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夙dR
mandyt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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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名媛】第104章 领证结婚 依照顾致远的计划,他们第二天就去了民政局,花了九块钱把证领了回来。两个红本子,翻开就是两人靠在一起的照片。 回去的路上,斐茵一直在翻弄着这结婚证,看着上面的照片,手还不停地摩挲着凸出来的钢戳,心里颇有几分感慨。 “这么快就领证了,好像还没缓过劲儿来一般!”斐茵不由得低声嘟哝了一句。 顾致远原本正认真地盯着前方开车,此刻听见她的嘟哝声,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眼她。嘴角轻轻扬起,低声回道:“你这是反悔了?不过反悔了也没用,反正我已经是斐家女婿了!” 听到顾致远这略带有调笑意味的话,斐茵不由得皱起了脸,似乎是不愿意让他这么得意一般,手指戳着结婚证上的照片,扬高了声音道:“你看照片上,你这傻样儿!” 顾致远在外面不爱笑,但是这照片上却是笑得温和,嘴角轻轻翘起,眉眼也彻底地舒展开了。往常总觉得老成的脸,只是这么温和地笑着,看起来确实无比的亲切。 两个人先去了医院,她挽着顾致远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架势。兴许是领了证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她的脸上自然飘起了红晕。心跳总是快得很。 她和顾致远正亲昵地说着话,迎面却看到了林宇,三个人瞧清楚彼此之后,都是愣了一下。林宇显然是这几日没怎么休息好,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衣衫凌乱,胡子也没剃,就连眼圈都泛红,应该是熬夜所致的。 顾致远和斐茵先反应过来,冲着他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没想到一个女的从林宇身后的病房里跑出来。 “宇哥,我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逼我打掉?我不要打掉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当他的母亲!”那个女人一冲出来,就看见了林宇,直接扑了上来,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斐茵吓了一跳,顾致远立刻拉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背后。走廊里其他进出的医生和病人都往这边看过来,斐茵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徐静。想起之前徐蔚然跟她说的,徐静怀孕的事情终究是没有瞒住。 现在听徐静亲口说,林宇逼迫她打掉孩子,难道真的被贺琳料中了,林宇是徐谦的亲儿子,他和徐静是表兄妹,所以不能有孩子? “静静,乖,听话。马上就要准备做手术了,不要乱跑!”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冲了出来,应该是徐静的母亲,脸上的轮廓和徐静有几分相像。此刻她抱着徐静,脸上带着几分悲痛的神色。 “不,我不要!你们都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宇哥又不是我的亲表哥,你们全家都劝我打孩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啊!”徐静根本不理会她的劝哄,直接甩开她的手,开始大哭大闹起来。 医院原本就是要注意安静的地方,有她这样凄厉的哭嚎声,自然整个楼层都听到了。 “静静乖!”徐静的母亲边劝说着,边泣不成声,显然看见徐静这个模样,她也是心疼不已。值班室里已经冲出来好几个医生护士,显然想要把她拉进病房里,以防打扰到别人。 “宇哥,宇哥,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徐静双手抱着林宇的腰,死活不撒手。其他人又不敢太用力,毕竟她怀了身孕,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些医生也担不起责任。 不过徐静哭嚎的内容,却让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边,不时地指指点点,还凑在一起交流,看向林宇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异样。 无论是谁听见徐静这样的哭嚎,都会心生好奇外加反感,难不成真的是*?要不然为什么全家逼迫这姑娘打胎呢! “徐静,快进去,先听医生说,你这个是胎位不稳不好生,早日打掉也是为了你好!”林宇暗暗咬了咬牙,看着周围那些瞧热闹人的嘴脸,他就心底窝火。 这事儿只要一提起来,他就觉得窝囊至极。徐静怀孕最终还是被徐家的长辈知晓了,当得知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林宇时,徐谦险些晕过去。林宇的确是徐谦的儿子,而且还被斐茵猜中了,徐谦之前是有过老婆的,只不过很快就离婚了。 这个孩子养在外头,因为徐谦知道贺琳的性子,想要把林宇带回家来,就不能说是他亲生的。林宇当时年纪不大,为了防止他说漏嘴,徐谦就连他也骗了,他们不是亲父子。 徐静对林宇有好感,家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但是林宇一直没搭理她,众人也没当回事儿。没想到这不上心的结果,竟是徐静怀了林宇的孩子,徐谦当场就气得差点住了医院,说出来真是徐家天大的丑闻。 林宇想起之前被徐谦指着鼻子骂的场景,他的心底就不好受,他的父亲为了个女人能隐瞒他是亲生的事儿,现在出事了才想着怪他,或许这责怪的原因,多半是这么大闹,最后贺琳也会知道这件事儿,他以前努力维持的完美丈夫形象就没了。 “不,宇哥,宇哥,我不进去!”徐静听他耐着性子哄,不由得心里一喜,但是一提起要进入病房,她就害怕无比。进入病房之后,她就要准备打麻药,推进手术室了,她坚决不要打掉孩子。 林宇看着徐静又要发疯,心底仅剩的那点耐性全部都被磨光了。 “徐静,你别胡闹!”他猛地扬高了声音暴喝一声,一下子推了她一把。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响起,看见他推搡着一个孕妇,不少人就开始骂“负心汉”了。林宇的脸上挂不住,连忙让一旁的医生和忽视带她进去。 “不好意思啊,医生,她脑子有点问题,受了太大的刺激。麻烦带她进去,别打扰了别人看病!”林宇好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对旁边的医生说道。 徐静应该是被他吓到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走吧!”斐茵扯了扯顾致远的衣袖,闹剧已经看完了,她也不想再留在这里,看着徐静如何受苦了。 从林宇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斐泽的影子,同样都是渣男的本质。林宇恐怕更加混账,*这种事儿他都干出来了,而且为了弄掉这个孩子,他们徐家不惜给徐静冠上精神不正常的名声,当真够歹毒心狠。 两个人一路没说话,直接去了老爷子的病房。斐茵就将结婚证拿出来,放到老爷子面前。 “爷爷,过几天就有个好日子,我刚才问过医生了,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可以回家一趟。如果您觉得时间合适,就那天回家,我和茵茵在家里先办个家里人的婚宴!”顾致远先行开了口,他正在剥桔子,一般只要他和斐茵一起进病房看望老爷子,那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承包了,从来不需要斐茵动手。 老爷子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结婚证的照片上,看着那两个人十分登对地凑在一起,他的心里就无比的欣慰。顾致远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开始他还怕顾致远存着什么不良的心思,但是这几年顾致远手头的公司越办越好,即使B市其他人不知晓,但是他却是调查的一清二楚。 “爷爷,吃水果,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斐茵接过顾致远摆好的果盘,递到老爷子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老爷子一直盯着那照片看,她被弄得有些面红耳赤的。 老爷子拿了一块苹果丢进嘴里,一抬头就看到斐茵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你们趁着这几天有空,把婚纱照也拍了吧。茵茵还在上学,不好大肆操办婚礼,但是拍婚纱照又碍不到别人什么事儿,请家里人来吃饭也好摆出来让大家都看看,真是郎才女貌!”老爷子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留有遗憾,轻声建议道。 斐茵原本就不会忤逆他,顾致远则觉得老爷子说得很对。 当天晚上他们是回的老宅,顾致远那边的别墅我是还没有装修好,他们暂时不能住进去。刚回去之后,斐茵就跟徐妈说了,徐妈看着他们长大,然后又唏嘘他们的别离,此刻听到终于修成正果了,当场眼眶都红了。 “小小姐,远少爷,恭喜你们啊!徐妈今天多做几个拿手好菜!”徐妈一边抹着眼角,一边搂住斐茵说着,眼泪虽然止不住,但是心底高兴,弄得脸上的表情是又哭又笑,带着几分怪异。 “徐妈,这可是大喜事儿,您哭什么!”斐茵嘻嘻地笑着,搂着徐妈轻声哄劝着,好容易才把她哄好了。 吃晚饭的时候,徐妈也悲哀劝着上桌一起吃,难得高兴一回。她就不停地拉着他们二人说话,大多数都是回忆起小时候,经常说着说着就要感慨。好容易才吃完饭,斐茵二人立刻就上楼了。 斐茵洗澡出来的时候,顾致远已经穿着浴袍坐在床边,他的头发处于半干的状态。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斐茵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刚刚上楼的时候,他还十分自觉地去了对面的房间,怎么她只是去洗个澡而已,出来就能瞧见他了。 “我那个房间有点潮湿,今晚跟你一起睡!”顾致远看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弹,便轻声提醒了一句,顺手把书扔到了一边,就朝着她走去。
【浮图塔】第96章 孤骨难卧 皇帝给他们腾地方,这种境况谁敢顺杆儿爬?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表面上皇帝是走了,没准哪个角落里就有双眼睛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肖铎痴痴看着她,心里像刀割似的,虽不能触碰,视线却隔不断。她怎么成了这模样?继续下去是不是要被折磨死了?他想过千种办法,可惜谋划起来都需要时间。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这回却不得不低头了。一个筋斗翻出去,以为到了天边,没想到依旧在如来佛手心里攥着。原来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明明是个简单快乐的人,遇上他,陷进这样一场孽爱,把她消耗得不成人形。 他努力控制自己,轻声道:“娘娘保重凤体,承乾宫里必定是有暗鬼,臣会尽一切所能还娘娘太平,请娘娘放心。” 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也不说话,眼神仍然愣愣地,只有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滔滔落下来。 即便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也可慰相思之苦。她心里煎熬,但是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她发作得莫名其妙,皇帝难免起疑。音楼觉得自己这回是在图谋大计,从来没有那么意志坚定过,她要把计划付诸行动。未来得自己争取,在宫里傻等着不是事儿,单靠他外头使劲,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里应外合可以把成功机率最大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能瞒过他,就能瞒过天下人,她愿意试试。 肖铎得不到她回应,但是看见她的眼泪,他知道她权衡了利害,不是不想,是不能。她的神识清明,无奈咫尺天涯,当真只差五步远,没法对视没法说话,她的心里必定和他一样痛苦。 人经历坎坷才会变得成熟,从南下到现在,里头不满一年,那么多的困难重重,迫使她成长。所有的审慎都是拿一捧又一捧的眼泪换来的,他觉得愧对她,她还年轻,看过锦绣成堆,品尝过荣华富贵,如今只剩下满腹的苦涩。 她的腕子上还缠着他送她的伽楠念珠,蜜蜡坠角是从他的手串上摘去的。她从来没有忘记,一直把他藏在心里。他鼻子发酸,很快转过身去,既然无法交谈就散了,单是定眼瞧着,传到皇帝耳朵里又生祸端。 国师的手段果然颇高,他开了坛,皇后的症候减轻了。起先咬紧牙关不认人,现在缓过劲来,就是疲累,卧在床上不肯动弹。问她之前的种种,她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也可能是冤魂太厉害,好一阵坏一阵,似乎不得根治。皇帝一来她就念央儿,“糊车糊马,再要两个童男童女。荣王还没娶媳妇呢,哭着闹着要王妃。朝里有谁家死了闺女?我拿体己出来,给他配门阴亲,他就不来缠我了。” 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她闹多了,皇帝也有点受不了她。去请太后示下,太后听了只管叹气,“可怜见的,怎么弄得这样儿!咱们大邺历来的国母,没有一个这么狼狈的,话传出去叫人笑死。一个皇后,缺了神明护佑,倒叫恶鬼缠上了,可见她八字轻,没有做皇后的命。现如今宫里草木皆兵,底下妃嫔们天还没黑就不敢走动了,这种事儿何尝有过?治家不严,下去了也没脸见祖宗。依着我,皇后还是挪出坤宁宫吧,找个地方静养,兴许离了那里,人就好起来了。” 皇后移宫,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废。皇帝心头拧了十八个结,现在看来腾地方肯定对她有好处,有时候人就是心魔摆不脱,未必真有鬼来找她麻烦。可是要废她,他下不了这决心。题外话先不论,自己在她身上多少也花了心思,想过既往不咎过日子,真把她拽下来,就像烟灰洒在风里,什么都没了。 他皱起眉头,“后宫无小事,何况是皇后出了岔子。罢了,此事暂且不议,近来动荡,儿子不孝,连累母后也担惊受怕。东厂那里已经着手调查了,不管它是鬼是佛,只要敢露面,就打它个原形毕露。母后宽怀,保重自己身子要紧。那些事交给肖铎去办,他总有法子查个水落石出的。” 太后点头,“不管查没查出来,法事还是要做的,也一并交给他吧!我有了年纪,实在经不得这些,总是没头绪,这宫里也住不下去了。”一面说一面拨弄着菩提,起身往佛堂念经去了。 清明很快就到,宫里管这天叫鬼日子,平时不许烧纸的,今天有特例。各宫的主位早早让太监准备好了蜡烛高钱,宫门一开就在槛外祭奠焚化,偌大个紫禁城,处处烟雾弥漫,也算一道奇景。 皇后照例每天一闹,比方好好的,抽冷子哆嗦一下,马上立起两个眼睛就骂人。太医束手无策,国师也束手无策。承乾宫请高僧超度过,宫里似乎是干净了,但是皇后依然故我,照国师的说法是阴魂找到了宿主,就像个流浪的人遇见一所无人看管的宅院,住进去可再也不愿意出来了。换句话说,真正的皇后只怕被排挤在外了,里面的人可能是邵贵妃,也可能是荣王。 皇帝毕竟心虚,零零碎碎的消息听得多了,信以为真。他的帝位是从荣王手里夺来的,他们母子相继被他下令处死,阴司里的债,讨要起来快,想到这些很有些惧怕。渐渐便来得稀松了。但是皇后的位分依然不可动摇,就算是死,音楼也得死在坤位上。带着点赌气性质,自己的东西宁愿烂在手里,也绝不轻易撒开。 后宫不得太平,政局上又出了纰漏。大小琉球百余年前起依附大邺,每年进贡从不懈怠。近年来大邺国运萎靡,这些属国便开始蠢蠢欲动。大邺同外邦的丝银往来全靠海上,琉球傍海而建,滋生出一批倭寇来,专劫官船,抢夺货银。皇帝是太平皇帝,遇见这种问题措手不及。内阁官员有的主战,有的支持谈判,肖铎极力主张开战,泱泱大国,岂容宵小侵犯。但是打仗要大笔军需,细谈之下他又溜肩了,财政一问三不知,存心站干岸。 好啊,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是趁火打劫,想逼他就范么?皇帝很生气,偏不信缺了他不能成事,于是召集内阁连夜商议,议来议去,最后决定派使节议和。两国相交,不动干戈最好,倘或这条路走不通,也争取到时间来凑银子。 前朝如何天翻地覆音楼都管不了了,如今坤宁宫切断了和外面的一切联系,只要火候到了,她的努力就会有回报。 宝珠端着铃铛盅来,看她蹲踞在地上便唤她,“主子,我叫人炖了甜枣羹,您来进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 她扒开青砖,从底下掏出个金漆凤纹包铁钉匣子,小心翼翼打开来看,里头手绢包的筒戒还在,大大松了口气。 他说过见物如见人,她把戒指举着,就光细细地看,戒面上缠枝纹环绕,那么精美的做工,一看就联想起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失笑,坏脾气,人又矫情,可是她那么爱,不管他的善与恶,对她来说都值得珍藏。她卷起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坐回炕头,套在自己中指上,并起五指端详,看着看着眼泪氤氲了脸颊。 心里暗潮汹涌,总不能叫人看得太透彻。她掖了掖脸,转头问,“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宝珠道:“都是内廷伺候的下等太监,传的话也靠不住。说是朝廷要和琉球开战了,督主撂手不管,皇上正忙着和内阁商议对策呢!” 她迟迟嗯了声,“是不该管,给人擦屁股,最后还落不着好,何苦呢!”看了铃铛盅一眼,显然没什么胃口,摆手道,“先搁着吧,过会子饿了再吃。我这里没事儿了,你去歇着吧!” 她总是夜深人静时把那个筒戒翻出来看,睹物思人也算是种慰藉。宝珠不知道怎么劝她,叫她一个人待着才是最好的吧!便道个是,退出偏殿带上了隔扇门。 音楼倚着引枕,把那筒戒压在嘴唇上,喃喃道:“再等一阵子,就快是时候了……你不知道我装疯装得有多累,可是为了能从坤宁宫出去,累点也值得。现在想想,皇上封我为后,好像也不是件坏事。不破不立,不止不行,索性坏到极处,或许就柳暗花明了。”她笑着,眼泪蓄得太满,不小心一漾就泼洒出来,“但是在我移宫前你要好好的,我不想失之交臂,我要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 转眼谷雨,雨生百谷,一年最好的时节。 眼巴巴地盼着,彤云说过的,到了谷雨就来看她。大约是临产了,着了床没法给她写信,按理一个多月前就该生孩子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母子是否都平安。 可能是算的日子有出入,时间过去好几天,一直没等到她来。音楼着急了,怕她出什么意外,没事的时候到月台上转一圈。春天的日光很新鲜,照得久了脸上*辣的。她拿团扇挡住头顶上那一片,眯觑着眼眺望,宫楼深远,黄琉璃瓦上万点金光闪耀,一纵一纵,像小时候拿瓦片在河面上玩的打水漂。正出神,听见四六咋咋呼呼从外面喊进来,在台根下仰脖道:“娘娘快瞧谁来了!” 音楼顺着看过去,宫门上小太监领进来一个人,穿着八团喜相逢比甲,人很富态,脚步倒是轻盈的。她顺着台阶走下去,定眼细瞧,原来念谁谁到,是彤云回来了! 她喜出望外,上去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一通,她养得不错,珠圆玉润,益发透出一种风韵来。 彤云笑着蹲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我在外一直记挂您,今儿可算见着了,主子好么?” 好不好的,就那么回事。主仆俩吞声饮泣,哭了一阵音楼才想起来,低声道:“刚生了孩子的不能流眼泪,仔细伤了眼睛。”拉着她往殿内引,很久没这么欢喜了,她乐得坐不住,亲自捧果盘来,趋身问她,“生的什么?孩子好么?” 彤云笑了笑,“是个男孩儿,落地八斤重,了得,可要了我的命了。”言罢略顿一下,嘴角直往下撇,“据说挺好,我迷迷糊糊听见他放声儿,嗓门响亮,料着是个齐全孩子。可惜了我那会儿累坏了,没来得及看他一眼,连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给奶妈子抱走了。” 她这么说,音楼有点讪讪的。都是因为她,叫彤云受这么多苦,临了连孩子的面都见不着。肖铎这上头态度很鲜明,他信不过任何人,手上必须捏着点东西才能放心。音楼知道这样很残酷,她不敢问彤云恨不恨,其实不用问,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就这么给人带走了,谁能不恨呢!她只管低头揉捏她的手,嗫嚅道:“我都没脸见你,把你祸害成这样,你要怨就怨我吧,别恨他。” 彤云叹了口气,“真冤孽啊,您向着他,自己都大包大揽了。我心里明白,要不是您替我求情,我连活着都不能够,还有什么可怨的!孩子带走就带走吧,让他去别处过普通人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咱们和皇宫打交道,谁过得快活了?所以我虽舍不得,到底得放下。儿子救了妈/的命,谁也不亏欠谁,只怪缘分浅。”她说着却又哭了,“可是主子,我虽然这么劝自己,要想明白不容易。我夜里做梦还梦见他,他出娘胎,我连抱都没抱过他一回。所以我是想求主子个恩典,如果将来您和督主能远走高飞,临走能不能把孩子的下落告诉我?我要去找他,就算在天边,只要能带着他,哪怕不回大邺我也甘愿。”
【御前女官手记】第126章 婚前 沐容心存侥幸地想,汉族传统昏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繁琐著呢,不可能半个月内搞定。 贺兰世渊“呵呵”一笑:“‘纳采’、‘问名’不用了,‘纳吉’也免了,吉不吉我都娶定你了,‘纳征’麼……”衔笑扫她一眼,“聘礼随时备著,直接给你或者送去给沐大人都行,咱直接‘请期’吧。” 直接请期吧…… 请期吧…… 吧…… 沐容脑中回音不断,有这麼快进的吗!!!那什麼虽然前几步都很清楚确实没必要但你不用讲究一下礼数吗!!! 看他一副恨不得明天就洞房花烛的意思,沐容森笑著想“你做梦”! 所谓请期,就是男方挑个合适的昏礼日子,告知女方,请其同意。基本类似於现代夫妻结婚前商量一下:“咱哪天办婚礼合适?下个月第二个周六?那天不行,我妈过生日,再下周吧……” 诚然,这个在此时应该是双方父母商量的,但贺兰世渊的父皇驾崩了母后病故了,沐容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在靳倾……只能他俩自己商量! 於是沐容存心想拖过半个月去,打死不让他阴谋得逞。 是以当贺兰世渊翻著黄历说:“六天后是吉日……”的时候,沐容神色淡淡地告诉他:“那天我信期来。” 贺兰世渊翻了两页:“十二天后也是吉日。” 沐容冷冷又道:“那天我信期还没走。” “啪”,贺兰世渊把书册一合:“后天也是吉日。” 沐容微笑:“礼服来不及做呢。” “……” “亲朋好友也来不及赶来呢。” “……” 继续微笑:“再下一个吉日是什麼时候?” 贺兰世渊翻了翻书,阴著脸道:“二十天后。” 沐容莞尔颌首:“正合我意。” 就不让你半个月内搞定! 在贺兰世渊青筋暴起中,昏礼的日子定在了二十天后,沐容乐呵呵地觉得扳回了一局。 第二天,贺兰世渊把那本书拍在了她面前:“喏,译了。” 喂!!!把你的春宫图拿走!!! 沐容字正腔圆地答了一个字:“不!” 贺兰世渊挑眉:“明天是吉日,你不译我就不管亲朋好友来不来了,明天昏礼当晚就洞房,保你六天后来不了信期。” 保你六天后来不了信期…… 什麼意思?!打算直接让她准备当妈了是吧!!! 沐容被他的无耻惊呆,深感自己这是上了贼船没地儿跑了,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你试试看……” 贺兰世渊也深吸了口气:“好啊。” 手便探上了她的上襦系带,沐容赶紧伸手拽紧,大呼一声:“别!我译!” 贺兰世渊朗笑著拂袖离去,沐容看著桌上的春宫图郁结於心…… 多会一门语言……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嗯,这东西还真是……很专业啊…… 画得形象动人写得绘声绘色呢! 沐容无语望苍天:自己平生第一次涉及“黄色读物”居然是因为“翻译工作”。 每次都翻得脸红心跳…… . 於是,娜尔的贺礼先一步到了,沐容面对来送贺礼的使者,目光呆滞; 来给她量礼服尺寸的裁缝到了,沐容面对裁缝,目光呆滞; 时不时有各铺掌柜前来道喜,沐容面对掌柜们,还是目光呆滞。 ……满脑子都是“那种”专业词汇她目光能不呆滞麼!完全回不过神来了啊! 於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日子就这麼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到了昏礼的前一天…… 沐容坐在闺房里神情悲愤:还是“姑娘”的最后时日里,她居然一直在看黄书…… 人生如此寂寞…… 於是叫了几个侍女进来,玩了一天的《大土豪》,给自己洗脑,她可不想昏礼当天还满脑子“专业词汇”! 洗脑很成功,四五个时辰玩下来,脑子里就剩骰子在转啊转了。 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去吃饭。嗯,不跟贺兰世渊一块儿吃,明天昏礼,今天决定不见他。 出了府,打算自己下馆子去,纠结是去吃东边的那家川菜还是去吃西边的那家淮扬菜。在府门口迎风而立半天,觉得还是扔鞋决定吧…… 一扔,指南边什麼意思?! 再扔,指北边什麼意思?! 黑著脸把鞋穿上,算了算了,先去吃川菜再去吃淮扬菜吧…… 做好了“多吃”的准备,就没做马车,想著走一走运动运动才能吃得下! 直接结果是走了一路吃了一路…… 走到川菜馆子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捧著小半碗蜂蜜豆花。这个……饱了呢…… 就想直接回去了,往馆子里望了一望却又想进去看看——今天怎麼这麼安静呢? 进了门,掌柜的上前一揖:“夫人。” “……”沐容咬牙,“过了明天再叫夫人!” 对方当即改口:“沐姑娘。” 这还差不多。沐容环顾四周,还真是安静得出奇,一个客人都没有,疑惑地问道:“怎麼没人?” “有人把这里包了。”掌柜的回道,一顿又说,“明天去夫……姑娘昏礼的人。” 咦?谁啊? 沐容好奇,头一个反应是娜尔,细一思索又觉得不会——娜尔对辣的承受能力太低,来个川菜馆子?挑战极限来了? 便索性不再猜,笑道:“我去见见。” “姑娘。”掌柜伸手拦了她,“您还是不见为好。便是要见,也等公子来了一起见。” ……什麼情况? 沐容怔了一怔,抬头看看二楼一间间紧闭的房门,只好接著猜:“我爹?” “不是。”掌柜一叹,“姑娘别问了,不管怎麼说,明天总能见到。” 说得轻巧,好奇心会逼死人的啊…… 要不是知道他之前是个暗卫、自己铁定打不过他,沐容真是好奇得想要硬闯啊…… 闷闷地回了府,在府门口撞上了原本打算今天不见的贺兰世渊,抬头看了看:“要出门?” “那是。”贺兰世渊悠悠一叉臂,“一猜就是你自己出门吃饭了不管我,该我出去吃了。” 听口气还挺不高兴,沐容一翻眼睛道:“我一路走回来又饿了,你去哪儿吃?” “嗯……”贺兰世渊看一看她,“随你啊……” 沐容便咬了咬唇,思量著道:“去那边的川菜吧。我本来就想去吃的,结果说被人包了,掌柜的又不说是谁,还不让我自己见。” “所以你很好奇是谁对吧?”贺兰世渊淡看著她,伸手一揽,“走吧,就那家。” 沐容边走边猜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倒是还没进门,自己也知道是谁了——那位正在一楼用膳呢。 脚下一顿,方知掌柜的刚才不让自己去见是对的,现在她也不想见他了。就往后退了半步,贺兰世渊睇了她一眼,也就松了手没逼她,自己继续往里走去。 沐容在门口踟蹰片刻,一咬牙复又抬脚跟进去了,心里就一个念头:以后不管什麼事都要夫妻一起面对,她才不躲! 贺兰世渊走到那人案边停下,未直接落座,执起酒壶兀自倒了杯酒,觉得另一只胳臂被人一搂,回头瞥了她一眼倒酒的手也未停。倒满一杯迳自饮了下去,笑道:“什麼时候到的?” “今早。”对方一颌首,贺兰世渊噙笑坐了下去,沐容也随著他落座,目光在二人间荡了一个又一个来回,那人始终没抬头,自斟自饮著,贺兰世渊拿了盘糕点搁到她面前,停了她来回来去的扫视:“吃!” 对方终是一笑,抬起头来凝神道:“你若想杀我……” “我若想杀你早就杀了,现在杀不杀你是六弟的事,别问我。”贺兰世渊神色清冷,瞟了眼他搁在手边的请帖,一笑,“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婚宴变成鸿门宴。” 对方默了默,目光移到沐容身上:“容容……” “瑞王殿下。”沐容垂首,浅笑中把远近亲疏表露得明明白白,“从前我是宫女,旁人爱怎麼称呼都随意,但如今我快嫁人了,‘容容’这两个字,日后除了我父亲就只有夫君能叫。” 说得贺兰世渊不禁看过去想:你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有气势的…… “我现在也不是瑞王了。”贺兰世泽笑意苦涩,同样纠正了她的称呼,遂又颌首道,“只是想道句‘恭喜’,你若这麼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 “多谢。”沐容抬眸看看他,“既然有请帖,来者是客,哪有不欢迎的?” 沐容防心爆棚,满满的都是敌意,贺兰世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痞样,随手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送到沐容嘴边:“别这麼凶。” “……”沐容默默张口把鸡丁吃下去,“咣”地一下撞在他肩头,好辣!!! 於是贺兰世渊又递了茶水给她,看了看对面那人的神色:“有话直说。” 沐容正辣得脑子发懵中,伏在他肩上泪流满面,听得贺兰世泽问了一句“到底为什麼不杀我?”瞬间坐正,忍著辣看向贺兰世渊,同样不解。 贺兰世渊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后脊发凉,瞥著她问:“看什麼看?” 沐容辣得口齿不清:“里到底为横麼不杀叉……” “……”贺兰世渊一边淡定地又给她递了杯水,一边答了贺兰世泽的话,“当初的事我很清楚,不管怎麼说,还得多谢你没杀她灭口,也没由著珍太妃杀她。” 贺兰世泽手上一顿:“就为这个?没别的原因?” 贺兰世渊眉头微蹙:“这可是关乎我未婚妻性命的事,还需要别的原因?” 沐容明眸中充满欣喜:“夫君你这种漠视天下的样子太帅了!” “……”贺兰世渊扭过头来,对破坏气氛的沐容淡然道了句,“谢谢。” 沐容继续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你逼我翻译春宫图的事了!” “……”贺兰世渊语结。 “……”贺兰世泽呆住,怔了半天惊诧不已地问出一句,“你说什麼?!” 空气彻底凝滞住,沐容侧眸看见旁边掌柜的屏息呆立,一副“我什麼都没听见不要灭口”的样子。 少顷,贺兰世渊扶了额头,轻咳了一声强作镇定道:“夫妻间的玩笑……而已。” . 贺兰世渊大步往外走著,沐容在身后小碎步追著:“夫君我错了!” 贺兰世渊不停脚,沐容大声吼道:“我发誓再也不告诉其他人你逼我译春宫图的事了!” ……你再这麼喊全城都知道了好麼?明显是故意的好麼?贺兰世渊驻足,回看著她怒瞪:“就知道你不会吃这哑巴亏。” “说两句你又不掉块肉……”沐容嘟囔著,一脸委屈,脚尖在地上画圈,“你知道让我译这个多痛苦嘛……每天满脑子靳倾文,搞得茶饭不思……” “嗯,不止茶饭不思,而且还不记日子。”贺兰世渊忽地笑了,沐容听得一懵:“什麼?” 贺兰世渊心满意足地哼著小曲往前走,没答她这话。沐容迷茫地跟著他走了几步,掐指一算忽然懂了,破口大骂:“贺兰世渊你混蛋!”
