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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部分 霍世钧怀着相当复杂的心情往洞房里去。 他的酒量向来不错,今晚虽被一群人抓住了轮番灌酒,但脑子却一直是清醒的。甚至下意识地不时用目光去睃视他的堂弟霍世瑜。。  王府多年未有喜事,此次自然不惜奢靡。洛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一个不来。就连与他霍世钧一向不大对盘的钟太师,也穿得一新地前来赴宴恭贺。人头攒动喜气洋洋的喜堂之中,只有他的堂弟霍世瑜,从头开始便与人有异。和旁人说话时,面上虽偶尔也会露出他惯常的那种笑容。只大部分时候,神思却似恍惚,脸色不大好看,甚至酒席还未到半,他便已经借故告辞而去。 皇族里,没有向他这个新郎官敬酒的,只有霍世瑜一人。。  霍世瑜虽然也刚新婚,但显然可见,他的心情并不好。。  但是现在,不止他的堂弟心情差,就连今晚的新郎官霍世钧,也开始觉到心中有一股莫名的郁躁之火在燃烧。随了酒越喝越多,这种火已经到了刺他全身皮肤的地步。他亟要回去新房去与他的新娘对质。但是前来敬酒的人一拨又一拨,他脱身不开,最后不得不装作喝醉,这才被人搀扶了送回两明轩。一入庭院,他立刻便甩开旁人,带着蓄了满腹的怒火,往新房大步而去。  他的年纪不小了,王府也需要一位世子妃。所以这次王妃做主想要给他娶亲时,他答应了下来。正如先前他对王妃说过的那样,于他而言,娶哪家的女儿都一样,但从王妃口中得知是天章阁薛家的女儿时,老实说,他当时还算是满意的。。  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女儿,可想品行端正,脾性温柔,正是他需要的那种妻子。  赐婚圣旨下来了,知道婚期后不久,他便出京去了趟大元四大藩镇之一的兴元府,亲自秘密安排一些事宜。小半个月前才匆匆赶回,一是恭贺安阳王大婚,二是自己备婚。但没几日,很快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师府小公子钟颐也曾想要去求旨的传言。对自己未来小舅子薛英为攀附门第结交权贵的做法虽有些看不上眼,但这消息当时确实并未引起他多大的反感。别说薛英如何,就连他霍世钧,他自己也从未以正人君子自命过。虽天生骨血高贵,但同样天生的狡诈和多年经历,早叫他认定一点,凡事但求捷达目的,绝不必在意途径如何。。  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他并不抗拒,也没多大喜悦。只是觉得像在奉命打仗。只不过这是一场很轻松的小仗而已。本来一切都挺顺利,他的所有轻松心情,却在他步入洞房,从喜娘手上接过挑帕秤杆挑开她盖头后的那一刻开始烟消云散。。  他承认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在喜烛灯火中被辉灿珠光宝气所烘托的新娘时,确实有一种被瞬间夺走了目光的惊艳。  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但是很快,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那双比鹰隼还锐利的眼睛就让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的这个新娘,竟然就是数月之前在普修寺后山山道之上曾遇到的那个绿衫少女。当时她和霍世瑜相对不过数步正在说话。他远远认出霍世瑜的背影,之所以停下脚步,就是因为感觉到他两个正在私会,不想多生尴尬而已。。他在洛京交际圈中声名并不怎样,他自己自然清楚,只不在意而已,若有这种事情,更不会偷偷摸摸。但并非人人都似他无所顾忌。少女借拜佛来寺院,身份高贵的男子伺机到后山冷僻处等候私会。这样的事情,太过寻常。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当时还与自己相对擦肩而过一脸若无其事的绿衫少女,竟然就会是他的新婚妻子,薛家的女儿薛善水。