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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抉择 (六) 第三章 抉择 (六)2016-03-27 21:46:49  第三章 抉择 (六)   “小心上当,郭家雀怎么可能如此好杀?”大辽安国军指挥使刘铎脸色大变,举起没沾丝毫血迹的横刀,大声提醒。   他的话,转眼便被更热烈的喊杀声所吞没。大队大队的骑兵策马从他身边疾冲而过,争先恐后,朝敌阵中央压过去,如同一群饿了数月肚皮的野狼。   汉军将士拼死抵抗,却无法挽回败局。郭威再度从战马上掉下去了,郭威的帅旗在快速向后移动,利用速度的优势,辽国燕军潮水般涌上前,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波人浪涌起,都是血肉横飞。   骑着马的汉儿,手持长矛的汉儿,幽州汉儿,河东汉儿,河北河南,辽东陇西,一群群操着同样语言,长着同样面孔,彼此互不相识的汉家儿郎,在两面不同的旗帜下,高举着兵器,相互劈刺砍杀,手下绝不留情。这一批倒下,另外一批又纠缠在一起,鲜血顺着伤口淌满大地,断裂的兵器和残破的四肢交替着在半空盘旋飞舞。   “啊——!”   “娘咧!”   “杀——!”   “老子跟你拼了!”   “我要你偿命!”   “……”   他们彼此能看清对方愤怒的面孔,就像对着的是一面面镜子。他们彼此能听懂对方的怒喝,就像在山谷里听到自己的回声。他们都是黑色的头发,黄色的面孔,黑色的眼睛。他们连伤重倒地时惨叫声都毫无差别,一样充满了对生命的眷恋,一样充满了对绝望与不舍……   “当心,当心圈套,郭家雀用兵向来谨慎……”大辽安国军指挥使刘铎喃喃念叨着,目光飘忽,神不守舍。   不是因为近在咫尺的血腥厮杀,而是因为突然暴露在眼前的绝佳战机。据他所知,郭威绝对不是个会主动把自己暴露在敌军羽箭射程之内的人。如果换成史弘肇或者慕容彦超,也许还有可能。眼前的战机,恐怕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所有跳进去者,十有八()九无法生还。   但是,他却不敢轻易下令本部兵马立刻停止追杀,全线后撤。万一郭威真的被流矢射中了呢?战场上每一息之间都有数千支羽箭在空中飞来飞去,万一哪一支羽箭恰好长了眼睛呢?郭威又没生着铜筋铁骨,怎么可能完全刀枪不入?   如果坐视战机平白错过,他刘铎就会成为整个南枢密院,乃至整个大辽国的笑话。对于战场上的胆小者,刚刚建立的大辽,绝不会像中原朝廷那么宽容。很快,他刘铎的职位就会遭到调整,兵权就会被大幅消减,周围的那些同僚们,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般纷纷而上。   况且此刻即便刘铎想果断下令停止追杀,也未必能起到效果。战场上的兵马并非来自他刘铎一家,幽州节度使赵延寿,幽州军指挥使张琏、崇义军节度使韩匡义,兴国军节度使董其等人的麾下,也有大批的骑兵见到了便宜,一拥而上。单独把安国军撤下来,于事无补。而万一郭威受伤是真,他刘铎即将损失的,可就不止是几千兵卒了!   战场上千军万马奔来驰去,原本就极为嘈杂。安国军节度使刘铎心里头又患得患失,所发出来的声音,才离开嘴边三尺远,就被彻底吞没得干干净净。他自己不敢冲得太靠前,用力拉着战马的缰绳,同时笔直地挺起腰,一边含混地嘟囔着可能是圈套的提醒,一边努力将目光放得更远。只要发觉情况不对,时刻准备拨转马头。   高高腾起的暗黄色烟尘和猩红色血雾,严重干扰了他的视线。他看见郭威的帅旗依旧在不断后退,汉军的中军每次稍作停顿,都会遭到数以千计的战马疯狂冲击。他看见兴国军节度使董其的认旗已经冲到了最前方,左右心腹轮着弯刀来回劈砍,将拦路的汉军将士一个接一个杀死。下一个瞬间,兴国军节度使的认旗忽然消失不见,马蹄踏起的浓烟将此人的前后左右牢牢地包裹。一阵热风卷过,浓烟迅速变淡,兴国军节度使的认旗再次出现,威风不可一世。   