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晶 木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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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之师【钤堃】 LOF上的文,啊钤堃太冷了_(:з」∠)_ 童年相遇的蜜汁脑洞 一字之师 上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七岁的公孙钤抄到这一句时打了个顿,抬头问父亲:“用这种擦屁股的草纸誊抄圣人言,还要装订成册卖出去,真的不是亵渎学问么?” “胡闹!这是给你练字的纸。”父亲瞪圆了一双眼睛要撑起长者威严。 公孙钤头一低不吭声了,毕竟天地君亲师,父亲皮薄,当亲亲相隐。 但凡世家大族,即便没落,变卖古玩珍宝田土地契是常事,藏书却是不肯动的,父亲舍不得家中藏书又实在捱不过去,竟能想出誊抄家中藏书变卖的离奇主意,从四书五经到百家杂学,以温书学习为由,让儿子通通誊抄在练字草纸上。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公孙钤又停了笔:“父亲,我刚练字不久,写的东西能卖出去么?” “问题真多,反正卖不卖的出去你都要练字。” ——说的也是。公孙钤低头继续写。 父亲要面子又迂酸,家中不济,却从未短了自己,教导自己开蒙学习也很是用心。嗯,他开心就好。 “父亲,我要是抄错了怎么办?不会误人子弟么?” “字可以写的丑,但不能写错。错了重写。”父亲检查了公孙钤抄的大学,草纸又棉又脆,他小心叠好,裁地整整齐齐,又用牛皮纸写了封皮,用细绳穿成整本,“若有人买了这些书读了去,你不能妄自尊大当师长,但闻道有先后,你也算得上半个师兄,往圣之学,各人可以有各人的见解,你却不能谬传。” “哦,”公孙钤又抄了几个字,“父亲,我抄的这些真的会有人读么?” “当然,你这书吧,书香世家看不上你的字,有钱人家看不上你的纸,卖不了几个钱,但是对有心向学的寒苦人家来说却是求之不得,人家看上的是你传的道。所以小子,少说话,多写字。” 公孙钤心思突然活络起来,公孙家如今人丁单薄,他这一辈一个同龄的兄弟姊妹都没有,怕别当做矫情,小小年纪也难以对人说起那点孤独感,若是他誊抄的书册能送到另一个同龄人的手上,夙夜相伴,朗朗诵读其中道理,或许便在冥冥中与之有了些许联系。如此想着,他揉了揉腕上母亲缝制的小沙袋,再下笔时更多了几分肃穆与期待。 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 “父亲……” “又怎么了?” 公孙钤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我可以在书里夹张小签么?” “小签?” “我学问不够,不足以作疏注,但是抄完书偶有心得,可以写在小签里么?” “这个倒是随你。”父亲手脚麻利,听完给他裁了一叠小签放在桌旁。 公孙钤拈起一张写了十余字放进抄好的书页。父亲有些好奇,多看了小签一眼。 “我盼友人,见之则喜,闻之则喜,思之则喜。” 父亲哑然,看着儿子神色如常认真抄写的侧脸,忽然背过身捂住了脸。 中 书比父亲想象中更难卖出去。 公孙钤倒不意外,家里虽然没落,也还没到等卖书的钱换米下锅的地步,自从听了父亲传道的说法之后,他就存了一点暗搓搓地敝帚自珍的念头,想把这书交到合适的人手里。所以父亲再一次拎着书出门时,他也悄悄跟了过去。 “五十文一本,不能再少了!你这里旧书卖出去也要一百五十文钱,我的书虽然差些,但文章都是一样的。” “你这后生也是胡搅蛮缠,我这里的书,卖的出去的才能赚回钱财,一百五十文的旧书是什么纸?我这里书这么多,若是卖不出去每年都要花力气翻晒免生霉虫,你这草纸一刀才十文钱,又不经揉搓,一本书得当个宝贝护着才留得下来,一个不小心书弄坏了,我的钱还不是打水漂。十文钱都是同为读书人给的面子了。” “这……这真不行,我家小子抄的书第一次卖,我不能浇他冷水。” “你儿子抄的?字还算端正工整,可也太稚气了些。” 公孙钤无奈极了,父亲那点儿清高气在这市井之间着实不合时宜,他进了书馆,不急着打断父亲和老板的争执,先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及屋顶高的四排书架摆的满满当当,两排新书两排收购来的旧书,隔壁屋子摆了几张书桌,有贫寒士子正租了书抄写,他细细看过书架上的价签,才往柜台走过去,没曾想经过角落时边上一个背篓动了一下,把公孙钤给绊着,踉跄两步才扶住书架没有摔倒。 公孙钤一回头,见那背篓长了短手短脚自己站了起来,没曾想有个小孩儿正躲在这里蹭书看,倒吓了一跳,这边光线差些,又是掌柜死角,小孩穿着粗布衣裳,和背篓浑然一色,乍一看以为是块土坷垃成精了。