再联想到喜宴中他堂弟那种反常的举动,他已经可以断定,他的堂弟和他的新婚妻子,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两个兄弟,一个女人。。  别的什么,他大约还可以容忍。但这样的耻辱,却像有一只手□胸膛在死命捏他心脏,他全身肌肉几乎都已经随之扭曲。  他凭了直觉,觉得他的新娘当时也认出了他。但在她那张平静的脸上竟看不到半点惊慌与愧疚。  当着洞房里那么多的人,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要是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他便不是霍世钧了。。
【步步莲华】第12章 霍世钧离去后,女人们又围着善水玩笑。善水面上含了笑,任凭来自三面的各种打量和调侃,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刚被抬进来的王府新妇。 永泰长公主是太后的亲长女。四十多岁,尚广平侯张赫。衣饰严美,也有一双这个家族所传的丹凤眼,唇傅朱丹,即便在笑,双眼中的咄咄也扑面而来。她亲亲热热地坐到了善水身畔,抚下她的手背,笑道:“可真是个玲珑剔透七巧人,怎的这么招人疼?可惜早不知道,若早知道,我便去皇兄那求个旨意,把你抬进我家的门了。哪里还轮得到我这黑面侄子?乖乖侄媳妇儿,我那个侄儿以后若敢欺负了你,只管来找姑母,姑母一定会帮你撒气儿……” 。 她这话立刻遭到了旁人的哄笑。 穆夫人因与她平辈,也不惧她的威势,呸一声笑骂道:“没见过你这样当姑母的。新娘子刚来就拿话吓唬。趁早还是回去了仔细想想明日受她叩头时要给什么压箱货的好,”说着也坐到了善水另边上,执住她另只手,笑眯眯道:“侄媳妇,你别听她吓唬。我是你婶母。我没她那么泼辣,往后你有事只管来找我。” 这穆夫人身形微福,皮肤白皙,脸圆圆一团和气,说话声音也与她脸盘一样,圆圆润润。善水从被揭开盖头后,就见她没停过笑。 穆家这样的显贵阀门,当家的主母夫人,绝不可能会像表面看起来这样和善。善水自然知道这一点。只现在她什么都不用说,只需低头娇笑,扮演好一个羞涩新娘就是。 。d 这洞房里两位身份最高的女人都这样凑趣了,旁人自然不会落后,很快,剩下的成国公、南安侯等等京中一等一的豪门主母也纷纷与善水凑趣。这些今夜出现在此处的执掌豪门中馈的女人们,夫家不是霍氏皇族中人,便与穆家有姻亲。 这个洞房里,差不多已经汇聚了天下最显赫的尊贵女人们,若再加上另姓的钟家女人,那便真真是熬了一锅烈火烹油的富贵荣华汤了。 “世字辈儿的这一拨侄儿里头,世瑜前些天的洞房我也厚着脸皮去闹了。不是我眼高嘴多,他家那新媳妇原先瞧着也好。只和世钧这媳妇一比,难免逊了几分。世琰虽还小,不过十四。只等过几年娶亲,我瞧那侄媳妇未必也就能赛得过她。太后对世瑜那媳妇都疼得很,明儿等她被世钧牵去了给太后叩头,太后还不疼得入了骨子?眼里哪还有咱们这一群老货?” 长公主对着众人随口说道。 。 众人被逗得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并不妨碍各种目光如箭般飞向善水。 善水飞快看了眼身畔的长公主,见她话说完了,笑盈盈望着自己,瞧着似是无意的玩笑之语。也不作声,只又低下了头去——事实上她也不能说什么。坐床的新妇再怎么被人打趣,也是不能开口的。 。17 霍世琰是关雎宫主位李淑妃所生的皇子。因李家并无大势,德宗对后宫冷落,所以母子平日也不大引人关注。此刻被提起,众妇人顺势再议论几句,穆夫人看了眼善水,咳一声,道:“好散了好散了。咱们这一帮子人腆着脸再赖着不走,怕等下世钧再入洞房要和咱们急。”说着轻轻握了下善水的手,见她望过来,朝她微微一笑,自己先站了起来。 。 众人见她打头要走,自然便也纷纷跟随。给长公主和她二人让出条道,这才说说笑笑地终于退出了新房。