两队跨着纯黑色战马、身穿纯黑色皮甲的骑兵,在兴国军的侧翼呼啸而上。他们是崇义军节度使韩匡义的手下,无论武器装备,还是骑术体力,在辽国的汉军队伍里,都属于一等一。   韩匡义已故的父亲是辽国南枢密院的前身,契丹汉儿司的第一任总知。在整个燕云,乃至整个辽国,都极有影响力。受父亲的余荫,韩匡义和他的长兄韩匡嗣,都在辽国混得如鱼得水。若不是赵延寿的实力和对大辽的功劳都有目共睹,兄弟二人就有可能直接出任南枢密院正副知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是各领一军。   在与韩匡义认旗相隔不远处,则是幽州军指挥使张琏的认旗。此人前一段时间受了萧翰的当,留下一千五百精锐驻守汴梁,结果被汉军尽数诛杀。他不敢恨契丹人萧翰,却怪罪刘知远残暴好杀。因此看到能重创汉军的机会,绝对不肯落于他人之后。   三路骑兵争先恐后,打得郭威根本没机会停下来重新调整部署。汉军的军阵自中央处,向内凹进去了至少一百多步,并且还在不断后退,随时都可能被骑兵彻底凿穿。而汉军的左右两翼,却迟迟无法抽调兵马去救援,只是在靠近中军的位置,不断发射箭矢迟滞幽州骑兵的脚步。   但是,仗打到如此炙热田地,羽箭所造成的少量伤亡,早就被为将者忽略不计。更何况,凭借皮甲的厚度和战马的速度,幽州骑兵即便挨上三箭,都必为会伤重至死。而只要他们的坐骑能冲进汉军队伍,便可以将挡在前面的对手活活踩成肉泥。   “呯!”“呯!”“呯!”奉命掌控左右两翼的汉军将领恼羞成怒,不得不提前发射出了本该用于最关键时刻的床弩。一丈多长,手臂粗细的弩杆带着风,窜进幽州骑兵当中,凡是被射中者,皆当场丧命。而那粗大的床弩,却余势未尽,很快穿透了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倒霉鬼,将他们如同切成块的羊肉般穿在一起,喷着火焰般的血浆掉落尘埃。   正在疯狂前压的骑兵队伍顿了顿,中间裂开了数道血淋淋的伤口。但是,床弩的数量有限,装填也过于缓慢。一轮发射之后,便立刻难以为继。遭到了重击的幽州骑兵们则齐齐发出一声大喊,宛若受了伤的疯狗般,以更快的速度,更决然的姿态,扑向对手。每个人都把横刀或者弯刀举得高高,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通红。   “杀郭威!”安国军节度使刘铎把心一横,咬着牙从亲兵怀里抓起一面令旗,来回摇晃。这是全军押上的命令,只要发出,便再无收拢队伍后撤的可能。   他不再怀疑郭威的受伤的消息是个圈套了。马上,汉军就要全线溃败。据他的认知和经验,没有一个主帅,敢把圈套设到这般模样。以身为饵可以,但肯定要有个限度,不能拿自己的脑袋去冒险。诈败诱敌可以,但是也必须有个把握好分寸,不能弄假成真,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一阵清脆的锣声,却让他刚刚举起的手臂,僵直在了半空之中。   是南枢密院知事,幽州节度使,此番南下的领军主帅赵延寿,是他,从中军位置敲响了全线后撤的锣声。安国军节度使刘铎扭头回望,眼睛里写满了羞恼。然而,很快,他的羞恼就烟消云散,目光僵直,嘴巴长大,身体颤抖成了风中残荷。   先前一直被幽州骑兵追着打的郭威,忽然又站到了自家中军的最前方。持矛而战,左右则是两堵坚实的长矛之墙。在宽阔的矛墙之后,先前亡命奔逃的汉军,纷纷扭过头来,弯弓搭箭,将成排的破甲锥射向了幽州骑兵,每一轮,都夺走生命无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郭威等人的身前。与骑兵们相隔半丈远位置,隐隐有一条暗红色的堤坝。手持丈八步矛的汉军,可以隔着堤坝,将追上来的骑兵挨个捅穿。而手持横刀和弯刀的幽州骑兵,却无法直接撞烂堤坝,只能不断盘旋着,躲避,招架,直到成为长矛和羽箭下的一具尸骸。   是老狼符彦卿所创的牛车连环阵,经验丰富的刘铎,脑海里迅速涌起一段无法忘记的回忆。三年前的阳城之战,符彦卿正是利用这种低矮简陋的牛车,给了契丹骑兵迎头一棒。