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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忆悟空传》 1. 这是你的命数。 我的命数是什么? 开始有白光出现,从黑暗中转动开来,然后他看见一票巨大的海洋,在黑压压的云层下翻涌,咆哮。 你会搅翻这东海。 然后白光一闪,显出一片狼藉来,那是一片恢宏宫殿的废墟,云层中的宫殿,从破败的屋梁和残垣断壁仍然可以猜测出它之前的辉煌和庞大。 你会打碎这天地。 画面再一转,一个金色的身影在妖兽群中跳跃,挥舞着一根同样金色的棒子。他像是在怒喝,金色的棒子扫过妖群,血流成河,一个妖怪的头领飞身上前来那家伙的眼角竟有泪水。那身影愣了一下,然后一棒过去,众妖散去,只留下那个身影被钉住一般。那个身影回过神来,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他惊呼道,不,不! 杀戮成性,噬血为狂,你将颠倒神魔。 我如何挽回这一切? 五百年,会有人来告诉你答案, 这是我的命数吗? 这是你的命数。 2. 我还是一只小猕猴的时候,那时候满山的蒲公英是我的最爱,我追出去很远,去追逐那些飞舞的光晕。 有一天,我吃饱了果子,跳上树去美美地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粘在我的头上,我睁开眼睛,竟看见随处都是飘舞的白团,像是时间都静止了一般,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忽的一阵风来,时间被拨快,白团纷飞散去,我跳下树去,去追逐那些飞舞的光晕。 我跳过花丛,在草地上飞奔,但我还是追不上,它们越来越高,开始在我的视野里淡去,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我注视着它们消失,失望地放下目光来,然后我看见了那个身穿白衣的女人。 她托着一个素净的白瓶,瓶中插了几枝柳条。 我好奇地看着她,她忽然张开口来,竟发出一声宏大的男声,那是巨大压抑的咒文,我一个词也听不懂。她说的越来越快,我的头开始发痛,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奇怪的是,即使我最清醒的时候,我也没能看清她的脸。 我想逃开,可我的背却越发沉重,我扭过头看去,那竟是一座大山压在我的背上。 我的视线终于被黑暗吞噬,除了我仍能思考,我的全身毫无知觉。在我最后努力地睁开双眼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它说, 孙悟空,这是你的命数。 谁是孙悟空?我迷惑。 五百年,会有人来告诉你答案。 五百年?五百年后我早化成灰了! 我用尽一切力量吼道,我的命数是什么?! 这次那声音没有再回答。 忽然,我的眼前有了光。 3. 我再次挥棒过去时,天兵们自觉地全部被搅飞,然后那个三只眼的天将飞身出来,挥舞着他手中的三叉戟缠上我,一同扑上来的还有他那条黑狗,妈的这狗真黑,一直躲躲藏藏想绕到我身后咬俺屁股,还好俺机智,没一次让它偷袭成功。 孙悟空,你罪大通天,还不伏法?三眼天将大喝。 我一棒扫过他的黑狗,回应道,我犯了什么罪能比天上犯的罪还大? 三眼天将一愣,我趁他走神的时候一棒子杵过去,被他躲闪开来。 你对王母不敬,对玉帝不敬,此罪已经够大的了! 我对王母不敬算罪,对玉帝不敬也算罪,那他们对我不敬更是大罪! 胡搅蛮缠,天规是不会有错的,天神也不会犯罪的。三眼天将忽的不再进攻,只淡淡地说。 天神不会犯罪?我咬牙切齿,棒子被猛地攥紧。 不会的。三眼天将淡淡地收起兵器来。 我转过身去,翻来脚下的云层,那云层下燃着熊熊大火,再一细看,那是一座大山燃烧着,火光映亮了我的半边脸庞,我听不见那山中生灵的哭喊叫呐,心里仿佛也被烧灼着一般。 天神不会犯罪。我冷哼一声,提棒飞向三眼天将,他去隐没在天兵身后。 我挥棒扫开天兵,忽然出现一只大手来,巨大的手,试图捉住我,我用棒抵在手上,飞身退后,想要摆脱这只大手。 不知道飞了多久,连天兵的喧闹声我也听不见了,我回过头去,云层散开,出现了模糊的影子,在我眼前出现的那是一座大山,焦黑的土壤,枯败的树枝,没有一寸完好的土地。地面上有被烧焦得分辨不出形来的尸骸,我缓缓地走在这山上,走到山巅,那里插着一面旗帜,上面的字被熏得黑黄不辩,有四个大字:齐天大圣。 我走上前去,一把抽出旗帜,忽然整座大山都翻倒过来,倾覆在我的身上,一寸寸压断我的筋骨,我疼得喊不出声来,连一点反抗也没有发出来。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翠林,远远的好像有溪流的声音,好像还有……百灵鸟!还有各种颜色的小花,岩石上都长出了青苔来,有泥土的清香,我从未如此舒畅。 突然林间草木颤动,钻出来个和尚。 他看见我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贫僧来自东土大唐,有观世音菩萨指点我此处有一灵猴待我,果真如此。 我说,喂,死光头,给俺滚开,别挡风景! 他走向我说,你看你,被压坏了吧,别怕,我这就放你出来。 我赶紧说,别别别,你别多管闲事,赶快走。 话音刚落,他就抽去了山头的符纸。 他冲我微微一笑,说,五百年啦,悟空。 4. 对面的牛头人又多一分地攥紧了芭蕉扇。 我冲他伸出三根手指,他摇了摇头,摆了个八的手势。 我一皱眉,伸出四根手指。 牛头人干脆把扇子别在身后,摆了个六的手势。 我大喝,妈的只有五百两再多不干了! 牛头人摇摇头,这次换成了五根手指。 我吐了口口水,说,妈的你个黑店,五百两就五百两,说好的压一半,租完扇子以后再给另一半啊,我不是担心扇不灭那火嘛,你也要体谅顾客,成? 