那背篓比常见的小巧精致许多,不像天璇匠人手笔,公孙钤瞧着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 “嘘!”小孩回头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圆眼睛滴溜一转把公孙钤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眼一弯便拱手笑言,“这位小哥哥,不好意思绊到你了。” 本就不是大事,公孙钤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无妨。” “小哥哥识字么?”礼还没有行完,一本易经摊开一页伸到面前,“这个字可以给我讲讲么?” “呃……”书到了面前不好意思推脱,公孙钤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个字念囊,布口袋的意思,括囊,无咎无誉,讲藏拙之道。”见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面露喜色跟着念了一遍,公孙钤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兄弟,若是读书开蒙,读易太过艰涩。” 小孩眼角一跳,神态微微冷了些,刚刚流露出的亲近也收了回去,却也没有驳他,只点点头说记住了,便把书放回去,拿起抹布擦起旧书架来。 父亲和老板还在掰扯。 “三十文,不能再少!” “十五文,一个字儿都不会再多了!” 公孙钤径直走到两人面前。 “四十文。”他声音稚气,说话却流畅清晰,“老板,这书卖或许卖不出去,但像隔壁屋子那样借给人誊抄,一天便是五文钱。书的品相不好,胜在价钱便宜,只要押上本钱让人带回家抄写,也不占用你的屋子,别人反而更乐意带回家多抄一会儿。你这书馆地方好,挨着一家学馆两家私塾,算下来一本借出去八次就能回本,草纸再不经折腾,翻八次还是耐得住的。” 被戳穿小心思的书馆老板默了片刻,正想说话又被另一个稚气声音打断。 “账不是这么算的。”刚才背背篓的小孩握着抹布从书架背后歪过头来,“你这书是可以租出去,可一来书馆本就有好几本同样的书,若非供不应求,定然会闲置下来,而本来可买可不买的,因为租书便宜就不买,算下来老板反而亏折。再者,我来这里三天就知道,这书馆里租的最勤最赚钱的可不是你抄的这些,是书架最下层的三流话本子,嘻嘻!” 公孙钤父亲一听就怒了:“黄口小儿有辱圣贤,毫无敬畏之心!” 公孙钤拉都拉不住…… 小孩脑袋又缩了回去,还在书架背后不服气地嚎了一嗓子:“圣贤又如何?天地君亲师,本来就可敬不可畏!” “旺财你闹够没有!书架擦完没?!”老板飞起一颗核桃砸了过去。那叫旺财的小孩溜地飞快,转眼就躲到隔壁屋子里了。老板气哼哼了两句,顺着旺财的话一想也觉得有理,朝公孙钤拱了拱手,“小公子你也听到了,你这书我确实是不打算买了。” 虽然被一句话搅黄了生意,可公孙钤也不生气,觉得新鲜地很,乡野小孩长成之前没有先生赠名,大多只有个小名,土里土气也亲切上口。 出了书馆的门,刚走两步,旺财背着背篓三两步蹦了出来。 “哎!小哥哥!”小孩看着公孙钤,笑容有些局促,“你的书,三十文一本,卖与我行不行?” 下 公孙钤的父亲哼了一声,又不好跟小孩子计较,手上的书往公孙钤手上一放,意思你抄的书你自己做主,手一背,转身扭头便放任自流了。 公孙钤立刻回过味来,这位旺财小朋友是看上自己的便宜书本,一句话搅黄了老板的生意,就等着在门口截胡呢。他心里有些乐:“小兄弟莫不是在记恨我?” 旺财双手直摇晃:“不是不是,小哥哥刚刚白教了我一个字,可以算我老师了,我当然不会记恨你。” 公孙钤更乐了:“我这个白捡的老师,没有束脩不说,还被搅了生意。我只是说了一句易经艰涩不宜做启蒙而已啊。” 旺财敛了笑,神色庄重地向公孙钤躬身行礼:“小哥哥见笑了。我跟着爹爹四处行商,并未跟随夫子开蒙过,识字都是帮别人干活儿才有人教,读书也只能有什么看什么,实在是没得挑剔。要不是小哥哥的书确实便宜,我也不敢来找你买的。” 公孙钤听了这话一阵愧疚,见他鼻头上脏兮兮的一抹灰,手上抹布都还没放下,又更心软了:“是我唐突了,还望见谅。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小兄弟聪慧机敏亦心志坚毅,来日定有所成。” “小哥哥都这么说了,那……一本书再便宜五文钱?” “……” 顺杆爬的小屁孩! “啊~我差点忘了,”公孙钤把手一背,身板挺的更直,慢声说道,“小兄弟刚才说过,天地君亲师,可敬不可畏。看来我这个老师,一本书倒贴十文钱不行,还得再贴五文钱。” 