今天,郭家雀又偷偷摸摸,将老狼符彦卿的成名绝技给使了出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锣声响亮,焦急中透着疯狂。安国军节度使刘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执行,并且命令自己的亲兵,用尽一切手段,将后撤的命令传遍全军。刹那间,锣声,号角声,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叫嚷声响成了一片。   但这一切,都为时太晚。骑兵的速度优势,此刻完全变成了负累。先前因为冲得太快,有七八千幽州将士,已经完全陷入了汉军故意凹下去的军阵之间。眼下想要再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且不说汉军的左右两翼,已经由横转斜,不停地用羽箭封锁幽州儿郎的后路。就是幽州骑兵自己,因为分属于不同节度使指挥的缘故,彼此间互相冲撞,互相争抢,也令他们的队伍愈发地混乱不堪,速度越来越慢。   “咚咚咚咚咚……”一阵激越的战鼓声忽然响起,贴着地面,瞬间冲入所有人的心脏。安国军节度使刘铎猛地打了个哆嗦,面如土色。这是标准的进攻命令,曾经在李嗣源麾下效过力的他,熟悉到无法再熟悉。   惊慌中,他一边策马远遁一边举起脑袋回头张望,只见已经移动到位的汉军左右两翼,如同一把剪刀的双刃般,迅速合拢。还没来得及从双刃之间撤出的幽州将士,一刹那就被切得血流成河!   “来人,传老夫口信给常克功。郭某已尽全力,接下来,就看他的了!”数百步外,盔甲上插了十数支羽箭的郭威大声吩咐。刺在脖颈处的鸟雀随着血管的剧烈跳动拍打双翅,随时都可能一飞冲霄。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六卷 补天裂 第六章 大唐 (三 下) 此时此刻,堵在长安城外的王洵压根儿不知道城内的叛军已经准备狗急跳墙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太在乎自从永乐原之战后,安西军已经跟不同的对手打了近四十仗,一直赢多输少从上到下,都开始打心眼里蔑视对手况且现在的安西军规模已经扩张到三万余人,实力已经远非当初可比 他在乎的是自己将以怎样的方式攻入长安,才能给这座城市带来最小的破坏作为曾经横扫药刹水两岸,姓名可止小儿夜啼的悍将,王洵早就不相信世间还存在什么秋毫无犯的王者之师哪怕是一支队伍的主帅心肠再慈悲,哪怕是军纪制定的再严明,也需要具体的人去执行而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人,行为往往与禽兽相类似最接近于本能,也最难被理智所约束 但是想保全长安城也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如今驻扎在长安周围的,已经不止是安西军一家李光弼所统领的河东军、郭子仪所统领的朔方军、王思礼所统领的灵武军,薛景仙所统领的陈仓军,还有回纥叶护王子所统领的部族骑兵,都耀武扬威而来,准备给予城里边的叛军最后一击 先入长安者封王,光是灵武朝廷的这个许诺,就足以让各路兵马的主帅热血沸腾况且传闻在长安城里边,还堆积着叛军从各地劫掠而来的大量金银珠宝这些黄白之物无法在短时间内为叛军换来铠甲器械,粮草辎重,却足以让攻城者烧红眼睛一旦某路兵马因为无法满足贪欲把目光转向城中的普通百姓,后果将不堪设想........ 半年多来,王洵与各路友军交往甚密,早就对这几支友军的情况了如指掌据他所知,除了郭子仪的朔方军纪律还算严明之外,其他各路盟友恐怕都不怎么样特别是叶护王子麾下那十几万回纥武士,无论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的行径,都与一群马贼差不多只不过这群马贼手里舀着灵武朝廷的邀请函而已 王洵不希望让长安城落到折柘、俱战提同样的下场眼前这座城市是他的故乡,里边居住着他的街坊邻居,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儿里边的每一栋房屋,每一条街巷,都留着他生命中最温馨、最美好的记忆如果让长安城毁于兵火,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心安即便日后走得再远,偶尔回过头来,都会被废墟上的青烟刺得痛不欲生