牛头人还是摇摇头,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五百年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一愣,说,你谁啊?什么五百年?我要记得什么? 他把扇子缩小,含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你走吧,扇子我不会借你的。 我终于恼火了,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飞身扑向他大骂道,妈的你含在嘴里沾了口水俺还怎么用?! 十个回合下来,牛头人变不是对手,他那貌美如花的妻子跑出来扶持住他,他摆了摆手,口齿不清地说,不要动手。 他的妻子气得跺脚,却又无奈地扶着牛头人逃去。 呸,你们这个速度能跑的过我?我一个筋斗云……翻过头了,算了等他们追上来吧。我挠了挠头。 我落在一座山上,这山生得秀丽,峭崖上也青葱翠绿,到处有流水,花间丛中有蝴蝶纷飞。我到处闲逛,忽地穿过一片林子,视野开阔起来,耳边出现一声轰鸣。 那是巨大的瀑布,我抬头望去,瀑布的上沿仿佛比扇还高。 我觉得这瀑布后有什么东西,没准是什么稀罕物,我一个跟头想翻进去。 结果……靠一不小心又翻过了,不过这次正好翻回和牛头人做买卖的地方,刚走两步就听见牛头人标志性的口齿不清的声音,他说,夫人,那猴子我与他相交百年,以他的智商不会想到我们会绕回来的。 他妻子小心地问,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我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直接杀了出去,吓了他们俩人一大跳。 死奸商,没想到我又回来了吧!我大喝一声。 牛头人默然,他的妻子反而大吃一惊说,你怎么会回来? 我挠了挠头,不说话。 五百年了,牛头人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恨意,说,没想到你的IQ值也被他们修改了。 我疑惑,问,他们?他们是谁? 是神。 不可能吧,天规规定神不能修改任何生灵的生命。 天规不会错么? 不会。 天神不会犯罪么? 不……会 孙悟空!牛头人终于大喝,双目圆瞪,血丝暴出地盯着我,我不免心生迷惘。 我冷冷地亮出金箍棒,说,我是孙悟空。 五百年了,我始终记得我是谁。 逆我者,皆将死去。 无论神佛。 5. 悟空啊,你日后会遇见一个很强大的敌人。菩提老祖高坐在洞穴里闭目而言。 我挠头,问,师父,我打得过他么? 老祖摇摇头。 我嘿嘿一笑说,打不过我就跑嘛,我有七十二班变化。 你逃不掉的。 为什么我逃不掉? 因为那个敌人就是你自己。 我自己?难道我精神分裂,左右互搏? 你终究逃不过这一战,你会苦战很久,这是你的命数。 我往前跳了两步,问,苦战很久?是多久? 菩提老祖睁开眼睛,说,五百年。 我一笑,五百年,开玩笑,累都累死了,何况我也不能打死自己,自己也打不死我啊。 老头一捋胡须,说,你该下山啦。 你要赶我走?师父。 我不是赶你走,是让你归去。 回去花果山么? 归去你来的地方。 我从花果山来啊师父……你糊涂啦? 你是谁? 我乃花果山水帘洞洞主兼齐天大圣美猴王菩提老头赐名孙悟空是也啊。 别叫我老头……没礼貌。 师父。 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将会有新的师父,新的朋友,新的敌人,五百年的种种,你还要自己去找寻,有些答案我没法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当你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你的目的,忘记了一切的一切,你该归去你来的地方。 我从哪里来啊? 傻猴子,你从一块石头中来。 他哈哈大笑,坐下升腾起云雾,渐渐遮没了他的身形。一切归于黑暗的时候,远处似有叹息。 我左右环顾,发现洞中有一个小孔,孔中仿佛若有光,这里一定能出去,我想。我要变成个什么小玩意儿就能离开这里,但我发现我一点法力也用不上,我只能伸出个头去看看。 光线晃动我的眼帘,我眨巴眨巴眼睛,片刻,才恢复了视力。 眼前是一个和尚,他携着一个行囊。正与他交谈的两个家伙看见我忽然转身快步离开。和尚看见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好呼吸,走到我面前。 他笑起来,他说,想不到此处真有一只灵猴,菩萨说你将协助我去往西天取经,降伏各路妖魔,战胜四大魔王,这是你的命数,跟我走吧。 我看见他眼里躲闪的光,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但又不太记得清楚了。 我说, 好,我跟你走。 >end< 《后记》 孙悟空最终失去了那五百年。 他以为他是从离开菩提老祖后便遇见了唐僧。 其实他被砍去了期间五百年的故事。 我写了他那点点的五百年前,五百年中,五百年后。 他活着,他战斗,他死去。 我想起《悟空传》中那些妖魔拼尽一切想让他回想起那五百年。 于是我干脆把唐僧也变成坏人。 其实我一直讨厌唐僧这个角色,于是我把他写坏。 牛魔王才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我喜欢《西游日记》里他和铁扇公主的故事。 孙悟空终其一生,也不过那句话, 这天地,他来过,他爱过,他战斗过,他不后悔。 真的不后悔么? 致敬《悟空传》十年 2014.1.24初稿 庆祝《悟空传》电影 2017.7.7定稿 冯某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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