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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秋尽江南草未凋”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是小杜的名篇《寄扬州韩绰判官》,但是有说法称:秋尽江南草“木”凋。 有些人的分析认为,“草木凋”较为合理,而“草未凋”有句无篇。缪钺先生也认为:“专就一句论,固然是‘草未凋’意味较好,但据全首意思来看……是说明离扬州后的寂寞,似不必改为‘草未凋’。” 而我看,“草未凋”的意蕴自不必说是远胜于前者,从全诗来看也可讲通。问题只在于小杜当年到底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意境呢? 这首诗是杜牧离开扬州之后对扬州的怀念之作,那么就应该扣住一个“怀念”来写。宋朝谢枋得《注解选唐诗》中说这诗前两句是“厌江南之寂寞”,后两句是“思扬州之欢娱”。既然是寂寞,看似应该对江南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说是以“草木凋零之境”,衬托作者的郁郁不快。可是青山隐隐水迢迢是典型的江南,秋尽江南草未凋亦是典型的江南。深秋时节,江南正该是草木还算茂盛,并不会如北方早早凋零,一片肃杀清朗之气,那么,以唐诗特点,又怎么会写得不真实呢,何况小杜当时人在江南,断断不会注意不到南北秋色的差别。 身在江南,虽已深秋仍是一片繁郁,这时,寂寞的小杜开始怀念清清朗朗的扬州的秋月,开始怀念这二分无赖月色下的扬州,开始怀念明月夜中二十四桥倚着箫声那般的幽丽静美。我想,小杜是喜欢这带着略略忧伤的秋景的。
读杜牧诗(二) 《有寄》云阔烟深树,江澄水浴秋。美人何处在?明月万山头。念远怀人之诗,小杜的风格,大唐的气象。杜牧写绝句功力非凡,正如杜甫的律诗和李白的古风。前两句写美景,写美景亦是为了思美人。我极喜欢“江澄”一句。江澄如何?碧水浴秋,清丽无双。上句的意境也好,云烟渺渺,树色蓊蓊郁郁,然而“深”字略显斧凿,未若“浴”字自然和谐,有如无可替代。炼字是必要的,然而极致境界却是“不炼”,是自然。高中古诗词鉴赏总问“哪个字最好”之类问题,我却常常故意挑出用得自然美丽的字来替代那些明显活用的“炼出来的”字。有些诗歌炼字太过,反而失却了诗味,像是现在写的应试作文,语言好是好了,读起来总还是索然。林庚先生说“盛唐气象”,我看不仅盛唐,整个大唐的风度都是后朝所难企及。看宋诗明诗清诗,与唐诗无法比较,短就短在一个“气象”上。考过的炼字太过的诗多是后朝诗歌,可见唐人用字纯是靠感觉凭功力,那是做诗。后来人努力想把诗写好,却不幸沦入“造”诗的圈子。从哪里看大唐气象?愚以为就从“境”上。“云阔烟深树,江澄水浴秋”这是怀人之境,“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这是送别之境,“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这是长别之境,都是些足够怅惘足够寂寞甚至足够悲伤的情景,然而唐诗的气象中写这些情感也是疏疏朗朗的美。后朝人婉约过度,也是因为九州大地上再没有这么全民豪迈的时代了。所以唐诗的气象,昂然不可仿,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豪气,是那个已然逝去的时代的留存。下面小杜开始思美人。看到这么清朗的景色,所思之人必也是脱俗不凡的吧?最后却未再讲半句有关那人的话,而是直接又跳到了景色“明月万山头”。这两句的好处也不必说了,未写之中写出一位清丽姣好如这疏朗景色的远人,小杜功力由此可见了。
读杜牧诗(一) 在家看小杜的选集,每每被突如其来的清爽句子击倒,呵呵。比如这一首写扬州: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暗游。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可以说,此诗读到颔联,人已醉在其中。略作想象,不由便心向往之。明月飞霜之夜,水调悠扬婉转,随月色飘漾,动人心曲……倾听良久,不由侧首相问:这是谁家的女儿,能歌出如此天籁?……扬州,小杜写扬州,最是风月无边那……剩下的句子倒是没什么说头,还是当年那个肥马轻裘的杜郎。只是书上说到末句时点得颇为好笑:“酒酣耳热中‘半脱紫茸裘’,依红偎翠……读者当能会意。”虽然是说狂放也是说洒脱,为什么就不能是学学魏晋高士们,而非得是那个什么……呢?呵呵,扬州风月繁华可见一斑。小杜够坦白,敢写自己闲出暗游,并不作伪饰。他生在唐时自有大唐风致,无可厚非,后人也学不来。还有一个够坦白的人是秦淮海,早期艳词绯句写了不少,以后也不伪饰,正确地看待自己的成长,很难得。比起某些大人们高尚不知多少,比起索性沉沦的柳永更是没话说。我自己有时回头看看小时候的傻事恨不得去撞墙,何况推翻自己的一贯看法和思维呢……所以也就令人伤心了,淮海后期辞句凄迷以至于凄厉,全拜官场所赐,实在不忍卒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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