【御前女官手记】 第122章 解密 锦都急信? 那是新帝写的? 沐容心底疑惑不已,小心地拆开信封,觉得心率不稳…… 里面什麼也没有。 ……这是玩哪出啊!!!锦都急信!急信啊!信呐!!! 她急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一封信觉得可能能知道点情况,结果信里不提就罢了,里面的信到哪里去了啊!!! 被人拿走了?不对,是暗卫直接带到的啊!封口处的蜡印都是完好无损的! 皇帝他忘了装进去了……?! 别闹!!! 沐容沉著一张脸,再次用两指撑开那信封,确定里面毛也没有。 真……真忘装进去了?! 继位之初事情太多压力太大导致休息不足内分泌失调记忆力减弱?那现在这帮御前宫人也太不专业了吧!!! 看见皇帝写好了信没装进去就直接封信封不能提醒一声啊!送个空信封来几个意思啊!!! 这麼想是因为觉得就这想法最靠谱了——信封没被拆过、暗卫亲自来送被调包可能性也不大,那只能是他忘记装进去了。 可是又觉得皇帝应该不会这麼……二。 尼玛,学遍了兵家法家诸子百家,然后犯这种低智商错误,那绝对是先帝……不,先帝的先帝——总之就是他们的爹,瞎了眼了好吗! 於是沐容尝试著往高智商的方向想。 也许信纸上设了机关,途中有人想看,它就自毁了? ……别扯淡了!这比二十一世纪还高端了好麼,跟《哈利波特》有的一拼了!《达文西密码》里倒是有这种高大上的设定,可人家用的也不是普通信封是个盒子啊!!! 也许中途有人把信纸拿走,又把蜡印封好了? 这听著倒是靠谱了些,不过……那人缺心眼吗?! 有时间重新封好蜡印,迅速看完了信搁回去再封不好吗?!或者提前另写一封搁进去不好吗?!他以为封好了蜡印弄个空信封来收信方就会傻傻的不怀疑吗?! ……那人这麼了解她的智商?! 沐容伏案,闷闷地问那暗卫:“陛下给你信的时候,说什麼了麼?” “陛下说……”暗卫思量了一下,“‘速呈翁主’。” 沐容蔫耷耷抬头:“没了?” “没了。” 沐容又趴了回去。不知道信里写了什麼,猜也不知道怎麼猜,默了一会儿,又问:“陛下看上去心情怎麼样?就是……对於先帝这事,他说什麼了麼?” “没提此事。”暗卫颌了颌首,“陛下只劝翁主稍安勿躁,说反正这也是翁主经历过的事。” 经历过的事?!边儿待著去!!! 她之前压根没这麼跟贺兰世渊分开过好麼!贺兰世渊也没把自己弄丢过好麼!!! 等等…… 沐容心下微惊,一拍桌子坐直了,喝问:“他什麼时候跟你说的这话?” 暗卫吓了一跳,怔怔道:“臣……臣去见陛下的时候啊……” ……废话!不是你去见的时候说的难道还能是发微信说的吗!!! 沐容瞥他一眼,大感无奈:“我是说,他跟你说这话的时候在干什麼?” 暗卫认真思考中,觉得眼前这位定安翁主真是考验的记忆力啊,这种事……在殿里的时候根本没多留意,这会儿突然问起来…… 答得犹犹豫豫:“好像……好像在封信封?” 沐容又一拍桌子,笑得畅快淋漓:“哈哈哈哈哈……” 暗卫不禁向后撤了半步,看著沐容,呈防御状态,脸上分明写著“先帝到底为什麼会娶你为什麼会娶你”。 沐容笑完了,小心翼翼地去撕信封,沿著胶粘处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将它完全撕开,展平成一张纸。 提笔蘸墨,将墨涂在了靠内的那一面,字迹一点点显现出来。 沐容心里暗爽,怒赞一句:“我真机智!” 暗卫和他的小夥伴们都快被她吓傻了…… 皇帝说的“反正也是翁主经历过的事”,指的不是贺兰世渊曾经消失过,而是她曾经被人诬陷叛国的事。那封信,就是用蜡写在信封背面,涂上墨才会显现出来。 於是她在禁军都尉府被打得半死…… 堪称穿越以来最惨痛的经历没有“之一”…… 今天这麼一看麼,嗯,果然经历多些总是好的,没准哪天就能用上,没准哪天惨痛经历就成了锦囊妙计。 无比愉快地把整张纸涂黑,作为一个强迫症,就连边边角角肯定没有字迹、完全不影响阅读的地方也要涂满,整体涂完之后才去读上面的字。 咦?靳倾语写的? 咦?就一句话? 咦?那句话是“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 沐容第三次拍桌,这回不是“暗爽”了,愤然怒骂:“这不是坑爹呢嘛!!!” 不是不明白这话里藏著其他意思,愤怒是因为,她这二十多天都快急死了啊!!!干什麼故弄玄虚啊!!! 尼玛直接让暗卫送又用了这麼高大上的加密手段,把话说清楚了不行啊!!! 她一御前女官又不是个侦探,让她解密,万一解不出来怎麼整!!! 不耽误事吗!!! 还“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这怎麼猜啊!!!靳倾和大燕目测没有时差的啊!那边月色美这边也一样啊!千里共婵娟啊!提这麼一句你几个意思啊!!! 沐容嘴角抽搐著,看著上面大气流畅的花体字长吸一口气。本来平铺在桌上就是没打算瞒著暗卫,这下好了,靳倾语,不瞒著他们也看不懂。 抬头微微笑:“辛苦二位,晚上一起……看月亮吧。” . 沐容在月亮刚显了个形的时候就爬上了房顶,二十几个暗卫一起坐在旁边,仰头望天。 房顶坐不下了,於是剩下三十个坐在了院子里,仰头望天。 众人坐姿差不多、仰头角度一样,好像在进行一项仪式,惹得驿站外的过路人纷纷抻脖子看——这景象太诡异了!!! 沐容自己偏头看看两边和底下都觉得很诡异,这种好像等著月圆了就会变出一院子狼人来的错觉是哪儿来的?! 驿站管事的直在底下喊:“几位……几位!下来几个!房顶要压塌了!” 於是就成了沐容一个人站在房顶上看,院子里有五十个人…… 这回更诡异了,房顶上,一姑娘迎风而坐下颌微抬;院子里,五十个人神情谨肃,坐姿一样、仰首角度一样…… 沐容有一种如果要变狼人一定是自己头一个变的错觉。 天色越来越暗、月色越来越明亮,到了天全黑时,已经是黄澄澄的……一弯了。 对……不是“一轮”,今儿就一月牙。 沐容心觉哪里不对,这个……小说里面要拿月亮做啥文章,多是“月圆之夜”啊,比如变狼人…… 底下也有暗卫觉得不对头,疑惑地抬头问她:“翁主,什麼意思?” 沐容泄气,悲伤地答了一句:“嗷呜……” 不对……!她其实是想说“不知道”,刚才脑补变狼人的梗脑补过头了! 摇了摇头,正色道:“不知道,我们再等等吧……” . 一院子人蛇精病地乾坐到天明,眼看著那弯月牙的颜色一点点淡了下去,最终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沐容无力地从梯子爬下房顶,看著满院子人的目光都是在问她:“翁主,您悟出点什麼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飞升了…… 毛……毛也没看懂……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所以要等到月圆?不对啊!说了“长圆”,那就该是一直圆不用等的啊! 沐容躺榻上陷入了沉思。 “长明”不要紧,但凡天晴,月亮都能“明”上一夜;长圆……?这就不科学了好麼!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但这不是月亮婆婆看心情给人类玩“阴晴圆缺”啊!这是和地球的转动轨迹有关的! 具体不记得了,总之,“阴晴圆缺”是有规律的,从月牙慢慢变满月,月中时最圆,然后再慢慢变回月牙。 长圆?天天都圆?那地球要出事了…… 靳倾不可能有这麼个神奇的地方能不受地球转动影响天天看圆月啊! 那儿的狼人得多累啊……! 拿出那张纸条放床上,自己翻了个身,趴著读著琢磨著。书里常提的密信解密方法都有什麼来著?改变字序? 那是该改靳倾语原文的字序还是该改汉语翻译稿的字序…… 沐容深深对自己的智商表示不信任,并且相信聪明的新帝对此也是深有了解的,不会跟她玩这种“反正你这辈子都解不出来”的游戏。 倒过来读? 沐容把纸倒过来,从汉语到靳倾文,都读不通…… 改变断句方法?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读成“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不懂…… “靳倾月亮,长明长圆,很美”?好像没区别…… 颠来倒去地琢磨,难道是自己翻译错了?别闹了,虽然来大燕之后英语使用机会少了些、英语水准有明显下降,但这麼简单的句子不可能出错好麼…… 哪个词翻译有偏差?“靳倾”是地名,不可能出错,俩形容词也没啥出错的可能,“很美”……这词错了她就可以去死了。 “moon”……?这个更不可能啊!这是几个词里最简单的一个了啊!月亮嘛!还能翻成什麼啊!总不能是“月球”吧?! 但是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就是这个词出错了,一边告诉自己“女人的直觉”,一边又骂自己“别闹了你个女汉子的直觉一向不靠谱”。 脑洞开始大开,思绪开始伸展。月…… “明月几时有”,“月上柳梢头”,“床前明月光”,“今夜月明人尽望”……这些貌似是跟皇帝比较近的,起码比“月球”这词儿近,咳。 可是不可能是把诗词套进去啊!!! “靳倾‘月上柳梢头’,长明长圆,很美”,还是不对劲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 沐容脑子里过著一句一句自己背过的关於“月”的古诗词,觉得自己都快成百度文库了。 突然恍悟:哎?好像很少在“月”后面接“亮”?所以这个字在这句翻译里也是废话? 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好像确实有没有这个字都可以。 “靳倾月长明长圆,很美。”沐容没什麼底气地又重新尝试了各种断句方法,跟初学“排列组合”那会儿似的很有耐心地试了一种又一种之后…… 忽!然!大!彻!大!悟!了! 这尼玛真是古代现代的文化差异,谁知道就不该写这个“亮”啊!陛下你玩这种字谜考验一个现代人你哥哥知道麼!万一我解不出来怎麼办啊! 沐容心情大好,心里一边骂著不厚道的新帝,一边乐呵呵地起了床,拿著那张纸往外走。 驿站正厅里,看了一夜月亮的暗卫们正在吃早饭,差点被欢笑著扑出来的沐容惊得集体呛著,眼睁睁看著她走到店家跟前,一拍桌子怒吼:“两碗豆花,一甜一咸!来个烧饼,再配个茶叶蛋!” “……”集体傻掉中,沐容悠哉哉地坐下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
【御前女官手记】第105章 敏症 御医在片刻后带著两名医女一同到了成舒殿,问了情况、把了脉,最后……这痱子总也得看看。 虽不是御医而是医女看,沐容还是别别扭扭:这麼大个人了……让人看个遍…… 而且还是身上很丑的时候…… 低头扭捏中:“我……我给你们描述行不行?保证描述到位!” 两名医女呆滞对望,最后望向皇帝。 贺兰世渊淡然静坐著,在触到医女询问的目光时轻一笑,离座走到沐容跟前,一边挥手命医女退下一边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两名医女当然是按圣意往外退,还没跨出门槛,就听身后喊声震耳欲聋:“别……别走!医女姑娘!医女姐姐!回来看吧!怎麼看都成……” “医女姐姐”们讶然回头,便听得皇帝朗声一笑,心满意足地信步往外走了。 ……发生了什麼? 怎麼突然就答应了? 皇帝跟她说什麼了? 宫里的规矩都清楚,医女就算再好奇也不能问——就算她们问了沐容也绝对不会说的! 皇帝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出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说得清楚麼?你若实在不愿意让她们看,朕看完了给她们描述呗。” 沐容瞬间石化。 他语中用了已很少对她说的“朕”,言外之意——“你要是实在不乐意让她们看,这句话就算圣旨了,你听不听吧!” 开什麼玩笑!!! 而且……他说话的同时,手指已经挑上了她系成蝴蝶结的腰带。 不要这样!!! 所以沐容喊得那叫一个惨。 常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被医女看了是别扭,但是被这位看了——万一影响婚后生活怎麼整?她可不想这会儿让他有点心理阴影什麼的! 所以还是让医女看吧,和上次在瑞王府被五个医女一起围观一样,沐容一边悲戚地褪去衣衫一边心中哀嚎著自我安慰: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一堆人体器官而已人体器官而已人体器官而已…… 然后沐容就更郁闷了,你们看就看吧,怎麼还上手摸啊…… 还上手摸的啊!!! 耳闻背上被人轻轻一点,一个医女悄声对另一个说:“你看这儿……” 沐容心中大骂:你们够了!我背上又没画个地图!指指点点还“你看”是怎麼回事!!! 看完后她拢住衣衫回过头,努力面不改色地去看二人的神色——嗯,她们还挺淡定的,一副“不就是看个病人嘛有什麼可稀奇”的正常反应,沐容也就安心了些,轻舒了口气,问她们:“如何?” 其中一人笑而一福:“翁主别急,奴婢得禀了御医去才好下断论。” 说罢二人又同时一福,一并退出去了。 沐容自顾自地整理著衣裙,不慌不忙。还得顺带著把发髻也重新梳梳——方才被皇帝举在池边吓坏了,头发微乱。 . 御医听了医女的话微蹙了眉头,心里有了数,便去向皇帝禀。谨慎地缓缓说著,明显感到坐上之人面色越来越沉。 御医的最后一句话是:“臣开个方子,翁主慢慢调养著,应该无妨。” “应该”无妨。 贺兰世渊只觉得,心中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怒意和恨意,就算是听说亲兄弟谋反时都没这麼恨过。这种恨,像是被一根针直刺到了心底、在剧痛之后挑起来的。 怎麼会…… 摒退了旁人,殿中只有御医医女和冯敬德,死寂持续了许久,听得皇帝一喟:“知道了,但朕要的不是‘应该无妨’。” 御医和医女闻言俱是一凛。皇帝的话语明明仍是平静,只比平日多了两分森意而已,但就是这两分森意,让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未来得及应话,便听得皇帝又续道:“医好她,半点病根也不许留。” 不容辩驳的口吻。三人不敢多言,连忙下拜应“诺”。静了一静,才听得皇帝“嗯”了一声,又说:“不许外传,也不必告诉她。” . 交代完了事,淡瞧著三人诚惶诚恐地行过大礼退出殿外。皇帝叫了冯敬德近前:“都听见了?” 连素来沉稳的冯敬德都擦了冷汗:“是……臣都听见了。” “不必动用宫正司,你亲自带人查。一旦查到,不管牵涉多少人、不管是谁,不用来回禀,宫嫔直接赐死,亲近宫人一概杖毙。” 从没听过皇帝下这样的旨。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有力而令人发寒。冯敬德不由自主地抬了抬头,面前帝王仍是如常的神色,只是眉宇间的那股冷意……可怕极了。 不敢犹豫地郑重应下,立刻著手去办。冯敬德出了殿,殿中就再无其他人了,贺兰世渊独自坐著,听著远处有知了的叫声,遥遥地传进殿里,在空荡荡的殿中不停的回响。 叫得他心都空了。 安静了良久才站起身来,缓了缓气息,复又蕴起些许笑容,向寝殿走去。 沐容正坐在镜前比划著,一绺长发在左边绾出个圈又皱皱眉头,散开重新绾。 如此重复了许多次,贺兰世渊也站在门边看了很多次,终是鼓足勇气走向她,笑问道:“干什麼挽上又散开?看你折腾半天了。” “……”沐容手上刚好又绾出一个圈,对著镜子边和右边的对比边说,“不对称……” 强迫症伤不起!!! “嗤。”极轻的嘲笑,贺兰世渊索性伸手抽了她发髻上的簪子,把已绾好的那半边也散了开来,“别弄了,反正天也晚了,回去睡觉去。” 沐容照著镜子端详自己一番,认真道:“月黑风高的,披头散发地出去太吓人了……” 午夜凶铃的即视感袭面——虽然宫里没有电视和电话吧,但是有井啊!!! 想想都哆嗦,成功地吓著自己了…… . 又一声轻笑。贺兰世渊站在她身后一边笑意浅淡地摇著头,一边随意地把她的长发绾了个发髻,松松地盘在头上,用适才摘下来的簪子一扎,还很负责任地晃了一晃,确定牢固后笑而道:“回去歇著吧。” 沐容对著镜子看了看,是凑合了点,但没有对不对称的问题……强迫症患者的福音呐! 又拿了根簪子起来打算加固一下,边是比划著合适的位置边是问他:“御医怎麼说?” “嗯……”贺兰世渊沉吟了一瞬,如实道,“你被人害了。” “……”沐容一哑,心里不快又懒得和她们置气,冷笑又问,“所以我现在中毒了?” “……没有。”贺兰世渊道,“过敏了。” 沐容听得“哎?”了一声,迅速插好簪子,回过身来望著他:“这什麼计策?毒死我我能理解啊……过敏?那消下去就没事了啊!意义何在嘛!” 贺兰世渊沉默,努力想了一番合理的理由,遂又理所当然似的道:“喏,你过敏不是觉得痒麼,忍不住了就会抓,很容易留疤。” ……打算让她留一身疤让皇帝嫌弃继而当不了皇后? 这个弯拐得略多吧……后宫斗争的有些计策真是不能理解啊!!! 细一思索,又好像……理解了点。 之前在网上看过篇文章,说古代皇帝纳后的“婚检”很是严格,从五官到是否有体味什麼的都要查一遍,伤疤自然也在这检查范围内。小磕小碰在所难免,但她要是……一身的疤痕,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按这个逻辑……还是挺毒的。 撇撇嘴,沐容站起身:“爱谁谁,反正我现在还没挠过,丫失算了哼,我去睡觉!” 倍儿洒脱。 贺兰世渊颌首:“药煎好了让宫人给你送去。” . 半个时辰后,沐容在院子里咆哮了:“好苦!!!” 这什麼药……!!!苦得令人发指!简直“苦绝人寰”! 说起来中医也发展了这麼多年,我大吃货国的医生们怎麼就不能在味道上下下功夫让它好喝点呢! 求鱼香的行吗!求凤梨味的行吗! 沐容被苦得哭天抹泪,又不能不喝——对方既然是以让她留疤为目的,那麼这样起来的疹子多半挠破了准留疤,她才不要让人家背地里笑!!! 而且……晚上还想睡个好觉。 咬了半天牙剁了半天脚,终於缓缓张了口,觉得后槽牙都在不配合地往回咬,可算是把碗送到了嘴边。 ……一口喝掉! 累感不爱……! . 冯敬德带著几个信得过的宫人,整整一天两夜不眠不休,可算以雷厉风行之势把这事查得差不多了。 涉及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少,从前的和沐容有旧怨的淩姬和颖贵姬都在内,此外还有…… 冯敬德拿不定主意了,虽然皇帝说了直接回禀,淩姬姑且不提,那颖贵姬可是太后临去前嘱咐皇帝好好照顾的。 还是得请个旨才稳妥。 是以第三日,下了早朝,冯敬德一边随著皇帝往回走著一边低声禀著。他还未说及有谁,就听皇帝阴著一张脸说“不管是谁,不必轻饶”。 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口:“陛下,有颖贵姬……太后生前有嘱托……” 贺兰世渊脚下一滞,俄而冷笑出声:“母后的嘱托?这样的事,搁在什麼时候都是死罪一条,朕倒要看看她还有脸见母后没有。去赐白绫三尺。” 得,颖贵姬就算交待了。冯敬德轻应了一声,又道:“臣明白了。可是……还有珍太妃。” 这位就不一样了,不管怎麼说,还算个长辈。瑞王现下仍羁押著,珍太妃也算禁著足——但即便是禁足,衣食上也没亏了她,就连她病了,太医都还勉力医治著,皇帝也偶尔问上一问。 ……赐死?罪名又不便直说,不说罪名赐死又不合适。 贺兰世渊沉了口气,口气淡泊:“珍太妃的吃穿用度给停了,日后按末等宫人的给。迁出皙妍宫,随便寻个住处给她。” ……这是当真恼了。 皇帝说完便迳自继续往前走了,冯敬德忙跟上又问了句:“那……这旨意上的罪名……” 对外总得有个说法。 皇帝清冷一笑:“瑞王谋反的罪名算她一个,不过分吧?”