旺财讪笑,放下抹布,手在屁股上蹭了蹭,不好意思地从衣襟里掏出小荷包:“实不相瞒,这二十本书若是一本二十五文,我身上的钱刚好够买下,若是一本三十文,就要劳烦小哥哥稍等片刻,我爹爹在西街置货,他回来才能补上缺的那一百文,绝无不敬之意。此事本来就是我占了便宜,却还起贪念想得寸进尺,是我不对。便还是照之前说好的三十文钱,若小哥哥不愿等,我……我便少买四本罢。”说着公孙手上拿摞书瞅过去,眼里满是不舍。 公孙钤点点头:“人无信不立,就按三十文一本卖与你,”见他小脸揪成一团依然点头应了,公孙钤笑着说道,“另外四本书,若是不嫌弃,我便赠与小兄弟,就当交个朋友。” 旺财皱巴的小脸闻声笑开,又惊又喜,赶紧解荷包掏钱,手脚都不大灵光解了好几下才解开,哗啦一声全倒出来,生怕公孙钤反悔赶紧塞给他,一把把一摞书抱进怀里抚了又抚。 旺财虽然刁滑了一点,却真心好学,书在他那里,也不算辜负。 “小兄弟收下书,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公孙钤带着一点小小的雀跃看着他,“在下公……呃!”刚要自报姓名,父亲突然从后面怼了自己一下,心知父亲对卖书给个小孩子还当街讨价还价,过不去面子,不想露了姓氏。公孙钤心里摇头,还是说了下去,“在下公孙钤,不知小兄弟姓名。” “我姓仲,还未得长者赐名,小名就叫旺财。”旺财撇了一眼公孙钤身后吹胡子瞪眼的大叔,冲公孙钤笑吟吟地说道,“钱哥哥,好巧啊,我俩的名字都这么吉利哦。” “……”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见父亲的拂袖而去的样子,公孙钤无奈极了,“仲兄,你也太捣蛋了。” 话音未落,一个高壮汉子背了满满一背篓物件阔步走进,左手提了一把古朴长剑,右手抓着旺财后领像拎猫仔一样把人拎的四爪离地,“旺财你又皮痒了?!——书哪儿来的?!不会是偷的吧?!兔崽子敢偷人家东西我扒了你的皮!” 旺财被拎的直摇晃,手上抱着书不放,气的拿腿儿蹬他:“污蔑!污蔑!这是我买的!道歉!跟我道歉!放我下来!” “扯淡!你那点钱够买这么多书?!” 公孙钤被这出闹的愣了一愣,赶紧出来给朋友解围:“伯父,仲兄的书真的是刚跟我买的,我自己抄的书,不贵,仲兄刚好买得起。” “啊,这样啊!”汉子一脸恍然,赶紧放下旺财,摸摸他的脑袋,“哎哟儿子,没弄疼你吧!” 旺财一落地就踩了汉子一脚,这才对公孙钤行礼说道:“公孙兄见笑了。既然我交了公孙兄这个朋友,总不能让你吃亏。” 说完径自蹭回书馆门口,故意扬高了声音:“钤公子这话客气了,且不说这书买了肯定是我赚到,我看钤公子书香世家,底蕴犹在,公子自己也是聪慧沉稳,风仪雍容,来日定是廊庙之才,到时候我买你的书还能算一段佳话,要是转手卖出去,怕是十两银子一本都要哄抢呢!” 话刚说完头上又挨了个来自亲爹的爆栗,公孙钤使劲捂了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旺财又被拎了起来,摇摇晃晃气定神闲地向公孙钤告别:“在下还要和爹爹一起去买块包书的油布,公孙兄,先失陪了。” 公孙钤道别父子二人,正欲转身回家,书馆老板跨出门叫住了他:“这位小公子请留步!今后你抄的书卖给我可好,就按之前你说的一本四十文的价钱。” 公孙钤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板,直看得对方面色尴尬时,忽然转而一笑。 “五十文一本。” “……行。” 父亲一直等在街角不远处,公孙钤数了数,手上的钱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刚好五百文,仲兄确实没有撒谎。 “父亲,我挣钱了。”公孙钤把铜币送到父亲面前,八尺男儿却眼眶一红,梗着脖子恶声恶气地说道,“自己收着!我又不差你这点,没什么好稀罕的。” “父亲给的,我便收着。”公孙钤点点头,把钱放进怀里,“若是家中需救急,我的玉佩也可变卖了。” “胡闹!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好好念书,别动歪脑筋。” “有形之玉,佩与不佩都无妨,玉之五德,儿子定时时牢记于心,戒之勉之。” 公孙钤的父亲再次被儿子噎地说不出话来,不知欣慰还是心酸地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公孙钤悄悄踮脚,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父亲的掌心,一向端方沉稳的神态里,流露出一点纯稚的孺慕之情。 彼时离钧天乱世尚有十余年,两人也曾有幸有缘,在那段尚算安宁的日子里,有父辈相护,自由生长,同瞻日月,同仰大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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