第六卷 补天裂 第六章 大唐 (二 上) 第六章 大唐(二 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幼读过的圣贤书告诉张巡,雷万春的话是错的。然而他却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词,也无力反驳。 “你从哪拿到的这玩意?!”雷万春将抹干净的刀刃用嘴巴吹了吹,随口问道。 “许太守从许叔衡那边带回来的。钦差怕圣旨落入贼人之手,没敢跟着过来!” “可有援军?!” “没有,许叔衡说他那边情况也很紧急!”张巡的脸色有些尴尬,吞了口吐沫,艰难地回应。 雷万春不再说话,低下头去,继续打磨刀背上的几缕锈痕。那些锈痕都是敌人的血留下来的,已经深深地渗进了刀身当中,越磨,越显得清晰醒目。 刀身和石头的磨擦声,让人觉得浑身发紧。特别是张巡,半年多来,每次看到雷万春磨刀,心里都不由自主会涌起一股子寒意。虽然在以前,他也经常听到同样的声音,但那时的雷万春,却不像现状一般又冷又硬。 如果把以前的雷万春比作一碗烈酒的话,现状的雷万春,则成了一块万年寒冰。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热气,只有几万个冬天累积下来的阴冷。张巡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雷万春变成了这般摸样,也知道雷万春在磨刀时,心里想的是谁。但是他偏偏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雷万春,甚至试探一下对方心思的话,都没勇气说出口。 曾经权倾朝野的杨国忠被当做引发安禄山叛乱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曾经集整个后宫宠爱于一身贵妃娘娘被赐与了一道白绫;曾经被无数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争着抢着一亲芳泽的虢国夫人走投无路,先刺死了杨国忠的妻子裴柔,然后拔剑自尽。用生命维护了其自己最后的尊严....... 当消息传到耳朵里时,无论对杨家姐弟以前存有怎样的观感,张巡都被深深地震惊了。他没想到阴谋发动者如此果决,如此狠辣。更没想到的是,曾经被自己视为红颜祸水,并反复规劝雷万春对其始乱终弃的杨玉瑶,性子中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比起这个女人,那些先前靠抱着杨国忠大腿上位,如今又争先恐后落井下石的家伙,简直就是一群供人戏耍的猴子,只是比山林间奔跑着的那些,多穿了一件官袍而已。 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恐惧。作为至交好友,张巡很清楚雷万春与杨玉瑶之间的感情。那不是以往的逢场作戏,也不是什么冲动结束后便会割舍的露水姻缘。那是全心全意地投入,愿意因为对方的欢笑而欢笑,忧伤儿忧伤。愿意为对方一怒拔剑,哪怕面对的是世间所有人。 .张巡害怕雷万春听闻虢国夫人的噩耗后会冲动行事,所以第一时间约了南霁云去劝阻他。谁知雷万春只是闷头喝了几坛子酒,就带着刀,继续上城墙巡视了。那一日,叛军乱箭如雨,雷万春身中六矢,却巍然不动。以至于叛军将他当成了稻草人,过后又将其视为守军纪律严明的象征。只有张巡和南霁云两个心里知道,六根羽箭加起来的伤害,都抵不上插在雷万春心里那一刀。 那天雷万春是被人抬下城墙的,在大醉中,被拔出了羽箭,包裹了伤口。酒醒之后,他对杨国忠兄妹的事情只字不肯再提。却一得空闲,便开始仔仔细细磨眼前那把刀。