【御前女官手记】第91章 求婚 十雨替沐容向冯敬德告假倒是不需要多解释原因,皇帝对沐容的心思冯敬德清楚,哪敢委屈了她,告假就告假吧。 但上朝回来,贺兰世渊扫了一眼殿里,便问冯敬德:“沐容呢?” 冯敬德回说:“告假了。” “告假了?”贺兰世渊眉头轻挑,“怎麼了?” “她……”十雨在旁闷了一闷,最后按沐容的原话答了,“每个月……总有那麼几天……” ……什麼“每个月总有那麼几天”? 头回听这个说法,贺兰世渊很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转身往殿外走。 没说不许人跟著,众宫人当然是按规矩跟著,多半也都猜到了他这是要去哪儿——看沐容去呗。 虽是解了禁足,但沐容暂时还住在那个小院里没般回去。到了月门前,见她正坐在秋千上耷拉著脑袋发呆。虽是没精打采但面色红润,且天还冷著,若她真是因信期身体不适告假,敢这麼冻著? 后面的宫人互相望了望:欺君?这姑娘又作死了…… . 沐容当然是心事重重,一种坐以待毙的感觉。次奥躲了那麼久,最后还是要入后宫麼?还是因为一副暖情药!真是千言万语抵不过一碗药啊! 但好像又有点说不清楚的……隐隐的期待…… 期待个什麼劲儿啊!!!谁想困在这儿啊!!! 自相矛盾著,余光看见有人走进来到了她身后一时也没回过神,直到秋千猛被一推,她如从前般反应敏捷地立刻踩地、跳下。 回过身定睛一瞧,福□去,连头不敢抬:“陛下大安。” 这会儿心里正乱著,真是一点也不想见他。再说……他就不觉得……尴尬麼…… 贺兰世渊伸手一扶她,旋即笑问说:“信期到了?你信期不是月中麼?怎的改月初了?” ……?!沐容大感惊诧,抬起头,一副“你怎麼知道得这麼清楚啊?”的样子。 “宫中都有记档,查一下就是了。”贺兰世渊轻一笑,解了她的疑惑,继而又续了句,“想娶你麼,能不了解清楚麼?” “……”沐容不吭声了。贺兰世渊绕过秋千走到她面前,认真看了看她,一字字稳稳道:“做我的未婚妻。” 这一回,轮到了候在院门口的众宫人大感惊诧。 皇帝说得声音不大,但也一字不落地让近处的人全听见了,端得是没打算避著。 陛下说什麼?未婚妻?皇后娘娘还在世呢啊!这是发生了什麼…… 比这个更让人惊诧的是:为什麼是询问的口气啊?陛下您等皇后娘娘去了、丧期过了,下个旨不就得了嘛! 惊诧中忍不住偷眼觑著,看沐容的反应。 “陛下您……”沐容索性惊得往后退了一退。琢磨了那麼多后续发展,唯独没想到居然会有这麼一出。不是直接册封,更不是发落了她,是来……求婚了…… 当然,不是直接嫁他,因为皇后尚在。这句话嘛……差不多间於“嫁给我”和“做我女朋友”之间。 “做我的未婚妻。”贺兰世渊又说了一遍,视线始终为从她面上移开,半点不必地直视著她的双眼。看她没有反应,略一笑:“皇后那边……你清楚,是,她是病重著,但你可不能因为这个觉得是我花心……” 那倒不会…… 皇后那一茬事旁的宫人不知道,她全知道。一来帝后互相谁也不爱谁,一直只是责任维系;二来……二来皇后昨天都……用那法子逼她“就范”了,这个铁定不算是皇帝花心…… 看了那麼多小说,沐容一直觉得古言里正妻病重时勾搭别的姑娘的男人最不能忍,有千般万般的理由都还是渣男一个,结果……老天就这麼把个活生生的特例拍在了她眼前。 紧张得口齿不清:“那个……陛……陛下……是因为昨晚那事?” “不是。”贺兰世渊答说,想了一想又自己纠正道,“有些关系,但不完全是。我早想娶你,为什麼突然不等皇后去了……日后慢慢跟你解释。”上前一步,他缓了口气,又道,“我的心意你清楚,告诉我你的想法。” 清朗温润的声音,一字字传入耳朵里,听来有些莫名的蛊惑之意。沐容的心忽然软了下去,很是定了一定神,终於还是坚定了意志:“奴婢的想法……其实陛下也清楚。” 不想做妾,不想困在后宫里,这些她都跟他说过。顿了一顿,她又道:“而且陛下……您是有退路的,可奴婢没有。” 换言之,就算他可以给她后位、就算他目下为了她也已有几个月没去过后宫嫔妃处,但日后……一旦他变了心,他照样坐拥六宫嫔妃,她却连“回归单身”的机会都没有。后位?到时候就跟现在皇后的后位一样,看著风光无比母仪天下,实际上一点都不开心。 这一点上,沐容想得很是明白,所以自始至终不许自己陷进去,哪怕他对她的每一点好都那麼明显。 贺兰世渊思量了片刻,咧嘴一笑一点头:“有道理。” ……陛下您的反应,不要这麼……天真可爱好吗? 遂见他正了正色,又道:“那我若能许你正妻之位、且能做到这辈子只你一人,你答不答应?” 下颌微扬,好像带了点抬杠的意思,沐容一边心里吐槽著“这怎麼可能啊”一边不受控制似的讷讷点头:“答应……” “好。”贺兰世渊颌首,语气微扬且带笑意,“那就这麼定了。” “什……什麼就这麼定了?”沐容茫然呆滞。 “给我半年,我尽力做到你想要的。我若做到,你嫁我;若做不到……随你。”仍是温和的口吻,微微上挑的语调好像胸有成竹,又好像有点“走著瞧”似的挑衅,末了又道,“我数到十,你不反对就是答应当我未婚妻了。” ……哦那还有十秒时间考虑是吧,数得慢点兴许比十秒还长呢。是以沐容低头,准备进入“沉思”状态。 贺兰世渊笑睇著她薄唇轻启:“十。” ……!!! 不带这样的!!!直接数“十”是怎麼回事!!!耍赖!!!不公平!!!喂别走…… 沐容连吐槽的机会都没有,僵在原地眼睁睁看著贺兰世渊大摇大摆地往院外走:“行了既然你不反对这半年你就是我未婚妻了。” 这这这…… . 於是随行的御前宫人们都知道:陛下把定安翁主拿下了。 手段麼,要说磊落挺磊落,没避人没拐弯,当众直言的;要说卑鄙也卑鄙,连蒙带骗啊! 而且是最后最关键的一步连蒙带骗啊! 好吧这不是重点,这二位的私事和旁人关系并不大,御前一众宫人更加关心的问题是:定安翁主那个性子,被这麼“连蒙带骗”之后肯定不服不忿吧?搞不好得发火吧…… 他们会不会连带著遭罪啊…… . 其实沐容现在哪还有心思跟别人发邪火。下午磨磨唧唧地蹭到了成舒殿,连自称……都不知道该怎麼办…… 奴婢?不行啊这混蛋皇帝说了她是未婚妻; 臣妾?不对啊她还没嫁…… 我?怎麼感觉大不敬…… 突然觉得英语里真简单,管她什麼身份、管她相对於别人是什麼身份,说起自己来,那就一个“I”…… 所谓“I(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神情阴郁地问罪魁祸首:“陛下,自称怎麼办……” 贺兰世渊瞟了她一眼:“随你。” 随她? 沐容气沉丹田,气势汹汹地给出了一句:“洒家给陛下研墨去。” ……洒家?! 别说研墨,贺兰世渊差点把砚台拿起来扣她一脸——别逗乐好吗!回头朝臣来见,这位一口一个“洒家”——他御前搁一梁山好汉还是绿林英雄? 抬眼横她,她神色淡淡,脸上分明写著“你说随我的”。 ——这算报复吧?因为他直接数到了“十”? 轻咳嗽了一声,淡淡回道:“就‘我’吧……有朝臣在的时候,‘臣女’什麼的都行。” 沐容觉得扳回了一局,心中挺乐:哦呵呵呵,你先不地道的…… . 这事暂未往外透,御前的人知道、后又知会了沐斐一声。 心知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们这算“私定终身”的范畴吧? 再见沐斐的时候,沐容那叫一个心虚…… “……爹。”乾笑著不抬头。 “嗯……”沐斐应了一声,凝视她须臾,一喟,“爹听说了,你愿意便是。别的话,就不多说了。” 几天下来,沐斐休养得不错,逃亡带来的疲惫和憔悴几乎已寻不到。沐容抬了抬头,看到他脸上有和话语并不相符的担忧——也对,想也知道那话大约并不是所谓“开明”,而是因为那一位是皇帝,皇帝开了口,就算是她父亲也没反驳的份。 於是反劝沐斐:“陛下会好好待我的,嗯……一直也待我挺好,再不然……半年后女儿也还有一次改主意的机会——这是陛下亲口说的,君无戏言。” 沐斐默然点了点头,须臾,又问她:“近来陛下跟你说过瑞王的事麼?”
【御前女官手记】第86章 禁足 在皇帝死皮赖脸搅了个浑水的情况下,这事就这麼著了…… 禁军都尉府谁都别带走,该往外查往外查,宫里的人不许动;沐容,禁足。 在长松了一口气之后,沐容的心情……阴郁透了…… 陪著娜尔的时候都嫌没事做无聊,这回索性禁了足,除了自己的一方小院哪儿都别去——这还是在皇帝著意为她安排了的前提下,原本只是按宫女仪制的那一间屋子,她便是连房门都不能出。贺兰世渊怕她忍无可忍会暴躁得拆房子,禁足之前先给她迁了宫,独门独院,好歹地方大些。 院子里有个葡萄架——但是大冬天的也没葡萄,光秃秃的藤缠在上面,倍儿凄清。葡萄架下挂著个秋千,无所事事的沐容每天就剩了坐在秋千上发愣的份儿。 真是后悔啊!!! 绕了一大圈苦口婆心地劝然后把自己劝禁足了是什麼水准!!! 本来有皇帝护著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啊!现在反倒被禁足了啊!!! 感觉就像是在现代时犯了什麼事明明有人做无罪辩护结果犯罪嫌疑人非要站出来说“不要啊法官大人你关我吧”! 真是脑子有坑…… “唉……”坐在秋千上一声长叹。快过年了,禁足了,这事儿又不知道什麼时候才能查清楚,这年过的…… 凄凄惨惨戚戚啊…… . 贺兰世渊溜达到院门口,恰好看见的,就是沐容垂头丧气地坐在秋千上,双脚垂在地上,足尖有气无力地蹬著地。有一下没一下,弄得秋千晃得很没规律,从人到秋千都看著没劲。 踱步进去,从她侧边绕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察觉。握住吊著秋千的两根绳子,悄悄拽了拽,挺结实的,就放心地用了力气一推。 一声低呼,沐容却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吓得抓紧了绳子任由秋千荡起来,反是一低头,脚猛一踩地让秋千在荡起来之前就停得稳稳的了。 倒是反应够快…… 踮脚弹了起来,沐容回过身一福:“陛下大安。” 贺兰世渊抬脚跨过了秋千,继而就势坐在了上面,双臂慵懒地“挂”在两边的绳子上,微仰头笑瞧著她:“没精打采。” 沐容挑挑眉毛:“被禁足了……还要兴高采烈麼?” “嘁,这不是你自找的啊?”丝毫不给面子地回了她一句,他的目光落在她脚下的靴子上。大概是因为天冷,入冬以来常见沐容穿著这靴子。本是用来配她那身飞鱼服的,纯黑色,没有一点点缀,看著全然不像姑娘家的打扮。她倒是浑不在意这些,又仗著裙子长,为了暖和想穿就穿。 伸脚踩了踩她的鞋尖:“明明跟你没关系,你非得什麼都管,自找禁足就不许跟朕摆脸色。” “哪儿敢跟陛下摆脸色……”垂眸看著他在自己鞋尖轻踩了一下又一下,踩完左脚踩右脚,弄得两脚前头都一片灰尘,真想一脚踩回去啊…… 轻轻一喟,沐容话语幽幽:“知道是自找的,没生别人的气。” “也不许自己生闷气。”贺兰世渊撤了脚站起来,伸手一挑她下颌,语中带笑,“自己生闷气还不如跟朕发一通火呢。” 知道他是有心哄自己开心,沐容反倒心绪更复杂了,向后退了半步,贺兰世渊见状也就放下了手,又笑道:“外面有人守著,需要什麼说一声,叫人给你送来。” “嗯……”沐容闷闷地应了,还是蔫耷耷的。其实什麼也不需要——想想这会儿连自由都没了,就什麼都没心思要了。 安心待著,享受禁足生活,权当修身养性。 . 每日、最多隔日,贺兰世渊总会来看她一趟,有时候调侃她两句,有时候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笑看著她郁闷,神色淡然,心里总有些发空。 关於这场谋反的安排,他告诉了沐容不少,但具体的进展……沐容并不清楚。 迄今为止,还算是顺利吧。因为瑞王尚不确信他知道,故而防心不够,他想安插的人都安进去了、想悄无声息瓦解的势力也几乎都能瓦解——无关紧要却又觉得碍眼的寻个堂而皇之的罪名顺理成章的解决掉,不让瑞王觉得是因他觉察了什麼才有这些动作;一时动不得的,加著安抚、甚至加官进爵,让那一边觉得如此成事如探囊取物,实际改了要紧格局。 这些权术,他玩得熟练、瑞王也很熟练,兴王的死是瑞王的一步狠棋,委实让他郁结於心了一阵子,但除此之外,没再失算过。 这种步步为营的算计即使劳心伤神,也让人热血沸腾。高手间下一盘棋,布置著自己的棋子、揣摩著对方下一步如何去走,最是惊心动魄。 但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地去揣摩另一个人的心思。 她本不在这棋局里,且就算到了现在,她也不算是在这棋局里。可是……两边的棋手,都和她有著脱不开的瓜葛。 她表面什麼都不在意,其实什麼都在意,心可以宽到天大的事都嬉笑著过去,也可以窄到瞻前顾后、哪一边都不想放下,又或者……宁可自己吃点亏。 这次她弄得自己禁足就是这样。 所以贺兰世渊很想知道,在棋局分出胜负的时候,若果输的那一方必须死,她当真接受得了麼? 她似乎可以,她说叛国者无可恕,但是……真的麼? 那边,毕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 烦心事总是会拥在一起。一边是也许下一刻就不知道该怎麼面对的沐容,另一边,皇后的病也实在让人揪心。 就算他们都已知道了最终的结果,现在不过是乾等著那个结果到来,他还是很难坦然面对。 相反,倒是皇后已经对此颇为淡泊了,笑著告诉他:“陛下何必一副内疚的样子?陛下没亏待过臣妾,倒是臣妾这个皇后不称职。” 胸中发闷,即便他也自认没亏待过皇后。但有的时候,面对别人的死比面对自己的死更难。 “其实臣妾这个样子……”皇后深缓了口气,“别说没有子嗣……就连侍奉陛下都不可以,陛下早该废后了。” 皇帝微怔,没有说话。 皇后笑了一笑,口气明快:“所以臣妾死后,陛下就赶紧娶了沐容吧。” 又是这个话题,他来看皇后十次,她有九次得说起这个,剩下的一次还是“臣妾再去劝劝沐容?” 他总觉得很尴尬……不管怎麼说,皇后到底还是他的发妻,眼见著日子不长了,次次劝他娶另一个人为妻,感觉总是奇怪…… 所以每次都搪塞过去,因为自己觉得别扭,更因为不想逼沐容。 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这回皇后却有点不依不饶的劲儿:“陛下别总避著这事。”她又笑了一笑,“沐容年龄也不算小了。十五岁可以及笄许嫁,她这都十七了。陛下您再耽搁著,总会拖到她不得不嫁人的那一天,您到时候是把她嫁出去还是把她硬扣下?那时候扣下她就不是逼她了麼?” 他沉思著,皇后的笑声有点促狭起来:“陛下您是坐拥天下的人,怎麼这麼优柔寡断了?一个沐容……您就是先强娶了她其实也不能如何,左不过事后再哄著就是了……一辈子,还很长。” 大感无奈,皇后是专注在这事上绕不开了,每次说起来都是眼中期许满满,让他觉得,他要是不给皇后一个稳妥的答覆,皇后走都走得不安心。 这事……也确实不能这麼乾晾著。 叹息长沉,贺兰世渊蕴起笑容,向皇后道:“你非要这样说……朕也把话说明白。” 皇后双眸一亮,静听。 “朕不可能现在纳她。因为她不想做妾,更因为你还在。”语声平稳,双目对上皇后眼中陡然浮现的失望,又续道,“朕喜欢她,所以她不想做妾,朕就一天都不能让她做;朕娶了你,所以不能在你病重的时候纳妾。” “可是陛……”皇后开口就想劝,被他抬手一捂嘴噤了声,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违了前者,她心里就会有结,觉得自己到底是从妃妾扶正;而若违了后者……”凝睇皇后须臾,贺兰世渊似在说笑般的一喟,“朕简直就不是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再不给她劝的机会。皇后紧抿了唇,沉默片刻后终於轻点了头:“臣妾明白了,那陛下和沐容日后……” “日后朕知道该怎麼做。”贺兰世渊思忖著笑道,“你说先娶了她再哄,还是算了,朕还是……让她满意了、心甘情愿地嫁了为好。” “哦……”皇后又点了点头,还是一副失望的神色。仿佛心事重重,最后索性阖了双目歇著,明显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包括他。 “……好好休息。”贺兰世渊乾巴巴地劝了一句,皇后仍闭著眼,“嗯”了一声了事。在他正要起身离开时她却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睁开眼道:“陛下……” “嗯?”贺兰世渊回过头,皇后犹豫了一下说:“臣妾没多少时日了……陛下可否著人打块玉牌,刻上臣妾的名字?嗯……字要大一些、清晰些……” ……这算什麼要求?贺兰世渊觉得奇怪,便问她:“要这个干什麼?” 皇后轻轻一哂,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还是如实道:“之前有一天和沐容聊起神仙、聊起阴曹地府,她说……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高烧不退,梦到过阴曹地府,见到过地府判官,说那是个顶不负责的,喝得酊酩大醉,时常弄错了亡魂,所以……”羽睫轻垂,皇后温婉无比地说,“臣妾怕……投错胎了……” 皇后……怕……投错胎? 和她对视半天,贺兰世渊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天马行空般的说法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都什麼跟什麼啊? 哑然一笑。沐容就是有这本事,多沉痛的话题到了她嘴里都让人悲伤不起来——她有这本事也还罢了,如今皇后也说出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这要是传出去……皇宫可是要被民间文人墨客调侃得没边了。
【浮图塔】第50章 搅青冥 事情好像不简单,音楼摸摸额头,一脑门子汗。她知道肖铎在宫外有兄弟,据说那兄弟得罪了人,后来被打死了,再结合月白的这番话,那么死的到底是谁? 她心里跳得厉害,那是个大秘密,太大了,果然要累及性命的。难怪他字里行间总有种说不出的忧虑,除了东厂对朝廷造成的震动,还有他自身的原因吧! 怎么会这样呢,真叫人没了主张!她咽口唾沫眈眈看着她,“你当初不是在宫里当差的吗,后来怎么出宫了?还有厂臣那个兄弟,在外面做什么营生?一直做花子?” 月白也愁苦,没个能说话的人听她一肚子的愤懑不平,眼前这位既然是太妃,总还有点用处吧!要是可怜她,兴许能从中斡旋斡旋也不一定。她是这么打算的,刚要开口,外面进来的人颇具警告意味地扫了她一眼,那张脸阴狠可怖,立刻让她噤了声。 “有些人总是怨怪走背运,怪小人作祟,怪老天没长眼睛,可有几个回过头去掂量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冷冷望着她,“好与不好,不是别人造成的,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的缘故。秋月白,你的话太多了。” 月白嗫嚅了下,看见他,再也没有半点亲近依靠的意思了。比陌生人更透三分冷淡,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厌恶,恨不得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想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从遇见钱之楚开始就错了。他的生命里已经不欢迎她的存在,她来找他,对他来说是个累赘,把她救上来也不过出于道义,他对她早就没有半点感情了。 她忘了哭,只是呆呆看着他。她奢望过自己寻短见至少会让他有触动,谁知竟是一场空。一个对你的生死都不在意的人,还拿什么去挽留? 他没有理会她,转过身冲音楼揖手,“请娘娘回去歇着,万不要再逗留了。娘娘菩萨心肠不假,可消息要是传到京里,臣就是个照顾不周的死罪。娘娘不想叫臣人头落地吧?” 他半真半假的话即时点醒了她,音楼心慌气短,站起身强自按捺了道:“厂臣说得很是,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朝外看看,月落柳梢,按着日子来算快交子时了。她垂手给月白掖了掖被角,微微笑道,“那我就不多待了,你好好静养,等得了闲儿我再来瞧你。”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很快辞了出来。 回画舫上也是寂寂无话,她心思杂乱,想问他缘由却不敢问出口。看见他对月白的态度,那表情那声气儿,想想就让人心头发凉。太平无事的时候插科打诨不碍的,但是人人懂得自保,触到了他的底线,不知道接下来他会以什么面目示人。 音楼突然感觉他很陌生,仿佛只看到一个躯壳,躯壳后面空空如也,或许他不过是个戴着假面的恶鬼,一切的好都是表象。 她站在那里思绪如潮的时候听见他吩咐容奇,“女人话太多了惹人厌烦,你去配碗药,让她以后都张不了嘴,省得聒噪。再瞧瞧她会不会写字,要是会……也一并处置了吧!” 音楼狠狠打了个寒战,他是打算毒哑人家么?毒哑了又担心人家会写字,要连同手筋一块儿挑断?她骇然看着他,低声道:“月白姑娘是个可怜人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他哼了声,“因为她来路不明,管不住自己的嘴。本来我还念着私情,希望她识时务些,好让她活命。谁知道她自己不成器,偏要往邪路上走,可见我先前的妇人之仁的确错了,再容忍下去必定要出大乱子。”他往前两步低头看她,见她脸色惨白,哂笑道,“吓着你了?没想到我的手段这么残忍?” 灯下的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全然看不出所思所想。事已至此,她再同情月白也无济于事了。人都是自私的,比起他的安危来,别人怎么样都不在考量之中了。她壮了壮胆儿,抓着他的衣襟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拧着眉头闭了闭眼,“你想知道什么?那疯女人的话也听,倒不信我?她说的那些太稀奇了,说我换了个人,宫里那么多太监宫女不论,头顶上还有班领管事,天天在一处当值,不叫人发现,你信得实么?在姓钱的船上随口应下,不过是想看他打什么主意,没想到一个将计就计,居然叫你当了真!亏我还夸你明白,要紧事上不知道好歹,还越打听越来劲了,焉知人家不是南苑王派来摸底的细作?” 他这么解释,好像也有点道理。音楼本来就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东一榔头西一拐子乱撞,自己觉得很有疑点,人家出面三言两语一糊弄,她就自发换了个立场去看待,觉得月白的话还真是漏洞百出。 不过也不能轻易信得,她上下打量他,然后把视线停在他腰带以下三寸的地方,心里还惙咕,如果他真是冒名顶替的,那处是不是还完好如初?念头一兴起就有点控制不住了,看看这宽肩窄腰,两条大长腿真叫人艳羡。上回他盛情相邀,她小家子气拒绝了,现在想来悔绿了肠子。如果再来一遍,她必定欣然接受。别的弯弯绕都是隔靴搔痒,只有这个才是真刀真枪检验他身份的好方法。 左右看看无人,她无赖地笑了笑。靠上来,把脑袋抵在他胸前,身子却隔了一道缝。 暖玉温香应该心神荡漾的,可他却感到不安。她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涂着红寇丹的手悄悄搭在他玉带上,手指头松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只剩一根食指挂着,摇摇欲坠。 脑子里激灵一声,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他红了脸,一把推开她,语调有些惊慌:“你要干什么?” 音楼本来全神贯注,做坏事的时候不能受干扰,可是抽冷子被他来了这么一下,吓得心肝都碎了。恼羞成怒了揉着心口打他,“你才干什么,吓我一跳!我怎么你了?你鸡猫子鬼叫什么?” 他挨了好几下,她劲儿大,打得他生疼。抚着胳膊闪躲,这辈子遇上这么个女人,真是活作了孽!阴谋败露了还反咬一口,他不吭声,难道挺腰子叫她上下其手吗?他气得去捉她两只爪子,咬着槽牙摇晃,“你还是不是个女人?你是男的吧?这么没羞没臊!” 她很不服气,没有干成的事为什么要承认?使劲挣起来,在他皂靴上踩了两脚,“含血喷人呐你,我除了小鸟依人什么都没干!” 还小鸟依人,真好意思的!肖铎被她气笑了,这世上能叫他有冤无处申的也只有她,大言不惭敢用这个词儿! “还敢狡辩?”他把她的右手举了起来,“别把人当傻子,你刚才想干嘛来着?我要是不动,你是不是就要……嗯,就要……” 他说不出口,她睥着眼儿看他,“你不爱我碰你,往后我不挨着你就是了,要是打算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那我是抵死不从的!” 他恼得没法儿,又不好和她太较真,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眼看三更敲准,闹了这半夜大家都倦了,该回房歇觉了。他垮着肩说送她上楼,她脚下却不动,定着两眼直瞅他的脸,把他弄得毛骨悚然。半天讶然开口低呼:“了得,你怎么长胡渣儿了!”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去抚下巴,头光面滑明明什么都没有。再看她,她扶着楼梯扶手站在台阶上,吊起一边嘴角嘲讪一笑,扭身上楼去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叫她作弄了,不由唉声叹气。 转头看窗外夜色,微云簇簇拢着月,底下水面上依旧蓬勃如闹市。美景良天他却没心思赏玩,打从姓钱的出现就风云突变,一个秋月白还不是重头,接下去总归不太平了。西厂鼎立、水师检阅、绸缎买卖赶工赶料,再加上今天发生的种种,无数重压堆积上来,就算他三头六臂,也有疲于应对的时候。 回舱里囫囵睡了一觉,夏季日长,卯正天光已经大亮了。早起的太阳力道也不小,光线透过窗纸笔直照在他脸上,他拿手遮挡,半醒半睡间看见曹春盎进来,不确定他醒没醒,一味立在帘外朝里张望。 他深深吐纳了一口,阖着眼睛问:“什么事?” 曹春盎进来请了个安,“干爹今儿歇不得,宝船还没到码头,城里的官员已经知道您的行踪了。才刚呈了拜帖,这会子人都在岸上凉棚里等着呢!” 在秦淮河上露面就没指望能瞒过谁的眼,官员们来拜谒也在情理之中。他坐起来醒了醒神,随口问:“拜帖里有没有南苑王府的名刺?” 曹春盎抱着拂尘歪头道:“儿子也觉得古怪呢,来回翻了好几遍,并没有见到南苑王府的帖子。照理说来者是客,干爹权倾朝野,就算宗室里正经王爷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更别说一个外姓的藩王了。他这么端着,到底什么想头?” 他无谓地笑了笑,“大约是等我登门拜访吧!” 曹春盎想了想问:“那干爹的意思呢?他那儿明着一本账还装样儿,咱们接下来怎么处置?” 他起身到脸盆架子前盥手洗脸,下头人伺候着拿青盐擦牙漱口,坐在圈椅里慢慢进了碗清粥,才道:“世上事儿,明白不了糊涂了。他那儿不言声,我这里也用不着巴结。等差使办得差不多了,送个帖子过去就完了。不见最好,见了给人落话头子,何苦来?” 曹春盎道个是,“那干爹歇个饭力,过会子还是见见那些官儿吧!都在外头候了大半个时辰了,没的叫人说咱们拿大,不把他们当回事。” 他一手支着脑袋叹气,“一大清早的,不叫人消停。”回头看楼上,“娘娘呢?还没起?” “昨儿睡得晚,今早起不来了。”曹春盎笑道,“咱们娘娘真是小孩儿性子,也是的,说句逾越的话,半大姑娘推上太妃位,怪难为她的。” 他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唇边慢慢泛起笑靥来,嗯了声道:“叫她睡,昨儿是操劳了。”又问,“那边舫船上怎么样?事都办妥了吗?” 曹春盎呵腰道:“干爹放心,都办妥了。云千户先进去探了话,说请姑娘给家里写封信,好送到辽河老家报平安,姑娘不会写字,打算请人代笔。后来容千户端进来墨黑的一碗药汁子,捏着鼻子一气儿给灌下去了,儿子在旁边看着的,没消多会儿秋姑娘就直着嗓子嚎……形容儿可怜。” 可怜?天下谁人不可怜?他原没想这么待她,是她自己不好。音楼这傻大姐都能套出她的话来,换个人一样能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了这步,他除了顾得了自己和音楼,别人的死活他是一概不论了。 瞧时候差不多,该换衣裳见人了。取了件黎色的素面常服换上,刚戴好发冠,舱外便有人来通禀,说南苑王宇文良时亲自来拜会督主,请督主移驾岸上一叙。 他别过脸嘴角微沉,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含糊带过,这位藩王要是能安生,钱之楚这个底不就探得没有价值了吗!