【步步莲华】第8章  霍世钧回了王府,将熙玉送回她住的玲珑山房。见她欢天喜地命侍女们捧了驼铃沙羚角进去了,便回自己所住的两明轩换去朝服。略想了下,往青莲堂过去。到了时,见侍奉自己母亲多年的红玉面上带笑迎来,道:“公主刚也来了,王妃与她正在暖房里说话。” 霍世钧略点头过去,未入便听到熙玉叽叽咯咯的说笑声,候在门口的侍女见他来了,叫了声世子,忙打了帘。霍世钧进去,见熙玉正把头靠在她母亲身上坐于软榻,说着前些天在宫中的趣事。王妃被逗得不时抿嘴笑。霍世钧坐于一边,听熙玉转向自己时,应几句而已。片刻后起身要告退时,王妃忽然道:“少衡,娘有话要和你说。熙玉,你先回去。” 熙玉有些不愿,只是见王妃神色严肃,只好起身,冲霍世钧做了鬼脸才离去。 熙玉一走,少了她的叽叽呱呱,刚才还热闹的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显得空落不少。霍世钧站在他母亲面前,只问道:“母亲留我有事?”声音恭谨。 王妃看向安静立于跟前的儿子。他长身而立,肩背挺直。褪去了跋扈的猩红滚金绣狮兽的龙卫禁军冠束,着一身寻常天青色暗纹织金罗袍,腰束玉带。现在的他,虽少了几分张扬,只微微绷紧的下颚轮廓线条分明,还是透出了一丝她所熟悉的疏离和冷淡。 王妃暗叹口气,面上却微笑道:“不必拘着,你坐下,我跟你说。” 霍世钧也没多说,坐到了先前那张绣墩上,双手搭于分开的双膝之上,肩背仍耸张着,无丝毫亲近之意。 王妃静默片刻,终于道:“少衡,你年岁不小了。上月我入宫觐太后时,也与她说起过。从前那南楚公主虽没了,只她毕竟未过门,早也四五年过去。前两年你人不大在京中,见了我跟你提成家,你也不大上心,我便没勉强。外头那些毕竟不长久的。如今正好趁这秀选,娘中意了一户人家的女儿,想去求个旨意下来,你瞧可好?” 霍世钧抬眼,见她正面上含笑,殷殷望着自己。忽然想起自己小时,曾与这个母亲也就在这间暖房里亲昵相处的情景,心微微一牵。只很快便被另一种压也压不下的厌恶所盖。略微牵下唇角,道:“也好。迟早总是要娶的。母亲你看中什么人,随你心意就是。” 。b 王妃没想到他竟这样痛快地便应了。有些惊讶。迟疑道:“你……真应了?” 霍世钧不大在意道:“母亲你看中就行。我又无需依缠裙带立于朝堂。娶谁都一样。” 王妃放心下来,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娘的福分了。我看中的正是天章阁薛家的女儿。容貌体态女红品德,无一不是上上,与少衡你极是相配。娘记着薛笠还是你小时太学里的经师吧? 霍世钧哦了一声,神色仿似略微有些意外。只很快便道:“随母亲你的心意吧。若无别事,我先去了。” 王妃见事情顺利,心情大好,点头放他。霍世钧起身行礼后便离去。 。72d 叶王妃虽是霍世钧的母亲,只她天生温婉。这些年霍世钧大了,积威渐重,她更不大管他的事了。虽说子女婚姻向来是父母做主,但搁在霍世钧身上,王妃先前却是有些惴惴,怕他不应。现在见他竟这样痛快地依了,实在是喜出望外。想了一夜,次日一早,严妆盛服装扮之后,便坐了马车入宫,去见颐宁宫里的穆太后。 。 穆太后年近六十,长居颐宁宫中,极少外出。从前老皇帝在时,便是个极能辅佐君王的皇后。因霍氏皇族人丁不兴,她的娘家穆氏便也是在那时候趁势崛起的。到了如今,朝中也就穆家能与钟家抗衡了。只不过穆家人脑瓜子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与本朝百年望族的钟家不同,是以外戚身份起家的,所以行事一直低调。太后的胞弟已去,如今的当家人穆怀远是太后的侄子,嗅觉敏锐,行事老道,颇得德宗器重。不过四十多的年纪,便列三公之一太傅、任中书省从一品平章政事,兼领宗人府宗人令,与百年钟鸣鼎食之家的太师钟一白左右对立于朝堂之上。 如今德宗早过四旬,朝政她自然不干预了,每日在颐宁宫中礼佛之余,种养花鸟,初一十五见下宗族臣子的命妇,精神很是矍铄。 叶王妃被引入颐宁宫时,穆太后正在浇洒她自己种的一圃牡丹。听身边丁嬷嬷说永定王妃到了,鼻里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回头,只不疾不徐地将那一圃的花都浇了个透,这才放下提壶,净了手慢慢擦干,往自己早间常歇的长春阁里去。 。