第六卷 补天裂 第六章 大唐 (一 上) 第六章 大唐 (一 上) 睢阳,一面大唐战旗在晚风中猎猎飞舞。(注1) 自打叛军进入河南之日算起,这面战旗已经陪伴着将士们经历了两百七十余役。从雍丘到宁陵,再从宁陵到睢阳,一次次在敌人的欢呼声中倒下,然后又一次次地被将士们重新树立起来。 纵使旗面上的唐字已经褪色,纵使旗帜本身已经千疮百孔,只要一天它还树立在那里,便是卡在叛军喉咙上的鱼钩,让他们吞不得,吐不得,进退两难。 破旧且骄傲的战旗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名大唐男儿。他们之中有人的铠甲上还带着箭矢,有人刀尖上还挑着叛军的血肉,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般,呼呼大睡。 他们太累了,实在太累了。以三千出头弟兄,硬抗令狐潮、杨朝宗、尹子奇等数路大军,十余万兵马的围攻,实在已经超出了寻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刚才那场战斗,又是千余人击退了数万人,如何不能筋疲力竭?! 但是他们没有被击垮,也永远不会被击垮。每个熟睡的将士的头底下,枕得都是自己的弓囊。只要听到城外任何异常声响,便会立刻再跳起来,生龙活虎般投入战斗。(注1) 河南节度副使张巡带着几名瘦骨嶙峋的亲兵,各自抱着一捆旧草席,缓缓走上城头。为了避免打扰将士们的美梦,他们尽量将脚步放得极轻。每经过一名弟兄身边,就替后者盖上一张草席,以抵抗早春的逆寒。这是参与防守者才能享受到的特权,也是张巡唯一能给弟兄们提供的特权。城中的各项物资已经濒临枯竭了,包括御寒的衣物和果腹的粮食,至于治疗伤口的药物,更是早已经断绝多日。而随着天气渐渐转暖,开到睢阳城下的叛军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训练有素。 叛军好像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了这里!凭借着一年多来与叛军周旋的经验,张巡明显觉察到了对手举动的反常。这意味着某个传言可能已经成为事实,同时也意味着,弹丸小城睢阳,已经成为了决定朝廷与叛军两方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叛军破了此城,则可以长驱直入江淮两道,借江淮两道的财税粮草来发展壮大。而只要大唐的旗帜仍旧插在睢阳城头,叛军就不敢放心大胆地南进,已经转守为攻的大唐军队,就会逐步缩小包围圈,收复长安,收复洛阳,收复邺城,将各路匪徒犁庭扫穴。 在各路唐军当中,有一支军队的表现尤为引人注目。那是张巡的忘年交,王洵王明允所率领的新安西军。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青涩少年,终于长大成人,成了一个盖世英雄。在其成长道路的关键点上,张某曾经轻轻地扶了一把,拉了一把。为此,每当听到新安西军又取得了新的战绩,张某人都悄悄地为其感到自豪。 “大人,许太守和南将军回来了!刚才趁着叛军撤下去用饭的时候,从北门那边偷偷入了城!”伏波将军石承平蹑手蹑脚走上城头,附在张巡耳边低语。 他的声音不大,却令城头的鼾声为之一滞。很多熟睡中的将士,都挣扎地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他们都带回来了什么?”为了鼓舞士气,张巡估计将声音提高了数分。 “三十头牛,五十匹马,还有十几车粮草!”石承平的反应非常敏捷,立刻将最容易鼓舞士气的部分大声汇报了出来。 “好,你留在这里监视敌情,我下去见许太守!”张巡满脸兴奋点头,将怀里没分发完的草席交给石承平,快步走下马道。 才走了几步,他的脚下突然一软,眼前发黑,差点直接滚倒。身后的亲卫手疾眼快,赶紧死死抱住张巡,同时压低了嗓音呼唤,“大人,节度大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别大声,我没事!”