【御前女官手记】81-82 第81章:奇葩 沐容神情悲愤,一脸无辜。 没……没长进? 皇帝淡淡地打开桌上的一只盒子,拿了她那本手记出来,不声不响地翻了一会儿:“啊……你看……” 沐容呆滞中:陛下您在我日记里发现线索了?! 皇帝继续道:“你不是自己也写过,‘不打无准备之仗’。” “……”还是不明白,把瑞王放回去算什麼“准备”?怎麼想都是陛下您的脑子该查杀病毒了好吗? 是以贺兰世渊对上她的满目茫然,将册子一合,一声叹气:“你想想,那是早朝,瑞王当众说想回封地,意味著什麼?” 沐容蒙蒙地道:“意味著他想回封地啊……” 皇帝滞了一瞬:“这还用你说啊?!” ……那不然呢? “首先,是想试探朕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谋反。”皇帝缓然笑道,“如是朕拦他,便说明朕知道了。” “……哦!”沐容恍悟状,“然后呢?” 贺兰世渊觑著她,不咸不淡地问一句:“你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试探麼?” 沐容脱口道:“不会啊……”遂即彻底悟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对吧?如果陛下您放他走就没事,如果您扣人,他也有别的办法?” 皇帝一笑,却没说话。沐容心里就有点没底,追问了一句:“……对不?” 贺兰世渊正色凝睇她,笑意殷殷,直弄得她心底发怵的时候,启唇轻言了两个字:“点赞。” “……”沐容吐槽无力,自知很多事上自己悟性低得可以,但皇帝悟性也忒高……不止能结合上下文明白她日记里那些“怪词”,而且还……还能学以致用! . 十一月初,天气一夜之间冷了下来,冷得透骨。沐容知道,这估计又是哪方寒流光顾了…… 好在冬装早已下来,赶紧添衣保暖。理好衣装照照镜子:真显胖…… 不过胖也不是胖她一个,还是暖和为上。什麼“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说法,对她从来不适用。 也就是在这种严寒里,皇帝终於对兴王下了旨意。 削封,押回锦都。 沐容不知道皇帝是在怎样的前提下如此从容冷静地下了这样的旨了,明知对方要反,这旨意不怕逼他反麼? 自己脑补著,大约是有军队驻守在皋骅附近了吧? 又或者,是不知不觉中,已除了兴王势力? 具体不得而知,亦没有去问皇帝——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她到了几乎毫无隐瞒的地步,但这些事,她虽然听著兴奋激动,也到底只是想听个大概罢了。 知道得太细容易多想,想得多了太累。 . 皇后的病越来越重,召见沐容的时候越来越多。 她直言不讳地对沐容说:“本宫应该过不了新年了。” 沐容无言,只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淡泊地面对自己的死期,比帝王沉著直面兄弟谋反还要让人震撼。 想劝她,但到底什麼都没说出口。她既然已经如此冷静,便是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旁人再劝,有什麼意义? 而皇后则劝她:“你和陛下……处得愈发地好了。”顿了一顿,浅浅一哂,“你知道本宫想说什麼。” 沐容哑住。 皇后又说:“只要你愿意,本宫留遗旨求陛下速立你为后,不必避讳本宫丧期,也不用你为本宫戴孝。” 沐容满是讶然,惶惑地对上皇后的目光,只觉她眼底深处有她看不懂的热烈,又委实不明白……她到底为什麼对此这麼上心? 她明言过皇帝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帝,二人间不过一份责任、一份夫妻之名,何苦对往后的事关心至此? . 沐容没能给皇后答案,敷衍著了事,觉得自己在这上面怯懦极了。满腹心事地往成舒殿走著,自知这麼躲避著总不是个事儿,但好像又很享受对这种躲避,觉得能晚面对一天是一天。 离殿门口还有十余丈的时候,抬眼恰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大约是要去广盛殿议事,避让已不合适,沐容颌首福□去:“陛下安。” 皇帝一抬手,随口回了她一声:“同去。” 就忙起身跟上了。抬眼打量著,看得出皇帝的神色分明不对。脸色比往日阴沉了许多,薄唇紧抿著,怒意暗压。 随在后面的一众宫人也没有一个敢吭声,屏息小心地跟著。冯敬德拽了一拽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一会儿……你在跟前服侍著,把文俞替下来。” 沐容轻应了声“诺”,心里暗呼一声:这是出大事了…… . 就没见过这麼多位重臣同时出现。广盛殿两旁席位几乎全坐满了,沐容轻抽了口气:席位是按早朝时设的,照这麼说,来的人该是和早朝时差不多了?我勒个去…… 传说中的“文武百官”来得齐全,不同於先前躲在侧殿,这回沐容随皇帝一起上了九阶,在旁侍立著,殿中景象一览无余。 一个个……都沉著一张脸,到底出什麼事了? 结果确实……石破惊天。 . 兴王死了?!兴王还没到锦都就死了?! 他怎麼就死了呢!!! 朝臣们说得文绉绉的,听来听去,沐容讶异地总结成了一个词:暗杀。 怪不得皇帝的脸阴成这样。很有一部分人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是……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和皇帝脱不了干系的安排。 换言之,如今朝臣们认为皇帝在兴王定罪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杀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兄友弟恭”,先前“撺掇”皇帝严惩兴王的大臣们是无错的,因为礼法不可废。但到此地步也都有理由认为皇帝如此痛下杀手是不对的,因为还没定罪——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可以受审被判死刑,却不意味著在法院定罪之前,旁人急著杀了他也是对的。 沐容理解朝臣们的想法,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律是早就有了的,封建制度的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 同样也理解皇帝在恼什麼——她知道,皇帝绝不是那会玩暗杀的人,今天却要背个暗杀兄弟的名声…… 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 再听下去,沐容听到了更多细节。暗杀在路上竟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刚出梧洵时,被押送的禁军都尉府官兵合力阻止了。 第二次,是在即将到锦都的地方。 这地点选的……也确实够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锦都不必说,真正的“天子脚下”;至於梧洵,也是设有皇家行宫的,避暑常去的地方。 除却正直的朝臣明里暗里指责皇帝不该这麼做之外,倒也讨论了接下来该怎麼办,比如现在没了藩王的皋骅如何是好、再比如兴王的家眷怎麼处置…… 贺兰世渊支著额头坐著,听得多说得少,时常是等朝臣争上一番争得差不多了,再下个断论。 皋骅暂不赐给旁人,兴王罪名未定,其家眷也仍依亲王仪制妥善安置。 这个安排算是稳妥,然则皇帝静了一静,偏又续上一句:“兴王的事,刑部和禁军都尉府接著查,有罪无罪都要有个说法。” 四座寂静。 沐容都愣了,人都死了,谋反定然成不了了,还要接著查? . 贺兰世渊略有一笑,抬眸凝视著殿下众臣,声音平缓中添了两分冷厉:“朕知道,诸位大人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朕要了兴王的命。” 没人敢吭声…… 所谓“语言游戏”,那就该是互相让对方听明白而又不戳穿的。皇帝今日偏生戳穿了,简直…… 打破游戏规则…… 沐容屏息瞧著,见皇帝玄色冠冕前的十二旒一晃,换了个坐姿,改用另一只手撑著额头了。再开口时,那两分冷厉不再,取而代之地是平日里常有的慵懒随意:“那朕就把话说明白了。押兴王回锦都,就是因为朕要办他,就是因为朕想看看他有多少条大罪。暗杀?朕犯不著。” 口气轻轻的,末了甚至带了几许清冷笑意。一众朝臣更加接不上话了,沐容心中暗点了个赞,心说你们继续啊!刚才旁敲侧击不是来得挺拿手的麼!怎麼皇帝把话挑明了你们就哑巴了? 坦荡点成吗!像个君子好吗! 不自觉地又侧眸看过去,贺兰世渊早察觉旁边两道视线划来划去,这回索性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手中将茶盏盖子一磕,示意她:别看了,换茶去。 脸上两分戏谑明显,沐容走到近前时不满地啧啧嘴,还得乖乖去换茶。 一盏热茶奉上,贺兰世渊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眉头立蹙:好浓! 皱眉看沐容,沐容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样子。 呵呵……最近被他嘲笑得有点频繁,可算是反过来戏弄了一番,扳回了一句。 於是安寂须臾,朝臣们听得皇帝轻咳一声:“就这样吧,兴王的事继续查著,下葬倒不必耽搁。” 众人一齐行礼告退,贺兰世渊离座往外走。出了殿松了口气,气氛轻松下来些许,遂缓了口气,回眸一瞪沐容:“故意的?” 沐容镇定回看:“陛下说什麼……” 贺兰世渊气结,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不搭理她。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姑娘,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惹他? 冯敬德一碰沐容的胳膊,沐容便明白了,没等他发问就悄声解释了出来:“大人别担心,您看……这不是心情好些了?” 其实她也提著一口气呢,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知道?大著胆子这麼做不过是因为…… 很多时候皇帝明显也是一个奇葩!也乐於不按常规办事!奇葩碰奇葩没准反倒能解决问题呢! 就像是……玩消除游戏嘛!
【御前女官手记】79-80 第79章:布局 “奴婢答应给她求情……”沐容嘟囔了一句,咬了咬唇,接下来的话说得郑重其事,“其实龄兮帮著瑞王,也是……被骗了,很多事她不知道。您看,今天奴婢去见她的时候跟她说了,她这不是立时三刻就招了嘛……” 说著自己都没底气,招了归招了,这可是弑君的大罪。 “哦……”贺兰世渊淡定地应了一声,啜了口茶,很大方地道,“挺好,那朕就不为难她了,直接砍了吧。” “……”沐容噎住。 直接砍了吧…… 砍了吧…… 了吧…… 她预想中起码要留个全尸好麼?! “那……那个……能别‘砍’了麼……”沐容想不到什麼理由,求情求得乾巴巴的。 “那……”皇帝认真思索之后抬了抬眼皮,“那剐了?” “……!!!”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把沐容吓哭了。剐……剐了?传说中的淩迟啊?!跟明朝大太监刘瑾似的? 别介啊!龄兮一姑娘你……你剐了…… . 贺兰世渊等著沐容发火跟他理论,等了半天,怎麼……没动静呢…… 扭头一看…… 哭了?! 沐容站在他侧后两步远的地方,眼泪掉得劈里啪啦,又咬著牙哭得没声,他愣是没听出来。 这……这个……怎麼了?!他玩笑开重了? . 确实就是玩笑开重了。 他心里有底觉得调侃两句没事,沐容可是心里没底。压力正大著呢,那边是要好的朋友,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又是弑君的大罪,这边皇帝说了“剐了”……她压力那麼大哪知道是开玩笑! 外加本来就脑洞大,脑补了一下“淩迟”…… 吓cry!!! 一时甚至怪自己乌鸦嘴了:呸!什麼“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弄得龄兮招了还得死那麼惨……当时就该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容……容容……”贺兰世渊手忙脚乱了。周围那麼多宫人,哄还不好哄。 定了定神,皇帝挥手让旁人都退下,站起身凝睇著她:“容容。” “陛下,龄兮其实……”话刚出口,突然就被紧紧搂住。心理条件反射地吼了一句“卧槽又来?!” 这一回,沐容的反应比上次激烈多了,挥舞著双手用力挣一挣,继而反手就要推开他。 和上次相同的是……眼泪辄止。 贺兰世渊低头静闻著怀中响动,一笑欣慰而无声。臂上却是又加了力气,让她推了白推。 适当的时候松了手,手指从她的泪痕上抚过:“不许哭了,非得这麼才能哄住你?” ……什麼啊? 皇帝又说:“龄兮吧……你要知道,她想杀朕来著,而且还是慢慢毒死……” 沐容抬起头望著他,眼泪汪汪的,不作声地听著他说。贺兰世渊觉得一滞,忽然就松了劲说不下去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留这龄兮一命好像也不会出什麼大岔子。 沉吟片刻,低低道:“好吧,不杀她了。” “……?!”沐容吓一跳。心情就跟过山车的大起大落,愣了又愣都没敢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其……其实她就是想替龄兮求个速死留个全尸来著…… . 仍是沐容和文俞一起去了宫正司,接龄兮出来,龄兮怔了半天才相信……皇帝居然真留了自己一命?! 闲的没事爱看闲书的沐容仔细一想大抵明白了皇帝为什麼松口松得那麼容易——在真正坐拥天下、掌握著生杀大权的人眼里,放过一个人其实不需要他心有多善,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人的生死真的无足轻重罢了。 他自觉能掌控得了时局,杀不杀她就无所谓。 沐容明白这些,却是没必要跟龄兮多提,让她接著去吧!感恩的心,对谁都好! 当然,还得说多亏皇帝能不记仇。即便是坐拥天下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这麼想、都能觉得无足轻重便放人一命的——更多的人大约会觉得“既然老子坐拥天下了,那麼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 瑞王当了皇帝大约就会那样…… 这个想法在沐容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就不愿多想。 . 诚然,不记仇留她一命并不意味著她可以继续活得逍遥。龄兮被禁了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总不能由著她接著当这女官、接著和瑞王通信吧? 闲暇时,皇帝和沐容说起了龄兮的供状:“其实她也没招出什麼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弄得沐容神情紧张。皇帝想了想又道:“嗯……也不是没招出什麼来,只是多半东西禁军都尉府也查找了。”一顿又说,“倒是也有一件挺有用。” “什麼?”沐容脱口问道。 皇帝一哂:“记得靳倾怎麼布置的人麼?映阳北边四十万,南边三十万——朕之前觉得奇怪,放这麼多人,瑞王不起疑麼?就不怕他们入关后跟他翻脸?” 沐容心里暗暗给自己叫了个好:姑娘你真棒!这个你也想到了呢! 所以是为毛呢…… 皇帝说:“那三十万人在的明关,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们在那儿根本就不是为了跟那四十万人汇合进军大燕,是为了直接折回去夺靳倾王权。在那里——掩人耳目罢了。” 哟呵,动用三十万人搞个障眼法,粮草什麼的开销不小吧,真下得了血本儿!估计汗王那边还不知情呢,“兵者,诡道也”啊! 沐容眨了眨眼:“那陛下打算怎麼办?瑞王尚在锦都,抓了他麼?” “不急著动他。”贺兰世渊噙笑缓了口气,“倒看看他和朕谁更坐得住。” 沐容忍不住暗翻了下白眼,心说真成,这麼大的事你们还挑战耐力,高层的博弈真是让人觉得激动又心急! 然后……皇帝的拇指按在她眼皮上。 “不许翻白眼,朕又没说乾等著。” 沐容一颗八卦心燃起了熊熊大火:“於是您打算怎麼著?” “嗯……”贺兰世渊思索了一下,没直说,“看你之前写的那些手记,好像不止是爱瞎琢磨事,而且还是……读过不少书所以爱瞎琢磨事?那接下来的你自己琢磨吧……” 皇帝说完,拂袖施施然离去,留下沐容在殿里呆住:陛下……您的……人性……呢…… 若是把世界上最吊人胃口的话排个名,估计是少不了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皇帝那句话的意思跟这个差不多…… 沐容被吊得很惨…… 皇帝说让她自己琢磨……那她首先得看得著。 於是,御前众宫人发现定安翁主沐氏呈现了另一种抽风状态…… 中午,皇帝去看皇后了,没带宫人。众宫人便在侧旁的小间里歇著,冯敬德也在。 沐容冲进屋中一喝:“冯大人!” 冯敬德喝著茶差点呛了,不自禁地向后一躲,一脸紧张:“干甚!” “求明天早上当值!”沐容说。 冯敬德奇怪了,心知宫人们大多不爱早上当值,沐容尤其明显——因为不能睡懒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行吧。” “求一直当到晚上!”沐容又道。 “……”一众宫人就全安静了,心说翁主,您这是……吃饱了撑了,有力气没处使麼? 冯敬德打量了兴高采烈的沐容半天,带著些许疑惑……点了头。 “求接下来一个月都如此!” “……!”冯敬德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定了半天神才问出话来,“你……干什麼?” 沐容蹭过去可怜兮兮:“行不行嘛……我又不是细作又不窃取情报……又……又不要求加份例……” 冯敬德腹诽了一句“可是你不靠谱”,掂量一番,觉得也罢了,她在跟前待著皇帝心情也好。 终於点头答应了。 . 不这样不成!谁知道皇帝什麼时候召见朝臣安排事啊!她还等著“下回分解”呢! 再说不就是从早到晚麼,不就是六个时辰麼……!算起来也才十二个小时,在二十一世纪时从上班到晚上回家再上上网什麼的然后睡觉还不止十二个小时呐! 沐容沉浸在要围观皇帝指点江山的兴奋中…… 贺兰世渊有点纳闷她怎麼天天都在跟前晃悠了。 晃悠就晃悠吧,难道还能轰她走麼?反正看著精神抖擞的,也不像睡得不够。 . 第一天,皇帝召见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苏砚:“去皋骅,查兴王。” 过了两天,禁军都尉府回了道摺子。 又过两天,皇帝在早朝之后召见了数位众臣,慵慵懒懒地支著额头,开门见山地就是一句:“禁军都尉府禀说,兴王在皋骅大修墓地,且还逾了制;兴王更在敏宸甯皇后忌日与歌姬饮酒作乐……但他又是朕的亲弟弟,各位大人看怎麼办?” 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麼抛了出去,嗯……抛山芋引玉! 众位朝臣心里都难免嘀咕一下:敏宸甯皇后的忌日跟兴王没啥大关系啊!又不是丧期……她的墓又没在皋骅。再说……本朝也鲜少大办忌日啊! 嘀咕归嘀咕,都不是在朝为官一天两天了,心里头明白,皇帝这是想动兴王,有意要找麻烦,又不想落个欺负兄弟的名声…… 顺带著还给朝臣们一个表忠心显示列位大人刚正不阿的机会不是?
