只有“房”而没有“书”,大概是抄家时全给掳走了。南尘阁很小,夜里的时候,记得太太(曾祖父)告诉过我,挑一盏油灯就能照亮整间屋子。东墙边并排站着两个漆黑油亮的大书橱,很重,我连拉开橱门都觉得困难;只可惜书橱里绝大多数空间都是真正的“空间”。南墙有窗,靠窗的书案上有个很漂亮的青花瓷盆,齐中折断过,留着一道白色的修补的石膏痕,像是一道显眼的伤疤,这大概是用来养水仙的,但我没见有谁养过。     南墙外有巴掌大的一片园子,除了靠墙的,其它三面都种着冬青丛权作围栏。园子里种着一棵桃树、一株金桂和一丛腊梅,都不大,所以幸免于难。听说以前还养着一缸藕,可能是取“一年四季”的意思吧,只不过那缸藕是在劫难逃了。西墙也有窗,窗外是一条石子小路,平时少有人走,是可以直达北边的过河木桥的。小路临河的一侧有很多树,虽然是从残根上长起来,株体倒也蛮可观了;对窗的是一株垂柳,紧贴河岸生长着,因为河岸不断被流水浸蚀不堪承受垂柳的重负,一部分塌陷下去,根系拼命抓住河岸不放,垂柳也就顺势倾斜向外,倚着水面顾影自怜。“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应该是挺有诗意的,可我不喜欢——一到夏天,柳树上便爬着恶心的长着红绿怪毛扎人奇痛奇痒的虫子,本地人管它们叫“刺毛”。     南尘阁有点怪,门是向北开的,不知道造的时候是否有什么特殊用意,大概一定是有的吧。从门走出去,离南尘阁最近的是厨房,但其间要经过一处叫作“蟹螯天井”的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叫这名目,小天井的形状一点都不像螃蟹的钳子。不过天井里的一棵芭蕉倒是我很喜欢的,每到雨天,雨点落在天井砖地上嗒嗒的声音和打在芭蕉上啪啪的声音在南尘阁中听着最清楚。“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真不知道我的先辈们坐在南尘阁中听着夜雨打芭蕉时是否也曾愁着些什么。     我是吕家“尘”字辈唯一的男孩,尽管改了名,但很小的时候就为一字之同而把自己与南尘阁瞎扯上关系。在我们家,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虽然早已及不上先前的光景,但拥有南尘阁始终是我心里美好的憧憬——先辈、太太、爷爷,后来是爸爸,一代代,都拥有南尘阁。     太太叫吕汉岐,“吕汉岐”,不知是名是字还是号。听旁的人说起过,太太在本地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后来,也就成了我以前见到的样子——默不吭声、独来独往,一身淡灰的中山装总是洗刷得笔挺,始终油黑闪亮的头发顺溜地梳往脑后;可就是不爱搭理人。那时的南尘阁已经兼作了太太的卧室,除了他看书时,我是可以随时进去玩的。我记不得很多,唯一确定的,便是太太很疼我但又很严厉。     过不多久,太太去世了,我当时四岁。又不多久,大姑姑、二姑姑出嫁了,成了大姑妈、二姑妈,那时我大概六岁。同宅的两户吕姓支系也随即搬出了老宅。剩下五口人住那么大的宅子的确冷清了些。爷爷掌管了南尘阁。从那时起,南尘阁恢复了真正意义上的书房。     爷爷吕仁明是个好好先生,年青时被人诬陷栽赃而受冤枉,好在谎言最终不攻自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大家心里都明白。和太太不一样,爷爷身上的装束总是马马虎虎,灰白的头发不时冒出倔强的几撮以示独立。对于这一切,他都可以视而不见,直到奶奶发出警告,他才“噢噢”应答着在身上很卖力地捋上几下表示听话。用奶奶的话讲,爷爷是不要好的人;听说爷爷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妹,我没见过,不过据说也是这付“不要好”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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