张巡努力站稳身体,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把你的水袋借我用一用。把肩膀放在我腋下,小心些,别让弟兄们看出来!” 一名侍卫连忙从腰间解下装水的皮带,双手捧给张巡。另外一名侍卫俯低身体,悄悄用肩膀顶住张巡的左腋。借助亲兵的支持,张巡的身体终于站稳。他对着水袋狂灌了几大口,然后展颜而笑:“老了,身体比不得年青人了。才熬了一个夜,腿脚就不利落。走吧,咱们快点到衙门那边去,别让许大人等着咱们!” “大人.....!”亲卫低低的回应了一声,翻过手背,偷偷抹去眼角的热泪。张巡的话其实骗不了任何人,除非对方强迫他自己相信。一天一顿饭,每顿不过是一小碗粥,长此以往,即便是再结实的汉子,也会饿得头重脚轻。更何况张大人只是个文弱书生,瘦得跟竹竿一般,肚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油水做支撑。
郭子仪传 郭子仪(697-781),中唐名将,汉族,华州郑县(今陕西华县)人,祖籍:山西。汾阳。以武举高第入仕从军,累迁至九原太守、朔方节度右兵马使。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后,任朔方节度使,率军收复洛阳、长安两京,功居平乱之首,晋为中书令,封汾阳郡王。代宗时,又平定仆固怀恩叛乱,并说服回纥酋长,共破吐蕃,朝廷赖以为安。郭子仪戎马一生,屡建奇功,大唐因有他而获得安宁达20多年,史称“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举国上下,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声誉。年八十五寿终,赐谥忠武,配飨代宗庙廷。 郭子仪(697—781年7月9日),汉族,祖籍山西汾阳。公元697年阴历十二月十二日(一说是中秋节)生于华州郑县(今陕西华县) 郭子仪题跋版画像[1]。唐代著名的军事家。武举出身,六尺有余,也就是现在的一米八以上的身材,勇武不凡。安史之乱爆发时任朔方节度使,在河北打败史思明。后任副元帅率唐军及回纥等援军收复洛阳、长安两京,功居平乱之首,晋为中书令,封汾阳郡王。代宗时,叛将仆固怀恩勾引吐蕃、回纥进犯关中地区,郭子仪正确地采取了结盟回纥,打击吐蕃的策略,保卫了国家的安宁。郭子仪戎马一生,屡建奇功,以84岁的高龄才告别沙场。天下因有他而获得安宁达20多年。他“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举国上下,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声誉。
第六卷 补天裂 第五章 双城 (一 下) 第五章 双城 (一 下) 这段时间跟孙孝哲长期拉锯,安西军本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即便把选锋营的新兵都补充进队伍,整体规模也才达到两万出头。在人数上与叛军相比并不占据绝对优势。故而分派到每座新克城市的将士都不是很多,据城自保足矣,想要拦截敌方的援军,却是没有半点儿可能。 宋武是个谨慎性子,既然阻挡不了敌方援军的去路,干脆就来了个闭门不出。崔云起见宋武示弱,突然又发起了狠,干脆用大营堵住了泾阳城东门口。命令属下砍伐树木,星夜赶制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不拿下此城决不罢休。 时值隆冬,城外的北风像小刀子一样锋利。即便隔着牛皮大帐,那股寒意也一直逼进骨头里。因此才伐了两天木头,军中便有数十人因为受不了冷而病倒。特别是从同州、坊州等地新招募来的士卒,终日抱着冻得像白萝卜般的手指痛哭流涕,即便当官的拿鞭子抽,也无法让他们止住悲鸣。 再这样下去,即便能攻破泾阳,大伙也没力气再去支援长安了。