【御前女官手记】73-74 第73章:蹲守 沐容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胜王败寇的道理她懂、谋反的大多是死路一条的道理她懂,但如今,这个问题如此明明白白的搁在了她眼前、从皇帝口中直接问了出来,还是从心里觉得一阵慌恐。 “陛下您……”开口开得艰难,沐容轻轻颤抖著,给不出答案,“您为何……” 为何就突然起了杀心、为何突然问起来? 皇帝凝神看著她,面色有几分憔悴,唇畔划过几许淡笑,慢慢道:“你说过,有一种砒霜是拿银针试不出来的……” 沐容心中一吓,那种猜测让她不敢相信。 贺兰世渊端详著她神色间的变化,轻点了头确定了她的想法:“御医说,朕是砒霜中毒。” “不会的……”慌乱的摇头,说不清自己是有意想为瑞王解释还是觉得这个结果过於可怕而不敢相信,“便是银针试不出来,可……可陛下您有宦官试菜。” 有宦官试菜,如是有毒也会先有人试出来……这想法刚一出口,沐容立刻回过味来:皇帝也没立刻丧命,看来是分量极微,宦官试菜也并非每天都是同一个人,试到的量只会更微,是以无从察觉。 那麼这是……慢性中毒? 沐容想起这些天来皇帝的寝食难安,她只道是压力太大了,大概连皇帝也这样认为。 原来竟不是……竟是慢性中毒所致?! . 看得出她紧张,贺兰世渊缓了口气,笑了笑道:“算了,当朕没问,日后再说。”复又睇了睇她,宽慰说,“这毒能解。到了那一天,你如是舍不得,朕留他一命就是了。” 这个时候,他最顾念的还是她的心情如何。沐容一颗乱跳的心没由来地平静了些许,定了定神,颌首喃喃道:“这样的事……奴婢自知不该插手,听陛下的就是。” 通敌谋反在前、弑君在后,她没有理由为他求情。就连原本想借著冲动说出来的“兴许只是珍太妃所为”也生生咽了回去——就算是珍太妃,瑞王也是逃不掉干系的。毕竟要谋反夺位的,是他。 . 瑞王怎麼会突然下毒…… 沐容怎麼想都仍然难以相信。他既有这试不出来的砒霜,要下早便下了。慢性中毒……银针试不出来、宦官吃不出来,就算太医诊出了中毒症状,他能有法子继续下毒,皇帝就只剩死路一条。 又不能不吃饭…… 沐容心惊不已——照这麼说,现在也是这样。如果那暗中的人要继续下毒,根本就躲不过,只能这麼一步步的等死了? 唯一的不同,只是皇帝其实知道是瑞王下的毒手罢了,而瑞王却不知道皇帝已对这些清清楚楚…… 说不清谁更可怜。一个是以为一切计画都无人知晓,实际旁人早已明白,他就如同小丑一样;一个则是即便知道计画也防不胜防,搞不好只能眼看著自己被砒霜慢慢的毒死。 沐容倏尔觉得,瑞王突然下毒的原因已不重要了,目下要紧的,是把那下毒的人找出来。 肯定是近前的人、肯定是藏得很深的人。沐容再一次询问了十雨,御前还有谁是瑞王搁进来的,十雨苦思了许久之后仍是只有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了。这麼大的事,我如是知道又哪里敢瞒著?” 这就不好办了。御前人多,能接触到皇帝吃食茶水的也多,没个线索总不能全都拖出去砍了。沐容思来想去,想了个大抵稳妥但很笨的主意,就去询问皇帝的意思:“陛下,能让奴婢去御膳房盯著麼?” 皇帝挑挑眉头,字正腔圆地问出了一声,“Why?” “……”沐容哑了一瞬,衔笑解释道,“去抓下毒的啊。” 贺兰世渊瞅看著她,淡淡道:“你当那下毒的跟你一样傻麼?同是御前的人,你去盯著了,他能不知道?能让你抓著?” 沐容一叉腰,显得颇为蛮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陛下您得这麼想,如果抓著了,后顾无忧;如果没抓著把他吓回去了,也省得陛下您接著中毒不是?” “嗯……”贺兰世渊按著她的逻辑思索著,这麼一想倒是横竖都不亏,便点头准了。 . 事实证明沐容就是个奇葩。什麼跟旁边站著盯著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来奉旨办事的做法在她眼里都弱爆了,把那人吓回去?那也就是跟皇帝这麼一说!把他吓回去了他也总还有再出现的时候,搁身边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沐容铁了心要把这人揪出来,自己吃点亏也无妨! 於是沐容想法子说服了冯敬德,给御膳房添个碗柜…… 把想法悄悄说了,冯敬德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半天——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姑娘,冯大人他真想摸摸她的额头看她发烧没有。 沐容说,她要在碗柜了藏三天…… 这不是有病吗?!那地方藏三天还能活?吃喝拉撒怎麼解决?你要是死在里头陛下得砍了御前一遝人好麼? 沐容没法跟他解释这个,她只觉得很多时候这种最二的方法最管用,所以就算在各项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二十一世纪,员警在必要的时候也得不眠不休地蹲守,有点守株待兔的感觉,但也真不是想不劳而获。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冯敬德可算答应了给御膳房添个柜子,连带著答应自己每天亲自给她送餐…… 上午,御膳房正忙忙碌碌地准备午膳,冯大人来了。身后带著几个宦官,抬著个柜子,瞧著还挺沉。 众人连忙行礼,但见冯大人拂尘一挥,慢慢悠悠地道:“这柜子,都瞧好了,里头的东西是给两位靳倾公主的饯行宴用的,之前谁也甭打开,出了岔子你们担待不起。” 众人赶紧应诺,再看看柜子上挂著的锁,心说我们就是想开也开不开好麼…… 沐容站在里面,从柜子上以雕镂花纹为掩饰的暗洞往外看:原来御膳房是这个样子的啊…… 哦卧槽那是杏仁豆腐麼……我要吃啊啊啊啊…… 第一天,沐容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计画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也许她没低估自己的耐力和毅力,但是……她忘了自己是个吃货…… 从早到晚盯著这麼一道道美食的完整做法,闻著扑鼻的香气,这特麼……不好过啊…… . 这是个不小的柜子,冯敬德在这方面还挺有设计天赋。柜子够高够宽还透气,且还备著笔墨纸砚,另一头放著供歇脚的蒲团,很软很舒服。所以她可以站累了蹲著蹲累了坐著,坐累了……蜷著身子还能勉强躺会儿…… 躺在如此阴暗的小空间里闻著食物的香气真是无比凄凉,有点“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错觉…… 再想想冯敬德得等半夜无人时再来给她送饭,沐容真是哭的心都有。 笔墨纸砚是用来暗中记录都有什麼人进出御膳房的,沐容这个脸盲干这种活不容易,好在大部分人她本来就认识,只要努力记住几张比较生的面孔就是了。 盯了一整天,一点……收获……也没有…… 因为前几日的事,御膳房管得格外严格,别说下砒霜了,沐容眼瞧著厨子放盐都有人来问…… 没有奇怪的人进来、也没看到任何人有不对的神色或者动作,一个个都是各司其职闷头做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难道那人已经收手了?看皇帝晕过去就不下毒了?那之前的毒不就白下了吗! 瑞王殿下您真当造反是闹著玩的! 饿得半死还无甚收获的沐容哭晕在柜子里…… 过了会儿,黑暗中有人开了门。沐容打起精神看过去,隐隐能瞧出那人是个宦官,满心都是:下毒吧下毒吧下毒吧,让我抓个现行! 结果那人直奔著柜子就来了,掏了钥匙就开锁…… 是来给她送饭的冯敬德…… 沐容泪流满面地“出柜”了…… . 冯敬德打开柜子看著她,一脸无奈:“别闹了,没见过这麼查案的,你还是回去歇著吧,这事有宫正司呢。” 沐容吃著馒头说得口齿不清:“就宫正司那按部就班的方法……”喝了口汤,“等查出来,陛下都死三回了。” “……”冯敬德听得都僵住了,这话也就她敢说。 算了,她要折腾就让她折腾吧。反正这也没影响宫正司那边照常查,多条路也不是不好。 吃饱喝足,沐容满脸堆笑:“冯大人您等会儿,奴婢去出个恭。” 冯敬德一点头:“行,你去吧,我替你盯会儿。” “嗯……”沐容点了点头,犹豫著脚下没动。 冯敬德不解:“怎麼了?” 沐容便指了指那柜子。 ……好嘛!他也得进去? 於是冯敬德一声长叹走了进去,沐容满意地锁上了柜门。 耳闻膳房的门也被关上,冯敬德在里面格外郁闷:自己当了这麼多年宦官,一级一级混上来,自问经历的事不少,但被锁在柜子里……头一回啊…… 御膳房门口值守的两个宦官更纳闷了:刚才看见冯大人进去,现在出来了个沐姑娘…… . 沐容觉得自己必须多委屈冯大人一会儿——也不会太多,最多二十分钟。她有必要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整个人都快石化掉了。 在成舒殿一侧做著伸展运动,忽地一怔。远远的,有个宫女正往这边走来,身形有些熟悉,看服色是御前的人,且位份不低。 已经这麼晚了……御前位份高的宫人不该这麼出来。有什麼要传的话吩咐底下人去就是了,而且……她还想起了前几日的另一桩事…… 就是皇帝中毒晕厥的那一晚,她和朵哈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闲聊,有人经过发了声响,朵哈看了一眼就问她:“是你的朋友麼?” 当时她没有多想,回说不是。得知皇帝出了事后对什麼都多了份留意,回想那人,也是位份不低的御前宫女——所以朵哈才有这样一问。 那也是很晚的时候,今天又是。御前的人总这麼趁夜往外去…… 不大对头吧。
【重生之名媛】第073章 通报批评 刘诗睿自然是被请出了考场,当他满是怀疑地凑过去看的时候,监考老师恰好调到了电话簿给他看。上面只有几个关系亲密的人,不过昵称什么的都一模一样。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看样子这幕后黑手准备得十分充分。 斐茵躺在毛毯上,脸上盖了一本书,明天才轮到他们考试,今天放一天假回来复习。只是这几门科目的复习资料,看得头昏脑涨的,而且根本就不想看,内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看起。 “嗡嗡——”一旁的手机响起了震动声,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书本从脸上滑落,砸到了大腿上,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心情略显忐忑地解开了屏幕,上面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正是许牧。 作战成功,妥妥的! 就这么几个字,言简意赅。斐茵看了眼时间,应该是他们刚从考场里出来。收到这样确切的信息,斐茵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一颗忐忑的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放松的笑容。 终于成功了,也不枉她这几天劳心费神的,又是偷偷去二手市场买了手机,又是将手机上的指纹擦干净,甚至还拜托许牧去帮她偷盗刘诗睿的手机信息。她最近侦探剧看多了,总是怕自己做这些事情留下什么把柄,甚至还买了个放大镜,确保上面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用说,她都知道刘诗冉要倒霉了。学校里对早恋、打架和考试作弊这三件事儿,打击的力度是最大的。虽说考试作弊这种事情,在学生看来很正常,就连许牧身上还带着小纸条呢。但是心知肚明就够了,一旦被老师抓住了,那兴致可就变了。学校的处罚肯定是逃不掉,学生之间也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待。 斐茵一想到这些,就不由得开心万分,她双手抓着手机,就在毛毯上打滚。室内开着空调,斐茵怕在床上复习会睡过去,所以就在地上铺了毯子,现在这么翻来覆去的,难免有些膈人。 她再次打开手机,先给许牧回了条短信,立刻从通讯录里找到了顾致远的名字,按下了拨通键。 “喂!”手机那头虽然很嘈杂,但是顾致远略显低沉的声音依然十分清晰。 “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爷爷他们都不回来,我们俩出去吃吧!”斐茵心里激动的心情真是无以复加,她总觉得该好好庆祝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着要给顾致远打电话。 顾致远那边明显沉默了一下,周遭嘈杂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他应该是回到了教室里,周围到处都是交流试卷答案的声音,当然偶尔也穿插着几句“刘诗睿作弊”这样的话题。 过了几秒之后,嘈杂声就慢慢变小了许多,直到完全安静下来。 “我刚从教室里出来,这儿比较安静。都这个点儿了,徐妈肯定做好了饭,你明天又要考试,今晚吃饭不明智,明天晚上吧!”顾致远轻声说道。 斐茵这么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原本雀跃的心情,此刻也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这么高兴,而且还不受控制地打电话邀请他出去吃饭,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嗯。”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单音节。 前面一句话还是兴致高昂,这次却是语气低落,前后的反差太大。顾致远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自想着可能是他的拒绝,让斐茵遭受到了打击。 “你好好看书,如果饿了就先吃,我还要留在学校里,学生会那边请我过去商讨一下,考试作弊的事情。”顾致远虽然心里猜到了斐茵不开心的理由,但是也不会直接开口去安慰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多跟她说几句话,缓冲情绪。 “很严重吗?一定要给作弊的人留校察看处分,最起码也要严重警告处分!”斐茵的兴致一下子又被勾起了,语气自然而然地高扬起来,对作弊这件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回家再说,你好好看书,回去之后我要抽查的,先挂了!”顾致远听见她的语调又恢复了之后,心里没有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似乎整个人都放下心来,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就直接挂断了。 “嘟嘟——”耳边传来了忙音,斐茵有些愤恨地按了结束通话键。心里却是无比的烦闷,一想到顾致远最后一句话,她就头疼起来。 不得不说,刘诗睿这件事情闹得挺大,毕竟作弊用小纸条应该算是比较常见的,没想到竟然还有公然带手机的。而且刘诗睿之后对待监考老师的时候,态度极其恶劣,甚至扬起拳头挥舞着威胁,校方领导又很注重这一块儿,为此纪瑶这个后妈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在探讨如何处置刘诗睿的时候,顾致远和学生会的骨干都在现场,虽说他们插不上话,但是几位领导和纪瑶之间的周旋,还是颇有看头的。不得不说,纪瑶不愧是外交官的妻子,说话的确很有几分本领。 刘诗睿的现场表现依然很糟糕,他明明是被冤枉的,而且还翻不了供。让他就这样窝囊地低头认错,那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就在刘诗睿情绪无比激动,频频口出狂言的情况下,纪瑶依然能和教导主任安心谈判。 甚至把原本要记录档案的处分给压制下来,只是全校通报批评,为刘诗睿保留了干净的档案。 顾致远回来的时候,餐桌上还是空空如也。正好徐妈从厨房里出来,立刻就张罗着要盛饭。 “远少爷,小小姐一直在楼上,你顺便喊她一起下来吃饭!”徐妈叮嘱了一句,便招呼两个女佣也过来帮忙。 顾致远应了一声,上楼的时候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他很想看看斐茵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复习。斐茵的房门恰好没锁,他直接推门而入,室内只有空调吹风的细微声响,齐钰则是一片静悄悄的。他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瞧见斐茵,往里面走了几步,才看见在床的旁边地上,斐茵安静地躺着,显然是睡着了。 书本被她丢到了脚头,手机却握在手中,不知道之前究竟是玩手机,还是给他打完电话就睡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室内的温度有些过低,他找到遥控器调高了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斐茵的身边,慢慢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她。少女的身形已经逐渐发生变化了,因为今天不用上课,她连衣服都没换,还是穿着睡衣和睡裤。 睡衣是棉质的,洗过几次之后,领口就被拉扯得有些大,露出脖颈以下那一大片白皙的皮肤。衣角也掀开了些,她那平坦的小腹若隐若现。顾致远轻咳了一声,转过视线去,但是却依然感到脸颊上一片火热升温。 冷静了片刻,才感到心里那股子火热褪去了些,他慢慢站起身,轻轻用脚踢了踢她。 “起来吃饭了!”顾致远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斐茵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只是头有点晕。她看到顾致远在这里,就轻声冲着他咕哝了两句:“回来了!” 只是平常的打招呼,但是此刻她刚睡醒,这样软软的语调,倒像是几分呢喃一般。顾致远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太在意。 “赶紧清醒过来,吃饭了!”他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斐茵已经站了起来,听了他这句话之后,就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跟着他往对面的房间走去。直到顾致远要关门的时候,才发现斐茵跟着他进来了。 “下楼去,我要换衣服了!”他的口气不算太好,甚至还有些低沉。 毕竟他现在对着斐茵,有些时候心思不太纯洁。特别是当他动了歪心思的时候,就想着要离斐茵远一些。不过斐茵这样没眼色的千金大小姐,总是要跟他作对一般。 “哦!”斐茵还没怎么清醒,基本上是顾致远说什么,她就怎么做。她轻声应了一句,就乖乖地转身下了楼。 餐桌上,斐茵非常详细地了解作弊处分的事情,当得知刘诗睿没有什么严重的处分时,不由得撅起了嘴巴,有些不满地嘀咕道:“怎么这么便宜那个混蛋!这么大的事情,轻飘飘地就揭了过去,那不是鼓励‘不法分子’都去作弊嘛!什么教导主任,改天要联名上书!”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刘诗睿倒霉,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地就让他过关了。难免心情郁结,这发牢骚的声音还不小。她这嘀嘀咕咕一通之后,顾致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以为全校通报批评很轻松吗?他也算是丢大人了,等所有人考完试回去拿报告书的时候,教导主任特地让组织了一个全校会议,就是为了宣布他的通报批评!”顾致远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脸上的神色十分严肃。 斐茵没有回答,只是撇了撇嘴巴,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顾致远看见她这副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就有火气,伸长了手臂,直接用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你明天不许作弊。即使考不好也没关系,大不了有什么处罚,我替你受着就是。不许想那些歪门邪道的,被抓到了谁都救不了你!”顾致远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正经,显然是生怕她要去作弊。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显然在认真地观察她的表情。斐茵立刻败下阵来,不停地点头。 吃完了晚饭,顾致远还真的去了斐茵的房间,认真地抽查起她的复习情况。好在斐茵的功课不差,也算是过关了。
【何为贤妻】第41章 一首《潇湘水云》结束,曲约素收回手,优雅的起身对着三人徐徐一拜,便回到了座位上。 曲轻裾看到她的指尖有些发红,眉梢微微一动,扭开头看着面前的糕点,伸手捻了一块吃了起来。 贺珩看着那盘咸酥糕越变越少,开口道:“小心口干。”夜里吃这种糕点,不怕变成胖子? 端起茶喝了一口,曲轻裾不再吃糕点,而是有些感慨的指着窗外盛放的焰火道,“去年的焰火想必也如今日这般漂亮,可惜妾在府中,只能看到焰火燃放时的光亮,看不到焰火有多漂亮。” 听到这话,曲约素心头一跳,去年的上元节,她与弟弟是出府赏过花灯的,大姐与二姐被留在了府里,往日她觉得虽有些愧疚,但是没有大姐的确能玩得自在些。如今听到大姐提及此事,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日后每年的焰火你想必会看腻烦,”贺珩偏头看向窗外,焰火印红他的眼瞳,让他有些眼花,“以往的事,不必放在心上。”说完,移开视线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 一旁的贺渊自从被曲轻裾噎过后,便没有怎么开口说话,显然心里还有些火气隐忍不发。只是对于贺珩来说,贺渊这点火气算不得什么,明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怕会让他火气更大。 “嗯,”曲轻裾也不再看窗外,风起吹动她的面纱,露出了白皙的脖颈,随即又被面纱遮住了,她摩挲着杯沿,对安静的曲约素道,“三妹的琴艺越来越好了。” “大姐谬赞,”曲约素勉强笑开,明知对方话里话外并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她却不得不保持恭谨的样子,“不过是平日弹得多罢了。” 曲轻裾点了点头,“你素来都比我这个姐姐强上很多。” “大姐天姿国色,妹妹岂能与之相比。”曲约素起身福了福,不敢接下这话,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对味。 天姿国色?曲轻裾觉得自己是在说自己空有美貌,却胸无点墨,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别人夸她美,值得她高兴,至于又有没有头脑,她自己清楚就够了,别人怎么说,又能代表什么? 世上何人不被说,不遭人妒为庸才,她向来不怕别人恶意的诋毁。 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放下手里的茶盏,突然道:“河畔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贺渊往外看去,果见河畔的人少了很多,他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让船靠岸吧。”他也不耐看老二与他女人腻歪。 烟火再美,也有停下燃放的时候,河畔上的行人渐渐变少,热闹渐渐变成了萧索。 画舫渐渐靠岸,曲轻裾看着仍旧挂在河畔却无人欣赏的各色花灯,想起自己那个让下人拿着的玉兔灯。 “那盏灯谁看着呢?”曲轻裾由贺珩扶着下楼,开口问起灯的行踪。 “放心,钱常信让人好生提着呢,”贺珩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见曲轻裾舍不得那制作粗陋的玉兔灯,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府里也挂了不少花灯,待回府我让人选几盏漂亮的挂正院里。” 曲轻裾点了点头,与贺珩相携着下了甲板,看了眼四周,发现天已经下起薄雾,也多了几丝寒意。 候在旁边的钱常信奉上两人的披风,先伺候着王爷披上后,正准备伺候曲轻裾,却被贺珩挥退,亲自动起手来。 柔软的蜀锦披风上绣着淡淡的花纹,在月色下有种朦胧的美感,曲轻裾见贺珩给自己披上了披风,便低头要去系带子,却又被贺珩抢了先。 贺珩的手指修剪得很干净,骨节有些明显,给人一种非常有力非常可靠的感觉,曲轻裾笑了笑,抬起下巴任由贺珩给自己系好披风。 曲约素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没有谁殷勤的伺候她,甚至每一谁把她看在眼里,她看着前面端王俯首为姐姐系披风的画面,突然觉得难堪又讽刺。如今大姐是高高在上,无数人捧着伺候着的端王妃,而她自己却要用尽心思去讨好瑞王,就算讨好成功也不过是一个侧室。 “既然时辰不早,二哥与二嫂还是早些回歇息,”贺渊见贺珩动作停了下来,才开口道,“我也该回府了。” 两府上的马车早停在一旁,等着接主子回府,贺渊说完这话,便向自己府上的马车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曲约素犹豫了一下,向贺珩与曲轻裾福了福后,还是跟着贺渊的步伐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曲轻裾看着瑞王府的马车离开,面上的笑意多了丝嘲讽 ,“瑞王爷可真是性情中人。” 贺珩闻言笑道,“他从小就这种性子,就因为这,不知与大哥闹了多少事,只是父皇偏爱他,让他这些年越来越……有个性了。” 能让贺珩说出偏宠这个词语,可见庆德帝此人心眼有多偏,而贺渊做事有多得罪人。按理说,这般受帝王宠爱的皇子,定有不少人拥戴,以图捞个从龙之功,可是这瑞王偏偏就没有多少人跟他是一派,可见其人嚣张得让朝臣都觉得他有一天会玩脱。 不过,没准庆德帝就喜欢他这任性的毛病,至少对他比较放心? 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曲轻裾呼了一口气,“也不知三妹怎么会跟着瑞王,这事是越来越乱了。”她不好谈论几位皇子的事情,只好把话题扯到昌德公府上。 “他们做什么也与你无干,不必为了这些人伤神,”贺珩心里明白贺渊的打算,对贺渊这种小家子气看不上,他纳一个昌德公府上的女人,还真以为能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因此迁怒轻裾? 贺珩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迁怒,贺渊这种以己度人的想法,还真不适合他。 回到王府时,夜已经深了,早有下人把花灯挂在了正院中,曲轻裾与贺珩洗洗便睡了,不过心情倒是很不错,没有受贺渊半点影响。 倒是贺渊回到府里后,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甚至连秦白露的求见也没有搭理,只是吩咐下人把曲约素送回了昌德公府。 秦白露听到王爷与昌德公府的三小姐赏花灯时,气得差点砸东西,只是最后仍旧压下了心头的怒意,昌德公府不是出了一位王妃,怎么会想着送另外一个嫡女来做侧室? 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意,秦白露恨恨的想,不管如何,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进府,她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上元节的第二日一大早,朝堂上便爆出一件大事,派往江南的钦差还未到江南,便受到刺客袭击,诚王被人刺伤了胳膊,高烧不退,右丞魏炆广更是伤得严重,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一时满朝哗然,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钦差,难不成有人想杀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有些不在状态_(:3」∠)_
【重生之弃后崛起】TXT下载 《重生之弃后崛起》(正文+番外完)作者:荔箫 文案: 她很清楚自己的一世要经历什么, 贬妻为妾、终生无宠、一死了之……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 每一步都和她梦到的一样。 可是有一天, 眼前的帝王突然对她好了起来…… 内容标签:重生 宫廷侯爵 宫斗 虐恋情深(其实一点也不虐,我这个虐点超低的人都看完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妤,贺兰子珩 ┃ 配角:叶景秋,窦绾 ┃ 其它:宫斗 网盘:http://tieba.baidu.com/mo/q/checkurl?url=http%3A%2F%2Fpan.baidu.com%2Fs%2F1dD9prwP&urlrefer=4bb35c4ba9f490ea1245dea9fb4e167a