第六十一章 杨敬轩一脚跨进屋子,便觉一阵略带了闷窒的潮热夹着股芬芳郁气朝自己迎面袭来,他呼吸一窒,站定了脚定睛看去,见她已经换了身宽松的藕荷色家常软袍,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张圆凳上,对镜擦拭还湿漉漉的长发。他进来时,她并未回头,只低头顾自己手上的动作。 杨敬轩未靠近,只站在门边看她擦头发,定定望了片刻,林娇这才回头,仿似刚发现他的到来,起身转过来,道:“你来了?” 杨敬轩这才看清她正面模样。还带了潮气的长发如水草般披覆在她一侧胸前,胸前处被一片沾湿的衣衫贴住,勾勒出半爿的饱满形状,大约是刚洗澡时被热气熏了的缘故,两颊泛出潮红,眼睛水汪汪像要滴出水。见她踏着摇曳烛火朝自己过来一步,大约是被这屋子里的那股潮闷芬芳给熏到了,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气短,微微后退一步,手已经把到了门框边。 只要林娇愿意,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看出他的不适,真诚自责道:“你是闷住了吧?瞧我,自己怕冷就把窗子关得密不透风。怪我不好,这就给你开窗。”说着,把手上布巾丢在桌上,急忙要去推开那扇支摘窗。 杨敬轩急忙道:“不必不必,不闷不闷!你冻着了不好。你要是好了,我给你上药。” 林娇见他说话时,眼睛只看着地,再也找不着早上对着自己时的那种姿态了,便笑眯眯收回了手,嗯了一声,坐回凳子上仰着脸,等着他来给自己上药。 杨敬轩暗呼出一口气,拿了瓷瓶到她近旁,小心替她脸颊脖颈上药。见她微仰着红润的脸,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望着自己,且因靠近了,那股也不知是来自她湿发还是身体的芬芳花香又津津地溢了出来,随他呼吸侵入五脏六腑,顿时又有气短之感,视线更是守得牢牢,只落在她的脖颈上方,丝毫不敢下挪半寸。 与她这样对视,简直是一种煎熬,比他从前埋伏于荒野等待猎物出现还要难熬。他几乎是紧赶着替她擦完了脸和脖颈处的伤药,放下手中瓷瓶,见她已经乖巧地自己爬上了榻趴了下去,这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接下来替她后背擦药就轻松多了。只要不是与那样一双眼睛对望,他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 他如早上一样,先替她轻轻卷起后襟,很快发现她换了个桃红色的肚兜,映得那截瓷白小腰凭空增了几分娆色。也没敢再多看,只眼观鼻鼻观心地替她敷药,又如早上那样摊掌于上开始揉压活血。 她的脸大半埋在枕中,只看得到乌黑长发鸦堆在肩颈之侧。随了他的手掌游移,他听见她含含糊糊嗯哼了几声,显然是因为舒服才发出的,带了浓浊鼻音的呻吟声钻入他耳廓,他忽觉贴于她后背肌肤的手心一阵阵发热,仿似要生出潮意了。 他的手微微一顿,见推压得也差不多了,正要收手,忽然听她问道:“昨夜上来时,你为什么亲我?”声音犹带了丝慵懒。人却没动,脸也没转过来,就像是在梦呓。 杨敬轩一怔,脑海里飞快掠过之前的场景。 昨夜,他当着那么多人面亲她,完全是未经思考的一个下意识举动。但他并不后悔自己这孟浪之举。今早离开这里之后,他也曾反省过自己的这一举动,包括他后来送她回屋后的种种。他觉得以自己此刻的心态,她若都像今早那样在他面前态度强硬乃至于张牙舞爪,他反倒一身轻松,做到无视并压下她的气焰并不难。但是一旦又变成像现在这样的若有似无小女儿态,他便觉得自己又拿她没办法了,颇有些英雄气短的郁闷。 “说啊……为什么亲我?” 大约是听不到他回答,他见她身子动了下,侧头过来,露出半张月牙儿脸,映了烛光的漆黑眼眸似笑非笑地睨向了他。 “阿娇,你识字本就奇了,为何还懂这些?” 林娇见他避开自己目光,看向还摊在桌上的那些纸张,知道他借机避开问话,哼了声道:“李大人答应了我不问这些,我才肯弄的。他是你上官,他都许诺了,你还问什么?你回答我问题就是,为什么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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