怀化大将军秦德纲看不明白崔云起的作为,找了个自认为合适机会,小声提醒道:“据洛阳那边传过来的安西军线报所说,那个宋武乃是军中的第三号人物,做事素来以稳重著称。咱们手头只有五千弟兄,如果他下定了决心与城池共存亡的话……” “是啊,是啊!”归德将军刘贵哲恰好进来汇报赶制云梯的情况,听见了秦德纲的话,赶紧拖着清鼻涕上前帮腔。“此地距离长安不过四十余里,泾水与渭水又结了冰,处处都可以走过去。如果我军全力赶路的话,顶多半天左右,就能够抵达长安城北门。届时……” “哧!”崔云起用鼻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将刘贵哲的后半句话塞回了嗓子眼内。“杨将军对天时、地利了如指掌么!连泾水与渭水什么时候结冰,冰层是否够硬都一清二楚?!” “属下,属下早些年,早些年曾经在龙武军里边混饭吃。军营,军营就在长安城北面。”被顶头上司打了脸,刘贵哲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恼怒。躬了下身体,讪讪地回应。 同样是打输了仗被迫投降燕军的叛将,怀德将军杨希文就比刘贵哲有骨气得多。见到前者如此奴颜婢膝,忍不住走上前,躬身说道:“启禀大将军,末将与刘将军两个当年就驻扎在长安附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策马在冰面上跑上几个来回!” “跑几个来回做什么?看看哪里可以打埋伏,哪里可以设陷阱么?!”对于这种俘虏过来的将领,崔云起向来不怎么待见。耸了耸肩,冷笑着反问。 “这……”杨希文退开半步,脸憋得就像秋天的茄子一样黑。崔云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继续质问道:“本将军决定的事情,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干涉?这么着急催本将军赶路,难道是想把弟兄们往王明允的陷阱里边送么?” “末将不敢,末将真的不敢。末将对大燕国的忠心,天地可鉴!”杨希文和刘贵哲二人吓了一哆嗦,再顾不上心里的委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当年你等对大唐的忠心,也是天地可鉴来着吧?!”崔云起得理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为将者,既不通韬略,又没有勇气。那就老老实实做好分内之事便好。不要总觉得自己见识高明,到处指手画脚。咱们崔家军的弟兄不多,可经不起外行人折腾!” 怀化大将军秦德纲在旁边听着,脸上亦觉得一片火辣。忍了又忍,最终按捺不住,上前半步,借着给刘贵哲与杨希文两个打圆场的名义,咧着嘴反驳:“他们两个也是出于一番好心,才给大将军提了个建议。大将军如果觉得不妥当,直接驳回就是了。又何必苛责太多?!况且我军的确没有把握以微小的代价拿下泾阳。硬要强攻的话……” “谁说崔某要强攻此城了?!”崔云起本来就是想借势敲打敲打秦德纲,耸耸肩,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大将军不准备攻城?!”秦德纲被崔云起彻底弄糊涂了,皱着眉头追问,“既然不准备攻城,您让人伐木做云梯干什么。这冰天雪地的,一晚上下来得冻坏多少人啊!”
第三卷 破阵子 第四章 光阴 (五 上) 第四章 光阴 到了此时,周、崔、霍三位旅率身上老兵的风采就展现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像马跃那样如醉如痴砍杀叛军,也没有像队伍中的年青士卒那样不顾一切捞取战功。而是竭尽全力约束各自麾下的弟兄,让他们保持基本队形,以免逼得敌军困兽反噬,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其他各位由安西军老兵充任的旅率们的表现也与周、崔、霍三位类似,不求多立战功,但求自己一方损失最小。饶是如此,滞留在战场上的敌军还是很快被砍杀、、俘虏干净。