【奸妃成长手册】第122章.口舌之战 晚间赴宴时,楚颜是与太子殿下同去的。 所有人都已经在大殿里坐好了,见到两人同来,又纷纷站定,齐声请安。楚颜笑而不语,眼神挨个挨个晃过那些个美人,最后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与太子一同从容不迫地往最上方走。 太后和皇后都已经入了座,按理说楚颜也该赶在他们之前来的,但如今眼看著是和太子同来,又有谁敢说她半句不是呢? 太后自打瞧中了沈辛之后,与楚颜是越发的不对付了,这位太子妃想必是不太把她放在眼里的,非但一个月难得去寿延宫请一次安,还与早已不管事的皇后交好,看样子是当真由著性子来,半点面子活都不愿意做。 当下太后也只是笑盈盈地说了句:“太子妃来得巧啊,皇后方才还问起你了,哀家瞧著这后宫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差你了呢,当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话无非是在暗示楚颜不懂规矩,长辈都就坐了,她这才姗姗来迟,当真是不把太后和皇后这两尊大佛放在眼里。 皇后倒是看了太后一眼,也不说话,方才她问起楚颜无非也是惦记著早上太医诊出喜脉的那桩事儿,如今被太后这麼一提,饶是自己没那个意思,听起来也像是在埋怨楚颜这个太子妃有些不敬了。 她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朝著楚颜颔首,温和地说了句:“太子妃原是和太子殿下来了,赶快入座吧。” 今日她是寿星,却这样含笑迎接楚颜,连太子都似乎只成了楚颜的陪衬,众人不免看出了皇后对太子妃的喜爱。太后方才那番话如今再一琢磨,似乎就有些微妙了。 楚颜看见太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对著皇后点点头,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然后又笑著瞧了顾祁一眼。 太子殿下走在她身侧,目不斜视,仿佛没察觉到方才太后那番话是什麼用意,只是在楚颜跨上大殿上方的台阶时,忽然微微顿脚,把手臂朝她抬起。楚颜会意,含笑应了声,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与他一同上了那两步石阶。 上去之后,楚颜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太后,对上后者的目光时,她纯真无邪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太后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坐在太后下方些的沐贵妃慢悠悠地问了句:“太后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臣妾瞧著您脸色有些不好看呢。” 状似关切的言语里透著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太后眼一眯,冷冷地看了沐贵妃一眼:“沐贵妃费心了,哀家身子骨不错,约莫就是大殿里闷了些,闲言碎语太多,哀家听著心里烦闷,脸色自然也就没那麼好看了。”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喜静,热闹场合确实不宜上多了。”沐贵妃只当没听出她的暗讽,四两拨千斤。 楚颜这时候已经和顾祁一同入座了,顾祁坐在大殿中央,而太后与皇后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楚颜坐在皇后下面一点的地方。 她才刚落座,就听见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台阶下面的沈辛以柔柔的嗓音轻声道:“太后娘娘老当益壮,后宫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妾身很是佩服呢,哪里就肯轻易服老了?依妾身说,妾身家里的老太太也是没法与您有半点可比性的。” 她倒是毫不避讳地帮著太后说话,太后脸色稍霁,爱怜地看她一眼,呵呵的笑著,也不说话。 沐贵妃似笑非笑地睨了沈辛一眼,也只是喝茶,不答话,好像和这个侧妃说句话也会自贬身份似的。 当然,这个时候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楚颜这个正室了,於是也不辜负众人的期望,当下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沈侧妃说笑了,太后乃千金之躯,自然是没法与沈家的老太太有什麼可比性的。” 沈辛脸色一白,方觉失言,於是低眉顺眼地柔声道:“殿下教训得是,是妾身失言了。” 她那柔柔弱弱的模样本就惹人怜爱,如今小脸煞白煞白的,倒像是平日里楚颜积威已久,她已经逆来顺受惯了。 楚颜挑眉,以比她还要温柔几分的嗓音“责怪”她:“瞧瞧你说的这是什麼话,本宫何时教训你了?不过是提点两句,你怎的还红了眼?呀,是本宫失言了才是,不知沈侧妃性子如此娇怯,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得了,今后倒是不敢与你多说。” 她说得半开玩笑半认真,在座的女眷都是一笑,看著沈辛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颜色。这位不过是个侧妃,说白了,就是个做妾的,如今拿乔是不是也拿得有些过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太子殿下怎麼表示,於是众人的目光又转而瞧著堂上的顾祁。 顾祁像是完全处在状况外似的,丝毫不参与女人们的话题,只姿态优雅地捻起桌上的金丝芙蓉糕尝了一口,唇角微扬,低声对身侧的万喜吩咐了句。 下一刻,太子身边最得意的太监总管立马下去端了盘金丝芙蓉糕,恭恭敬敬地摆在楚颜桌上,低声解释道:“殿下说了,今日这道甜点糖分放得不多,吃起来不腻,您不太爱过於甜腻的吃食,这道倒是可以尝尝。” 楚颜嫣然一笑,对著顾祁点了点头,也捻起一块,慢悠悠地品起来,那表情悠然舒畅,末了还俏皮地吮了口指尖,似乎口中的芙蓉糕当真美味至极。 众人於是不著痕迹地收回目光,沈侧妃的脸色似乎也和太后一样——不太好看了呀。 今日是皇后的寿辰,但皇后一向不太爱这种场合,所以众人也不敢太过张扬,只跟在太子的祝酒辞之后,纷纷举杯简单地齐声说了句:“恭祝皇后娘娘福寿长宁、凤体安康!”然后便将酒饮尽。 这场合还是太子殿下大婚之后,首次家宴,皇后既然低调行事,那看点自然就在太子妃与一众美人身上了。 如今七个秀女,除了沈辛受封以外,其余的都还是比较尴尬的身份,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这就相当於是通房的地位,只是如今摆在皇家,自然也就不知不觉抬高了几分。不过太子总归是要登基的,这几位日后也算是老人,不管受宠与否,地位也都会在那儿搁著,时间问题罢了。 太后像是存心要给楚颜找不快似的,吃了没几口,就慈祥地望著秀女中的崇筝,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哀家记得前阵子崇姑娘吃了不乾净的东西,闹坏了身子,在床上病了好长时间呢,太子殿下当初还来看了你好些时日,如今身子可好大发了?” 楚颜倒是对离宫祈福之后宫里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当下也抬眉看了眼崇筝,对方看上去确实比从前羸弱了几分,许是余毒未净,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著倒有几分病弱西子的模样。 这位将门之女因为家族没落、在家又因为父亲的填房受了不少气,所以性子似乎没有半点遗传到了镇南大将军,非但不硬气,反而有些低眉顺眼、沉默寡言,如今被太后提起,有那麼几分受宠若惊,忙起身道:“多些太后娘娘挂心,奴婢已经大好了,太子殿下前段时日送了不少大补之品,太医也悉心照料,奴婢没有大碍了。” 提起这件事,沐贵妃也就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说起崇姑娘中毒之事,当初太子殿下也把这事儿教给太后娘娘和本宫,但下毒之人至今也还没有查出来,说起来本宫倒是有些惭愧。当初想著有太后娘娘在,这些事情哪里有本宫插手的余地?如今叫崇姑娘仍旧平白遭了这麼一出,本宫倒是过意不去。” 太后眼神一眯:“沐贵妃这是在说哀家办事不力了?” 沐贵妃微微一笑:“臣妾哪里敢?臣妾不过是觉得崇姑娘平白无故中了毒,如今真凶也还没抓住,确实委屈她了。” 太后笑了几声,倒是气定神闲地回过头来看著顾祁:“今日趁著太子殿下也在,哀家到也想把这件事儿了了,前几日关於谁是下毒之人,哀家也有了头绪,只是太子妃回宫不久,太子殿下也忙於政事,所以这才拖了几日。如今既然沐贵妃提起了,那哀家倒是想趁早解决。” 楚颜眉眼一挑,瞧著太后要耍什麼把戏。 却见太后侧过头对身边的清荷吩咐了几句,清荷便下去了,没一会儿就带了个宫女上来。如今殿上都是女眷,有皇帝的妃嫔,也有皇后太后以及沐贵妃的娘家女眷,当然,赵容华也在场,都纷纷看著这麼一幕。 楚颜倒是欣慰,如今斗得死去活来的是沐贵妃与太后,当然,算上她和这群秀女也无妨,不过好在姑姑自打上回误解了太子殿下之后,就真的偃旗息鼓,再也没有闹过事了,如今的她看上去对这些事情也不怎麼上心,倒是有几分皇后娘娘的出尘味道。 顾祁这也是许久以来再次见到自己的生母,瞧她苍老了很多,却也沉默平和了很多,一时之间心下也不知是些什麼感受,总之挺复杂的。 以往的母子俩都是一旦说起话来,几句里就有了刺,当母亲的一心一意为自己和家族著想,当儿子的却与她隔阂甚深,自然是说不拢。可如今不知是距离产生美还是怎麼的,竟也在长时间的沉默里有了那麼几分释怀。 顾祁远远地看了赵容华一眼,没有说话,收回目光的同时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抬眼,却见到楚颜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顿时有些哑然,他这点惆怅与心虚,她怕是看了个十成十。 只是众人的注意力都随著清荷带上来的那个宫女而被转移了,就连楚颜和顾祁也看了过去。 太后沉声喝道:“跪下!” 随著那宫女面如土色地跪下之后,楚颜忽然发现,沐贵妃的脸色有些不妙啊。她很快又看了眼秀女之中的沐念秋,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是一沉,微微皱眉地与她对视了一眼,有些警觉。 楚颜微微地朝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看著面前这一幕。 却听太后慢条斯理地问了句:“你且说说,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奸妃成长手册】第119章 远山归来 八日后,恭亲王从江州回来了,带著被救出来的秦远山,以及,拜火教首领的人头。 楚颜与太子亲自来到城外迎接大军,恭亲王自马上翻身而下,从侍卫手中接过了那个木匣子,走到了太子面前,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地将木匣献上。 “殿下。”他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面上的坚毅与沉稳却堪比逶迤高山。 楚颜迟疑地看著那个木匣,而顾祁示意身边的侍卫把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展露在阳光下的瞬间,楚颜浑身一颤,只觉得腹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感,随即倏地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她能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只能死死掐著手心,忍住胃里的不适,逼自己深呼吸,调整好状态,然后朝跟来的含芝摆摆手,又重新走了回去。 她看见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看见顾祁纵然担心却隐忍著没有前来扶她的模样,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示意自己没事。 这一次,她平平地直视前方,再也没敢往那木匣里瞧上一眼。 就连开匣子的侍卫都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因为匣子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顾祁只看了片刻,也淡淡地移开目光,对恭亲王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他亲手扶起了恭亲王,后者只低声说了句:“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恭亲王回过身去,看著不远处的马车,对顾祁说:“秦大人也已经平安救出,只是……”他迟疑了片刻,楚颜与顾祁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什麼?”顾祁大步朝马车走去,楚颜没能跟上去,因为秦远山毕竟还是朝臣,太子殿下能迎,她却不能。 於是恭亲王的解释落入楚颜耳里:“只是秦大人被拜火教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恐怕需要一段日子安心养病。” 楚颜的心在一瞬间揪了起来,原以为会看见多麼惨烈的一幕,却见在顾祁走向马车的同时,一只修长好看、棱骨分明的手缓缓掀开了车帘,在车内侍女的搀扶下,秦远山慢慢地走下了马车,终於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许久未见,他瘦了很多,面容苍白而孱弱,像是多日不曾见过阳光一般。 他穿著乾净的青色长衫,下巴上的胡茬也剃了个乾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以木钗束在脑后,看上去竟和从前没什麼不同。 只是他下车的姿势缓慢而僵硬,走向顾祁时也慢得有些不正常,那身衣袍随著他的动作微微飘动,竟显得有些宽大,更衬得他羸弱秀致,宛若谪仙。 楚颜的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凝视著他。秦远山的视线似乎轻飘飘地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经过楚颜时不知怎的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看著眼前的太子殿下,俯身请安:“微臣回宫迟了,让太子殿下担心了。” 还不等他俯下身去,顾祁已然出手扶住了他,声音微哑:“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多礼麼?” 他的眼里有一丝沉痛,却也带著欣慰,因为秦远山好歹回来了,虽然……虽然身负重伤。两人相交多年,从秦远山的一举一动里,他能看出对方伤得有多重。 秦远山却轻描淡写地对他一笑,眼里依旧是从前的落落清风,他说:“太子妃殿下安然无恙便好,如此,微臣也就不负殿下所托。” 祈福之前,顾祁再三要他和萧彻保护好太子妃,如今身负重伤,回宫迟了,他唯一松口气的便是未曾让太子妃受到半点伤害。 那段在马上奔波、宛如惊弓之鸟的亡命之路……终究还是结束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仿佛不经意地看了楚颜一眼,那一眼极为深刻,却也极为清浅,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楚颜的心湖。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秦远山的这一眼是什麼含义。 秦远山从始至终没有让人搀扶,顾祁只与他说了几句,就让他安心上马车,就此进宫好生将养著,也便於太医替他调理身体。 秦远山没有多想,反正自小也在宫里与太子一同长大,於是点头谢恩。 楚颜默默地看著他重新上了马车,又与顾祁对视一眼,她心知肚明,此时若是秦远山回了公主府,立马就会得知长公主失踪一事,届时又怎麼可能安心养伤呢? ****** 楚颜走进秦远山住的宫殿时,院子里流水潺潺,黄莺啼鸣。 她有那麼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而非宫里的某处地方。 秦远山几乎在她走进院子的第一刻就看见了她,因为他坐在窗边习字,面容舒隽,动作悠闲,丝毫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他从打开的窗户后对上了楚颜的眼神,微微一笑,叫了声:“太子妃殿下。” 他的眼神寂静而温和,却又带著不著痕迹的疏离有礼,楚颜的脚步顿了顿,才对他点点头:“秦大人觉得怎麼样了?” 前些日子太医去永安宫给顾祁汇报时,楚颜也在场,於是得知秦远山被拜火教的人施以鞭刑,浑身皮开肉绽,被恭亲王救下时已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恭亲王之所以耽误了几日才回宫,也正是因为秦远山的伤势太重,难以即刻启程,所以才在江州养了几日的伤。只是秦远山坚持在伤口不再流血后就立马回宫,所以那日在宫外,楚颜见到他时,其实他身上的伤口仍未愈合。 楚颜很难想像伤成这样的他是如何做到亲自下马若无其事地给太子行礼的,光是想到那身青衫之下也许全是鞭伤,她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而此时此刻,她同样觉得秦远山很了不起,竟然看起来十分正常地在那儿练字,若换做是她,恐怕就是挨了仅仅一鞭子,也会卧床不起好几天,一点也不敢乱动。 她跨进门,眉头一皱:“伤得那麼重,怎麼就起来走动了?” 她能恼怒,能皱眉,就是把秦远山当做朋友来看待,而非一个普通的臣子。 秦远山显然在她这样的态度下微微怔了怔,随即站起身来俯身行了个礼:“多谢殿下关心,微臣没有大碍,这点小伤不碍事。” “不碍事?”楚颜微微拔高了声音,“太医说了,秦大人遍体鳞伤,至少也要养一个多月,伤口才会大好,如今不过短短几日,大人的恢复能力还真是不错啊,竟然都能提笔练字了。看了是太医的灵丹妙药起了好用作,又或者是大人身强力壮,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她仿佛又成了当日那个策马奔回去寻他的孤勇少女,一边口不择言地讥讽他,一边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秦远山微微失神,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一日,当他意识模糊地跪倒在地,背上鲜血横流,她却义无反顾地跑了回来,一面讥讽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面颤著手来扶他上马。 只可惜等他收回心神之后,才深吸一口气。 这已经不再是当初逃亡在外的日子了,她是太子妃,他是御史大夫,她的关心只会成为他人的话柄,只会成为他难以负荷的情绪。 秦远山不著痕迹地收回目光,谦恭有礼地笑了:“微臣多谢殿下关心,但微臣好像天生就是闲不住的人,只要稍微能动,就不愿坐著躺著,如今不过是练练字,并无大碍,请殿下放心。” 他的态度和任何一个感谢主子关怀的大臣没有两样,楚颜呼吸一窒,只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她视他为朋友,因为他豁出性命去救她,在危机时刻也舍命保护她,可如今她关心他,他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离她仅有咫尺之遥的秦远山。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地问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怪我当日见到那两个黑衣人进了屋,却没有来找你,而是自己逃命了?” 秦远山没说话,片刻之后,才无奈地笑道:“事情都过去了,只要殿下如今没事便好。” 他的视线停留在地上,於是楚颜信以为真,只当他真是在怨自己。 是了,他豁出性命去救她保护她,而她却在危机时刻弃他而去,他当然会心寒。 楚颜咬了咬唇,有些迟疑地解释道:“秦远山,你听我说,当日我并非有意弃你而去。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确实看见那两个黑衣人进了屋子,当时你受了伤,我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贸然闯进去,只会双双落网。他们的目标是我,若是抓住了我,你就是个无用的棋子了,他们说不定当场就会对你不利。而我若是走了,他们会要胁你说出我的下落,你还会有一线生机,所以……我真的不是有意抛下你一个人的。” 她慌张地解释了一大堆,却见秦远山的唇角慢慢地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目光柔和地注视著她,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微臣知道。” 始终是“微臣”,不是当日的“我”。 楚颜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心知肚明,看秦远山这态度,他们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太子妃和微臣的关系了,再无其他,连朋友都不是。 其实这样也好,这样才是最好的,只是站在楚颜的角度来看,一个曾经为你推心置腹、出生入死的人理应是你的朋友,而非现在这样疏离的陌生人。 她只是感到有一阵无力,大约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她是君,他是臣,有了这样的制约,朋友这个词就来得太过奢侈。 她顿了顿,才说:“那你好好养伤,没事就好……” “微臣恭送太子妃殿下。”他再次俯身,态度恭恭敬敬,一丝不苟。 楚颜有些自讨没趣,只得略微感伤地往外走,而她看不见的是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秦远山的目光有了一丝松动,那些用来掩饰的冷漠与疏离之后,其实带著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执著与留恋。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表面上这麼容易释怀的,毕竟一同经历过那样的大风大浪,在生死关头也曾相依为命,就算没有爱情,也总有那麼几分革命感情。 区别只是,在这份感情里,她不曾动心,而他不能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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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叶】第62章 开端 西凉攻夺了嘉陵关只是一个开始,短短十天之内,西域的另一个国家月支与北方的北藩纷纷起兵响应,几十万大军在大齐的西边和北边集结起来,遥相呼应。 之后一个月内,西凉月支盟军又攻占下了靖峪关,直往中原而下。另一面,北藩军队被挡在了庭州边境,曾与大齐发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磨擦,但没有大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朝堂都被两边战线的压力弄得愁云惨淡,一连半个月,宇文熙的脸色都是紧绷着。 这天,宝儿进宫去见沈茉云,本来是想劝慰母亲让她宽心,不用太过担忧。她们姐弟早有默契,前朝的事儿一律不会在长乐宫提起,结果她还没开口,就先被炸得头晕晕的了。 “什么?阿琦说要去战场?”宝儿惊得差点从榻上弹跳起来,“他不要命了?他以为上战场是去踏春不成?” 这可不是那些外族小打小闹弄出来的小磨擦,随便送个人去边关溜一圈回来就能加官进爵,而是实打实的战争。就算宇文琦是皇子,可战场无情,在战场上死去的皇子又不是没有过。 沈茉云都快愁死了:“可不是吗?我都劝了好几遍,可他就是一意孤行……还有你父皇,我看着,约摸也很赞成的样子。你说,这可怎么办?” 宝儿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阿娘您先别急,我这就去见阿琦。” 话音刚落,人就一阵风似地冲出了长乐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速度快得沈茉云叫都叫不住。 宇文琦还未开府,仍然住在东北边的宫殿里,虽然他年纪还没到,但近日来战事频发,宇文熙索性就将他拎去了两仪殿议事。 宝儿过来的时候,宇文琦还没回来,她也只得按住心里的急躁,耐着性子等待他回来。 正在等人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个还有稚气的声音:“阿姐?” 宝儿抬头一看,原来是最小的弟弟宇文瑾,还有九皇子,两人正结伴朝她走来,她柳眉轻蹙:“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宫人们纷纷给两位皇子行礼,而跟在宇文瑾后边的小太监们亦是同时对宝儿问安。 宇文瑾与九皇子看了一眼,由他解释:“今天太博布置的功课我们有些不懂,就来这儿问下八哥。”又问,“倒是阿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公主们的住所凤华阁还远着呢。 宝儿道:“我找阿琦。” 宇文瑾生得白净可爱,与同母兄长宇文琦相比是差了些,但红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仍然像足了一个福娃娃,他诚实地说:“那你要等一等了,八哥这几天回来得比较晚。” 九皇子虎头虎脑,五官轮廓已经有了少年的雏形,此时正在一旁拼命地点头附和。 宝儿挑眉,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闻言,九皇子抓头,直接道:“你是说八哥想上战场的事吗?我们都知道啊,他一早就说过了,只要大齐有战事,他就义不容辞,一马当先。所以我与阿霙觉得父皇可能是把八哥留下来讨论军事,所以他才回来得比较晚。”顿了一下,小小声地说,“八哥说想做大将军来着。” 宝儿听得额头直跳,好么,原来这个弟弟的志向这么大,敢情他以前说的那些话不是随口说来玩的,而是认真的。再一联想这两年他一直跟闻太师学习兵法,脸色再度转青,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宇文瑾见她神情不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朝九皇子那边靠过去,低声问:“阿姐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你是不是刺激到她了?” 九皇子一头雾水,同样是低声回道:“没有啊,估计是身体不舒服吧。上次我娘也是这样,本来好端端地与我说话,突然间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不仅数落了我几句,事后还发落了几个宫女。事后我问奶娘,她说女人都这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太正常的,习惯就好。”疑惑地反问,“难道淑妃娘娘没有过吗?” 宇文瑾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阿娘脾气很好,鲜少生气,从来不会骂我,除了八哥经常惹她生气,她才会发火。” 九皇子一脸羡慕:“这么好啊!” 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周充媛骂过。 “笨!那时你就该溜啊,难道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等骂啊,八哥教过我……”宇文瑾小声地与九皇子分享自已的经验。 两个小家伙一时间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完全忘了宝儿还在这里。 直到宝儿听到他们越说越离谱,最后忍无可忍地一手揪着一人的耳朵,让他们哎哎地叫着“阿姐,很疼啊”、“不敢了,好疼好疼”之类的话后,她才松手,板起脸道:“上学要好好听太傅课,不准学阿琦一样乱作弄人。” 宇文瑾吐了吐了舌头,扮了个鬼脸道:“知道啦。” 宝儿横了他们一眼,语气森森地说:“你们不会也想着上战场杀敌吧?” 九皇子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对,直愣愣地点头道:“想啊,冲锋陷阵,战场杀敌,敌人闻风而逃的场面,多爽啊!我以后也要……啊啊啊!疼!” 话到说到一半,他的耳朵又被宝儿拧住了,只听得她气道:“你才多大?给我好好地在宫里待着,没乱惹麻烦。还有阿霙,”松开手,转头看向小弟,“别再跟你八哥乱来。” 宇文瑾看向九哥,正好九哥也看过来,眼神交流了一下。 ——看吧,阿姐也遇到了那几天的不正常,真跟我没关系。 ——火气这么大,谁惹她了? ——谁知道啊?要不,咱们先撤? ——好。 短暂的眼神会议后,他们一人一句: “阿姐,我还有几篇大字没写,明天就要教了,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屋了。” “阿姐,我也要背书去,你有事再叫我吧。” 然后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留下宝儿在后边嘀咕:“果然弟弟都是来讨债的。” 送走了两个小皇弟,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扣儿适时送上一杯清茶,但也不敢多话。 宝儿接过茶碗刚想送到嘴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桌子上一搁,溅起的水花润湿了平滑的桌面。 看得扣儿越发垂首不语。 这一等,就等了约半个时辰,才听到宫人传话的声音。 “阿姐,你找我?” 宇文琦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小太监的回报,并不意外在屋里看到宝儿,反而笑嘻嘻地打起招呼来。 宝儿见到他,本已平静的情绪再一次翻腾了起来,道:“我听阿娘说了,你想让战场?” 宇文琦淡定自若地颔首道:“是啊,父皇已经同意了。” “你!”宝儿指着他,想骂人却有种骂不出来的感觉,她道:“如今还不是山河破碎的时候,哪用得着你这个皇子亲上战场?你去了战场,让我们怎么办?你就没想过我们会担心的吗?我不同意。” 宇文琦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却是挥手让屋里的宫人们全部出去。 扣儿看了宝儿一眼,见她没有说话,便也默默地跟着出去了。 待屋里只有两姐弟时,宇文琦才认真地道:“哥哥身上的压力够大了,京城已经乱了起来,我帮不到哥哥就算了,但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拖后腿,避到边关是最好的办法。” “你在说什么?”宝儿惊疑地问。 宇文琦一笑,只说了四个字:“六哥,阮家。” 郑王,确实算得上是异军突起,就是淮西侯和阮家的势力被清洗过,但实力仍在,不说一呼百应,但是朝中仍是大有人在。可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宇文琦避到边关去啊,宣和长公主与鄂国公正死死地盯着宇文琦呢,只待一有机会就会出手,宝儿哪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宝儿还欲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宇文琦道:“有哥哥在,那个位置,我不会争的。” 要说他对皇位没想法,绝对是骗人的,可是他与宇文瑞感情极好,如果他真去做了,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兄弟之间只能活一个。兄友弟恭,面对天底下最大的诱惑,从来都是笑话。可是他是真的不想宇文瑞死。再说,关于他的性格缺陷,闻太傅没少对他说过,但他就是改不过来,也是不想改。他再三衡量,还是选择了退让,这样对阿娘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我不会与哥哥争夺,但是要我一辈子混混碌碌地在京城做个富贵闲王,我实在是不甘心。”他道。 宝儿听得又惊又怕,却又无法就此事劝解宇文琦。她顺了顺气,道:“不行,太危险了。万一……” 宝儿三番两次的说有“危险”,生性敏锐的宇文琦已经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一挑眉,截话道:“阿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眼神一锐,“难道……有人想对我不利?”
【奸妃成长手册】第107章 命悬一线 楚颜心下跳个不停,一时之间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知府大人为何好端端的像个宵小一般趴在她门上听里面的动静,难不成这个江州知府怀疑她的身份,其实并不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太子妃, 还是说…… 楚颜没敢往最坏的地方想,却猛然看见一个小厮拎着灯笼,将一名黑衣男子从后门带了进来,她猛地往假山后面一躲,借着灯笼散发出来的朦胧光辉看见了那个男子。 他的面上竟然带着一只银色的铁皮面具,一身黑色的衣袍带着凛冽肃杀之气,即使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楚颜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那身黑衣如墨色般晕染开来,似乎就要融进这片沉沉夜色之中。 视线慢慢划过他的腰际,楚颜震惊地咬住了下唇,因为她分明看见那个男子的腰上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刀,那刀弯弯的,比寻常的大刀要细一些,挂在腰畔像是一轮冷月……他是今日的刺客之一!? 那男人进了书房,小厮谨慎地把门合上,守在外面。楚颜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错愕地蹲在原地,心下慢慢爬上一股寒意。 难道这个江州知府根本就和今日的那群刺客是一丘之貉?那她岂不是自投罗网,带着秦远山跳进了她亲手挖的坑里? 良久,她已然蹲到双腿发麻之际,终于听见了开门声,那黑衣男子被小厮原路送了出去,而黄顒其后一步踏出书房,四下看了看,悄无声息地踱步回了房。 小院里恢复岑寂,楚颜这才艰难地站起身来,揉了揉长时间血液循环不畅的膝盖,很快朝着秦远山的厢房走去。 秦远山的屋子已经熄灯了,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楚颜只是轻轻推开了门,然后摸黑走了进去,轻手轻脚的,很努力地尝试着不闹出一点动静。 秦远山失血过多,整个人疲倦又虚弱,眼下正迷迷糊糊打着盹,忽然听见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顿时警觉地睁开眼:“谁——” 单音还未完全吐出来,就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捂住了,那只手柔软纤细,宛若上好的丝绸一般紧紧贴在他唇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轻轻浅浅地萦绕鼻端。 于是他骤然分辨出了来者何人,却在那只柔软的手心离开嘴唇之际忽生一股古怪的情绪,似是不舍,似是惆怅。 对于她的去而复返,秦远山显然有些错愕,而楚颜俯□来,轻轻在他耳边说:“不要出声,安安静静听我说就好。” 他点头,目光安稳地在黑暗中牢牢锁视着她。 于是楚颜低声在他耳畔说完了方才发生的事,她说得专注认真,却没有发现因为两人距离凑得太近,她的每一个字都会拂起淡淡的暖风,轻而易举沾染了他的面颊。 秦远山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说的事情上,而那阵始终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也慢慢地将他苍白孱弱的面颊熏染成了艳丽的色泽,宛若三月桃花。 可楚颜说到了方才看见那个黑衣男子和黄顒其一同进了书房密探,特别是楚颜还描述了那个黑衣男子的穿戴和佩刀,秦远山的眼眸陡然一沉,睫毛微微颤了颤,最终轻轻吐出一句:“拜火教。” “什么?”楚颜有些错愕。 “若是没有猜错,今日的刺客恐怕是拜火教的人。”秦远山向她小声地解释,“这些年来表面上天下太平,但暗涌逆流也仍旧潜伏着,蠢蠢欲动,拜火教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事出突然,他只顾着带楚颜杀出重围,原本也没有时间往深处去想。可是眼下楚颜的描述倏地点醒了他,从那独具特色的清一色弯刀来看,恐怕此事真是拜火教所为。 古往今来,教义和条约不过是统治阶级用来控制百姓思想的方式,因此拜火教的兴起与流入中原也不例外,有心之人妄图动摇民心,以此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眼下也没时间给楚颜解释那么多拜火教的事情了,秦远山闭了闭眼,思考了片刻,然后才又睁开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江州是不能待下去了,若是黄顒其与拜火教的人珠胎暗结,恐怕他所说的派人去宫里传信也是信口雌黄。” 他摸了摸左肋那处伤口,然后姿态从容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其间只是眉头紧紧地皱起一刹那,再看着楚颜时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楚颜也心知肚明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趁夜出逃,或者至少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哪怕黄顒其没有派人去宫里传信,太子早晚也会知道此事,届时一定会派人前来营救她和秦远山,而江州是净云寺离得最近的地方,一定会被列在名单的首位。 问题是如何在那之前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若是就这么手无缚鸡之力地待在黄顒其府上,恐怕不出明日,他们两个就会死于非命,并且被毁尸灭迹,就好像从来不曾来过江州一样。 “你能走路么?”楚颜伸手去扶秦远山,而他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反而真的把重心压在了她的肩上。 楚颜情知他是个守君臣之礼的人,如今竟然如此顺从地任她搀扶,想必是真的没办法一个人坚持下去了。 那种初见到黄顒其时尘埃落定的心情骤然消失得无隐无踪,她忽然想笑,觉得老天爷真是在玩她,并且玩得不亦乐乎。 所谓的一波三折大抵如此,就是不知她有没有那个命成为最后的赢家。 府里安安静静的,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睡下了,一路上都看不见人影。 楚颜扶着秦远山朝后门走,方才她见那个黑衣男子就是从那里来的,于是一路沿着长廊静悄悄地走着。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衣衫摩挲出来的细微响动扰人安宁,秦远山察觉到了那只扶住自己的手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回过头去看时,却丝毫没从那张秀丽的容颜上发现半点惊慌失措。 她应该是害怕的,可是面上却总是一副勇敢无畏的模样,秦远山忽然想起过去的那么多次远远看着她的时候,当他为她的果决和从容暗暗赞叹时,是否她也像今日一样,内心其实是忐忑又不安的? 到底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没道理像个饱经风霜的人一样面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这样想着,他仿佛忽然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因为他也能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用轻柔却安定人心的声音对她说:“殿下请不要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要死,至少也是死在一处的。 小院的门口有小厮守着,起初楚颜以为是黄顒其担心她和秦远山有什么不时之需,现在却明明白白,这不过是看守他们的人罢了。 那小厮背对他们,一个人也不知在发什么愣,楚颜轻轻松开扶住秦远山的手,比了个姿势,示意他留在这里别动。 她从地上捡了块直径有半个手心那么长的石头,轻手轻脚接近了那个小厮,然后照着对方的后脑勺用力地砸了过去。那小厮连哼都没能哼出声,就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楚颜又回去扶着秦远山:“走吧。” 秦远山失笑,也不说话,只眼神温和明亮地看着她,像是对她这新的一面饶有兴致似的。 只可惜小院门口倒是只有一个小厮守着,后门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两个佩剑的侍卫一左一右地把守在门口,面容肃杀。 楚颜苦笑着看了眼手里的石头,这下可好,这招也派不上用场了。 方才是运气好,乘人不备得了手,眼下这两人可都是会武功的练家子,她难道还能故伎重演? 这时候秦远山却忽然从她的搀扶下挣脱出来,然后毫无征兆地伸手拔下了楚颜发间的簪子,一头青丝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楚颜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 秦远山只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神情凝重地缓缓接近了门口。 其中一名侍卫在说什么,大意是今天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好好看着,这是知府大人亲口吩咐下来的。 正说话间,察觉到对方久久没有回应,他便侧过头来看,岂料冷不防一支尖锐的簪子抵在了他的咽喉处,他这才看见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倒下的同伴,恐慌间还来不及求救,那支簪子已然插-入了喉咙。 这几招动作轻快狠绝,毫不拖泥带水,瞬息之间两名侍卫就此倒地。楚颜身形一滞,看着秦远山温和地回过身来,面色苍白却犹带笑意,显然这几下也费了他很大力气,难怪他一直让她搀扶着,原来是在养精蓄锐。 那眉眼当真是远山之岱,悠远宁静,平和温暖,那眼眸也亮得好似初生的朝阳,总叫人看见霞光万丈。 可楚颜心下却无端爬上几分寒意,因为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都是在转瞬之间被眼前这个看似温柔多情的男子杀了的。哪怕情势使然,不容多虑,她仍然为这样的果决利落而暗暗惊心。 “走吧。”她终于也回以一个笑容,扶着他继续前行。 庆幸的是,还好这样的人不是她的敌人。 ******
【后宫嗨翻天】第45章 抢真爱 门被打开的时候,赵宣正坐在屋里讨好杜仪,说得口水沫子横飞,指望杜仪能正眼瞧他一眼。 杜玉欢欢喜喜地进屋,冲杜仪笑道:“爹,咱们家来客人了!” 赵宣翻了翻白眼,这杜小妹真是不会挑时间,没看到他正忙著和杜大人联络感情吗! “想必这位就是杜大人了。” 这声音,听著好像是谢安的?赵宣下意识地缩了缩头,脸上神情惊恐万分,缓缓地回过头,目光触及到谢安冷峻的脸庞,两人一惊一静的视线相碰触,当即吓得赵宣连忙撇过头,心中嘀咕道:幻觉,绝对是幻觉! 谢安紧瞪著他,好哇皇上,终於逮著你了!他冷笑一声上前,站在赵宣的跟前,仿佛有意证明自己的存在,微扬起下巴,眸光中透著一触即发的怒火。 赵宣索性用手捂住眼睛,嘴上碎碎念道:“看不到,我什麼都看不到……” 旁边杜仪起身,不明情况地问道:“敢问公子哪位?” 谢安憋住扑上去打晕赵宣的冲动,镇住心中的情绪,回过头扯出淡定的笑容,掬手行礼,款款大方:“杜大人好,我姓谢,是刘太史大人推荐来的。”话音毕,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书信,双手捧著递过去,面容谦虚且从容。 杜仪早年做学生之时,曾拜于刘太史门下,不但与其有师生之恩,更有知遇之恩。一听是刘太史推荐,连忙拆了信,一一细读,果然是恩师的笔迹。 “既是恩师推荐的人,杜某自当深信,衙门只好缺个书吏,公子若不嫌弃,明日即可上任。” 赵宣眨了眨眼,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什麼情况? 旁边杜玉兴奋地凑过来,拍手道:“太好了!既然你要留下来,那乾脆住我们家吧!” 赵宣猛地惊醒,反射性地摇手道:“不行!” 谢安快速瞅他一眼,难得勾起嘴角,冲杜玉一笑,“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了。” 杜玉被他这一笑迷了心智,小心脏噗通噗通跳著,转身殷勤地朝杜仪撒娇,希望他能留下谢安。 杜仪捋了捋胡子,说出令赵宣心碎的两个字:“好吧。” 赵宣气得跳脚,心中怒吼:卧槽!岳父大人你不能这麼没原则! 谢安淡淡地扫他一眼,眉头轻勾,面容含笑,仿佛早已料到赵宣的这番反应,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意味不明的眸光里似是在说:皇上,你是甩不掉我的,认命吧。 赵宣往地上啐口水,呸呸呸!谢撞墙这个不要脸的! 槐树下,谢安还未来及得转过身,赵宣便连珠带炮,先发制人:“谢安你行啊,竟然还事先准备好推荐公文,书吏?哼!算你狠!”他喘了口气,亮出最重要的立场:“反正朕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谢安冷眼瞧他,眼神可怖,“皇上,当真不随臣回宫?” 赵宣梗著脖子,底气十足答道:“不回。以前朕在宫里的时候,有的是比这更胡闹的,这回朕不就是想追个女子吗,玩够了,朕自然会回去,用不著你这麼千里迢迢赶过来。” 谢安忍了一肚子的火气顷刻爆发,他指著西边的墙道:“竟说出这样的混帐话!臣无颜见列祖列宗,倒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 赵宣撩了撩袖子,挤著小白眼,道:“你去啊。” 谢安气得捶胸,生生忍下想冲过去掐死他的念头,甩袖蹬足,“臣好不容易才找了藉口,歇住群臣的口,您倒好,不急不慢的,难不成真想在这赖一辈子吗!” 赵宣腆著侧脸,注意力飘到别处,不以为然地转移话题:“哦,丞相用何神法歇住了那帮老臣的碎嘴?” 谢安瞬间平静下来,轻轻答一句:“臣说您忽患阳痿病,心情低落,急需静养。全朝闻之,无一人敢有意见,皆笑不拢嘴,主动请求休朝一月。” 赵宣暴躁吼道:“妈蛋的,你敢说朕阳痿!” 谢安闭眼,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震怒而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来之前,他就预料到了,皇上决不会轻易随他回去。若想完美解决此事,还需另作打算。 “皇上,臣最后问你一句,到底跟不跟臣回去?” 赵宣一拍大腿,哎呦,这小子还敢这麼硬气!“不回!” “那好。”谢安睁开眼,仿佛下定决心,一字一字道:“那就别怪臣手段下作。从前只有您对别人投怀送抱,从未有过您对别人投怀送抱的时候,臣从小看著您长大,深知您此次出宫的意义以及其后的影响。” 赵宣几近发狂,谢安这副语重心长般教育儿子的模样是怎麼回事?“老子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别把老子当儿子!” 谢安继续道,“臣能容忍您嬉戏人间,但绝不能容忍红颜祸水这种事。现在您尚且为了这个小宝林跑出宫,那以后呢,指不定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来,臣身为堂堂丞相,怎麼眼睁睁看著您为了个女人毁掉大好君王之路!所以臣决定——”他拖长了音,仿佛在酝酿如何才能将后面那句话说得更加渗人。 赵宣怒吼:“你他妈倒是说啊!” 适时正好碰见薇生从外面采菜回来,手里抓著一把青菜,望著树下站著的两人,惊呆了眼。“谢大人,你怎麼在这?” 谢安眯了眯眼,对身边的赵宣一甩头,说出下面那句话,几乎将赵宣的玻璃心击碎一片。 他说,“臣不杀女人,既然不能杀掉她,那就只好娶了她,从此绝了您的心思。” 话罢,他大步向薇生走去,动作优雅地替她提菜篮子,俯身轻凑过去,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麼,薇生脸上表情红一阵白一阵,震惊之余后,最终回归平静。 “我知道了。”她弱弱地应下,转身离开。 赵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著谢安团团转,“你刚刚跟她说了什麼?谢安,朕告诉你,你不能跟朕抢女人!” 谢安漠然鄙一眼,丢下一句话:“这是民间,无君也无臣,既然皇上不想随臣回去,日后我俩便以你我相称。我赶著去衙门交接,赵公子,告辞。” 赵宣呆住,整整静了十几秒,而后仰天长啸,怒吼不绝。 操蛋的人生,操蛋的谢撞墙!上天要灭他赵宣啊! 谢安到衙门上任只两天,衙门上下无人不对他赞赏有加,一提起书吏谢,便是一大堆好话。有人见谢安住在杜仪家,遂起哄,称谢安为杜家准女婿,赵宣听到传闻时,急得满头大汗。 谢安多年禁欲,为人苛刻变态,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杜绝江山后患而娶薇生这种事,他是绝对干得出来的。赵宣这麼一想,心中更加焦虑了,他一个皇帝,好不容易找到真爱,绝对不能被一个变态偷窥外加追踪狂的人抢了女人啊! 赵宣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像现在这般紧蹙不安,燎燎危机感简直快要从他的心里一直烧到眉头。前有岳父大人,后有大力阿傻,外有淫贼莫某某,现在又来一个谢撞墙,妈蛋的,这分明是要作死他的节奏! 薇生夹著篮子坐在树下筛黑豆,好奇地看著不住往树干上撞的赵宣,出声问道:“你在作甚?” 赵宣继续撞树,好烦啊好烦! 薇生抓起一把黑豆,左手碾起盐巴,双手接替搓揉。“撞得不疼吗?”树叶洒了一地,皇上的脑袋原来这般坚硬,竟比谢大人的脑袋还要耐撞。 赵宣猛地停住,抽自己一耳光,卧槽,学什麼不好,竟然学谢撞墙!他往薇生那边瞅一眼,立马飞奔过去,哈巴狗似地蹲在地上,“小薇薇,那天谢安到底对你说了些什麼?” 薇生瞬间烧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没说什麼。” 赵宣心中起疑,见她一副小女儿作态,更加肯定谢安一定说了些什麼不知廉耻的话。毫无预兆的,他忽然捧著薇生的脸,抿嘴道:“不许脸红。这世上有资格让你脸红的,只有我一人。” 两人四目相对,赵宣含情脉脉的面容放大眼前,她甚至能够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这样一来,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红扑扑的脸蛋仿佛鲜嫩多汁的红桃一般,看得赵宣心里痒痒的,醋火早就跑到九霄云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好想亲亲她。 心动不如行动,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便已凑上前去,一点点靠近,只差分毫,便能将她的粉唇攫入嘴中。 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杜仪带著谢安大步走进来,嘴里吆喝著:“阿生,爹去捕鱼了,你……” 话语戛然而止,薇生瞬间清醒过来,急忙推开赵宣,赵宣重心不稳往地上跌去,还没来及说什麼,面前便有个黑影遮住了所有视线。 “喂,你刚刚是在非礼我女儿吗?”咬牙切齿,字字凶狠。 赵宣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缓缓抬起头,一个“不”字尚未吐出口,迎面便受了一拳,眼圈立马青肿。 “妈的,非要逼本大人动手打人,你个好色之徒,本大人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即使本大人要嫁女儿,也绝不会将她嫁给你这种淫贼,像谢书吏这样的好男人,才是本大人的女婿人选!”
【奸妃成长手册】第64章.后事 等待重山回宫请御医的过程中,楚颜俯下身去在卢心玥的耳边轻声宽慰了句,“母亲请放心,女儿无论如何会给您讨回个公道,您安心等著太医来,不会有事的。” 卢心玥望著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最后慢慢地移过视线,去看那个早就抛弃了自己的人。 她的模样太过惨烈,骨瘦如柴不说,原本明亮又美丽的大眼睛还变浑浊了不少,黑白分明地嵌在深凹的眼眶里,这麼一动不动地望著赵青云,惊得赵青云竟后退了一步,不敢看她。 这模样比鬼还要瘮人! 卢心玥毕竟与他相处了那麼多年,他的眼神和表情落在她眼里,又怎麼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麼? 他是这样震惊,面上惊讶有之,厌恶有之,恐惧有之,可唯独没有的便是怜爱与心疼。 她缓缓地合上眼,哪怕身体已经耗不住,心下却了若明镜。 她遇人不淑,能怪谁呢? 这个男人昔日对她百般殷勤,甚至冒著大雨也要赶去见她,一身淋得透湿之际,竟也傻笑著对她说,“只要能见你一面,淋多少雨都没问题!” 他的攻势犹如烈火一般搅乱她的心,於是一点一点沉迷於此,无法自拔。 她相信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喜爱她,可她毕竟太年轻,没想到原来这个男人的喜爱是如此短暂仓促的烟花一场,闪耀了她的生命那一小段光阴,剩下的却是再也等不到黎明的漆黑夜空。 紧闭的眼皮下倏地渗出两颗豆大的泪珠。 能怪谁呢。 怪她自己贪恋他的一时温柔,怪她看不清真相,目光浅薄。 楚颜浑身冰凉地看著卢氏面上的泪水,却又无能为力填补她心中的荒芜。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含芝,我们去大厅。” 大厅里,主谋还在。 她不是大夫,无力救治卢氏,也不是系铃人,解不开卢氏的心结。 可她还有太子妃这个身份,解决那个心肠歹毒的魏氏,绰绰有余。 赵青云看著她绝尘而去的身影,又迟疑地转过头去看了眼床上那个骨瘦如柴正在流泪的女人,那张面目确实有些令人心生惊惧,他顿时又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急忙跟上了楚颜的脚步。 大厅里的魏氏显然没有料到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一场灾难。 楚颜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正厅门口,随著她一步一步跨过门槛、走入大厅,魏氏已然察觉到她直直地盯著自己,目光里有些异样的锋芒。 含芝跟在楚颜身后,也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弄得大厅里的赵钰风和赵平阳也禁不住看了魏氏一眼,不知发生了何事。 关於卢心玥卧病在床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这毕竟是大哥的家务事,大哥没有管,他们难道还能插手不成? 楚颜就这麼缓缓地走到了魏氏跟前,然后停下了脚步,声音冷淡地说,“认识二娘这麼多年,还是头一回知道二娘本事通天呀,敢在府里一手遮天、为非作歹,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劈头盖脸就是这麼一顿讽刺,每一个字都像把匕首,直刺魏氏的心。 魏氏脸色一白,“太子妃殿下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楚颜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恨恨地看著她装疯卖傻,头也不回地吩咐含芝,“把人给我带上来!” 含芝俯首应了声是,走到门边对著外面说了句,“进来!” 一个身著白衫、年纪在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哭边说,“二夫人,恕小人没法再帮您瞒著了……殿下已经知道一切,小的若是不从实招来,全家老小都得给小的陪葬!小的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实在是没法不管啊……” 魏氏的脸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就白了,待他说完这席话,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如同风中飘零的浮萍。 她强壮镇定,伸出手去指著那大夫,颤声道,“你,你血口喷人!是谁指示你冤枉我的?自打夫人病了,我成日在府里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一大家子,如今你倒反过来冤枉我谋害夫人,是何居心?” 楚颜冷笑一声,“谋害夫人?我不过说了二娘你本事通天,这庸医也不过是说了句没法帮你瞒著,你怎麼就知道我要治你谋害夫人之罪?” 魏氏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整个人都傻了。 赵钰风和赵平阳更是又惊又急地看著这一幕,怎麼回事? 站在最后面的於氏默默地低著头,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却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 楚颜看著魏氏这模样,已然明白一切,当下心头怒火四起,“自从你进府以来,先是仗著父亲的宠爱飞扬跋扈,接著因为自己有了儿子,就欺压到我母亲的头上来,这些我都没跟你计较过。如今你竟然起了这等狠毒的心思,要置她於死地,你这毒妇未免太可恨!” 赵青云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眼下踏进了大门,指著魏氏的鼻子连说三个“你”,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气死我了!” 楚颜听见他的声音更是恨,若不是他的不闻不问,卢心玥何至於此卧病这麼多日都无人搭理,叫这毒妇得逞? 她倏地转过身去,对著赵青云冷冷一笑,“气死了?眼下母亲都那个样子了,恐怕父亲气死之前,先你而去的另有其人。” 她的怒气毫不掩饰地指向赵青云,大厅里的人都默然无语。 楚颜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毒妇押下去关好了!待太医来给夫人看了病之后,我再慢慢处理!” 魏氏一下子慌了神,在门外的小厮进来押她下去之前,忙哭喊了起来,“老爷救我!老爷救我啊!我不过是想把夫人病了的事稍微压一压,想著不让您担心,谁知道会成现在这个样子?老爷您信我,求求您救救我啊!我还有您的儿子,我要是走了,综儿该如何是好啊?” 赵综是她和赵青云的儿子,今年才七岁。 赵青云原本就只有这麼一个儿子,对卢心玥的感情没了之后,对她的死活也不是特别在意,眼下一听儿子可能会失去母亲,当场就怔了怔。 魏氏自己犯下大错,死了倒是不打紧,可儿子还这麼小,若是失去母亲,今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大家族中,若是母亲有了污点,被处死,那综儿日后在赵家还有什麼地位? 赵青云本是赵家长子,赵综又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是顺顺利利地长大,也会继承赵家的一切,可眼下魏氏犯了这样的过错…… 赵青云心里一紧,竟转过头去叫住了楚颜,“楚——太子妃殿下,还望殿下能把这毒妇交给微臣处理,由微臣这个一家之主来惩罚她。” 惩罚? 这两个字直接提醒了楚颜赵青云心里在想些什麼。 他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在维护魏氏、亦或魏氏的儿子,可在楚颜看来通通一样,卢心玥在床上病得马上就要死了,而这个男人竟然还能不顾她的死活,在这里维护这个犯了错的女人和她的儿子。 楚颜勃然大怒,“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我没有立刻叫人把她拖出去杖毙,已经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如今你竟然还替她求情?谁再求情,视为从犯,一并押出去关著!” 赵青云脸上一白,被女儿亲自打脸,愠怒至极。 可是楚颜的眼神像是刀尖一样直直扎进他眼底,那样陌生,那样厌恶,那样鄙夷。 他甚至失去了发怒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臣参见太子妃殿下。” 所有人都往外看去,只见赵武沉著脸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恭恭敬敬地朝著楚颜行了个礼,随即直起腰来看著赵青云,口中却对身旁的随从吩咐道,“把大老爷和魏氏给我押下去,大老爷关进屋里,魏氏关进柴房!” 赵青云顿时慌了神,急忙喊了声,“父亲!” 赵武理都没理他,只是眉头深锁地望著楚颜,“是老臣知道得太晚了,还望殿下赐罪!” 很显然,他在门外把一切都听了个遍。 赵青云什麼德性他自然清楚,楚颜心中的愤怒他也能想到,而今他身为赵家支柱,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楚颜自然没有想到赵武会这麼铁面无私,当下怔了怔,随即语气缓和了些,“祖父说得什麼话,我虽是太子妃,但祖父仍旧是祖父,您从头到尾都不知真相,又谈何赐罪?” 最终,赵青云自己回了房间,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而魏氏一边哭喊一边还是被锁进了柴房。 赵钰风和赵平阳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装聋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楚颜无心与赵武交谈,就这麼无言地站了很久,重山从外面来了,说是太医到了。 她猛地跨出门,“让他去夫人房里。” 结果出人意料的糟糕。 太医拿出药箱,为卢心玥做了详细的诊断,最终摇摇头,出门对楚颜说,“夫人的肠胃里已有积水,恐怕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所以才会剧痛难耐。” 楚颜面色苍白,声音却维持著平静,“大人的意思是……” “恐怕……需要著手后事了,少则几日,多则……恐怕夫人过不了这个月了。” 楚颜闭了闭眼,仿佛颤抖了一瞬。 随即又一次睁开,稳稳地说,“我知道了,夫人走之前,恐怕要劳烦大人在府中多留几日了,太子殿下那边,我会找人去说说。” 江太医恭恭敬敬地答道,“太子殿下原本就是要微臣留到夫人好起来,如今……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责怪微臣。” 楚颜在府里住了下来,太子那边只是叫人传了话,也没有任何回应,想必是默许了。 她坐在夜色微凉的院子里,抬头看著天上的冷月。 他与沐念秋也许在畅叙佳话,没空管她。 也好,至少能陪著卢心玥走完最后一程,替真正的赵楚颜尽到女儿的责任。