当周围的呐喊声也渐渐弱了下来,选锋营校尉马跃终于从战斗的狂热中清醒,兜转坐骑,讪讪地走回。带着几分愧疚清点队伍,三百名弟兄全俱在,只有十几人受了非常轻的小伤。其中还有半数是自己从山坡上往下冲时不慎跌倒造成的,根本造不成大碍。 这可算得上马跃听都没听说过的奇迹了,在他的印象中,“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便是罕见的大捷。而此战,安西军的老兵、新兵的损失全加在一起,恐怕也就是五百出头。却几乎全歼了孙孝哲麾下的四千叛军。此等辉煌胜利,又岂能用“大捷”二字来形容? “都说叛军厉害,也没长着三个脑袋,六只手臂么?”初战告捷,新兵们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边用干草擦拭兵器上的血迹,一边笑嘻嘻地小声议论。 “那要看他们以前遇到的对手是谁?我听人说,半个多月前,灵武那边六万多将士,一个照面就被叛军给打趴下了。要不是咱家大将军及时赶到,估计连个收尸体的人都剩不下!”有些士兵耳目灵通,压低声音传播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他的话得到了一片附和之声,“那是,咱家大将军就是叛贼的克星。从七月起到到现在,哪会儿而让叛贼讨过半分便宜去?!” “要我说,朝廷就该把所有兵马,都交给咱家大将军统率。反正交给别人也是浪费,不但打不了胜仗,还得咱家大将军千里迢迢去救!”提起王洵的战绩,所有士兵,哪怕刚刚加入安西军不到一个月,都是满脸自豪。 在胜利的喜悦下,马跃并没觉得弟兄们的话有多过分。尽管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朝廷册授的明威将军。向旁边走开几步,笑着跟三名得力部属搭话:“照这样子,估计用不了太久,弟兄们就可以拉上战场了。咱们安西军原先就吃亏在兵少,等选锋营的弟兄都合了格,打到长安城下也不是什么……” 也许是对这样的胜利早已司空见惯的缘故,三位得力属下并不像马跃那样兴奋。皱着眉头想了想,由周姓旅率代表大伙说道:“校尉大人千万别小看了孙孝哲,此人输在咱家大将军手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能迅速重新振作起来。” “可安禄山总不能没完没了地给他补充士卒!叛军那边,能用的将士不过二十几万,如今分散在东南西北好几个战场上…….”被属下兜头泼了瓢冷水,马跃一时有些下不了台,笑了笑,低声辩驳。 “不是安禄山给不给他补充队伍的问题!”崔姓旅率性子很急,没等马跃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迅速抢过话头。“而是孙孝哲今天的表现不正常。照理说,他不该如此不禁打才是!” “我也觉得今天这仗不太对劲。即便怀疑遭遇了咱们的埋伏,孙孝哲也理当有本事带领队伍全身而退才是。”霍姓旅率的意见跟崔姓旅率一致,也认为此战胜得过于顺利,不符合大伙以往的经验。 马跃初来乍到,战斗经验当然不能跟老兵们相提并论。望着自家麾下的两位旅率,满脸都是困惑。 周姓旅率为人稍为***,见马跃如此,笑了笑,凑上前解释:“将军别跟他俩一般见识!这俩家伙是属驴的,只懂得吃苦受累,不懂得什么叫安逸。不过…..”顿了顿,他继续补充, “孙孝哲这厮,今天的表现的确不怎么长进!两个月前大将军带着我们跟他交手时,他好像还不像现在这般不经打!” “怕是他身后出了麻烦吧!”既然麾下三位旅率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马跃也能做到从善如流。想了想,笑着判断,“我在灵武那边时,听人说过,崔乾佑和孙孝哲两个势同水火。崔乾佑的粮草被咱家大将军一把火烧光了,眼下去不得灵武,说不准会掉头找孙孝哲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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