【奸妃成长手册】第63章.毒妇 楚颜面如寒冰地站在卢心玥床前,听云溪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出事情经过。 原来卢氏在赵武去了西疆以后就开始卧病在床,一开始的时候是食欲不好,没过几天就到了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大夫说她是肠胃不好,需要调理,可是每日吃著药也只是止了吐,一样吃不下饭。 偏生赵武去了西疆,家中由赵青云主事,而赵青云趁著父亲不在家,无人管束,竟成日流连於花街柳巷,走马章台。 卢心玥病了整整七日,云溪才终於在府里见了赵青云一面。 听说夫人病了,赵青云随口问了句,“什麼病?” 云溪照大夫说的回答道,“夫人的肠胃出了问题,需要——” 还不待她把话说完,赵青云已然不耐烦地换了件外衫往外走,“肠胃出了问题这种小事也要来找我,我是大夫不成?这种病根本算不上是病,叫她好生养著罢!” 原来他不过是回来拿几件衣服,因为在外留宿七日,回府都是偷偷摸摸的,就怕给二夫人和三夫人逮到,谁料不长眼的丫鬟耽搁了他,他还没走出大门就被人喝住。 “老爷,您往哪儿走?”魏氏冷冷地在后面喝道,面色铁青,“七日没回来,如今好容易回来一趟,面也不露一个,您还记得家中有妻儿在等您麼?” 她七年前为赵青云生了个儿子,为此在府中地位也颇高,不然怎麼敢骑到卢氏头上去? 赵青云当时有些心虚地赔著笑,可是魏氏从前还能恃宠而骄,如今已然年华逝去,不若当初的花容月貌了,这麼蛮横的姿态很快把赵青云惹怒。 他脸色一沉,“我是老爷还是你是老爷?还管到我身上来了,当真以为自己是我赵家的正室不成?” 魏氏脸色刷的一白,没有想到做错事的人竟然反过来用她的身份说事。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赵青云毫不犹豫地迈出门去,眼里恨意愈浓。 她替他生了儿子,殚精竭虑地把卢心玥一步一步踩下去,还以为守著丈夫儿子就苦尽甘来了,可如今他却提醒她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赵青云这一走又是好些日子不著家。 魏氏年老色衰,他不爱了;於氏进门也有三年了,新鲜感早已比不上外面那些妖娆娇艳的女子,更别提那个早被他跑到九霄云外的正妻。 魏氏恼赵青云拿侧室的名头来压她,得知卢心玥生病了,心里别提多痛快。 病吧病吧,最好一病不起,死了就皆大欢喜了。 那时候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赵夫人了。 於氏就更不用说,二夫人都没发话,有她什麼事? 后来赵武回来了,但他在西疆中了毒,自己都起不来床,府里上上下下都围著他转,哪里还有人记得后院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女人? 赵武好起来不久,又要开始在朝中争一片天下,与沐青卓的斗争一直起起伏伏,他成日就在朝中和书房里往返,嘱咐外面的人没有要事不要轻易去打扰。 卢氏的病愈加严重,眼看著一日一日衰弱下去,可大夫不知中了什麼邪,偏生回回都宽慰云溪说,“夫人这病没有什麼需要特别服用的药,好好养著肠胃就能好起来。” 可云溪倒没看见卢氏一日一日地好起来,只看见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每日吃的比猫还少,终於熬到了今天这模样。 卢氏自从失宠后,意兴阑珊,也不再去正厅用膳,眼下卧病在床也无人来探望。 云溪三番两次想去求赵武,可是正院都还没进就被人给撵了回来,说是国公在里面忙得很,哪里有功夫接待她一个小姑娘? 云溪哭著说是大夫人病了,需要通知国公,那守门的笑得可欢了,“大夫人病了?若是病了,怎麼会由你来通知?莫说她没病,就算是病了也不该来找国公啊,姑娘该去找大夫才是。” 像这种府里有人病了的事情,素来都不会是赵武亲自来管,再说这些日子他忙得不可开交,那小厮自然不敢放人进去打扰到他。 楚颜听到这里,赵青云也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尴尬,眼神躲躲闪闪。 她气得咬牙切齿,看了卢氏那个样子,再看到赵青云如今这光鲜模样,简直恨不得把这种狠心肠的男人拉出去斩了。 赵青云已过而立,面目俊朗,气质儒雅,光是看著确实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质。 男人在这个年纪上若是好生打扮打扮,自有一股成熟的气韵在其中,而赵青云自小出生富贵,懂得穿衣打扮,再加上面目也生的英俊,本来也是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 这偏偏这样的优势让他从小就过於注重外表,家中的女子容颜老去后,他又开始在外寻觅奇花异草,恨不能日日扎根温柔乡,一解相思意。 楚颜看著他这幅模样,听见卢氏粗重的喘息,心如刀绞。 卢氏虽与她没有太深的母女情分,可她哪一回回来不是卢氏牵著她的手嘘寒问暖,又是抹眼泪说让她进宫受苦了,又是再三嘱咐她在宫里要小心谨慎? 她对卢氏可能没有那麼深的感情,可卢氏却把她当成心肝,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肉,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了。 楚颜冷冷地看著赵青云,“我不在家的日子,父亲就是这麼对待母亲的?” 声音里带著质问与愠怒,赵青云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却发觉女儿的神情冷得可怕。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特别是在无意中瞟到床上那个不成人形的女人时,更是脸色一白。 就连他也没有料到卢心玥会病成这副模样。 大夫不是说是肠胃不好麼?怎麼会……看上去已经行将就木了? 他慌忙解释道,“楚颜,你误会了——” “还请父亲记住君臣之礼,女儿如今不仅是赵家的人,更是太子殿下的人。”楚颜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的话,再也不给他半点好脸色。 赵青云尴尬地垂著头,“是,微臣失礼了……但微臣并不知道她竟然病得如此严重……” “是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知道?”楚颜出言讥讽,脸色一沉,又一次转向云溪,“去把府上的大夫叫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什麼庸医,能把这麼严重的病也称为没什麼大碍的小病!” 云溪去请大夫之际,楚颜没理会赵青云,转过身去坐在床边,握著卢氏的手,低低地叫了声母亲,“您觉得怎麼样?” 卢氏眼神黯淡无光,聚焦都很困难,只是粗重的喘著气,艰难地摇了摇头,试图勾起唇角笑一笑。 可是这样的笑费了她好大的力气,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楚颜不知怎的眼眶有些热。 从前回府那麼些时日,所有人都在问她在宫里与人相处好不好,告诉她要如何对待太子、侍奉姑姑,个个眼里都巴望不得她能踏上太子妃之位,给赵家赢得尊荣。 可只有卢氏会在意她开不开心,会默默地擦眼泪,为把她送入宫中的决定而懊悔难过。 卢氏是真的用心在爱著她。 哪怕不能和赵容华一样日日陪在身边,但卢氏的心一直都系在她一人身上。 看见卢氏已经到了灯枯油尽之际,依然在试图笑一笑,不让她担心。 楚颜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恨赵家这群冷血无情的人,还是可怜这个一生都葬送于此的女人。 心里对赵青云更是厌恶憎恨。 赵青云看著楚颜的背影,忽然不知怎的有些惊惧。 他这个人多情也无情,对待一时喜爱的人或事可以痴迷到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奉上的地步,可一旦失去兴趣,立马弃之如履。 同样的,对於这个女儿,他在得到明珠的头两年里还宠著疼著,可是后来随著喜得贵子、初为人父的心情逐渐褪去,他也就开始继续吊儿郎当地走马章台。 可是今时今日的楚颜不再是昔日那个温柔大方的大家闺秀了,从前回来时,她可以表现得贤淑文静,眼下却完全没那个必要了。 特别是面对这样一个没有心的父亲,楚颜更不会给他半点好脸色。 赵青云心里七上八下,看著她清瘦又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儿。 更何况如今的她是太子妃,他只是一个芝麻官。 大夫很快来了,听说是太子妃找他,吓得一路哆嗦。 好容易到了门口,抬脚的时候竟因为太过紧张,被门槛给绊了一跤,踉踉跄跄地就一头扎了进来。 楚颜面色难看地转过身来,那大夫一见她的表情,吓得一边哆嗦一边跪在地上磕头,“草民,草民叩见太子妃……太子妃殿下。” 楚颜见他慌成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心头有事。 当下联想到卢心玥病了这麼些日子,却一直被诊断是肠胃有问题,看来眼前这个庸医恐怕并非真正的医术不好,而是心术不正。 她一步一步走到大夫面前,平静地开口问道,“是谁指示你谎报夫人病情的?” 一句话,赵青云倏地僵在原地,那大夫更是浑身一颤,接著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殿下,殿下说什麼?草民,草民尽心尽力照顾,照顾夫人,哪里敢……敢有半句谎言?” 楚颜心如明镜,一听就知道这人还想垂死挣扎,於是低头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若把主谋说出来,我便网开一面,只赐你一人死罪;若是咬死不说,那你全家都得替你陪葬。” 她的声音如同来此寒冰未化的隆冬,吓得那大夫心都凉了半截。 听她这语气哪里是在试探?分明只是在求一个最后的结果。 大夫猛地磕起头来,一个接一个,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他泣不成声地说,“草民该死!草民该死!是草民鬼迷心窍,受二夫人胁迫,又收了她的钱财,所以……所以才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可是殿下,草民的家人是无辜的,若不是二夫人以他们来要胁草民,草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夫人的!医者父母心,草民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善待病患,绝非刻意要延误夫人的病情……” 此言一出,赵青云大惊失色。 怎麼会……怎麼会是魏氏做的? 魏氏素来性子是倔强了些,可平日里始终保持著高贵优雅的姿态,又怎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楚颜没再理会地上不停磕头的人,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赵青云。 “父亲最好祈祷母亲平安无事,否则莫要说是你的二夫人了,就算是你自己,也别想脱得了关系。” 赵青云浑身一僵,不敢相信女儿会用这样冷漠仇恨的目光看著自己。 而就在他脑子一片空白之际,只听楚颜又说,“含芝,立马去外面叫重山驱车回宫一趟,就说夫人病重,急需太医进府诊治。然后告知殿下,今日我恐怕回不去了,待太医来了确定母亲无恙过后,明日再回去向他告罪。”
【奸妃成长手册】第52章.权势 轰动一时的西疆战乱以卓定安指挥的最后一场在西疆境内大溃敌军的战役收尾,对方将领在殊死相搏之际,被卓定安以玄铁长弓一箭射中,当场坠马身亡。 西疆的军队失了将领,彻底失去斗智,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翌日,西疆境内尚在内战的南北两派达成共识,向宣朝俯首称臣,并以三座城池为贡奉,以示诚意,请求停止战争。 太子与军机大臣商议过后,同意了西疆的请求,同时下诏要大军立即回京,到了皇宫后再论功行赏。 大获全胜的战役令宣朝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从西疆边境到京城,班师回朝的大军受到沿路百姓的夹道欢迎,场面好不壮观。 从西疆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大军用了整整十日。 抵达京城那一日,百姓们纷纷跑出了家门,围在道旁迎接这支胜利之师,只为一睹我朝将士的威武英姿。 长公主原本是闲来无事,坐在最负盛名的长乐楼上品茗,岂料下面越来越热闹,哪怕关著窗户,都挡不住外面的人群喧哗。 自打驸马去了西疆后,她在府中再也看不见那张讨人厌的脸了,日子过得清闲,却也略显无趣。 眼下知道长乐楼新进了一批江南的花茶,她大清早地就带著清阳来这儿坐坐,岂料外面越来越吵,真实片刻也不叫人安心。 清阳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她既不觉得这种清苦的花茶有任何好喝的地方,又不理解这麼干坐在这儿一上午有任何意思,可是却不敢跟母亲说。 自打知道西疆战乱以后,将近两个月以来,长公主都一直处於心神不宁的状态。 有时候会一个人在窗边发呆,有时候会一个人在床上躺到天大亮,清阳先前还以为她是在睡觉,可是有一次去叫她起床时却无意中看见她睁著眼睛茫然地望著床罩,这才知道其实她一直都醒著。 有时候清阳有事找她,可明明都在她身后了,偏生不管怎麼跟她说话,她都像丢了魂似的没反应,非得要清阳上去拉住她的手,又或者在她眼前晃一晃,她才回过神来。 有一回清阳失手打碎了只玉镯子,长公主还对她发了火,素来宠她的人就像变了个模样似的,神情冷得可怕。 因此清阳虽然不耐烦,但仍然坐在这儿陪著她喝茶,没有闹起来。 只是外面越来越吵,清阳终於还是没忍住,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探了探头。 呵,好大的动静! 清阳忍不住咋舌,回头对长公主喊起来,“母亲,快来看看!下面好多人啊,都快把街道给围个水泄不通了!” 京城的街道那可是宽敞得足以容下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而今竟给堵得水泄不通,难怪清阳也要吃惊成这样了。 长公主放下手里的茶,走到窗边往外看,一见下面这场景,也是一怔,“这是怎麼回事?” 只见街道两旁全是百姓,原本可容十辆马车的路给人群占去一半,而大家都把脖子伸得老长,往城门的方向望去,情绪激动地在等著什麼。 母女俩也跟著望了过去,好奇今日究竟有何事要发生,竟然会这麼热闹。 没一会儿,人群骚动起来,从最靠近城门那边的人开始,不知是谁吼了句,“来了!来了!” 顿时,所有人都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著这两个字,推著挤著往城门那边伸脖子,生怕看不到。 “谁来了?”清阳也把脑袋伸出去,迫不及待想看个究竟。 这是长乐楼三楼上的包厢,清阳这麼一探身子,长公主怕她掉下去,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赶紧回来!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 清阳不依,一边嚷著一边还是往外探头探脑的,好奇心作祟。 而就在这时,城门外的大队人马也终於进来了,黑压压的一片穿著战袍的大军在四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的带领下,以整齐划一的姿态往城内进发。 四匹骏马上也分别坐著四个身著铠甲的将领,金光闪闪的战衣被擦拭地鋥亮鋥亮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庄严肃穆。 长公主的面色陡然苍白,拉住清阳的手也蓦地一松,怔怔地看著正在迎头走来的大军,失去了最后一分淡然。 清阳也看清了大军,恍然大悟,“原来是西疆回来的军队……那岂不是父亲也回来了?” 她笑盈盈地回过头来问长公主,岂料竟看见长公主苍白的脸和失魂落魄的表情,清阳吓了一跳,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忙伸出手来扶住她,“母亲,你怎麼了?” 长公主没说话,就这麼目不转睛地望著迎面而来的大军,直到那些人越来越清楚地出现在视线里,直到……直到她看清了那个一马当先、威风凛凛的人。 人群一片欢腾,所有人齐声高呼著“定远大将军”,只因这个名字的主人仿佛是宣朝的神话一般,一直守卫著宣朝的边境,并且三番两次击退西疆,维护了国家的领土与尊严。 此番,定远大将军也奉命回京,接受太子的封赏与文武百官的称颂。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长公主似乎看清楚了那个人一如既往素白典雅的玉冠,看清楚了他因为在边境日晒雨淋、勇猛杀敌而晒黑的皮肤,也看清楚了他坚毅又沉静的面容……那张於她而言从未褪色的脸。 哪怕算起来,他们已有整整十五年未曾相见。 人还是那人,眉目之间潇洒恣意,不似武官,反而更像漫卷诗书的翩翩公子。 可是他的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温和清冽了,常年镇守边关的戎马生活磨砺了昔日那个翩翩公子的气质与心性,他浑身上下都环绕著淡淡的肃杀气息,虽然闪耀夺目的铠甲早已洗去了战场之上的血腥,但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果决与沉稳是从前那个卓定安所缺乏的东西。 长公主死死咬著下唇,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仿佛是今日的阳光太过刺眼,令她有些睁不开眼来,只觉得眼底生生的疼。 那个人。 她从未想过原来有朝一日,他们还能相见。 大军已然行至长乐楼下,百姓的欢呼与爱戴把全京城都给沸腾了,这种喜悦之情似乎已经冲上云霄,连日光也受到感染。 长公主眼睁睁地看著那个人从远方而来,又自楼下经过,最后只剩下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就好似这个人在她人生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翩然而来,然后绝尘而去。 他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在这狭小的窗户里,有一个她在痴痴地望著他,内心煎熬,泪眼婆娑。 清阳终於忍不住慌了神,扶著她坐到桌边,急急地问,“母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若是不舒服,我们赶紧回府去让大夫看看,别老坐在这儿了。” 长公主已然听不见女儿的声音,只觉得过往一切纷纷涌上心头,叫她承受不住,只能无助地趴在桌上,忽然埋头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少女如梦。 她的如意郎君。 她的青春如同白驹过隙的春日一般,短暂地盛开,然后飞速地凋零,从此只剩下兵戈铁马、山河破碎。 ***** 华严殿内,太子一袭黄袍端坐其上,神色肃穆地等待著卓定安等人的凯旋,文武百官列位两旁,垂首与太子一同等待。 大殿里鸦雀无声,最终迎来了外面挨次传来的通传声。 “怀远大将军到——” “恭亲王到——” “仆射大人到——”(萧彻) “驸马爷到——” 以卓定安为首,四人身披战袍、器宇轩昂地踏入了大殿,然后单膝跪地,朗声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已然起身相迎,扶起卓定安的同时,温和地说了句,“卓将军快快请起,不必多利。” 因卓定安是主将,所以顾祁只扶了他一人,其余三人只是提了一句,也便自己站起身来。 顾祁看著文武百官,朗声道,“西疆一战,耗时近两个月,朝廷兵马虽有损伤,但与西疆的溃不成军、元气大伤相比而言,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卓将军由始至终亲自带兵出战,最后亲自剿灭敌军首领,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为我朝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实乃宣朝的大功臣!著我旨意,擢升卓将军为一品大将军,封号仍为怀远,并封卓夫人为卫国夫人。” 视线在其余三人身上略过,他目光沉静地说,“恭亲王任副将一职,尽心守城,及时接下了定国公的担子,统领大局,即日起,划江西为封地,赐良田百亩。” “萧仆射担任淮城之中的军队统领,在后方补给,接应卓将军,同样有功,擢升为都尉,即日起统领宫中侍卫。” “驸马秦殊在淮城之内负责军队统筹,协助恭亲王安定军心,保证了淮城之内一切顺利进行,今后恩准驸马进入司天监,担任少监一职,特赐议政权。” 最后的最后,顾祁把视线转到了秦远山身上,“秦少府於京城之内,负责与接应西疆的一切密件传书、统筹安排,功不可没,即日起擢升为御史大夫,赐银印青绶,今后负责接收百官奏事,管理邦国刑宪、典章政令,以肃正朝列。” 受封的五人跪地接赏,高呼太子千岁。 几位权臣不发一言,神色阴沉,却又无能为力。 赵武已随大军回京,而今还躺在床上养病,这些连西疆都没有去的朝臣又能反对什麼? 而主要的功臣都论功行赏了,顾祁又对所有将士进行了统一的安排,文武百官连同受到封赏的四位功臣一同跪地谢恩。 大殿里一片肃穆。 早朝散了后,华严殿里终於只剩下顾祁一人。 他神情莫测地坐在龙椅之上,眼神微妙地看著人去楼空的威仪大殿。 今日起,能代表太子的新晋权贵终於从这里诞生。 从今以后,他绝不会是孤身一人在这朝堂之上与那些以老卖老的权臣奋战了。 只是在这新兴的势力里,又有多少人是完全臣服於他的呢? ======= 首发:http://tieba.baidu.com/mo/q/checkurl?url=http%3A%2F%2Fwww.jjwxc.net%2Fonebook.php%3Fnovelid%3D1939702&urlrefer=c0cdebb0b7712e09c448ac3960f98a3b 作者写文不易,还是希望大家有能力就尽量到晋江支持买文投票留言撒花收藏~~
【奸妃成长手册】第032章.共餐 这是楚颜第一次踏进永安宫,纵然进去之前就猜到了里面的装潢风格会是如何简单朴素,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的储君若是再多几个放在现代社会,恐怕国家也不会被腐败之风腐蚀得这麼严重了。 这里虽是太子的寝宫,但除了规格比较大意外,装潢摆设竟还比不上元熙殿。 楚颜回头看了看赵容华替自己准备的一大堆东西,又看了眼那群眼巴巴望著她的太监,叹息著吩咐道,“衣物搬进屋子里,其余的东西……暂时放在库房里吧。” 她虽住在偏殿,并不与太子同殿,但总不至於太子这里简单朴素,她那里却富丽堂皇的,这样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太子在华严殿处理政事,楚颜是在沉香的帮助下搬进偏殿的,沉香帮著她指挥那群太监宫女拾掇八只大箱子里的东西。 在看到后面几只箱子里尽是些屏风啊瓷器啊诸如此类的屋内陈设时,她忍不住笑道,“太子妃殿下,知道您要搬过来,尚工局那群人不知在如何热火朝天地赶制份例呢,您倒好,自个儿带了这麼多东西来,等到明日他们搬东西来时,看到没地儿放了,不知多惶恐。” 楚颜无奈地对她笑了笑,“没办法,长辈们总是担心小辈,知道我要来永安宫,姑姑生怕我会缺这少那,长辈的心意总是不好拂逆的。” 顿了顿,她又真心实意地望著沉香,“我初来永安宫,也不知这里的规矩,以后还望你多多提点了。” 很少有主子会对一个宫女这麼客气,哪怕这宫女是太子身前伺候的大宫女,但主仆之分毕竟摆在哪里。 因此沉香面对楚颜这样客气又诚恳的态度,险些手足无措。 “殿下快别这样,折煞奴婢了!”她赶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奴婢是奴婢,殿下是主子,主子要奴婢做什麼,奴婢自当谨遵谕旨,您这麼说,奴婢实在惶恐。” 楚颜却是心知肚明这宫里除了太子以外,恐怕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就是万喜和沉香了,她是主子这个事实虽摆在那里,但初来乍到,恩威并济也是必要的。 她从手腕上褪下只翡翠玉镯,轻轻地拉起沉香的手,把镯子套了上去,“用不著自谦,这些年来你伺候太子尽心尽力,永安宫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后我还要多多请教你才是。” 主子的身份也摆出来了,该施的恩惠也施了,沉香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没有推辞,只是望著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的镯子,俯身道,“殿下请放心,奴婢自当谨遵谕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收拾屋子花去了半个下午的时光,楚颜一共带过来两个贴身宫女,含芝和冬意。束秋虽是年长些,做事沉稳些,但楚颜不放心自己走后姑姑一个人待在元熙殿,便让她留在那儿照顾姑姑。 因听沉香说,太子平时都回来用膳,楚颜便等在偏殿,推拒了提前用晚膳的提议。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低垂。 楚颜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准备迁居,所以中午也没吃进什麼东西,眼下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都已经七八点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沉香懂事,拿了碟点心来给她垫巴垫巴,她又觉得万一太子这时候回来撞了个正著,那可就不好了,便让沉香搁在那儿,迟迟没有动。 正饿得头晕眼花、挣扎著是否要吃东西之际,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然后便是沉香等人请安的声音。 楚颜精神一来,很快起身整理好衣裳,从容不迫地踏出了偏殿。 只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往正殿的石阶上迈,明黄色的官服还未换,唇角略显严肃地轻轻抿著,明明眉眼间都透著疲惫,但眼眸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清冷。 工作狂回来了。 随著偏殿大门的打开,楚颜迈出了房门,沿著长廊走到了院子里,对著石阶上的人俯身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的步伐顿了顿,似乎这才从政事里脱身出来,想起了今日她搬来的事实。 那日的事情发生后,他有整整五日没有见她,今日相见,难免略显尴尬。 院子里的人恭恭敬敬地垂著头,他站在石阶上只能瞧见她没怎麼别发饰的乌黑发丝,和露出衣领的半截白皙如玉的藕颈。 眼光定了定,他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用过膳了麼?” 楚颜迟疑著摇了摇头,沉香在旁边替她补充道,“太子妃殿下一直等著太子殿下回来一同用膳,奴婢送了些点心过去,但太子妃殿下没有动。” 顾祁收回目光,一边往正殿走,一边说,“那就……一起用膳吧。” 他还是有些别扭。 楚颜弯起了唇角,答了声是,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大殿。 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坐在那张圆桌前,四周都是站著的奴才,而传菜的宫女陆陆续续把桌子给填了个满,哪怕太子节约又不铺张,晚膳该有的规格还是在那里,看得楚颜有些眼花缭乱。 乳鸽,鱼翅,海参,鲍鱼——这些还只是基础的山珍海味,好些菜色楚颜叫不出名字来,只能看著在心里流口水。 只可惜太子殿下迟迟没有拾筷子,楚颜也只能正襟危坐,一幅坐怀不乱的模样。 大殿里静悄悄的,弥漫著一股沉默又尴尬的气氛。 顾祁看了她一眼,打破僵局,“饿了麼?” 他今日回来得晚,因为忙著处理西疆的事情,也因为太忙了,忘记了永安宫搬来了新人,会等他一同用膳。 楚颜赶忙摇摇头,“不饿。” 说完还特诚恳地抬头看著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说她真的一点也不饿。 然后这时候,饥肠辘辘的肠胃君忽然适时地抗议了两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大殿里太安静,所以顾祁理所当然地将之收入耳中。 他注意到楚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那点红颜的色泽从双颊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耳根,然后就是她闪烁的目光,前一刻还亮晶晶的眼眸倏地移开了,心虚地盯著自己的空碗,低头脸红的模样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了点,顾祁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奇妙。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了?身边的人总是恭恭敬敬,时刻严肃正经地伺候著他,朝堂上的人更不用说,都把脸色给收起来装进了肚子里,可是今日乍一见楚颜这般模样,他只觉得心底被一种奇怪的轻松惬意给占满。 “不饿?”他扬起眉毛,语气轻快地问她。 那张脸红得更厉害了,楚颜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里却并无羞赧,冷静又从容。 “动筷子吧,下次饿了,直接吃就是,不要等我。”他执起了筷子,似是犹豫了片刻,仍是夹了块鱼肉给她。 这些日子想得很明白,错的是他,迁怒於人的也是他,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 可是她仍然在帮他,帮他给自己难堪,帮他达成打压赵家目的。 顾祁让她迁居永安宫一半是为了了她那个心愿,给她一个清静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他不能因为心怀愧疚就纵容赵家肆意蔓延实力,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只是她……他可以保护她,不至於让她陷入这场纷争。 只是还有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或许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想,那就是她身为赵家嫡女,身为定国公孙女,赵家若是有事,她真的能避免吗? 只要躲在太子的庇护之下,她就能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到任何影响吗? 顾祁仍是避开了这个问题。 他给楚颜夹菜,楚颜就拾起筷子吃,小口小口的,模样未免有些拘谨。 扫了眼她还红著的脸,顾祁岔开了话题,“在元熙殿的时候有没有忌口的?若是有的话,一会儿告诉沉香,让她跟御膳房的人说说,以后尽量避免。” 转移注意力之后,楚颜果然好了不少,抬起头对他说,“多些太子殿下,楚颜养得糙,没有娇生惯养,吃食上也比较随意,没什麼忌口的。” 虽然还是没有看他。 笑话,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吃货,只要有的吃,味道好,她可没什麼吃不下的。 顾祁被她一句“养得糙”给逗乐了,唇角弯起,含笑问她,“怎麼个养得糙?像男子一般敢於打架打得一身泥?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人吵架顶嘴?” 句句都在揭她短! 楚颜脸一黑,终於正视了他的眼睛,“那不是有人惹吗?又不是我故意的……” 这一对视,恰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笑意,楚颜这才意识到,他是刻意这麼说的,为了让她放松些,不再因先前的事情而拘谨。 她顿了顿,才小声道,“殿下的意思,楚颜明白了。” 顾祁收起笑意问她,“明白什麼?” “之前的事情……是个意外,楚颜不会放在心上的,也请殿下不要太在意。”她的声音轻如羽翼,在他耳边宛如微风掠过,“从今以后,楚颜便是永安宫的太子妃,自当按照殿下的心意去做,也请殿下放心,楚颜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样的话语宛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深深压在他心上,险些令他喘不过气来。 她是如此轻而易举原谅了他,为了赵家,也为了自己,更为了他那壮志未酬的夙愿和俯瞰天下的雄心。 顾祁沉默了片刻,才伸筷子去夹了片竹笋,凑进嘴里细细地品味。 这个季节的竹笋有些清苦,像是他此刻的心情,而他知道自己让她受的苦远比这一点要多得多。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他搁下筷子,看著她怔怔的表情,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她的面颊,可是伸到一半时又迟疑了,终是缓缓放了下去,“今后不论发生什麼事,你是你,赵家是赵家。”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次拿起筷子,仿佛什麼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饭。 而楚颜看著他,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轻轻地应了一声,陪他一起继续吃。 这算不算是首战告捷了呢?
求《鬼王妖妃》回归后的新章节 看到《鬼王妖妃》回归了 更新了2篇先前没有完结的番外〜 (前世情缘010〜012,生死相依不离不弃005〜..) 有没有好心人能发一下更新之后的章节啊〜〜 感谢!
坐等第2集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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